第三十六章 钟博士打了个寒战,低声跟沃尔夫说了一下,沃尔夫满脸不高兴,抗议道:“钟, 用中国人的话来讲,你们这是过河拆桥。” 钟博士耐心地说:“沃尔,你了解得太多会有危险的。我向你保证,这个危险由我 来承担,但是无论我获得了什么,都与你分享。” 沃尔夫无奈,只好耸了耸肩,坐在了沙发上。勃拉姆带着他们进入电梯,下到保险 库,然后说:“先生们,你们只有十八分钟的时间。如果你们看完手稿,这里有一个红 色的数字按钮,按数字685 ,密码箱会弹出来,请把手稿放进去,电脑扫描无误后你们 才能出去。”说完他离开了保险库。 “郎周,”冯之阳脸上青肿,不过表情相当得意,“密码是什么?” “俄狄浦斯。”郎周冷冷地盯着他。 “什么?”冯之阳没听懂。“俄狄浦斯—Oedipus 。” 郎周憎恨地望着他,“也就是—弑父!” 冯之阳愣了一下,马骏和刘汉阴都别过了脸。 冯之阳喃喃地说:“原来……原来这么简单,怎么我猜了三年都没猜出来?” “密码我给你了,杜若呢?”郎周问。 冯之阳闭着眼睛沉思着,毫不在意地说:“就在维也纳,找到父亲的藏身处后我自 然把杜若还给你。”他不再犹豫,伸手在按键上敲进了字母,然后按下执行键,保险库 的内部响起沙沙的传送声。 过了片刻,操作台下方,光滑的金属墙壁上咔嗒一声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缓缓推 了出来,一个银灰色的金属箱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冯之阳取出金属箱子,放在操作台上 打开,里面是一沓厚达半尺的信札,用一层泛黄的桑皮纸包裹了起来。 桑皮纸上用钢笔写着几行汉字: 主啊,是谁呢?我蘸一点饼给谁,就是谁。—03,04,03。 “这是父亲的笔迹。”冯之阳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喃喃地说。 马骏皱着眉:“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又是谜语?” 刘汉阴忽然说:“这不是谜语,这是《圣经》里的一句话,出自《约翰福音书》。 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有个人要出卖我了。’一个门徒便就势靠着耶 稣的胸膛,问他说:‘主啊,是谁呢?’耶稣回答说:‘我蘸一点饼给谁,就是谁。’ 然后耶稣就蘸了一点饼递给犹大。” “出卖与弑父。”钟博士嘿嘿地笑,“原来黄教授将你们比做了犹大。” “闭嘴!”马骏铁青着脸喝了一声,瞥着刘汉阴,“你居然还信教?” 刘汉阴吓了一跳,讷讷地说:“我……我只是读《圣经》而已,主……主会救赎我。” “救赎?”马骏“嘿嘿”笑了笑,不再说话。 冯之阳打开桑皮纸,里面都是德文的信札和笔记,他不懂德文,一个字都看不懂, 不禁皱起眉。几个人都围过来看,钟博士的眼睛闪闪发光,兴奋得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 冯之阳边翻动信札,边喃喃地说:“没什么东西啊?除了桑皮纸上这几行字,里面 跟我拍卖前一模一样,他藏身的地址到底在哪里呢?”但是信札太厚,他一时半会儿也 翻不完。 “你确定这里面会留有他的藏身地址?”马骏问。 “当然。”冯之阳说,“他让杜若来看这东西,肯定会在里面暗示出来。” “可是我们只有八分钟了。”马骏看了看手表,恶狠狠地盯着郎周,“你必须在这 八分钟内找出线索,否则就让你见到杜若的一根手指。” 郎周愤怒地望着他:“八分钟?你连一片口香糖都嚼不完,我能干什么?” 马骏傲然瞥着他:“你可以见到杜若完整的躯体。”郎周扫视了冯之阳一眼,见他 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不说话了,急忙拿过那张桑皮纸翻来覆去看着这几行钢笔字。马骏 半坐在控制台上,盯着手表。另外三人则紧张地关注着郎周的表情。过了半天,郎周问 :“耶稣和门徒的这两句对话出自《圣经》的哪一页?” 刘汉阴想了想:“具体我也记不清,是《约翰福音书》13,好像跟页码没有关系。 《新约》的第三页和第四页都是《马太福音》,《旧约》的第三页、第四页都是 《创世纪》。” “你认为这行数字是页码?”冯之阳问。 郎周没好气地回答:“父亲摘了《圣经》的两句对话,然后在对话下写上三组数字, 你认为是什么?最通常的当然是引用的页码……钟博士,你看看这卷手稿是用什么排序 的?” 钟博士翻阅了一下,说:“这是弗洛伊德寄给弗利斯的信札,按照日期排序……对!” 钟博士惊叫起来,“这三组数字是日期!” “2003年4 月3 日?”郎周诧异地问,“冯之阳,你是在那一天的拍卖中刺杀父亲 的吗?” 冯之阳恼怒地哼了一声:“不是,是在2003年冬天。” “郎周,”钟博士说,“这不是2003年,而是1903年。1903年以前弗洛伊德和弗利 斯的友谊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这一年就是他们最终决裂的时候。按照欧洲的写法, 03,04,03。应该是指1903年4 月3 日。我看看有没有这天的信笺。”郎周放下了桑皮 纸,几个人紧张地看着钟博士翻动手稿,钟博士直接翻到最底下,然后手指开始颤抖起 来:“找……找到了……这封信的下面签着日期和姓名:03,04,1903。爱你的西格。 西格是弗洛伊德的昵称。”冯之阳一把抢过信笺,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却一个字都 看不懂。他又递给钟博士:“这上面都写了什么?”钟博士慢慢地阅读着,马骏恼怒地 说:“我们只有四分钟了!” 钟博士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但是弗洛伊德写的是德文,你们不允许沃尔夫进 来,我的德文水平看弗洛伊德的手写体实在很困难,虽然来奥地利之前温习了一下…… 嗯,在这封信里,弗洛伊德分析了一个孩子的梦。” “翻译出来。”冯之阳冷静地说。 “亲爱的威廉,”钟博士边看边说,“我想我已经对你的两性同体概念作出过最终 的表态。” 钟博士抬起头解释说,“两性同体是弗利斯提出的一种狂想,他认为人类不存在百 分之百的男性,也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女性,每个人的内部都存在异性成分,无论是在生 理上还是心理上。弗利斯曾经作了一个数学表格来揭示每个人身上的男女成分的比例。 他还提出一个平均数,在70% 到80% 之间。男子身上的男性成分如果超出这个比例, 就会过于热衷表现他的男性特征,低于这个比例则会陷入女性模式,女性也是如此。弗 洛伊德虽然从这种理论中吸取了一些大胆的见解,但是对这种严格的数学划分不以为然 —” 马骏打断了他的话:“这话是手稿上说的还是你说的?” “我在解释两性同体概念啊。”钟博士说。 马骏气得一跃而起:“只剩下三分钟了,你他妈的居然在给我们讲课!老子不想听 课,只想知道信里面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地方暗示出父亲的所在地!” 钟博士张了张嘴,嘟囔了一句,接着翻译:“你认为我的精神分析方法只不过是在 骗人,是我强迫病人认同我的想法。难道十年来我所分析的病例不足以使你改变这个想 法吗?就在上周,我刚刚开始治疗一个孩子。他有一次在花园里用喷水壶浇花时晕倒了, 随后就对所有能喷水的东西,喷水壶、水龙头、洒水车等东西产生了恐惧。他不敢靠近 它们,不敢碰触它们,因为从这些东西中喷出的水滴一旦滴在他身上,他就会产生浑身 赤裸的感觉,仿佛在大街上被人脱光了衣服,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种想法使 他浑身冰冷,痉挛,甚至引起昏厥。“我采用自由联想的方法,让他对喷水壶进行联想, 他想到了人的嘴。那么事情就很明白了,他是在害怕一种斥责,他做了违反道德或者规 则的事,这种斥责使他无地自容。大人斥责时嘴里的唾沫有可能落在他脸上,引起冰冷 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取代了斥责的内容。不是水滴或者唾沫让他浑身赤裸,而是斥责 的内容使他浑身赤裸,羞于见人,于是心理保护机制使他痉挛,昏厥。于是,所有能像 人的嘴一样喷出‘唾沫’的东西,都让他感到恐惧。这是一种潜抑作用下的转移……” “嘀,嘀,嘀—”保险库里的红灯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 扩音器里响起勃拉姆先生的声音:“先生们,时间到了。请按照我说的方法,把手 稿放进保险箱里。” 冯之阳问:“后面的还有多少?” 钟博士说:“不多了,但咱们只能明天再来了。” 马骏张张嘴想说什么,脸上忽然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深深地喘了口气,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