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我觉得奇怪:“老曾,杨沧白经历反清和抗袁,一生肯定很不平常,走过的路 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你单提他逃离重庆的路?” 老曾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我要卖个关子。先来证实一下,小罗你看看, 沧白之路这个纸条的空白是不是太多了?” 是啊,小敏爷爷留下的这张纸条,四个大字写在正中,周围的留空很宽,难道 这张纸还可能有隐形的字?我急忙冲到厨房,拿出保宁醋来,小敏也突然明白过来, 聪明地找来棉签,潘天棒跟在她后面,却不知道应该帮她做什么。 老曾端着茶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水,胸有成竹地说:“我敢肯定,纸条上 还有东西,而且会印证我的想法!” 我试着用棉签蘸了点醋擦在纸条上,纸条背面果然显出了字迹来,心里一阵狂 跳。 潘天棒看见字迹,“啊”地一声:“曾叔叔,你真是太有才了!” 老曾笑笑说:“小罗,你念出来我们听听。” 字条背面显出来的,是一首诗,我逐字念道:坚城门闭黯垣墉,脱险方知隧道 空。 人语蛩声夜行里,胡僧须白月明中。 啪!老曾拍了一下手:“果然如此!这是杨沧白的脱困诗!写的是他那天逃离 重庆的情景。” 看见这首诗,我还是不明白老曾的推断,正想请他解释,他却打定主意要卖关 子:“你们想不想知道这首诗讲的什么?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判断沧白之路是他的 逃跑路线?如果想知道,明天下午就别上班,出来陪我老头子散步,我们实地走一 趟。” 随后,不管小敏和潘天棒的软磨硬泡,也不管我的威逼利诱,老曾哼着川戏在 晒台上乘凉去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到老曾家楼下碰头后,老曾带我们来到了七星岗下的若瑟堂 前。这个教堂不大,圣诞节总有许多朋友约着来听钟声,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站在石阶上,看着坎下的若瑟堂,老曾开口抖包袱:“1913年7 月的时候,为 了反对袁世凯称帝,熊克武和杨沧白响应其他地方的讨袁救国军,宣布重庆独立。 当时杨沧白的职务是民政总长,9 月袁世凯调黔军攻打重庆,9 月11号熊克武与杨 沧白战败后分头逃跑。因为杨沧白回了一次家,出来时重庆城已经被黔军占领,城 门出不去,杨沧白就躲到若瑟堂这里,沧白之路就此开始。” 面前的若瑟堂,掩在一堆楼房之中。院里外的大树,和钟楼上的爬山虎,把这 座教堂藏得更加神秘。记得资料上讲,若瑟堂在抗战以前就有了,那么这座教堂下 必定有防空洞,难道十号图的宝藏就在这里? 老曾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笑说:“这只是杨沧白逃难路线的开头,不一定是我 们找的地点,我只是来确认一下,顺便带小敏游览。” 进入若瑟堂,门口的小院安静而别致,楼里却不好随便进入。围着教堂前后看 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守门的老人盯着我们心慌,只好离开。 走出若瑟堂大门,我问老曾:“若瑟堂一直都这么小?” 老曾说:“不是的,1879年重庆开埠后,法国人修建了若瑟堂,当时是整个川 东地区最大规模的天主堂,能容纳上千人同时做礼拜。当时外教不能入城,所以若 瑟堂只能修在通远门城墙外的荒坡上,由于地皮不值钱,若瑟堂占地规模就比较大。 但文革以后,若瑟堂的地产被周围的单位占了很多,面积大大缩小了。” 我不禁担心:“如果小敏的爷爷把东西藏在原来的若瑟堂里,那说不定藏东西 的地方已经拆了哦。你说过在文革时,神父都被赶跑了,这里当库房用,装了不少 抄家物资。如果这里有明显的地道,估计当时也保不住。” 老曾眨眨眼:“别着急。沧白之路的关键不在这里。”说罢,老曾向金汤街方 向走去。 路上人来人往,我和老曾说话很小声,小敏和潘天棒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一 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走到通远门外的金汤街上,老曾终于开口解释:“杨沧白逃跑那天,白天藏在 若瑟堂,晚上到的是法国领事馆。我们现在是去法领馆。” “法国领事馆?”这条路来过多次,潘天棒搞旅游都不知道。 “当然有领事馆,不然为什么前面有条路叫领事巷?”老曾说道:“1890年, 中国和英国订了一个烟台条约,定重庆为通商口岸,第二年,英国人就来重庆设了 海关,重庆正式开埠,成为中国西部最开放和最重要的城市,从那个时候起,英, 法,德,美,日都来重庆开领事馆,因为这条路离城市中心最远,紧贴着城墙,就 划给了这几个国家修建领事馆了。” 金汤街路边有一排小摊,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女孩背对着我们坐在摊前吃东西, 穿的是重庆女人夏天最喜欢的吊带背心,长发披在肩上,肩和背很平直。这个背影 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正准备走到侧面打量一下,这时老曾拍拍我的肩,指着前面妇幼保健院的大 楼:“以前那里是一个很大的道观,叫至圣宫,再过去就是领事巷。不过抗战时期 至圣宫道观已经不在了,倒是有家牛肉馆非常出名,叫‘星临轩’,是郭沫若取的 名字。那家牛肉馆以前叫‘马老太婆牛肉馆’,因为味道好,郭沫若又住在附近的 天官府,所以一帮文人经常在那里吃饭。郭沫若取名题匾后,这家餐馆生意变得非 常红火,成为重庆餐饮的经典品牌,可惜现在已经没有继承者了。” 听完老曾的介绍,我回头再看,那个带小孩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沿着领事巷向前走,却见不过一幢西式建筑。我问:“大轰炸的时候,这些领 事馆都被炸了吧?” 老曾说:“没有,抗战时,这里的领事馆都搬到了南山上现在使馆街那里。为 了避免房屋被炸,各国领事都在屋顶上刷上自己国家的国旗,避免被日本飞机轰炸, 这样反而成为了日本飞机判断目标的依据,因此后来被国民政府制止了。从抗战开 始到结束,这条街的领事馆建筑都没有受多大的损伤。” 小敏问:“那么,为什么我们看不见那些领事馆的旧建筑呢?” 老曾说:“解放后,许多国家没有和新中国建交,这些领事馆建筑就收归国有, 安排了其他用途,里面的办公家具都搬到了房管局。到了90年代,这些老建筑被占 用的各单位修盖了新楼。现在保存的旧楼,可能只有干休所院里还有,可惜门卫森 严,我们进不去。” 潘天棒问:“我们不需要管其他那些房子,找到法国领事馆就行了啊。” 老曾手一摊:“问题就在这里,年代太久,这里变化太大,没有其他的房子做 参照,我无法判断以前法领馆的位置。” 说话间,已经路过干休所门前,门口有军人站岗。这一带行人已经少起来,我 向后看了看,没有看见希望看到的身影。 老曾还在继续向前走,我奇怪地问道:“找不到法领馆原址,你还向哪里走啊?” 老曾嘿嘿地笑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杨沧白到了法领馆,一个白 胡子神父带他钻进了法领馆的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法领馆的位置,更不晓得地道的 入口,但我却知道更重要的事情:杨沧白进地道后,是从哪里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