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就有消息过来了,说胜利的失踪和毒品有关。方东平问刘小杰这是哪 儿来的说法。刘小杰说是检察院的人,审一个经济案子,扯葫芦带瓢,带出来这么 一句,再问就没有了,也可能是不知道。方东平二话没说一带着两个人就去检察院。 一问,御酒厂的厂长涉嫌受贿,数目大得惊人,经济科的一千人马在五柳山庄包了 一个大套间,准备着搞车轮大战。进去就和检察院的人打嘴官司,说是你们倒是会 享受,包了总统间了!又说才接了一个举报电话,说是五柳的1102房大白天搞三陪, 立马就来抓人,再想不到是你们检察院的一帮人在这儿执法犯法。 都是熟人,平日里又都是胡搞闹惯了的,自然要唇枪舌剑,自卫反击。刘小杰 他们待再要回嘴,让方东平阴着脸给喝住了。 御酒厂的厂长陈孚林,过去都是上马金下马银,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人物, 这会子却一个人歪在里间床上吸烟e 见方东平带人进来,赶紧迎上来,递烟,点火, 笑。 刘小杰趁机报复,说:小狗目的陈孚林,栽了? 方东平瞪了他一眼。 陈孚林说:开玩笑——开玩笑。问题还没弄清么,你开什么玩笑! 方东平坐下来,垂着眼自顾吸烟,总有十多分钟也不看人,也不说话。美国大 飞歌的分体空调,发出“日日”的细微的噪音,陈孚林头上却雾气腾腾,直冒热汗。 也就是一个多月头里,有人电话举报,说御酒厂小招住着的两个贵州酒老板, 由酒厂出大价钱包了几只本地鸡,群奸群宿,闹得日夜不宁,工人意见很大。举报 人在电话里质问:吃喝嫖赌全报销,这他娘到底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方东平 带了人去,却让御酒厂保卫科的几个土八路给拦到大铁门外头,车前灯也让人给踹 了。给陈孚林打电话陈孚林不接,他那个有名的小姘大自鹅在电话里拿腔作势,娇 声说陈总正在开会,陈总开会,从来不接电话。方东平当下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 “婊子”!再打陈孚林的手机。他把手机也关了。这时刘小杰和王英就来报告,说 陈孚林就站在五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往这边看呢。 一千人听了,头上火星直冒,就要冲进去给点颜色看看。就在这时,局长让方 东平回去,方东平不听;政委夺过对讲机,厉声说方东平你给我回来,还反了你了! 回去后才知道,主管政法的丁市长,打给局长的电话很不客气。说陈孚林是省 人大代表,市政协委员。你们公安局不说保护。整天有事没事去骚扰什么?!局长 唯唯,丁市长就说:让马书记给你讲话! 马书记就说小王啊,思想得变变啦,人家老陈一年给地方上八千多万哩,你们 的“现代”车,不也是人家捐赠的吗? 局长能敷衍丁市长,却不敢敷衍马书记。在宋城谁不知道,他小王是马书记线 上的人,没有马书记,他王群山本事再大也坐不上公安局长这把交椅。也知道方东 平不怎么听自己的。就也学着丁市长的手段,让政委和他说话。 因为有着先前这一段,方东平就憋着劲要拿捏拿捏陈孚林个狗日的,好好出出 那天的鸟气。陈孚林却憋不住了。给刘小杰上烟,差点燎了自己的眉毛,让刘小杰 十分地看他不起,骂:你个熊样,才进来几天,先前的威风哪去了? 这时候方东平才问:老陈,说是胜利沾上了贩毒,怎么样啊?就听得陈孚林 “呼”地一口大喘气,叫一声“哎哟妈呀”,是把心放回肚里的意思。 反反复复问了几遍,陈孚林只是说,有一回在酒厂小招喝酒,刚巧胜利那天也 在。席间,一个四川来的客户,听说是市里马书记的大公子,就很看了他几眼。散 了席。悄悄和陈孚林说,这马大公子。怕是抽几口吧?又说,让你儿子以后少沾他。 陈孚林说那是那是。“吃喝嫖赌不能抽,坑蒙拐骗不要偷”嘛,就这些。昨天 也是闲扯,说到胜利失踪有日子了,我就多7 一句:别是沾上了贩毒,让人给灭了 吧? 出来刘小杰两个就埋怨,说瞎耽误工夫,没啥价值:胜利生就那张灰脸子,他 爹就是那张灰脸子!方平东说这个不用你们多嘴我也知道,我来之前就知道胜利和 毒品无关。刘小杰说那你还来?方东平说线索么。小杰你们要记住:不放过任何一 个线索,这要成为一种意识,一种直觉。 接着就吩咐:王英从明天起。你给我着手调查陈孚林。他不是夸口不怕公安局, 就怕检察院吗?看他刚才见我的那个样子。只怕经济问题之外,还有什么刑事案子 隐藏着。俩人一听,都佩服队长眼毒,说陈孚林可不比胜利,真要挖出点什么来, 那可就是套只兔子带出只狼了。一路说着,就回到了队里,进门就看见田大妹大腿 架在二腿上,大模大式坐那吸烟。方东平先就皱了皱眉头。田大妹说方哥,我来自 首。我把马胜利给杀了,还割了他王八犊子的鸡巴!说着扔过来一个塑料袋,刘小 杰要看,被方东平给瞪回去了。屋里坐的几个人想笑,看看队长的脸色,憋住。 昨天,田大妹就来胡闹过一回,说她把胜利大卸八块,一钩子卖给了城东的汤 锅刘。结果不到一天就传得沸反盈天,说是城东的刘小瞎卤了人肉卖,前后杀过十 七个人,才要宰这第十八个。没留神让他跑了,现在全国都发了通缉令,通辑这90 年代的孙二娘。车站码头眼下全都布了哨,别说他刘小瞎子眼神不济,就是不瞎, 也插翅难飞了。谣言纷传,一时人心惶惶,真假奠辨。市里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主 管政法的马书记却意外没有到场。丁市长怒气冲冲,把局头几个熊得帽子戴不住, 末了借题发挥,说公安局不是一直都是马书记的自留园子吗?怎么这会子该卖力气 不卖力气了?又说,你们刑警队的小方,省厅表彰的人物,十大杰出青年,这次为 什么这么延误,啼?又说:让他给我限期破案! 因为方东平就坐在政委边上,丁市长也不是没看见他,所以这样的语气,就形 同蔑视,这让方东平如坐针毡。想站起来说几句,又想算了,他和马书记狗咬狗, 我又何苦去伸这个头呢。 丁市长和马书记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在宋城尽人皆知。马书记是由县城 关派出所长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在一市三县经营多年,系统内部更是盘根错节。别 说丁市长一个不是常委的外来户副市长,就是市委书记陈一把,要想动动市一级的 公安班子,最后也还是尊重马书记的意见。所以丁市长分管政法,很多时候,说话 就不怎么算话。上次市局决定组建巡警队伍,一共五十个编制,市里的头头脑脑倒 写来了百多张条子,丁市长的条子,不知怎么就被局长压在玻璃板下,不止一个人 看到。小报告打到丁市长那里,丁市长很有涵养,笑笑,不言语;倒是王群山知道 后。直后悔自己嫩了。 因为有这样的复杂背景。在胜利的案子里,方东平就格外不愿意田大妹来添乱。 方东平说你回去大妹,胜利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后来也不能全怪胜利。田大 妹就骂:我操他马胜利的妈——我操他亲妈!边上的人都上来劝,要架她出屋。田 大妹不走,一边踢桌子,一边还骂不绝口。胜利刚退伍回来时,和田大妹谈过一阵 恋爱。因为和田大妹的哥田铿是警校同学,方东平见了就大妹大妹的叫,田大妹就 喊他“方哥”。后来胜利的妈李主任坚决不同意这门亲,骂田大妹婊子,田大妹赌 气,怀孕七个月不去做人流,事情就闹大了。田铿性子火暴,一语不合,拔出枪来 要打胜利,结果背了个处分,不久又被清理出公安队伍。田大妹引产之后,破罐子 破摔,做起皮肉生意,劳教所出出进进,也不知是几进宫了。 田大妹走后。大家想到田铿。都不说话,气氛很沉闷。方东平想田大妹算是给 毁了。又想,若是当初平平安安嫁给胜利,胜利也许不像后来这样走马灯一般换女 朋友吧?记得头一回扫黄,稀里糊涂把田大妹也裹了进来,胜利看到几乎是一丝不 挂的田大妹,一边失声痛哭,一边打自己的脸。胜利是喜欢大妹的,胜利算是让他 妈给毁了。想到这里,方东平很有些气愤,他甚至节外生枝地想:他妈的女人是不 能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