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天一到队里,方东平就接到眼线的电话,说有人看见,胜利失踪的头一天晚 上,和一个小妞往城东去。因为当时是在树阴下,没看清那丫头的脸面。放下电话 方东平想这么看来,胜利的失踪还是和女人有关。 田大妹之后,和胜利谈过恋爱的前后有十一人,大多数是一些胜利在舞厅里结 识的没什么经历的小丫头片子,在方东平看来,惟一的可取之处,就是青春烂漫。 时间都不太长,仨月俩月的有,十天八天的也有,最长的一个,也没超过半年,记 得刘小杰那时和胜利开玩笑,最常说的一句是:哟胜利,又换了一件新衣裳!是胜 利换对象和换衣裳似的,随便。在这些女孩子身上,胜利好像也不大上心,都是正 兴致勃勃地谈着呢,突然就兴致勃勃地散了。也没有哪一个丫头像田大妹那么性情 暴烈的,因此也都没什么麻烦。对这十一人做调查,基本排除和胜利失踪有关。 现在又有一个女人出现了,胜利会跟她往哪里去呢?依胜利那样的心性脾气, 若是恋爱,一定早已闹得满队皆知。那么就是说她和胜利才刚刚认识,或者,干脆 就是一般关系。 下意识里,方东平想:胜利已经命归黄泉。 据线人说,那天晚上,胜利是往城东走,城东的“蓝梦”舞厅,是胜利常去的 地方,这么想着,方东平就说走,刘小杰,去“蓝梦”看看。 就在匆匆走进舞厅大门时,迎面遇见麻三拥着一个女孩出来。擦肩而过的瞬间, 方东平感觉那女孩求助一般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他心里一颤。 紧跟着,他们就摸到了城东的花园小区,这里有麻三的一个窝点。 麻三在这座城市,也是有名的一霸,爹娘早死,他幼年就跟着本房一个瘸腿大 爷屠狗为生,人称狗肉麻三,打小就是个祸害。他要说看中谁家的狗,谁就得乖乖 儿送去,钱么,他想给就给,想给多少是多少。不给,也没人敢要。城东上郢子的 老憨,也是这一方出了名的孤鬼流汉,不知怎么和麻三较上了劲,一天在酒桌上夸 口,说麻三要是敢动我的大虎,就算他比我尿得高!大虎是老憨的爱犬,一条杂种 狼狗,老憨走动时都带着,身架子大得像头小牛犊子。说这话没几天大虎就让麻三 生生给扎死在了老憨的大门脸子上,用的是一把三角乱刀。 花园小区住着不少麻三这样的暴发户,所以家家的铁门钢窗之外,还都蒙上一 层金属网子,看着像是动物园里的兽笼子。 刘小杰说改革改革。富起来的都是这帮人渣!方东平说别说话! 果不其然。麻三房里有女人嘤嘤地哭。 方东平喊:麻三,打开门! 麻三不理,方东平气了,退后一步,猛一抬腿,一脚就踹断了麻三的防盗链。 进去一看,一个姑娘一丝不挂,蜷缩在地板上发抖。 方东平说怎么样啊麻三?我说过,你早晚得栽在我手里,这话不假吧? 这是我对象!麻三抗声而辩。又说,恋爱自由! 刘小杰听了,觉得好笑,刘小杰说麻三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我们的神圣职 责,就是对付你这样的人渣!说着一抬手。 把他给铐上了。 这么一折腾,“蓝梦”是去不成了。方东平就告诉刘小杰,让把去王岗看守所 摸查的人全都撤回来,撤到各个歌舞厅里去。 这一夜。方东平就在队里坐着没回家。他老婆瞿红帆,又去省城拍专题去了, 家也没个家样,回去没有生气的,就不回去。结婚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扯着拽着, 夫妻关系就单纯得有近于无。开头方东平还提提,现在时间长了,也懒得再说什么。 有时也真想有个孩子来肯定一下自己的身份,可是瞿红帆怎么说?她说:不行不行, 今年不行! 那么哪一年才行呢?自己都三十好几了,有时忍不住要生出孬心,想:这娘们, 别是怕有孩子不好离婚吧? 瞿红帆是宋城电视台首屈一指的女编导,在外面不怎么样的电视电影节上,拿 过几个奖。她的摄像比她小两岁,整天瞿姐瞿姐地跟着,对她很忠心。都传说他们 有私情。他俩合作的文化专题片,拍得很有品位,让方东平一见之下,十分讶然, 仿佛不敢相信这种风格的东西是自己老婆拍出来的。瞿红帆的社会专题,角度尖新, 言辞激烈,方东平是佩服的。队里的秀才王英,当面拍马屁,说是我们瞿姐的脑瓜 子,看社会那个深刻,嘿j 要是来干刑警,咱们全得失业!但方东平从来都不知道, 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瞿红帆,还有那样温雅安静的内心。天地苍茫,山林白皑皑一片, 瞿红帆站在飘飘白雪中说,这就是白园。深刻而单调的画面勾勒一般在眼前掠过, 瞿红帆退到画面之外,说你看,诗人自居易的身影越走越远了,往事,越千年。瞿 红帆的声音柔美低浑,给人一种地老天荒的悲凉感。 所以方东平时常想:我不了解瞿红帆。 他点起一支烟,望着它们一缕一缕袅袅上升,他觉得自己的思绪也跟着飘出去 很远。不上案子的晚上。他喜欢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着一根连续不断的抽 烟。不开灯,就这么在黑夜里坐着,看手头的烟火在眼前一明一灭。周围是一片死 寂。有英雄末路的味道,慢慢地,还会有一丝中年男人的倦怠。 一点一点袭上心来。 把胜利的案子结了,自己也歇- 一歇。 那个熊副局,方东平想:提就提,不提也算尿! 这么想着,心头就一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