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路走过来时,我正坐在屋角的一个瓷砖面的小桌旁边喝着果子酒。小乐队奏着 一支尖细的探戈舞曲,一对男女冷清地在舞池里扭着。 路穿着奶油色大衣,领子竖着,里边围着一条白绸围巾。他显得容光焕发。这 次他戴的是一副白色猪皮手套,他把一只手放在桌上,向我俯下身。 “22000多呢,”他轻轻地说。“伙计,赢不少啊!” 我说:“是挺多的,路。你开着辆什么样的车?” “你看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了?” “赌钱的事吗?”我耸了耸肩,手不住地拨弄着酒杯。“对轮盘赌我还没开窍, 路,但我看到你那个婊子的神态有好多地方不对头。” “她不是婊子,”路说,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忧虑。 “就算吧。她把卡纳雷斯弄得象个百万富翁。什么样的车?” “别克牌轿车。车身是尼罗河般的绿色,有两个大灯,挡板上还有小灯。”他 的声音依然带着忧虑。 我说:“放慢车速出城,使我能跟上你。” 他拿起手套走了。红发女人也不知去向。我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再抬起头 的时候,卡纳雷斯正站在桌子对面。他那漂亮的胡髭上方有眼睛毫无生气地盯着我。 “你不喜欢我这地方。”他说。 “正相反。” “你到这儿来也不赌钱。”他是在告诉我,而不是在问我。 “非得赌吗?”我淡然地问道。 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掠过他的面孔。他稍微俯下身子说:“我想你是个侦探, 一个精明能干的侦探。” “不过是个私人侦探,”我说,“而且也不那么精明。不要上我的上嘴唇的当。 我们一家都这样。” 卡纳雷斯用手指握住椅背,使劲地握着。“不要再到这里来——不论为什么事。” 他声音很轻几乎象梦呓似的说。“我不喜欢职业赌棍。” 我拿下叼在嘴里的香烟,看了看,然后望着他。我说:“听说不久前你受了侮 辱,你忍得挺漂亮——所以这次我也不计较了。” 有一会工夫,他的表情很古怪。然后他转身歪着肩膀走开了。他走路的时候, 脚平着落地而且往外撇得很厉害。他走路的样子和长相一样,都有些象黑人。 我站起身,穿过白色的大双扇门走进一间暗淡的前厅,取了帽子和外衣,穿戴 好。然后穿过另一双扇门来到一个房间檐上刻着花纹的宽走廊上。空气中海雾弥漫, 在风中簌簌抖动的房前的蒙塔丽柏树上滴着水珠。地面渐渐向下倾斜伸向黑暗中很 远的地方。雾遮住了大海。 我的汽车停在房子另一侧的街上。我拉低帽子毫无声息地在长满潮湿的青苔的 汽车道上走着,一拐过门廊,我一下愣住了。 一个男人就站在我面前,握着一支手枪——但他没看见我。枪握得很低,紧挨 着大衣贴在身侧,他的手很大,相形之下手枪显得很小,枪筒映出暗淡的光,像是 由雾造成的,又像是雾的一部分。他身材高大,纹丝不动地站着,用双脚的拇指保 持着平衡。 我慢慢抬起右手,解开上衣最上面的两个纽扣,伸进里面,取出一支六英寸枪 筒点三八厘米长手枪,把它挪到大衣口袋里。 站在我面前的人动弹了,他抬起左手放到脸前,吸了一口攥在手里的香烟,一 闪而逝的光亮映照出他的大下巴,又宽又黑的鼻孔和爱寻衅的鼻子,一个打手的鼻 子。 然后他扔掉香烟,用脚踩灭了,这时我身后传来又轻又快的脚步声。太晚了, 我已经来不及转身。 什么东西嗖地挥动了一下,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