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霍伯特·阿姆斯是这个街区的一排公寓中的一所。它有六层高楼。正面是浅黄 色的。许多辆汽车沿着整条街两边的人行道停放着,我一边慢慢开车过去,一边观 察周围的情况。邻近的人并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流露出激动的表情。他们平静快 活,停放的车辆看着很自在,好像停在家里一样。 我转进两边有高板墙的一条小巷,高板墙被简陋的汽车库断开。我把车停在一 家挂有出租字样的车库旁边,沿着通向大街的那一边,从两个垃圾箱中间,走进了 霍伯特·阿姆斯公寓的水泥地院子。一个男人正把高尔夫球棒放进一辆双座汽车的 行李箱里。门厅里一个菲律宾人正用吸尘器清扫地毯。一个黑皮肤的犹太女人在交 换台上写着什么。 我乘自动电梯上去,沿着楼上的走廊轻手轻脚地走到左边最后一个房门口。我 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然后用格仑小姐的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没有人死在地板上。 在充当拉下来的壁床的床背的镜子里,我照了照自己,然后走到一扇窗子前面 向外望去。窗下边有一个曾经是墙帽的突出部分。它一直通向太平梯。连个瞎子也 可以走进来。它上边落满尘土,没有发现脚印之类的痕迹。 在那间餐厅或说厨房里,除房子原有的用具外,什么都没有。卧室里铺着一块 令人愉快的地毯,墙刷成了灰色。在屋角废纸篓周围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梳妆 台上摆着一把打断的梳子,上面挂着几根红头发。厕所里除了几个杠松子酒瓶什么 也没有。 我又回到起居室,看了看壁床后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房间。 门廊里的菲律宾人已经用吸尘器清扫了有三码远的地毯。 我靠在交换台旁边的柜台上。 “格仑小姐?” 黑皮肤的犹太女人说:“524号,”在洗衣单上划了一个核对记号。 “她不在。她总是很晚才回来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没注意。这是什么——一张钞票?”我说我是她的一 个朋友,向她道了谢,就走了。这证实格仑小姐房间里没有出过什么事。我回到小 巷,钻进玛蒙汽车。 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太相信格仑小姐所讲的一切。 我穿过科多瓦,开过一个街区,在一家生意萧条的杂货店旁边停住车。这家杂 货店隐在两棵大花椒树的后面,一扇橱窗又脏又乱。屋角有一间单独隔开的电话间。 一个老人拖着脚步朝我走来,当他知道我想干什么时就又走开了,把钢丝眼镜推到 鼻子尖上,坐下来看报。 我扔进个镍币,拨了电话号码,一个女孩子拖长声音喊道:“联络处!”我请 她接翁·巴林。 当我接通电话,他也知道我是谁之后,我听到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他贴近话筒 非常清晰地说:“我给你搞到一些情况,但是坏情况。我很遗憾,糟透了。你的朋 友哈格在停尸所。我们十分钟以前才得到报告。” 我靠着电话间的墙,感觉眼睛发涩。我说:“你们还得到什么情况?” “两名无线电警察在西塞马仑一个什么地方或什么人的前院发现了他。他心脏 中弹。这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只提供了这点情况。” 我说:“西塞马仑,嘿?……好,有这就行了。我就来找你。”我道过谢,挂 了电话,站在那里透过玻璃看着一个刚进来的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他正伸手从架 子上拿杂志。 我又扔进一个镍币,往罗仑拨了电话,找服务员说话。 我说:“叫你们的姑娘把电话接到红头发女人那里,可以吗,吉姆?” 我拿出一支香烟,点着了,把一口烟喷到门玻璃上。烟雾在玻璃上扩散开,在 紧闭的空气里涂绕着。这时电话线呼喳一声,传来电话员的声音:“对不起,你要 的电话没人接。” “请再找吉姆说话。”通话以后我说,“你能花点时间跑上去看看为什么她不 接电话吗?也许她戒心太大了。” 吉姆说:“真可能!我马上拿一把钥匙去看看。” 我满身是汗。把话筒放在小架子上,猛地打开电话间的门,灰头发男人飞快地 从杂志上抬起头来,接着皱了皱眉,又看了一下手表。烟雾从电话间飘出去。过了 一会儿我把门跟上,又拿起话筒。 吉姆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不在,可能出去散步了。” 我说:“哦——或许是出去坐车了吧。” 我放下话筒,冲出电话间。灰头发的陌生人挽回杂志,可是因为用力过猛,杂 志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拣,我走过他身旁。然后他直起身子,正冲着我的后背, 平静但又很坚决地说:“不要举手,不许作声。走出去到你的汽车那里。这是公事。” 我凭借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老年人正在近视地偷看我们。可即使他能看得很 远,也没有什么可给他看的。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我的后背。也许是个手指头,但我 不觉得它是手指头。 我们安安静静地走出店铺。 一辆长的灰汽车紧靠在玛蒙车的后面。车后门开着,一个方脸歪嘴的男人站在 门口,一只脚踏在踏板上。他右手背在身后,在车子里。 指挥我的那个人说:“上你的车,往西边开。转过第一个弯,走大约25分钟, 不要多。” 狭窄的街道上阳光绚丽,安混恬静,花椒树在喝隅低语。车辆在一个短街区外 的科多瓦街上往来行驶。我耸耸肩,打开我的车门,坐在驾驶盘前面。灰头发男人 动作敏捷地上了车,坐在我身边,注意我的手,他抡过右手来,手里握着一支大鼻 子手枪。 “拿钥匙的时候老实点,伙计。” 我很老实。刚一踩发动机,后面一扇车门砰地响了一下,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坐上玛蒙车的后座。我松开离合器,开车拐过弯去。从反光镜里,我看到灰汽 车在后边转弯。后来稍微拉开了点距离。 我在同科多瓦街平行的一条街上往西行驶,当我们走完一个半街区的时候,一 只手从后边伸过我的肩膀,拿走了我的枪。 灰头发男人把他那支短短的左轮撂在腿上,用空着的一只手仔细地摸了我全身。 然后满意地靠在靠背上。 “好。开上大街,加足马力,”他说,“可这不是叫你超警备车,如果你看到 一辆的话……要是你觉着行,就试试看。” 我转了两个弯,加速到35英里,然后一直保持这个速度。我们经过一些漂亮的 住宅区,后来建筑物逐渐稀少。等到四周围相当空旷的时候,后面灰汽车调头向镇 里开去,消失不见了。 “抓我干嘛?”我问。 灰头发男人大笑起来,摸着他又宽又红的下巴。“这纯属公事。大人物想同你 谈谈。” “卡纳雷斯?” “卡纳雷斯——见你的鬼!我说的是大人物。” 我注意着交通情况,看看在这么远的地方有些什么车辆,我几分钟没说话。过 一会我说:“为什么你们不在那个公寓或者胡同里抓我呢?” “想弄清楚有没有人掩护你。” “这大人物是谁?” “别问这个——到那里再说。还有别的吗?” “有。能抽烟吗?” 我点烟的时候,他握着方向盘。后座上的人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灰头发 男人叫我停下,让开了座位,由他开车。 “六年前我穷的时候,有过一辆这样的车子。”他快活地说。 对这话我想不出一个真正好的回答,只是把烟吸进肺里去,心里捉摸着,如果 路在西塞马仑被干掉,杀人的为什么没拿到钱。要是他真是在格仑小姐的房间里被 杀,为什么有人会自找麻烦把它带回西塞马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