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五 潘多拉之匣(六) 郑思神默默地向前走着,吴小羽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自从与那个高中科死神相遇, 并得知王仁星遇害的消息,郑思神就一直这样一语不发地慢慢地走着。没有任何目的, 只是机械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仁星的灵魂不是还在吗?只要找到他的灵魂, 他就可以重新当死神了。”吴小羽终于在郑思神的沉默中忍不住了,他试探性地和郑思 神讲话。 郑思神没有出声,只是埋着头向前走。他离小县城的中心越来越远,街道慢慢消失 了,脚下开始出现堆积着鹅卵石的土路。路的两边是稀疏的杂草地,再远一点,就是种 着各种庄稼的田地。南方的土地很潮湿,即使是夏天,也泛着黑色的润气,不像北方, 一到夏天,整个田野的土质,不管是种庄稼的还是空闲着的,都泛着惨白色的光茫,黄 黄的一块一块,似乎要干裂开来一样。 “郑思神,你倒底怎么了?”吴小羽在他身后大声地叫道。周围没有一个人,近处 的几棵大树上,知了正叫得起劲。 郑思神突然站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他穿着一双凉鞋,脚趾齐刷刷地露在了 外面。 “你听见过脑子里的声音没有?”郑思神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木讷而低沉,好像 随时都会隐去在风中一样。吴小羽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种恐怖,一种担心随时都 会失去的恐怖感。 “什么声音?”吴小羽缓慢而迟疑地问道。他还不能适应这样的郑思神,现在站在 他的面前的人,宛如一个陌生人般,令人感到有一种心酸的无助。难道,这才是郑思神 的真面目,而自己从始至终见到的那个带着不屑与傲然的酷酷的大男孩,都只是一个假 像,一个虚幻的骗局。 “我想起以前的很多事,在死神训练中心的事,在当上死神后的事。”郑思神自顾 自地说,周围的世界对他来说好像都已经隐灭了,他沉入了另一个空间。虽然他的肉体 还在这儿,还在吴小羽的眼前,但是,他内心的一部分从吴小羽的面前消失了,残缺了, 而另一种感情,从这破损的缺口处溢了出来,弥漫在吴小羽的周围。 “王仁星,我对他的映象可深了。从我们看彼此的第一眼开始,似乎就注定了我们 只能是敌人。他什么都和我比,但什么都比不上我。”郑思神微微一笑,“对了,就是 从那时起,我总会听到一种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回响,它似乎想告诉我什么,但是,我 一点也听不明白。可是,这种奇异的声音总会在我的心里留下一种感觉,不,是直觉。 对,就是直觉。” “郑思神,你是一个普通人。啊,我的意思是说,除了你死神的身份以后,你是一 个普普通通的肉体。你不是说过吗,你没有任何异能。”吴小羽尽力想安慰郑思神, “你不过是想得太多了一点而已。我承认啦,你是比我聪明,就聪明那么一点点,我这 么说可不是指我是个笨蛋。当然了,我也很聪明,只是比较而言,你确确实实比我历害 那么一丁点儿。” 郑思神摇了摇头,“那不是聪明,那是一种直觉。而且,很奇怪,那种直觉总是对 的,我所做的每件事,最后的结果都向我证实,相信那直觉,因为它是对的。” “会不会是你的潜意识在起作用?”吴小羽有些听不懂郑思神的话,他所说的直觉 倒底是什么?“总而言之,我觉得,是你想得太多了,我知道,王仁星的死可能对你有 一些影响。其实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 “你不明白,四区,三十八区,四区,三十八区……”郑思神突然反复地念到, “你知道这两个区的距离有多远吗?” “那又怎么样?”吴小羽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是三十八区,为什么不是其他的区?那个声音又在响了,这次,它比以往 任何时候都清晰地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它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开始。它告诉 我,这一切都与我有关,王仁星是被我害死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真的不知道,丽莎尔,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郑思神喃喃自语。 糟糕,看来郑思神真的疯了,居然把自己和丽莎尔混在一起了。吴小羽冷汗直冒, 完蛋了,这回死定了,如果郑思神真的神经不正常的,那自己怎么办?去投胎,怎么投, 自己就连怎么解开这个束魂锁都不知道。但郑思神那个状态真的很不正常欸,怎么办, 要是丽莎尔在这儿,她会怎么办?虽然是自己的前世,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有个屁用。 想想,对了,郑思神不是说过,丽莎尔是个暴力女吗?虽然没有直接这么说,但从他的 描述中,感觉也八九不离十了。既然这样,赌一赌了。 吴小羽一咬牙,冲上去照着郑思神的眼睛就是一记暴拳,打完后,立刻闪到安全距 离以外。 沉默,沉默,再沉默!!可怕的沉默。 郑思神的手慢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他叫道:“吴小羽,你竟敢打我,你不 想活了。” 咦,认出自己了,看来恢复正常了。吴小羽笑嘻嘻地冒了出来。 “你笑什么?”那张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桀傲不羁的淡色重新涂上了他的眼 神。 “嘿嘿,小神,我突然觉得,你这张脸,好可爱啊!” 在慢慢走回去的路上,郑思神突然对着身旁的吴小羽说了一声:“谢谢。” 吴小羽吃惊地差点没当场跃倒,什么,他说什么,这个词会从他的嘴里讲出来吗? “你说什么?”吴小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听见就算了。” “听见了,怎么没听见,你对我说谢谢嘛。”看来,有机会就要抓住。吴小羽想了 想,突然问道:“小神,灵魂虽然是一样的,但是一点记忆也没有,而现在存在在你面 前的是我,是另一个记忆,而且肉体也不同啦,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啊,我的意思是, 在我身上的灵魂,既是丽莎尔的,又是吴小羽的,这样,会不会让你有一种混淆的感觉。” “不会。”郑思神回答的很爽快,“对于我来说,丽莎尔是我最爱的恋人,而你嘛 ……”故意卖关子。 “是什么,说啊。” “是我最好的朋友。”郑思神笑着把话说完。 “那如果我消失了,丽莎尔再出现,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会不会伤心?” “会啊,因为最好的朋友没有了嘛。” “但是,你的恋人又回来了啊。那你为什么要伤心?” “小羽,你好好记住,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你和丽莎尔,对于我来说,同样重要。 感情不是面包,你一片,我一片,分得那么清楚。” 他说的究意是什么意思呢?吴小羽感到自己一知半解,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高中 生,不像他,还保有前世的记忆。但是,照他那么说,做他的朋友看来也不是一件令人 讨厌的事。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郑思神和吴小羽看见袁彬背着一个大黑包从对面走了过来,包 里装满了东西,已经到了完全塞不下的地步,撑得包口都关不上了。凑上前一看,全部 都是小县的特产。 袁彬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我看这儿的东西挺便宜,就多买了些,回去也好当 礼物。”他拍了拍背上的包,“他们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郑思神答道,“看时间,快到中午了,也许他们早就回来了吧。” 于是,他们走进了大门。大厅里已经摆好了桌子和其他的设置。厨房里不断有人进 进出出,忙碌异常。孙耀宗和方艳站在大厅的门口,正在和一些显来是来参加宴会的客 人说着话,桌子旁,已经坐下了好几个人,他们一边相互聊着天,一边吃喝着有人送上 来的茶点。 于是,郑思神他们顺着楼梯钻到了楼上。一看,孙甜甜和梁娴早已经回来了,正坐 在二楼的小客厅里面,看着电视。他们本来是紧紧地坐在一起的,但看见有人来了,就 不自觉地分开了些。 袁彬将背包卸到了沙发上,活动活动肩膀,“重死我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端起茶几上的一瓶饮料就往嘴里灌。 “咦,还有人没回来嘛。” “我弟倒是回来了,一张脸气鼓鼓的,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一回来就钻进屋上 网玩游戏,这个小孩,就知道玩,怎么没看他读会儿书。”孙甜甜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老 成,而这明显是由于她对弟弟的关心所引起的。 完了,怎么把方明伟给忘了。郑思神看了看吴小羽,吴小羽撇撇嘴,忘了就忘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临到吃饭前的一刻,徐希媛也回来了,她的大挎包同样装得鼓鼓囊囊,她叮叮咚咚 地跑上楼,又匆忙冲了下来,在早已入座的桌边坐了下来。 这些年青人被方艳特别安排到了一桌,在大厅最里面的角落。这时,五桌席位全部 坐齐了,一张张各异而陌生的脸充满了大厅,但是,在这些陌生的面孔中,有一样是相 同的,那就是,他们都带着一种笑容,一种程序化了的讨好的笑。 孙耀宗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孙耀祖的人影。于是,他悄悄叫来方艳,“怎么没看 见耀祖。” “已经叫王姐去叫过了,但王姐回来说,门是锁着的,叫了没有回。大概还在睡。” 方艳轻声回答。 “那就先开席吧,等应付了这会儿,我再去叫叫。”孙耀宗点点头,招呼旁边的一 个帮工,“去把生日蛋糕推出来。” 等帮工将放在小推车上的五层高的生日蛋糕推出来后,孙耀宗开始致辞了。 “欢迎各位来参加我的妻子,方艳的生日宴会。大家都是熟人,客套话我也不说了, 什么蜡烛之类的东西我们也不讲究。在我们将蛋糕分给大家后,大家就尽情地吃,也不 要有什么拘束啊。” 他在说“拘束”两个字的时候故意压了压音,引来了低低的笑声。 然后,由方艳主刀,在先给两位主人切出两块蛋糕的前提下,逐次将剩下的蛋糕切 给客人。等到了郑思神那桌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层的一半了。 “妈,你就别切了,摆在这儿,让我们自己来。”孙甜甜示意道,其他人也表示赞 成,于是,推车和蛋糕都被留了下来。 孙耀宗和方艳也入了座,宴会在欢声笑语中正式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一个纸箱,偷偷溜进了大院,他左右张望,朝 着大厅的方向走去。 “请问,这里有人叫方艳吗?”这个瘦小的身影推开了大厅的门,却发现里面坐满 了人,不知所措中,他用细小的声音拭探性地问道。 大厅里的吵闹声顿时被这个幼小的声音所打断,无数道的目光射向他,这是一个小 男孩,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穿着一件小背心,短裤显得有些肮脏。 “我就是方艳,你找我什么事?”方艳起了身,走到小男孩的身旁,对着他亲切地 笑了笑。 大概是这笑容增添了小男生的勇气,他将那纸箱放在了地上。“我发现了这个纸箱, 所以送来了。” “为什么你要将纸箱送到这里呢?”方艳轻轻追问。 “因为,纸箱上写着,照地址送给方艳,就会得到五十块钱。”小男孩指了指纸箱 上面的一个地方,果然黏着一张纸。方艳仔细看了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家的地 址,并写着,如按地址送给一个叫方艳的人,将会得到五十块的奖赏。纸上没有落款, 不知道是谁送出的。 方艳抱起纸箱,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厘米的方形纸箱,里面好像装着什么东西,略微 有些沉。 “能不能给我那五十块钱呢?”小男孩看着方艳,有些焦急地问道。 “怎么回事?”孙耀宗走了过来,方艳指着纸条给他看。 “胡闹,这种行为真是胡闹!”孙耀宗皱了皱眉头。“是谁开的这种玩笑。” “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吧。”方艳想打开纸箱,但是纸箱用黄色胶带封得很紧,怎么 也撕不开。 “我想要五十块钱。”那小男孩哭闹道。 方艳从衣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顺手递给了他。孙耀宗脸色微沉,有点不满妻子的举 动,不过,当着这么多客人,他也没有吭声。那小男孩接过五十块钱,欢欢喜喜地走了。 “打不开。”方艳撕了半天,可是胶带黏得很紧,“干脆用刀划开算了。” 孙耀宗立即拿了一把水果刀,从纸箱的封口处将胶带划开。大家都注视着他们的举 动,似乎都对这个神密的纸箱抱有浓厚的兴趣。 箱盖打开了,孙耀宗往里面一看,顿时就像被雷劈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方 艳手捧着纸箱,也随后向里望了望,尖叫,一种发自灵魂深府的恐怖之声,从她那瞬间 变形的脸上跳跃而出,纸箱随即落在了地上。伴随着纸箱的落地,一个黑色的塑料带滚 落了出来。看来,塑料带并没有系紧,因为,一个微圆的物体立即从塑料袋中翻滚而出, 这个圆形物体慢慢向前滚动着,然后,停留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一个人头,更确切地说,是孙耀祖的人头。他那张肥胖的脸上带着一种阴沉的暗色, 双目紧闭,在离头部大概只有一厘米左右的地方,被锋利的利器砍断。由于离头部太近, 下巴的肌肉组织被撕扯开来,浅红色的肌肉夹杂着令人恶心的油黄色脂肪,微微向上哆 开。 沉默,如暴风雨前海面的暂时平静,笼罩在大厅之中。然后,地狱般的叫声倾窠而 出,有人倒在了地上,有人冲出了大厅,有人紧紧地蜷缩成一团,还有人,只是呆呆地 保持原来的姿势,像脱了线的木偶。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颗吸引住众人全部意识的人头落地的瞬间,有一张薄 片,轻轻地打着旋,穿梭于流动的空气之中,踩着死亡的舞步,悄然地飘落在地上。 可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而且,他快步穿过人群,来到了那张纸片的旁边。 郑思神拾起地上的纸片,一张染上了血迹的扑克牌,背面,用粗红色的线条写着 “H.B ”。翻过来一看,红色的人物边角,映着一个血红色的K,一张红桃K。看来, 这就是那张失踪了的红桃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