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五 潘多拉之匣(八) 孙耀宗被送进了医院抢救,经查,他中的是一种化学名为“四亚甲基二砜四胺”的 毒药,无臭无味,白色粉末状,即已经被中国禁止生产、销售及使用的剧毒杀鼠剂,俗 名“毒鼠强”。 警察在孙耀宗家的厨房壁柜内找到了一包“毒鼠强”,根据佣人王姨的交待,这是 她星期六上午在路过家门口的一位骑自行车贩卖老鼠药的小贩手中买的,当时一共买了 两包,现在,其中一包已经不知所踪。而警察在孙耀宗食剩的蛋糕的白色奶油中发现了 “毒鼠强”的痕迹,看来,很有可能有人偷偷拿了厨房里的老鼠药,然后将其放在了孙 耀宗的蛋糕里,而且,那个投毒的人还顺便在孙耀宗的盘子下面压下了一张扑克牌。 在搜查厨房的时候,警察也检查了厨房内的刀具,看来,尸体在运走后经过了检查, 而且结果已经使警察开始对凶器有所怀疑。果然,在带回去化验的其中一把沉甸甸的大 菜刀的木头刀柄一端,发现有血痕,经过一系列繁杂的工作,最后确定,是死者所留下 来的血。 在调查了孙耀宗中毒当时发生的情况后,特别是那张奇怪的扑克牌的突然出现,警 察对于小客厅里的那些人也产生了怀疑,虽然没有直接表明,但也以隐晦的借口对二楼 和三楼的房间进行了粗略的搜查,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异常。 曾恩仍在寻找中,只不过短短一天,他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两起连续发生的命案轰动了小县城,当然,这也与孙耀宗县委书记的身份有一定 的关系。人们将那所私家大宅子称为凶宅,认为其风水有问题,连走路都退避三尺。 方艳在亲戚朋友的劝说下,虽然她自己是将信将疑,但迫于无奈,去请了神婆。她 请的神婆是亲戚推荐的,是位于比较远的一个乡下村庄的神婆世家。据说,这一家九代 单传,全部生的都是女孩,而且,传说女孩一生下来就有“天眼”,能看见世间一切的 妖魔鬼怪,并自通灵幻之术,能驱鬼降妖。其实说来,那一家神婆也是最近才突然有名 起来的,以前一直默默无闻。大约一年前,邻村的一个老汉死了爹,却在当天晚上的睡 梦中见到他爹的身影,他爹神色黯然,手指地下,嘴里似乎有话想要告诉那老汉。但无 奈那老汉就是不明,于是,第二天,他就去请教了那家神婆。没想到,神婆到家看过之 后,立即告诉他,他爹之所以托梦给他,是因为还有一事放心不下。他爹于他家正屋墙 角之下,埋着一些祖辈传下来的家传之物,那是在文革中为了防止被抄去而埋下的,虽 然后来又进入了太平盛世,但他爹始终心对那场浩劫心有余悸,也就一直没有把那些传 家之物挖出来,其他人也不得所知。哪知他爹却没料到自己突然死了,但因为牵挂着这 件事,一直无法离去。 那老汉听后是半信半疑,按着神婆的指示掘地三尺,却没想到居然还真发现了一些 埋着的年代已久的古董,就埋在他家正屋墙角下。于是,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那家 神婆顿时变得有名起来。而且至此以后,也不断有传出神婆的预言灵验的事,所以,那 家的人就更变得神乎其神了。 方艳先是通了电话,然后亲自登门拜访,最后,那家神婆应许星期四,会派其第九 代当家神婆前来亲自驱鬼。 从星期一开始,房间配置就变成了两个人一间,也许方艳怕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些照应。于是,王姨搬到了方艳那间屋,与方艳住在了一起; 孙甜甜与徐希媛仍是一间,梁娴与袁彬一间,郑思神与方明伟一间。 郑思神在这几天一直在留意周围的情况。他细细察看了房屋的机构,发现,房间所 有的门锁都是一样的,即,可以从内锁住,但是,如果将门扣反锁,然后合上门,也会 将门锁住。而且,他发现,这整幢房子的墙壁设计非常厚实,而且门和窗户都是用材考 究,如果关上门,再合上窗,整个房间的隔音效果相当好。也就是说,在里面分尸也不 会有人听见声音。但是,这样一来,通风条件就会受到限制,所以,窗户一般是敞开来 的。书房和厨房的门以前通常是直接合上而不锁的,两侧都可以直接打开。而楼下大厅 的门也和房间的门是一样的,但是,每天晚上,王姨都会从大厅内将锁扣锁上。 对于星期六晚上大家的情况,郑思神试探性地问过大家,也得到一些情况。 方艳在孙耀宗和孙耀祖在书房内谈话的时候,直接进了房间,在孙耀宗到来之前, 她一直呆在房间里。 王姨则只是反复说,一切如往常一样,然后就没什么话说了。 三楼的那些人十点以后都进了房间,方明伟在房间里上网玩游戏,虽然窗户大开, 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响动,玩到大概十二点,他就睡了。 孙甜甜与徐希媛住在一个房间,从孙甜甜的口中得知,十点半以后,徐希媛曾经出 去了一会儿,快十一点的时候,孙甜甜见徐希媛还没回来,就顺便到梁娴的房间去逛了 逛。没想到,却看见徐希媛在梁娴的房间里,同时,袁彬也在里面。徐希媛解释说上了 趟厕所(三楼的房间内没有配置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走错了房间,却撞见梁娴和袁彬 在房间里玩塔罗牌算命,一时兴起,也跟着玩起来。孙甜甜知道,徐希媛是个算命迷, 热衷于用各种纸牌算命,于是,她也不以为意,一起玩了一会儿。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 他们听见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是有人将东西摔在了地上,然后,传来很大的两 声争吵,一个声音是孙耀宗的,而另一个声音是孙耀祖的,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问题, 但很快声音就没有了。他们从窗户望下去,发现正下方孙耀祖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但 灯没有开,微弱的灯光应该是从书房里透过来的。在这之后,他们很快就散了,各自回 到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这之后的情况,郑思神没有问出多少。孙甜甜只是说睡了,徐希媛则对郑思神 有一种戒备的态度,她透过镜片看着郑思神的眼神若有所思,梁娴又是个闷葫芦,而袁 彬一提起这件事脸色就隐隐发白,好像刚刚逃过一起大劫,神魂未定。 星期三的傍晚,郑思神踱到了后院,在树丛中的水泥道上,慢慢地边想边走。 后院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与树木,有一棵树竟有一人怀抱那么粗。这种的植物与树 木是经过精心搭配的,让人有一种走在野外树丛中的感觉,但是,又在不留痕迹之中, 作过微微的修饰,完全没有野外那种零乱无章的感觉,而且,各种植物也是经过精心挑 选的品种,价格不菲。每个星期三,总有专门的工人来这里进行修整打扫,不过,这个 星期三例外,大概是那些无聊的传言让人望而却步了吧,怪不得,方艳要去请神婆来驱 鬼,就算是做做样子,结果也会大大不同。 郑思神倚在了一棵树上,看着面前的三层建筑。小楼的后体正对着后院,从这里望 去,能看见孙耀祖住的那间房的窗户及窗外的独特托体。那扇窗户的正上方,就是梁娴 原来住的那间房的窗户,由于梁娴搬到了袁彬的房里,里面暂无人住。窗户关得严严实 实的,紧紧闭合的窗帘却在下方微微掀起一小块,就像有人在窗帘后鬼鬼祟祟地向外偷 看,到底在那扇窗户后面,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郑思神来到了孙耀祖的窗台下方,吴小羽站在窗外那块托体上面,他的头正好达到 第三层的楼板。 “小羽,举起手来看看。”郑思神突然说道。 吴小羽举起了双手,指尖离第三层的窗台不远。 “你的意思是,凶手有可能是从窗户那里进去的?”吴小羽突然有所觉察。 “但是,为什么孙耀祖的身体上,抵抗的痕迹很少。”郑思神摇摇头,“凶手一定 是在孙耀祖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将其杀死的。” “等等,如果凶手是从窗口进去的话,他是怎么进去的?”吴小羽看看窗台下面, 又看看窗台上面,“如果是从窗台下面爬上来的,总要有绳子之类的东西啊,而且,绳 子是怎样系在窗台上的。” “你认为,如果借助窗外那个托体,人可不可能直接从三楼的那扇窗户下来。” “这个嘛,肯定有一定的难度,但是,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吴小羽观察了一下 窗台的构造,确实,如果用手托住三楼的窗台,人也是有可能直接跳到二楼的伸向外侧 的托台上的。“难道说,你怀疑梁娴?但是,与孙耀祖的体型比起来,梁娴那瘦小的身 材完全不可能轻易杀死他啊。如果说袁彬,倒还有可能,但是,那样的话,孙耀祖也不 可能不抵抗的啊。” “如果凶手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将孙耀祖杀死的,那么,他使用的方法倒未见得 必须使用蛮力。” “那不是女生也有可能。” “这么说也对,谁都有可能啊。” 郑思神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他注意到地上有些东西。 “这是什么?烧过的纸片。”他用手轻轻捻起一小块狭长的白色的纸条,纸条的大 部分已经被烧掉了,只留下一小截细长的带着黑色焦沿的卷曲的边缘。 有人想隐瞒什么东西呢?黑色的焦沿像一条黑色的大口,划开了空中的空气,秘密, 从那里悄悄地溜了进去。此刻,它正在那黑色的缝隙中张望,似乎期待有谁能伸出一只 手,将它从那神密的洞穴中拉出来。真相,倒底藏在哪里,或者,它已经从什么地方露 了出来,只是,蒙住了双眼的人们,并没有来得及发现?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凶手带走了三张扑克牌,只发现了两张,那就意味着, 凶手在向我们暗示,还有第三个受害者。”郑思神最后的话像在作总结。阴影,弥漫在 了两个少年的内心,空气中,血的味道还未散去,杀戮,何时才能终止,痛苦,何时才 能平抚,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解脱?等待在前面的,究竟是什么 呢? 星期四,一早,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然停在了门口,车门轻开,一个瘦小的身影 轻然而下,在她的身后,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西服的魁梧的戴着墨镜的男士紧随其后。 那个瘦弱的身影穿着一件宽大的短袖白色连衣裙,头发长而整齐,随着身体的晃动 在背后没有一丝零乱,就像事先被发胶固定过一样,发质虽黑,但却缺少一种健康的光 泽,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她前额的头发剪得很齐,刚过双眉,显得异常死板。虽然 她顶着这样一个怪头型,却丝毫没有影响她那隽秀优雅的脸庞,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 清新脱俗的美,没有大大的眼睛,没有浓密卷翘的睫毛,没有做作挺立的鼻梁,没有丰 厚而性感的嘴唇,没有火辣惹眼的身材,一切美女的标准条件,她都没有。但是,在她 那如柳叶一般暗藏星光的皓眸中,在她那恰到好处的鼻尖微圆的细鼻上,在她那未施任 何化妆品的浅肉红的双唇间,却流转着一种视而忘俗的气息,一种第一眼就会不觉搅动 你内心的气质。 她就是阎家第九代当家神婆,阎小倩,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她的保镖。 在方艳的陪同下,阎小倩环绕着屋子周围走了一圈,然后又在屋子内部各个房间转 了转。在整个过程中,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严肃敬业的精神,目光在房间各个角落四 下扫视,似乎真的在空气中寻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家好奇地跟在她的后面,吴小羽虽然不排斥美女,但他却奇怪郑思神的反应,因 为他分明地看到,郑思神在看见阎小倩的第一眼开始,眼神仿佛全部都被对方吸引住了, 片刻也没有离开。就连张小莲那样的美女都没有让郑思神有这样的反应,难道,他喜欢 这种类型的女孩?应该是女孩吧,虽然不知道那个阎小倩的实际年龄,但是怎么看,应 该也不过二十。 当阎小倩看完整个房子,又回到门前的草坪上时,她开口了,她的声音低沉而略为 中性,给人一种阴沉的压迫感,“经过我的查看,房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有一些无 关紧要的小鬼。”在说这句的时候,她的视线扫过吴小羽,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会吧?难道她能看见自己?吴小羽看看郑思神,郑思神眉头微锁。 “举行一场法式,我再给你一张符,你贴在门口,就没有问题了。” 只要帖上阎家的符,就意味着对外面的人说,这幢房子已经完全干净了,方艳急忙 点点头。 “一场法式八百,一张符一百,再加上香烛的费用,一共一千块。”阎小倩冷冷地 说,“你交了钱,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方艳眼睛都没眨一下,立即递上来一叠准备好的钞票,看来,价格已经事先通知她 了。“那,我老公,他,能好吗?”方艳指的是仍在医院中昏迷的孙耀宗,孙耀宗的情 况时好时坏,让方艳很是揪心。 “人命在天。”阎小倩简单地用四个字就打发了方艳。方艳点点头,一脸似懂非懂 的表情。 于是,法式开始了。阎小倩的保镖从车子的后备箱拿出一整套齐全而专业的法式道 具,摆在了门前的草坪上,阎小倩熟练地摆好道具,点上香火,就开始口中念念有词了。 大家在不远处观望着这出闹剧,四个大学生脸上带着程度不同的不屑的轻视,看来,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无神论教育在*大里开展的颇为到位。方明伟则带着一种新奇的表情, 欣赏着这出画面。 郑思神突然动了动身子,出人意料地走到了阎小倩的面前,那个保镖动了动身子, 想阻止郑思神的靠近,却被阎小倩一个眼神止住了。 阎小倩停止了念词,看着面前的郑思神,若有所想。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郑思神眼神透露着怀念。 “你打断我做法式,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阎小倩偏着头,看着他,眼神中有种 不知明的光茫在显动。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因为,他失踪了。”郑思神没有回答阎小倩,眼 神中却转动着期待。 然而阎小倩只是微微低下头,然后声音冷漠地说:“这样,我没有办法帮你,我不 管活人的事。” “你为什么认为他还活着?”郑思神突然问。 “你不是说了,他失踪了吗?失踪并不代表死亡,不是吗?” “是啊,他一定还活着,因为,谁也没有找到他的灵魂。”郑思神表情略为木然, 然后,他自嘲地一笑,“看着你,真让我有种他又回来的感觉,不过,你不可能是他。 因为,他是男生。” 阎小倩的眼睛里突然显出一种奇异的光茫,她的眼部肌肉猛然向两边绷紧,使得眼 球在一瞬间略为向前鼓出。 郑思神转过身,缓步离去。 “如果,”阎小倩看着郑思神的背影,喉部似有哽涩,“如果,你再见到那位朋友, 你会对他说什么?” 郑思神站定身体,却未回头,声音,从他的口中飘出,似有无限的温柔,“我会对 他说,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那他一定会对你说,谢谢,我生活得很幸福。”一滴泪水,从阎小倩的眼角滑下, 像一颗璀灿绚丽的水晶石,折射出淡淡的光茫,那朴实无华的色颜,定义着幸福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