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五 潘多拉之匣(十) 星期五晚上,看门人刘魁来接班了。他端详了半天挂在门外的阎家符,然后,笑嘻 嘻地和方艳打招呼。 “方姐,怎么您也信这些来了?” 方艳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个俗人。” 刘魁没理会方艳的冷嘲热讽,却笑道:“什么鬼啊神啊,我可不信。对于我来说, 今生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您说不是?” “那你觉得自己过得好吗?” “那不要仰仗您和孙叔了嘛!”刘魁热屁股贴冷板凳,嘻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正在这时,孙甜甜来叫方艳吃饭了,于是,方艳甩开了刘魁,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那 里莫名其妙地傻笑。 吃晚饭的时候,孙甜甜突然对方艳说:“妈,我的几个同学他们明天就要走了。” “这么快。”方艳有点惊讶,不过,她也理解他们的心情,遇上两起凶杀案,谁的 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梁娴会留下来陪我。”孙甜甜不好意思地小心嘀咕。 方艳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有点发酸,她知道梁娴为什么回新希县后不回自己家的 原因,也知道梁娴和女儿的关系。自从她带着刚刚升高中的女儿嫁到这个小县城里,女 儿转入的高中正好和梁娴同班,他们高中三年同窗,又一起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关系怎 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只不过,梁娴的父亲曾在孙耀祖的矿上工作过,由于意外 爆掉了一条腿,虽然后来私了了事,但从此梁娴的父亲对孙家恨之入骨,梁娴和孙甜甜 的交往,都是背地里偷偷来往。像这次,梁娴也是找借口推辞回家。而且,梁娴和孙甜 甜的交往,就连孙耀宗也不知道,这也多亏了方艳的帮忙隐瞒。 “小伟,你会留下来陪妈妈吗?”方艳转向自己的儿子。 方明伟面有难色地看看郑思神,说实话,他是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又不好向 母亲开口,他只希望郑思神能主动开口,让他有借口离开。不过,郑思神只是埋头吃东 西,看都没看方明伟。 “可是,我哥他……”方明伟见暗示不行,只有挑明了。 郑思神抬起了头,“我没事,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不急。” 方明伟一下子呛了口饭,急得直喝水。 就这样,一顿饭吃得颇有凄凉,饭后,大家看了一会儿电视,也散了。 方明伟一回房间就向郑思神抱怨,怨他没有及时理会他的意思。郑思神只是笑了笑, 就躺在床上想事情,倒是吴小羽对方明伟做了几个恨恨的表情。 窗外,暗色袭来,随着时间的流动扭动着自己张牙舞瓜的身躯,似要吐噬掉屋内的 最后一线光明。无数的暗影透了进来,它们似乎在手拉着手,在光的边缘跳动着不知明 的舞蹈,就像古代的蒙昧人,围着火堆,舞动着属于自己的情感,寻求着自己心灵的解 脱。 “黑暗在光中照耀,而光却不能理解它。”郑思神突然念到。 “哥,你在说什么?”方明伟正在玩游戏,没听清,不觉问道。 郑思神翻了个身,却没有回答。时间,不留痕迹地滑过。直到,一个尖叫声打破了 僵破的沉寂。 九点十分,离大家分开的时间只有一个钟头。难道,在这短短的一个钟头里,黑夜 的魔术师,又变幻出什么嗜血如狂的把戏。HB,这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在郑思神的 眼前扭动着它们的身体,跳吧,唱吧,乘着黑夜的关照,在狂乱的节拍里,尽情地享受 着你们的疯狂吧。灵魂,在黑潭里往下陷,被怪物一点一点地啃嚼,欲望,从撕列的身 躯中捅出,痛苦,并不会随着鲜血的浸染有丝毫的减少,打破了自己人性塔布的人,必 然会遭到潜意识的报复。 院门口,看守室的旁边,一个人形,蜷缩成一团。而那个叫声,正是站在不远处的 方艳叫出来的,门口浅白色的灯光打照在她的身上,照着她掩着口的苍白的手,照着她 脸上跳动着的睫毛。大门外,那张可笑的符纸的一角,微微卷起,淡黄色的粗糙纸面在 风中一上一下地摆动。 大家都来了,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表情,不同的是,死者换了一个人。死亡,好像 有心在和他们开着玩笑,非要让他们适应自己的捉弄,这次,它选择了看门人。同样的 一张死亡请柬,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方块K,这张扑克牌静静地躺在死者的旁边,嘲笑 地面对世人的恐惧,难道这就是事情的终结,真的结束了么? 郑思神翻看着尸体,三刀,三把锋利的刀子留在了死者的身体上,血,根本还没有 来得急喷射出来,温热的体温是刚死不久的象征。一部手机,散落在死者的身旁,看守 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光透射出来,正好落在门前死者的身上,像是为死亡舞台打上淡 淡的光影。 拾起手机,郑思神觉得眼熟,是曾恩的那部手机,对,他确实清清楚楚地看见看门 人将这部手机递给方艳。难道,这一切是曾恩的所为?曾恩又回来了? 打开手机,翻看着里面的信息,却空白地令人可怕,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号码的通 话。最远的是上个星期六,而最近的,却是半个钟头前。郑思神按了回拨,接通后,一 个奇怪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寻声探去,墙根处,一部手机正在忽闪忽闪地发出信号。 看来与它通话的就是这部手机。郑思神拾起被人遗弃在墙角的手机,来到光亮处细 看,发现手机的按键处镶嵌着泥土。 神经,不过经意间颤动了。“方阿姨,有没有手电筒。” “啊?电视柜下面有。”方艳没有回过神。 郑思神急忙跑上了二楼,从柜子里找到了手电筒,而门外的一切,他毫不理会,仿 佛与他无关。 “干什么?”跟在他旁的吴小羽问道。 “找东西。” 郑思神来到了院内,先在楼前的草坪上粗略地看了看,这里的草长得很结实,如果 被人翻动过,地面一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什么也没有,看来,目标果然不在这里。 郑思神转到了楼后面的后院,在花园的地上仔细地搜询起来。 “你到底期望找到什么?” “整理花园的工人这星期没有来过,也就是说,如果谁在最近翻动过土壤,应该留 下痕迹。仔细找找,也许能有所发现。”郑思神一边在电筒的光照中查看,一边轻声地 回答。 “为什么会有人翻动土壤?” “因为,要埋一些东西。”郑思神突然指着一棵树的根部,“这里的土壤好像刚刚 翻动过的样子。”他边说,边用手指在松软的黑色土壤里挖了起来。 没挖多深,手指就触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带,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油性红笔, 一卷没用完的黄色胶带,还有一根奇异的铁丝,这根铁丝被人特意经过加工,本是一根, 但从中间折了起来,形在了两根并作一根的状态,然后,一端从中间折起的那部分钻进 去,做成了一个活套。铁丝上,染遍了血迹,那微微发黑的银白色仿佛在告诉郑思神, 它就是那个夺去了孙耀祖生命的凶器。 警察来了,检查了郑思神的发现,然后,他们出突意料地对梁娴询问起来。据他们 所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曾恩,并对曾恩进行了暂时的拘禁,所以,这出凶杀案不可能是 曾恩犯的。根据已经发现的种种证据,他们开始对梁娴产生了怀疑,因为,只有梁娴有 可能在房间被反锁的情况下,通过窗户的入口进入孙耀祖的房间。而且,凶器的形状也 提示他们,孙耀祖完全有可能是被缢死的,也就是说,如果梁娴使用办法使孙耀祖走到 窗边,探出头去,他完全有可能乘孙耀宗不注意,将铁丝的活套套在孙耀宗的脖子上, 然后向后拉动铁丝,使孙耀祖窒息而死。然而,他再顺着窗户进入孙耀祖的房间分尸。 经过了询问,证明在大家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方艳和孙甜甜呆在方艳的屋里一直在 谈事情,郑思神和方明伟也一同呆在屋里,徐希媛是一个人呆在三楼的房间,袁彬也是 一个人呆在三楼的房间,梁娴则是在二楼的小客厅里一个人看电视,据说是为了等孙甜 甜出来和她谈些事情。(小客厅的门开在内侧,不能直接看到楼梯) 被害人身上的三把刀被证实都是从厨房里拿出来的,而据王姨说,她在收拾完碗筷 后就回到自己三楼的房间里去了,那时大概是八点半左右,当时厨房里并没有少什么东 西。而据王艳所说,九点过后,她从房间里出来,想出去透透气,就不知不觉走到了大 门口,而在那儿,她发现了看门人的尸体。而且,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梁娴在小 客厅里,小客厅只是电视开着。 再次询问梁娴,梁娴交待,快九点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房间里去拿一些东西,于是, 就回到了三楼的房间,而那时,大家的房门是关着的,而袁彬也不在房间。 袁彬也说,接近九点的时候,他到厕所里大号(三楼的房间内没有厕所,只有走廊 尽头靠近楼梯的地方有公用厕所),时间有点长,而且,他也是听到方艳的叫喊后才从 厕所里出来的。所以,他不能证明在这段时间看见过梁娴回到三楼。 各种各样的询问,伴着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回答,这就是大家的状况。而在大家 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郑思神却安安静静地立于一边。 眼前的房屋,在黑夜中显得空洞而可怕,就算有点点的光茫,却仍掩不住一种腐臭 的尸气。这是用多少人的血泪筑起来的罪恶之屋,在这里,有无数的痛苦之声在盘旋, 有无数的不甘之怨在悲叹。有人死去,有人活着,这都是同时发生的事,生命如蝼蚁, 转瞬而逝,富贵如浮风,风吹则散。 潘多拉,你为什么要打开匣子? 因为,我是宙斯的使者,地狱之子。 hellboy ——H.B. 潘多拉,打开匣子,放出希望吧! 为什么你不自己动手,锁钥,我老早就交给你了。只是因为你染上了人类的麻木与 怯弱,才看不见,其实,希望之锁,老早就挂在你的脖子上了。 沉思,不解,疑惑……矛盾!为什么是这样,全部的线索已经在眼前展开,最后的 结论,为什么是矛盾?郑思神摇了摇脑袋,为什么会出现矛盾,难道……?拭拭看吧, 就用那个方法,看能不能找到凶手,也许,这就是关键,全部事件的关键! “你们知道扑克牌象征的意义吗?”郑思神突然对站在一旁的大家说,警察,已经 将他们单独留在了一边,而转向去处理尸体了。 方艳和王姨莫名其妙地着对郑思神,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孙甜甜,徐希媛,袁 彬,梁娴若有所思,方明伟则摇了摇头。 “方明伟,你能给我找……”郑思神看了看眼前的人,“四张纸和四只笔来吗?” 方明伟想了想,就按郑思神的指示去做了。 “什么意思?”徐希媛不满地问。 “从孙耀祖的案件,我可以推断方阿姨不是凶手,从孙耀宗的案件,我也肯定了王 姨不可能做案,从刚才的案子,我又排除了方明伟的可能。” “哼,这点你早就说过了,你认为,凶手在我们之中。确切地说,就在我们四个人 之中。”徐希媛挑衅地看着郑思神。 “你和梁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吧。”郑思神突然问道。 “你……”徐希媛的脸突然白了,她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上星期六,也就是孙耀祖被害的那天晚上,你上厕所回来后,却走错了梁娴的房 门。你不是走错的,而是根本就要进梁娴的房间,你只是没有料到,袁彬在里面。” “你们?”孙甜甜满脸惊讶地看着梁娴和徐希媛,“怎么会?” 梁娴低头不语,徐希媛白了的脸又变成了红色,她咬了咬牙,“对,我是要到梁娴 的房间去。不行吗?我难道连看看自己爱过的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她最后一句话,如石子投入了湖中,周围顿时不平静起来。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喜欢过梁娴,但是,在知道他和孙甜甜的关系后,我就 主动放弃了。我对梁娴表白过,但也遭到了他的拒绝,这样,有什么不对。我们又没有 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徐希媛是一个相当坚定的人,而且,她对自己的决定从不感到 惶惑,一旦她察觉自己的行为有可能泄露,她就干干脆脆地承认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希媛气恼地看着郑思神。 “猜的。”郑思神吐了一下舌头。 “你……”这是徐希媛第二次被郑思神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方明伟把纸和笔拿来了,郑思神把用具分发到四位大学生的手中。 “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郑思神轻松随意地笑道,“如果对这些凶杀案心里 有鬼的人,可以自动退出。”他这一句话,使得本来想将纸丢掉的徐希媛又缩回了手。 “什么游戏?”有人问道。 “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们知道扑克牌所代表的意义吗?比如,红桃K,桃花K,方 块K。” “红桃K代表查理一世,桃花K代表亚历山大,方块K代表凯撒。”徐希媛一口气 地说了出来。 “她说出来了,怎么办?”吴小羽有些着急,他虽然不知道郑思神的用意。 “你不用白费心机,用这些简单的问题来考我们,因为我们四个人都知道。”徐希 媛继续说。 孙甜甜,梁娴,袁彬附和着点点头。 “我在来的火车上,曾经当着他们的面提过。”徐希媛不屑地看着郑思神。 “是吗?”郑思神的眼中闪动着光茫,“那么说,你对扑克牌很了解了?” “马马虎虎。” “那你们呢?”郑思神看着剩下的三个人,“都了解吗?” “高中的时候,教我和梁娴的历史老师,是一个扑克牌的狂热收藏者。他在历史课 的时候,几乎给我们讲了所有扑克牌上的人物。”孙甜甜回答。 “那更好了。”郑思神笑道:“你们一定知道刚才提到的那三个人物所生活的国家 吧。” “你以为我们是历史白痴?”徐希媛白了郑思神一眼。 “那你们四个分开来,将那才提到的那三个人物所在的国家写在纸上,记住,不要 让对方看见。”郑思神笑着催促到。 “什么意思?”大家迷惑不解。 “怎么,不想玩这个游戏?”郑思神的脸上,瞬间露出阴冷无比的笑容。 大约半分钟后,大家将纸条交给了郑思神,郑思神借着灯光逐一查看。一丝迷人的 笑容,在郑思神的嘴角绽放,他抬起头,目光是冷漠而坚定的。 “迷底,全部揭开了。凶手给我们玩了一个小把戏,却没想到,就是这个小把戏, 出卖了他自己。” “什么意思?”徐希媛看着郑思神,其他人也疑惑不解。 “凶手用三张牌,代表了三个受害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很明显,他 在这些牌里,想到了一些绝妙的雷同,于是,他玩了一个小把戏,一个娱乐节目。”郑 思神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牌,但很明显,他是从别的地方拿来的。因为这三张牌的后 面,并没有“H.B ”的字样。 “我们来看看这些牌所代表的含义吧。”郑思神抽出其中的二张,“方块K,代表 凯撒,一个罗马皇帝,被人刺死;桃花K,代表亚历山大,马其顿王国的国王,英年病 故,但有人传闻,他是被下毒害死的。” “这两张牌,让我发现了后面两个死者的共同点,牌所代表的人物的死亡方式与他 们很相似。难道凶手用牌想暗示的就是这一点,死亡方式!但是,为什么,在第一次凶 杀的时候,发现的那张牌,却与现实完全不同。就是这个矛盾,让我想到了找到凶手的 方法,这也是凶手犯下的致命的错误。” “查理一世,导致这个叫法,其实是翻译上出的问题。真正的正确叫法,应该是查 理大帝,或查理曼大帝。他是法兰克国王,罗马人的皇帝,814 年病逝于帝国首都亚琛。 也就是说,他的死法与孙耀祖的死法完全不同,大家都知道,凶手特意将孙耀祖的脑袋 砍了下来。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些误差呢,也许,凶手犯了一个他没有料到的错误。” “将查理一世的叫法与孙耀祖的死法联系起来,让我们想到了历史中的哪个人呢?” “他曾经那么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愤怒而贫苦的人民,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他说,我只是从暂时的王座前往一个永恒的宝座,在那里,权力不会受到人世间的 侵害和骚扰; 别碰那把斧子,不要玷污我最后的自尊; 把砧板放牢靠些,他庄严地说出最后的命令; 当人们砍下他的头颅,却轻蔑地说,看!这就是叛国者的脑袋!” “查理一世,不幸的英国国王,就是凶手暗示的人物。所以,凶手就是那个对扑克 牌一知半解,仅凭别人的口头之词,就误认为红桃K代表的查理一世是英国的国王查理 一世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袁彬!你的失误,在你写的这张纸条上暴露无遗。” 郑思神扬起手中的纸,看着袁彬,脸上带着能洞穿一切的眼神。袁彬的脸色却早已 变白,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强状的身躯显得摇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