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便回到了她现在呆的房间。当我蹑手蹑脚走进去的时 候,范·黑尔辛手里正拿着一两张纸,很明显他已经读过了,正坐在那里,手撑 着额头沉思。最后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好像解开了什么谜团一样。 他把纸递给我,简单地说了句:“这是我们在抬露茜去澡盆时,从她胸口掉 下来的东西。” 我读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教授说:“上帝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 疯了吗?这是什么可怕的事啊?”我一头雾水,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范·黑尔辛伸手把那几页纸拿了过去,说道:“现在别再想它了,暂且先忘 掉它吧。在适当的时候你一切都会明白的,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对了,你找我想 对我说什么来着?”他的话点醒了我,我这才想起来找他的目的。 “我是来谈有关死亡证明的事情,如果我们处理不当的话,那么以后警方就 会来调查,刚才那些纸就不得不呈交上去。所以我们希望不会有什么调查,否则 那会要了露茜的命的。你、我,还有她母亲的医生都知道,韦斯特拉夫人有心脏 病,我们可以证明她死于心脏病。我们应该立即把死亡证明书填好,然后我亲自 把它递交给有关承办。” “很好,我的朋友!你考虑得很周到!如果说露茜会为她所遭受的困苦而悲 哀的话,那么她也至少会为那些爱她的朋友感到一点欣慰。一个,两个,三个, 都慷慨地为她奉献自己的鲜血,再加上一个老人。啊,是的,我懂,朋友,我不 是瞎子!我比以前更爱你了!快去吧!” 在大厅里,我碰到了昆西·莫里斯,他正打算给亚瑟发电报,告诉他韦斯特 拉夫人已去世,露茜病倒了但有所好转,我和范·黑尔辛正在照顾她等。 我告诉他我要去哪,他催我赶快去,但在我离开前,他说:“约翰,你回来 后,咱们两个谈点事情好吗?”我点了点头,离开了。 登记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而且我也和当地的殡仪馆商量好了。他晚些时候会 来量制棺材并做一些葬礼方面的安排。 我回来时,昆西正等着我。我让他先坐一坐,并说我去看看露茜之后会马上 回来见他,然后马上上了楼。露茜仍然在沉睡,教授还是原地不动地守在她旁边。 从教授用手指敲打自己嘴唇的样子可以看出,他既想让露茜快点醒过来,又 怕操之过急。 于是,我又下了楼找到了昆西,然后带着他走进了早餐间,这里窗帘没有拉 下来,比起其他房间,这里看起来更明亮。房子里就我们两个人。昆西对我说, “约翰·谢瓦尔德,我其实并不想在跟我无关的事里插一脚,但这不是件小事, 你知道我爱那个女孩,并且愿意娶她为妻,当然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我总是 禁不住为她担心。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那个荷兰人——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 ——在你们俩进屋的时候,说你们必须还要再为她输一次血,还说你们两个人都 已经因此而筋疲力尽。我很清楚你们两个医生在私下谈一些事情,当然我并不是 想打听你们的私事,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而且不管怎样,现在也有我一份了, 不是吗?” “是这样。”我回答。他接着说:“我理解为在我今天给露茜输血之前,你 们两个都已经给她输过了血,是这样吗?” “是这样。” “我猜亚瑟也献过血了。四天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看上去一副萎靡不振的 样子。以前我在彭巴斯草原养母马的时候喜欢晚上带马出去吃草。有一天晚上, 一只大蝙蝠——人们叫它吸血鬼——攻击了它。结果,母马的喉咙被撕开了,血 管爆裂。母马由于失血过多活不成了,我只好用一颗子弹结束它的生命。自此以 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一个生命会如此迅速的垮下来。约翰,如果你肯告诉我又不违 背什么誓言的话,亚瑟应该是第一个献血的人,是不是这样?” 他说话的时候非常焦虑。他所爱的女人身上发生的这一切正折磨着他,而他 对此事的毫不知情更加加深了他的痛苦。他的心在滴血,即使他是个充满英勇气 概的人,也有点承受不住了。 我沉默了,我觉得我不应该泄露秘密,教授曾一再叮嘱过我。但他已经知道 了这么多,也猜到了这么多,那么我就没有理由再继续隐瞒下去了,所以我诚实 地回答他:“是的。” “这件事有多久了?” “大约十天。” “十天了!谢瓦尔德,也就是说那个我们都爱着的可怜的美人在这段时间里 一共输进了四个强壮男人的血液。活见鬼,她的身体不可能容纳这么多男人的血。” 然后他凑近我,压低嗓子说:“她的血到哪去了?” 我摇摇头说:“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范·黑尔辛医生几乎都快要发狂了, 而我也已经黔驴计穷了,我连猜异想天开都猜不出来。这段时间里,总是有一些 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打乱我们妥善照看露茜的安排。但是这些不会再发生了。 现在,我们不管好坏都要守在她身边!“ 昆西伸出了手。“算上我一份,”他说,“你和那个荷兰人叫我做什么,我 就做什么。” 直到下午,露茜才醒过来,她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胸口,奇怪 的是,她取出了那些范·黑尔辛曾经给我读过的纸。看来细心的教授已经把它放 回原处了,以免她醒过来的时候受惊。 露茜看到了范·黑尔辛和我,欣喜万分,接着又环顾了房子的四周,终于明 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又不寒而栗。然后她双手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我们都明 白她已经完全意识到她母亲的死。 我们都尽力去安慰她,虽然我们的同情让她感到好受了点,但她的情绪还是 相当低落。她无声而又虚弱地抽泣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向她保证,从此以后, 我们两人中至少有一个人会随时守候在她身边,这才稍稍宽了她的心。 大约黄昏的时候,她睡了过去。此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还在熟睡的 露茜从胸口拿出那些纸并把它撕成两半。范·黑尔辛走了过去,把碎纸片从她手 里拿走。然而,她还在不断地重复撕纸的动作,就好像纸还在她手上一样。最后 她放手一甩好像是要把碎纸屑撒掉。范·黑尔辛看上去很吃惊,他皱着眉头,一 言不发地陷入沉思。 9 月19日 整晚她都睡得断断续续,因为她还是害怕入睡,而且每次醒来时都变得更虚 弱的样子。教授和我轮流照看着她,我们未曾片刻离开过她。昆西·莫里斯没有 说他是何用意,但是我知道他整晚都在房子四周巡视徘徊。 天亮的时候,露茜显得更加憔悴了。她几乎连头都动不了了。看起来,她吃 的那点补品也没有对身体起到多大的改善作用。她睡的时候,我和范·黑尔辛都 注意到了她在醒着和睡着之间的差别。在睡着的时候,她看上去更强壮一些,而 且甚至看上去更凶悍一些,呼吸也更平和。她微张的嘴里露着已经萎缩而且没有 血色的牙龈,这使得牙齿看上去比平时更长更锋利。而当她醒来的时候,她那温 柔的眼神明显改变了面部表情,此时她更像平常的自己,尽管已经病入膏肓。下 午的时候,她问起亚瑟,于是我们发电报通知了他。然后,昆西到车站接亚瑟去 了。 亚瑟抵达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六点钟了,落日暖洋洋的,阳光涌入了窗栏, 给露茜的脸增添了一点血色。当亚瑟看见露茜的时候,已经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露茜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可能是麻醉药效力已过 的缘故吧,因此,我们的谈话也不得不经常中断。亚瑟的到来,就像注入了一针 兴奋剂,她的精神更为振奋,而且和亚瑟说话的时候也比我们来的时候更开朗。 亚瑟也打起精神,尽可能以轻松的语气和露茜交谈。 已经接近夜里一点钟了,亚瑟和范·黑尔辛还陪在露茜身旁。我打算在一刻 钟以后去换他们的班。我在露茜的留声机上留下了以上这些录音。他们可以休息 到清晨六点。我担心露茜撑不到明天,因为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让她几乎难以 承受。求上帝帮助我们! 米娜·哈克尔给露茜·韦斯特拉的信( 露茜还没有看) 9 月17日 我最亲爱的露茜: 自从收到你的来信,或者说自从我上次给你写信以来,似乎已经过了很长时 间了。我知道,当你知道我所有的计划安排之后,你会原谅我所有的过失。我和 我丈夫已经平安回来了。当我们到达埃克塞特的时候,已经有马车在等候我们了, 霍金斯先生在马车里面,尽管他刚经历了一场痛风。 最后,他带着我们来到他的住所,他为我们安排的房间又大又舒适,我们在 一起共进了晚餐。晚餐后,霍金斯先生对我们说:“我亲爱的朋友们,我想为你 们的健康和幸福干杯,为你们两人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你们还小的时候我就认识 你们了,我满怀关爱和自豪看着你们成长。现在,我希望你们能以此为家,我身 边既没有宠物也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在我的遗嘱里,我把一切都留给了你们。” 亲爱的露茜,就在乔纳森和那个老人双手紧握的时候,我禁不住哭了起来。 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夜晚。因此,我们现在就住在这所漂亮的老房子里,无 论从我的卧室还是客厅,我都能看到附近大教堂的那些榆树,它们在古老教堂的 黄石头墙的映衬下,勾勒出粗大挺立的阴影,我也能听到头顶上面的乌鸦整日叽 叽呱呱叫个不停,还有人声嘈杂。 不用说你也知道,我很忙,整日都在忙于家务。乔纳森和霍金斯先生每天都 很忙,乔纳森现在也是霍金斯的合伙人,霍金斯想把所有客户方面的情况都交给 他。 你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我真希望能挤出一两天时间到城里去看望你,但是, 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我不敢离开,乔纳森还需要有人照顾。他现在稍微长胖了 一点,但是由于长期病痛的折磨,他的身体仍然很虚弱。直到现在,他有时还会 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全身发抖,直到我把他的情绪安抚平静为止。 但是,感谢上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种症状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小了,我 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完全康复的。上面就是我的近况,现在我要问问你的情况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举办婚礼?谁来主持?你穿什么样的礼服呢? 婚礼是公开的还是小型私人的?告诉我,亲爱的,告诉我所有的一切,因为你所 感兴趣的东西里没有我不感兴趣的。 乔纳森让我代他向你献上“真诚的敬意”,但我觉得作为重要的霍金斯及哈 克尔事务所的年轻合伙人,他这么说还不够好。既然你是爱我的,他也是爱我的, 而我也无论何时何地都爱着你,所以还不如直接代他向你献上他的“爱”。再见, 亲爱的露茜,愿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