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谢瓦尔德医生的日记——续葬礼安排在第二天举行,这样露茜就可以和她的 母亲埋在一起了。我参加了葬礼的整个过程。那个彬彬有礼的葬礼承办人总是摆 着一副谦恭有礼的面孔。就连他的职员也都沾染上了这个毛病。甚至那个负责遗 体美容的女人,当她从灵堂出来时,用一种机密而又专业的口吻对我说:“她的 遗体美容做得棒极了,先生。能够为她美容真是荣幸。可以毫不过分地说 ,她会给我们带来声誉。“ 我注意到范·黑尔辛在这里寸步不离,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琐事杂乱无序的缘 故吧。露茜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而且亚瑟第二天还得赶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 我们无法通知那些本应该到场的人。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范·黑尔辛和我只能 把阅览法律文件之类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他坚持要亲自浏览露茜的文件信函。我 问他为什么,我担心他一个外国人不懂英国相关法律的要求,这样可能会遇到一 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回答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忘了我不光是医生,而且也是一名 律师。你也知道,当你想避免验尸的时候,我却有更多的事情要避免它们发生。 房间里可能还有更多像这样的文字。”说着,他从自己的小记事本里拿出了那张 在露茜胸口发现的信笺,露茜曾经在熟睡的时候想把它撕碎。 “一旦你找到任何已故韦斯特拉夫人的律师的联系方法,赶紧写信给他,同 时把她所有的资料都仔细封存起来。而我,今天会整晚在这里和露茜小姐以前的 房间里检查一下,看看到底会找到什么。如果让她的思想流落到陌生人手里就不 好了。” 我听从了他的安排,过了半个小时,我找到了韦斯特拉夫人的律师的名字和 地址,于是给他写了封信。我告诉他我把她所有的文件都整理好了,并且还把有 关埋葬地点的详细地址也告诉了他。 当我快要把信封起来的时候,我吃惊地看到范·黑尔辛走进房间对我说: “我能帮什么忙吗,朋友?我现在有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为你效劳。” “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我问。 他回答说:“我并没有在找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只是希望,而且也找到了一 些信、备忘录、还有这本写了没几天的日记。它们就在这里,不过现在我们最好 对这些只字不提。明天晚上我要去见那个可怜的男人。经他允许后,我将用到这 些东西。” 当我们把手头的工作都完成之后,他对我说:“现在,约翰,我想我们该睡 觉了。我们都需要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才能恢复精力。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今晚用不着我们了。” 上床之前,我们去看了看可怜的露茜。丧葬人员显然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露茜的房间已被布置成为一间小型的灵堂。屋子里到处装点了白色的花,仿佛死 亡也没有那么可憎了。在被单的那一头盖着死者的脸。当教授俯身轻轻把被单掀 开一点时,我们都被眼前的美人惊呆了。 在明亮的烛光下,一切都很清晰。死后的露茜恢复了往日的可爱形象,尽管 她离开人世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时间不但没有破坏她的形象,反而使露茜恢复 了生前的美丽,以至于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美人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教授看上去神情肃穆。他并没有像我那样爱过她,所以他不会为她落泪。他 对我说:“呆在这儿等我回来。”说完便离开了房间。不多久,他拿着一把从大 厅的盒子里取出来的野大蒜,那个盒子以前从没有被打开过。教授把这些大蒜花 和其他的那些花一起放在床上以及床的四周,然后取下自己脖子上的一根缀有小 小的金十字架的项链,把它放到了露茜的嘴上,最后他把床单重新盖到露茜的身 上,之后我们便一同离开了。 后来,当我在房间里准备脱衣服睡觉的时候,我听到了敲门声,接着教授急 匆匆走了进来,他对我说:“明天我要你,在天黑以前,带给我一套手术刀具。” “我们得进行尸体解剖吗?”我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的确要动手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让我告 诉你吧,但是可别对别人说。我想割下她的头,挖出她的心。啊!看你这个外科 医生,吓成这样!我亲眼看过你手不抖心不跳地给各种死人和活人做手术,而别 的学生都吓得发抖。哦,我肯定不会忘记,亲爱的朋友,你曾经爱过她,正因为 如此,我才决定由我自己操刀,你只要帮忙就行了。本来我想今晚就做,但为了 亚瑟,我不能。明天他参加完他父亲的葬礼后就会有时间了,他会要再看看她— —看它。那么,当她明天被装殓进棺材以后,你和我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 然后我们把棺材盖子打开,进行手术,最后再移花接木,这样的话,除了我俩, 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但是,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女孩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无缘无故地 毁坏她的身体?如果完全没有必要,没有任何目的的话,这对她,对我们,对科 学,对人类常识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为何要这样做?而且这本身就是荒谬的。” 他把手搭到我的肩上,非常温柔地回答我说: “朋友,我知道你的心在流血,对此我深表同情,我愿意用更多的爱来抚慰 你,因为你的心如此难受。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去承担你所受的折磨。但实际 上,有一些事情你还并不知道,而你应该知道。感谢上帝,我知道了这些事,虽 然它们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约翰,我的孩子,我们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无缘无故地做什么事情?我可能会错,因为我只是个人。但是 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你才在你遇到麻烦的时候向我 求助的吗?当然如此!当我阻止亚瑟亲吻垂死的露茜,并用尽全力把他拉开时, 你既不感到吃惊也不感到害怕,对吗?当然如此!而且你看到露茜在临死前是如 何用她美丽的眼神来感谢我,还有她的话语,你也看到当时她亲吻我粗糙的老手 并为我祝福的情形,对吗?当然如此!难道你没有看到在我对她发完誓以后,她 感激地闭上眼睛的样子?当然看到了。 “对于我想做的一切,我都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信任我。过 去的几个星期里,当出现了一些让你感到疑惑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时,你相信了我。 那么就再相信我一点,朋友,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就不得不把我的想法告诉你, 但也许这并不好。如果我要做什么事情,不管别人信任不信任,我都会去做的。 但是如果没有朋友的信赖,我只能带着一颗沉重的心去做这件事。而当我需要帮 助和勇气的时候,我将会感到多么孤单啊!”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严肃地说 :“我的朋友约翰,前面将会有奇怪和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们,让我们联合起来, 合二为一,共同取得圆满的结果。你难道对我没信心吗?” 我握住了他的手,并发誓我完全信任他。他离开后我开着房门,一直目送他 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我站在原地没有动,这时我看见有一个女仆默默地 经过走廊——她背对着我,所以没有看到我——走进了露茜的那个房间。我被感 动了,像她这么忠诚的人真的已不多见了,我们感激那些未被要求,但却主动奉 献爱心的人。此刻,一个可怜的女孩把自己天生对死亡的恐惧撇在一边,独自一 人去为她深爱女主人守灵,只是为了让她的主人升入天堂之前多体会一点温暖。 我一定睡了很长时间,而且睡得很死。当范·黑尔辛走进房间叫醒我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 他站在床边对我说:“不需要麻烦你带刀具了,我们不动手术了。” “为什么不?”我问,他头天晚上那种肃穆的样子还令我记忆犹新。 “因为,”他严肃地说:“已经太晚了,或者还太早。你看!”他拿出了那 串小金十字架项链。“它昨天晚上被偷了。” “什么!被偷了?”我奇怪地问,“现在它不是在你的手上吗?” “这是我从那个偷项链的无耻之徒手里要回来的,她是个死人活人都偷的女 人。她肯定会有报应,但不是由我来惩罚她。她根本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也 正因为无知,她才会偷它。等着瞧吧。” 说完他就离开了,留下我在那里听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绪。 整个上午都很沉闷,中午的时候,律师马奎安德先生来了。他很亲切,并且 对我们所做的一切表示钦佩。于是,我们把手中一些有待处理的琐碎事情交给了 他。午饭期间,他告诉我们韦斯特拉夫人以前就担心她会突然死于心脏病,所以 此前她已经把一切后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还通知我们说,露茜父亲的财产当中 有一部分是限定性遗产,所以将传给家族的远房亲戚,除此以外,剩下的所有财 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都会被亚瑟·霍尔姆伍德所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