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午夜时分,纪医生靠在值班室的沙发上,眼前老晃动着在薇薇的影集里看见 的那张照片。董雪瞒着他去拍的这种时装照,两年后以这种偶然的方式被他看见, 那一刻,他差点忍不住对薇薇讲出真相,他想说,这个与你合作拍照的人是我的 妻子,他叫董雪,而不是她自称的雪妮。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震惊和怒火,他本想将这张照片要下来的,但一时找不 出合适的理由。他想以后还得想法将这张照片拿到手才好,他努力回想着两年前 的那些日子,董雪每天准时去美容院上班,准时下班,他实在想不出她是用什么 时间去拍这些照片的,可能的机会只有两个,一是夜里,在他上夜班之后;另一 种可能就是,她根本就没去美容院上班。想到这点,纪医生认为有必要去找美容 院的莎莎回忆回忆,以证实两年前的那段时间,董雪的行踪有没有变化。 走廊上有了轻微的脚步声,是一种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的声音。纪医生走出 值班室,看见一个小伙子站在走廊拐弯处,手指上夹着红红的烟头,那人看见了 他,便走过来招呼道,纪医生,还没休息啊。他认出这是郑杨,他对小梅的这个 作警察的男友没多少好感。什么原因,他却想不清楚。他知道小梅这个时候一定 在隔壁房里呼呼大睡,但却不想告诉他。因而,他只是略带嘲弄地问道,怎么, 又来破案了吗? 那个传言的白脸女人究竟是人是鬼啊? 郑杨递给他一支烟,不知 是真是假地说,别开玩笑了,我是来陪小梅上夜班的,追女朋友,这叫感情投资 嘛,你说是不是? 纪医生只好点点头,说小梅正在休息,等一会儿她还会察看一 次病房的。你就等着吧,说完,他转身回到了值班室。 走廊上的脚步声也没有了,郑杨可能已在那拐弯处的椅子上坐下了吧。纪医 生点燃香烟,眼前又浮现出董雪的那张照片,黑色的上衣,里面没穿内衣,敞开 的胸前足以挑动任何男人的情欲。纪医生仿佛看见了那个摄影师贪婪的镜头。他 突然决定,得见见这个摄影师,薇薇不是说可以给他介绍吗? 那就试试看。 他猛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来。他突然记起,他第一次在 女人面前神魂颠倒就是因为这种着衣方式。 那年他18岁,在乡下当知青。那是一个炎热的黄昏,他感到肚子一阵阵地发 痛,便到赤脚医生的住处去要药。医生姓张,30多岁,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人, 他有时看见她背着药箱在田间小路上疾走的时候就像一头母牛。有一次,生产队 里的一个妇女与婆婆吵架后跳河自杀,被救起后摆在河堤上,就全靠她有力的人 工呼吸救回了那个女人的命。他当时在围观时就想,作医生还真需要体力呢。 张医生的住处也就是她行医的地点。外间是诊断室,办公桌后面立着一个药 柜,靠墙放着一张小木床,就是给病人做检查的地方了。里间便是她的卧室了, 张医生不是当地人,据说以前是在县医院工作的,为何一个人到了这里,他不甚 清楚。众所周知的理由是,这是组织的安排。 那天黄昏,他走到张医生住处时,门紧闭着。他靠门听了听,里面有哗哗的 水声,证明有人。他便喊道,张医生,我来拿点药。里面便传出张医生的应答声, 叫他等等。很快,门开了。张医生说,小纪,我就听出是你,小小年纪,犯什么 病了? 她一边问,一边在桌边坐下,从抽屉里取出听诊器之类的东西来。他看见 张医生穿着的白大褂有些地方是湿湿的,继而他看见了屋角的一个大木盆,他反 应过来,她刚才一定是在洗澡。这天气实在太热,他感到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不断 在流,当然,肚子痛得厉害也是一个原因。他面对张医生坐下来述说病情。这时, 他十分震惊地发现,张医生胸前有两颗扣子并没扣上,两个硕大的乳房的一部分 暴露在他的目光下,使他感到目眩心跳。他想她一定是刚才为了快点开门,从澡 盆里出来后,光着身子就套上了这件白大褂,并且忘了将扣子扣全。他当时非常 为难,既不能提醒她,又不敢将目光直视,只好低着头述说着肚子痛的过程。 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闪电,给他的成长史留下了雷击的印迹。以后,他每当 看到她衣服的扣子就感到心跳,并且不可救药地想入非非。其实,这里的农妇在 奶孩子时都是非常随便的。此前他曾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年轻农妇撩起衣襟,露出 胀鼓鼓的乳房来给孩子喂奶。面对这种场景,他从没感到过有什么性的触动。 然而这次,一种不经意的显露却震动了他,使他对那罩在白罩衫下面的身体 感到强烈的向往。张医生已不复存在,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他 低着头,眼前出现的仍然是她光润的脖颈和顺势出现的隆起的半圆。 如今,这幅20多年前的画面叠印在董雪的照片上,只是更多了一种现代的野 性。纪医生吸了一口烟想,这些都是摄影师的安排。 但是,摄影师怎么敢肯定,董雪死了? 上午10点,我敲响了宋青的房门。 我右手提着一大袋水果,心里还在生表弟的气。因为今天一大早,我醒来时 看见表弟已不在床上了。我以为他去卫生间了,可等了很久没见他回病房来,正 在纳闷,他却提着一大袋水果回来了,我看见他虚弱的身子,不由得一阵火起, 我说你不该独自溜出医院去做这件事。他却说,宋青病了,你去看望她,应该带 点东西去。 我明白表弟陷入单相思已经有多深了,我真想让他不要这样,但却深感无能 为力。 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我说我来看望宋青的。她将我让进房 内说,你先坐坐,宋青去医院门诊拿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说宋青的病好些 了吗,她说好一些了,就还是胸口发闷,像患上了心脏病似的。 这陌生的女子有着和宋青类似的长发,着一条暗红色拼图的长裙,光脚趿一 双拖鞋,给人一种刚起床不久的感觉。我问,你是宋青的朋友吗? 她笑了一下说, 宋青是我表妹,我昨天从老家来这里的。 我心里一下子咚咚地跳起来,她就是宋青的表姐! 我想起了宋青和我的秘密 约定,这种极端私密甚至是有些荒唐的事还未进行,却与想像中的另一方当事人 直面相遇,我一下子觉得尴尬无比。 好在对方似乎还并不知道我将担任的角色,她客气地给我递来一杯水说,没 有茶叶,你就喝点水吧,宋青不喝茶的。 我说谢谢。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和宋青的这桩约定已经结束。我理解宋青 想帮助表姐有一个孩子的心情,她表姐和丈夫作出的这种决定在现在的科学条件 下也很正常,但是,其导致她怀孕的精子只能从不知姓名的精子库中去取得,不 然,当事者会为此困扰一生。我为自己当初曾答应担当这一角色感到后怕。 宋青还没回来,她表姐说,你在这等等,我去市场给她买些吃的。她换上了 一双高跟凉鞋,对我点点头,便带上门走了出去。她的裙子裹着的臀部很丰满, 我无端的由此感到女人的生育力,这是一种自然而又盲目的力量,却又相当顽强, 像草籽总要破土而出一样。在这种力量面前,性欲显得非常附属。 我站起来,在这狭小的客厅里踱了几步。卧室的门开着,我往里看了看,床 上还有些凌乱,传达出一种有人生病卧床的感觉。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旁边还 有一件闪着金属亮光的东西。我走近,看见那是一把锋利的剪刀,这使我心里一 惊,在床头放着这种东西使人联想到侵犯和抵抗之类的事,至少是一种对不测的 防备吧。 我回到客厅,点燃一支烟。我觉得宋青这次生病似乎有些蹊跷。我这想法肯 定没有任何道理,但我却无端地坚信这一感觉。 有人推门,宋青拿着一小袋药品走了进来。两天未见,她明显瘦了些,很虚 弱的样子。看见我在这里,她略感意外。我说,你怎么了? 好些了吗? 她竟一时 语塞,坐下后才慢慢答道,可能是感冒了,没关系,过两天就会好的。 她的回答让我生疑,因为她不像是简单的感冒。我转告说她表姐上市场去了, 宋青的眼睛就亮了一下,说你看见我表姐了? 我说是,你可没对表姐提起我吧? 我想……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打断我的话说,你放心吧,不会让表姐知道你 的,我这次是没精力办那件事了,我已给表姐讲了,叫她过一段时间再来。并且, 我现在的想法也有了变化,我正在劝表姐,要什么孩子啊,一个人活着都累,没 意思,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她。 宋青斜靠在沙发上,说话却有点气喘的感觉,我劝她到床上躺着,并问她吃 不吃点水果。我说,你病好了得教育教育我表弟,我给她讲了表弟一大早溜出医 院去买水果的事。宋青说,你小弟真好,这两天病情怎么样? 我说不稳定,还有 点发烧。她说,再不能让他往外跑了,这个阶段,尤其不能染上感冒什么的。 宋青进了卧室,在床上躺下。她将长发甩到了前面,覆盖了左肩和光滑的臂 膀。我说你得多穿一点,我感到她那件无袖连衣裙显得太单薄了。她说热,有时 胸口发闷,还想喝凉开水呢,这天气也太闷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