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每个夜晚一样,此时是角头村最宁静的时刻。万籁俱寂,银山水库湖面在微风中 偶有一丝涟漪,抚动了月光倒映下来的斑驳。 水库旁的看库老人刘老田和善的脸映在鱼缸的水面上,他面带微笑地哼着不知名的 小曲,时而用筷子轻轻搅动着鱼缸里两条色彩斑斓的漂亮鱼儿。这两条鱼,通体透明, 只在鱼肚后部有鲜红色的纹路,行动敏捷。 忽然间,他的笑容呆滞了,一缕鲜血滴进了鱼缸,晕染开来,刘老田手上的筷子跌 进了鱼缸里,他的后脑被人从后面用利器捅开了一个洞,血流如注。他无力地趴在桌子 上,脑袋扎进了鱼缸。紧接着,更多的红花一朵朵晕染开来,将鱼缸迅速染红了。 很快,两辆公安的吉普车风驰电掣般驶来,最前面坐着市公安局侦察科长沈鸥,白 皙娇嫩的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坚毅。她不断催促着司机,并用手按了按腰 间这把跟着她出生入死的手枪,每到内心有一丝慌乱的时候,按下枪,就能让她迅速平 静下来。 小屋外围聚了一群议论纷纷的村民。沈鸥率先从车上跳下来,人群自然地分开了一 条路。如果沈鸥脱掉警服穿便装静止不动,她秀丽的五官也许不会让人想到她的职业, 可她健步如飞、步伐匆匆,便会制造一种凛然的气场,让人顿生敬意。 站在门口的银山水库管理处管主任焦急地朝她迎过来:“沈科长,请跟我来!” 这是一间阴窄的小屋,有些杂乱。刘老田趴在桌子上,鲜血已经在头上凝固,他一 只手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搁在桌子上,满桌都是血迹。管主任对沈鸥说:“他叫刘老 田,孤寡老人。三代贫农出身,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们雇他看水库已经有阵子了, 没想到……” “是谁最先发现的?”虽说不是第一次目击遇害者,但这么血腥的遇难现场,还是 让沈鸥心头一紧。 “阿春伯,也是一个看水的!他就在外面,我这就叫他来!” 沈鸥摆手说:“先别忙,我看一看!” 这时,蓝勇等几个公安人员也走进来。沈鸥朝他们点了点头,她走到死者跟前,仔 细看了看,朝管主任转过身来:“你确定他不识字吗?” 管主任顺着沈鸥的眼睛去看,只见刘老田手边的桌面上,赫然有一个用鲜血涂抹出 的“鱼”字!最后两点斜着划出去很长,看得出是拼尽了力气。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管主任嗫嚅着:“这,这怎么可能?” 沈鸥朝助手蓝勇严肃地命令道:“封锁现场,仔细搜索!管主任,请目击人阿春伯 来,我有话问他。” 阿春伯正在屋外的树下低头抽烟。他蹲在地上,啜泣着对沈鸥说:“有两袋烟的工 夫了吧。我跟他换班,一推门就见他趴在桌子上,血糊糊的好怕人,喊他也不应,我就 赶紧去找管主任了!” 沈鸥:“你和刘老田很熟吗?” 阿春伯赶紧点头,说:“我们都是角头村的。水库年初找人来帮着看水,我们就来 了!他也是雇农,去年才分的地!” “他祖辈都是角头村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老婆儿子都被国民党的飞机炸死了。他一个人过活。解放前他一直给地主扛长 活,偶尔进城打打短工!” 沈鸥沉吟道:“他平时跟谁来往,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 “这老头脾气怪,不大合群。不过他和城里的大老板贾思谋见过几次,只有我看见 过。当时觉得奇怪,一个穷哈哈的老头,怎么会认识银山市最有钱的资本家?” 沈鸥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思:“好了阿春伯,你节哀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如果需要的话,我再找你。” 阿春伯点了点头,看着她要离去,犹豫着喊了一声:“哎,同志!” 沈鸥赶紧回头问:“怎么了大伯?” “还有一件事儿我挺纳闷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讲。” “我看见老田死的时候,他桌子上有个鱼缸。可刚才我见那桌上,怎么鱼缸没了?” “鱼缸?” “那鱼缸里还有两条鱼,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鱼!” 沈鸥肩头一凛:“是吗?” 寂静得令人窒息的湖岸边,一个衣衫褴褛的疯傻老头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地望着 湖中。离岸边不远的湖中,有只孤零零的小船在悄然划行,船上有两个人,智障大傻和 鱼贩郑板牙。郑板牙坐在船尾,手里摁着一只鸭子。大傻在船头悄悄撒网,但网里空空 如也,他朝郑板牙摇了摇头。 “板牙叔你看,又是空网!”大傻有点不耐烦了。 郑板牙朝他一点头:“再撒网,再捞!” “撒了好几网都打不着,这鱼好狡猾!”大傻嘟囔道,懒懒地再次把网撒入湖中。 郑板牙:“狡猾的鱼才值钱呐,再来!” “板牙叔,五斤大米换一条,有多少要多少,你不会骗我吧?”大傻愣愣地问。 郑板牙瞪眼,比个手势:“废话!大傻,骗你我郑板牙是这个,王八!” 大傻又来了积极性。郑板牙抓住时机,说咱让鸭子试试。他把鸭子放到水里,两个 人盯着鸭子,大傻准备好了渔网,等着在鸭子吃鱼的地方撒下去。 鸭子游了两下,忽然变得仓惶不安,发出惊恐的叫声。不一会儿,它似乎突然遇到 了什么威胁,拼命想快游,在水里扑闪躲避着。但还是晚了,它被水里什么东西拖住了, 发出绝望的叫声,挣扎了一下,沉入水中。几片鸭毛很快漂浮上来。大傻下意识地把渔 网迅速撒下,快速拉出水面。 渔网里,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鸭骨架,还有几条扁鱼。大傻顾不得刚才的害怕了,赶 紧伸出一只手捉住了鱼,得意洋洋地冲着板牙叫起来:“终于抓到了,板牙叔,接着!” 郑板牙也净顾着高兴了:“发财了,大傻,就这样再多弄几条!” 大傻又开始忙活了。忽然,小船被轻轻地一撞,大傻立足不稳,差一点儿被晃倒。 他好不容易站稳了,却发现湖里有几道水印箭一般向他冲来,他睁大眼睛,激动地叫起 来:“我的妈,鱼来了,这么多鱼,板牙叔,快看!” 没人回答。大傻转回头来,小船上,郑板牙不见了踪影。湖面上空荡荡一片! 大傻这时候想起鸭子来了,他害怕极了,大声喊:“板牙叔,你在哪儿? 板牙……” 话音未落,就听湖水啵的一声,郑板牙的脸浮出了水面,一张没有生气的脸,接着又很 快被一股力量夹带着沉了下去。只剩下郑板牙的花格衬衣和鱼篓漂在水面上。大傻吓傻 了,凄声嘶吼起来。他疯了似的一网一网朝湖里撒着,捞起来的只有郑板牙的衣服。恐 惧让大傻浑身发抖,他扔下渔网,拼命地朝岸边划船。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湖面上:鱼儿吃人了,吃人了…… 远远的湖岸边,疯癫的九叔站了起来,他手搭凉棚,朝湖中划行的小船望了一眼, 嘻嘻笑起来,大声唱着歌,手舞足蹈地离开了。你爸是我爸, 你妈是我妈, 你娃是我娃, 你家是我家, 哎呀呀,我是你的啥?大傻终于上了岸,他神志恍惚,铁青着脸,摇摇晃晃地跑着。 牧童狗娃骑着水牛悠闲的过来,他看见因惊恐而面目变形、跌撞而来的大傻:“大傻哥, 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