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沈鸥沉默不语。曹锦州看了她一眼,和缓了语气:“你最近疏远我们,是不是和他 有关系?你这样做,你父母地下有知,他们该怎么想!这不是原谅的问题,是立场问题, 是思想问题,贾思谋什么来历背景,你都清楚吗?” 沈鸥点头:“我清楚!他最恨的人就是你!” “这不奇怪,地主资产阶级对我们共产党人不恨才怪了!” “但他父亲却是一个共产党员!” “哦?这倒奇怪了!” “一九三四年,他父亲是地下党的市委书记,不幸被捕,他父亲经受了敌人的严刑 拷打和威逼利诱,坚贞不屈,最后和其他三位同志一块英勇就义,壮烈牺牲!” 曹锦州怔住了:“等一等,你说的是谁?——是贾思谋?” “我说的是徐剑桥!徐剑桥就是今天的贾思谋!” 曹锦州大吃一惊:“是他?——他就是剑桥?” 沈鸥对曹锦州讲了他们相认的经过。 曹锦州被沈鸥的话震撼了:“这有点匪夷所思,格老子的,他怎么会成了资本家?” “这不奇怪,他父亲就是资本家!" 曹锦州摇头:“不一样,他父亲是优秀共产党员,是革命烈士,哦,我昨晚在球溪 河遇见过他,难怪我听他的嗓音这么熟,当时我就疑心了!——小鸥,你约他一下,我 要见他!” 沈鸥低声说:“他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哦,你刚才说他最恨的是我,他恨我什么?小鸥,别绕来绕去的,你有 话直说好了!” 沈鸥决定把内心的疑惑说出来:“他给我看过一份庭审记录,是你的亲笔签名和手 印,你向敌人投降了!所以你被放出来了,而我父母和若一的父亲,还有他的父亲英勇 就义;所以他恨你,恨你出卖了同志!” 曹锦州恍然大悟,明白了沈鸥这些天疏远的缘由……他换上沉痛的声音:“小鸥,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你信你曹叔叔是一个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卑劣小人吗?” 沈鸥沉默不语。 曹锦州叹息一声:“我告诉你,你曹叔叔是问心无愧的,这话可以对天对地对良心!” 沈鸥有些落寞地走进办公室,她刚进来,赵局长就匆匆跟了进来:“方妮出事了! 在湖边她遇到了杀害大傻的凶手,她被打昏了,现在已经苏醒过来了,在市医院, 她想见你一面!” “我这就去看她!”沈鸥说着,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赵局长喊了她一声:“等一等 小沈,你带几个人,把她保护起来,不能让她再出什么意外了!” 沈鸥匆匆赶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方妮头上包着纱布,一筹莫展。 沈鸥焦急地问:“方教授,你的伤要紧吗?我们早上分手以后,你怎么会到湖边去, 又怎么遇到特务的呢?”方妮把发生的事回叙了一下。 沈鸥思索起来:“这么说,特务是要阻止他们下湖捕鱼?” 方妮想了想,说:“我想是,捉到了鱼就证明食人鱼就在湖里!沈科长,我现在越 来越怀疑这里边有阴谋。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向你报告。我一早去过贾思谋的一个仓库, 看到了一辆卡车,一辆装满了炸药的卡车!六百公斤TNT 烈性炸药,是当年国民党准备 炸掉大坝留下来的,现在在他手上。他说是为敌人准备的,可是我觉得,他是为他自己 准备的!” 沈鸥紧张起来:“你知道他的仓库在哪里吗?” 方妮摇头:“在郊区,但我记不清具体位置了,他的仓库外表很平凡,像普通人家 的院落一样!” “他为什么带你去看他的炸药?” “我不知道,我想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沈鸥陷入了沉思,贾思谋藏这六百公斤炸药到底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难 道他不知道把炸药的事告诉了你,就等于是告诉我了吗?” 方妮叹口气说:“他这人做事常让人难以捉摸。在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我认 识他十七年了,当年他孤身一人流落上海,是我父亲找到了他,让他住进了我家。他原 来的名字不叫贾思谋,是到上海以后改的。他在上海受的教育,日本人打来的时候,他 和我们一家搬到了香港,后来他去美国念书!他在美国有一个远房叔叔,很欣赏他,他 用他叔叔的钱在美国炒股票买卖证券,赚了钱他就回国了。” 方妮看了看她又说:“你可能也看出来我对他的感情了。按理说在一起相处了十几 年,又是患难与共。可这个人的心是铁做的,他就是不动情。后来我才知道他内心的秘 密,那是他儿时的玩伴,你能想得到吗?这样一个男人,他的感情世界居然是为一个童 年的梦想,真让人难以理解和捉摸!” 沈鸥无言,心如撞鹿。她心情复杂地从医院出来,不知是喜,是忧,还是愁。一阵 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她已经走到了小学门口,她想了想,漫步走了进去。 教室里,一个老师正在给学生上课。沈鸥站在窗口望着,不觉有些痴了。孟春看见 了她,慢慢走了过来,沈鸥掩饰自己的情绪说:“我脑袋里有点乱,无意中就走来了!” “怎么啦,我平时看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啊!” “哦,没什么,孟姨,你喜欢学校里那些孩子吗?” “当然,看见他们就好像看见每个人的童年,童年是人生中最纯洁无瑕的……” 罗青迎面走来,对沈鸥着急道:“贾思谋拉着若一去落凤坡了,他让我去农贸市场 再搞点鱼,做诱饵!” 沈鸥讶然:“落凤坡,他们去那儿干什么?”边说边冲向车,匆忙向落凤坡赶去。 沈鸥在一排排墓碑中,震惊地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名字。她用手抚摸着,刹那间,感 情难以控制,泪如泉涌。 他们三个,在失散若干年后,终于在父辈的墓碑前相认团聚了,巨大的离愁和压力 让沈鸥很想趴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男人身上痛快地大哭一场。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世事已往矣。周遭已经不再是他们儿时的周遭了,现在的三个人,不再是争玩具的儿时 玩伴,“公安、资本家、农业专家”三个沉重的身份像三顶大帽子一样,扣得他们不再 像儿时那么亲密无间。 坡下就是滚滚而来的球溪河,望着河流贾思谋动情地说:“我当初把他们的墓葬从 垭口移到这儿,就是看中这地方风水好,面对银山,背靠球溪河,能让他们得到真正的 安息!” 王若一感动地说:“剑桥哥,谢谢你的一片心!” 贾思谋拍着他的肩膀:“那你就听哥哥一句话,食人鱼的事赶紧撒手吧,不要管了!” 王若一沉默不语,贾思谋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怎么了,你还不愿撒手? 你怎么不开窍,我告诉过你,你抓不抓到鱼都无所谓,我断定有几条鱼就在某人的 手里,到晚上七点,它就会现身,给曹锦州一个措手不及!就算你现在抓到了鱼,这局 也已经是死局了,你救得了吗?真是个书呆子,我实话告诉你吧,银山根本不需要你来 救,你一搅局,就把所有的事都搅乱了,后果非常严重!” “可是你想过吗,到时不是曹锦州措手不及,而是整个银山措手不及了!我只能走 一步看一步,先抓到鱼再说!剑桥哥,你这是在吓唬我,我知道你恨曹叔叔,可是你想 过吗,银山它不是曹锦州一个人的银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