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谢岷突然被释放的消息在健华医院传开后,一时引起了人们不小的议论。有的 说他是靠他老同学罗杰的后门才被放回来的,有的说他是用收红包的钱行贿而得以 出来的。当然,医院的领导和一些少数人知道他被释放的主要原因还是因科研的需 要以及他本人才华等多种因素考虑的结果。钟启炎就是其中的一个。但是。当他看 到忽然来医院上班的谢岷,还是甚觉突兀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在他完全地意识 到谢岷确实回来之后,便急忙地迎上前去。 “小谢,你可回来了!”他紧紧地握着谢岷的手,“你离开后,科里忙乱得简 直是一塌糊涂,这回可好了,我也能清闲几天了!” “谢谢你,钟主任,要不是你的请求和院领导的努力,恐怕我是不会被放回来 的!”谢岷也颇为动情。 “我想你应该先休息休息,等身体恢复了再来上班也不迟。” 钟启炎劝慰道。 “不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想先整理一下那间实验室,不知谁拿着钥匙?” 谢岷谢绝了钟启炎的好意。 “这……”钟启炎的话蓦地悬住了,迟怔了好一会儿才难为情地张开口,“噢, 是这么回事,你走后由于病人太多,再加上又添置了一台小型血样快速测试仪,实 在是没办法,就把你那间实验室给占了。” “那些实验仪器呢?” “暂时放在地下贮藏室。” “喔……”谢岷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如果需要,我们再将房子调整一下,一定先保证你的科研不受影响!”钟启 炎向他表态说。 “不用了,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钟启炎挑起眉毛惊愕地问。 “根据公安局的要求,我这次被释放回来,必须暂时停止科研活动,更不能再 给患者使用QR药物,所以我只想整理一下过去的实验资料,然后老老实实地上班。” 谢岷说着脸上露出了绝望而悲切的神色。 “这么回事,这也有点太过分了吧!”钟启炎不无遗憾地说,“既然这样,那 你就自己安排吧,我们回头再商量一下,正好有几个重病患者还没有人管呢!” 钟启炎说完就与等候在那里的医生和护士查房去了,所有的人都有条不紊地忙 碌起来。谢岷站在那里望着这最为熟悉不过的环境,不仅深深体味到自由的神圣, 也从他所钟爱的事业中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可现在……他有些黯然神伤地 离开走廊走进医办室。屋里空荡荡的,他慢慢来到窗口前,忍不住朝外望去。 可他却丝毫没有被盛夏的景致所吸引,目光久久地定格在空间的一点上,仿佛 在固执地追求着某个目标,恒定的有限,无限的永远…… 谢岷重新上班已经一个多月了,医院里对他风言风语的传说已基本平息,他的 病人也随之又逐渐地多了起来。当然这些人都是冲着他的QR药物来的。在目前癌症 还无法根治的情况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这天是星期天,正好轮到谢岷值班。他到病房转了一圈见没什么情况后便支走 值班护士。然后将一名患者的家属叫进了护办室。 “这是三片QR药片,请你每天在病人临睡前给他服下,每次一片。”谢岷将门 反锁后,拿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交给患者家属,“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我定 会全力来挽救病人的,但你们也知道,现在癌症……” “谢主任,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能让我妻子多活几天,我就感激不 尽了!”患者家属哽咽的语言有些艰涩,他说着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沓一百元的钞 票。“谢主任,这点钱…… 请你收下。“ “不不,不能,千万不能这样!”一见患者家属又要送钱,谢岷极度紧张地拒 绝道,“你要是这样,不但救不了你的妻子,大概又得将我送进监狱!” “这……”患者家属犹豫不决,“谢主任,我可不缺钱,我妻子可是有公费医 疗的,再说她还人了人寿保险……” “别说了。不是钱的事,”谢岷打断对方的话,“我只希望你千万不要把这件 事告诉别人,你听清没有?”他一再叮嘱道。以前他是悄悄通过护士给病人服药的, 结果到后来却成了他最有力的人证。这次他决定直接将药送给患者家属,以免再被 人抓住把柄。 “听清了,我绝对不和任何人说!” “好了,你可以走了。” 患者家属刚出门,突然走进了主治医师屈印普。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 那不停转动的眼珠,给人有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屈医生,你……”谢岷惊然一惊。 “噢,你看我,”和谢岷个头差不多的屈印普歉意地一笑,“我把昨天从图书 馆借的两本资料忘了带回去,所以今天只好再跑一趟了。” “呃……唔……”谢岷惶恐的神色半天难以缓过来。 “你忙吧,我得回去了。”屈印普有意识地看了一眼谢岷,然后夹起从抽屉里 拿出的两本资料走了。 谢岷木然地站在原地,畏惧地等着屈印普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之后,他才缓 上口气来。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本想稳定一下心绪,谁知浑身就像被一股寒潮 侵袭过似的,砭骨的冷瑟钻进了每一个毛孔…… 这天以后,医院里的一切平静如常,但谢岷无论怎么都驱不走心中的那份恐惧,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他,让他不得不时时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状态,再不敢有丝毫 的轻举妄动。星期四中午下班,谢岷脱掉白外衣,正准备要走,钟启炎走了进来。 “小谢,你来我办公室一趟。”钟启炎直接朝谢岷说。 “哎!”谢岷换好自己的衣服后,随着钟启炎来到办公室。 “小谢。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钟启炎关好门后回过身朝谢岷说。 “什么事,钟主任。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谢岷由衷地说,“要不是你, 说不定现在我还……” “好好,”钟启炎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别再提这事了,那是我应该做的嘛!” 他顿了顿,然后把话转到正题上。“6 号病房3 床那个患者的病情我想你是知道的。” “是的,一个典型的神经胶质瘤病人。”谢岷回答说。 “不错,如果按我们现在的方法去给他治疗,我想他的生命最多不过维持半年 时间,可他……他还很年轻呀!我们作为救死扶伤的医务工作者,难道就这样无能 为力地看着他离开这个世界?我们的良心……”钟启炎同情病人与痛切自己无能的 话语感人肺腑。 “那你的意思……”谢岷有些不解地望着钟启炎。 “我想……我想……”钟启炎吞吐了半天没有把话说出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钟主任,你说嘛!你想要我干什么,难道你对我都信不过?” 谢岷急切的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唉,我是想……”钟启炎还是有些为难,但他最后终于下了决心,“我是想 让你用QR来救他!” “什么!用QR救他?”谢岷赫然惊愕得不知所措。 “是啊!”钟启炎注视着谢岷,“因为我相信你的QR制剂,尽管这样做会有很 大风险,但现在这大概是惟一的办法了!” “这……”谢岷心有余悸地连说话都在颤抖,“我怕……我怕再出问题!” “这你就放心好了,如果再出问题一切都由我来负责。”钟启炎态度十分明确 地表示,“再说这又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病例,正好供你进行有效的临床实验,难道 你情愿让这样难得的机会白白地从你身边溜走吗?” “……”谢岷半天没有说话,尽管他心底极不想再去这样做,但面对曾为他回 来出过大力帮助的钟启炎提出的要求,以及从研究方面更多的考虑,他不免开始有 些心动。上次是自己个人所为,而这次却是有了他的支持,而且又是一个检验QR效 果的极好机会。权衡至此,他便不再踌躇,真切地望着钟启炎。“钟主任,我相信 你,我答应,可以给他用QR试试!” “好好!”一听谢岷同意,钟启炎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将一只手抚在谢岷的 肩上,“小谢,谢谢你救了他!” “没什么,”谢岷不在意地说了句,“但为了安全起见,我想提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吧。”钟启炎从谢岷的肩上拿开手说。 “因为QR是一种很特殊的药物,所以必须由我每天亲自给病人服用。” “这……”钟启炎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下意识地朝窗前走去。好一阵他才 转过身。“可以,这样虽然给其他治疗带来一些不便,但我能够理解你,只要能缓 解这个年轻人的病情,就可以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尽管患脑瘤的小伙子服用了谢岷的QR药剂,但他的病情并未 有多少好转,但也没见什么变坏。这天晚上10点多,小伙子正躺在床上看书,听见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他知道这是谢主任来为他服药了。他急忙坐起来,见谢岷今天 戴着个大大的口罩,走到他跟前,也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将一粒黄 色的小药片交给了他…… 片刻过后,病房又完全安静下来,就连屋外的整个走廊都阒无形迹地消失了任 何声息,仿佛如湮灭了一切生命的外星空间一样死寂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