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白秘书身穿藏蓝色薄料西装,正半低着头,看着自己刚用过餐的碗碟,琢磨着 什么。虽然一只手拄着额头遮住了半张粉白色的脸,但身体的一侧在镜面的反射下 一览无余。 白秘书怎么会在这里?白秘书怎么会来到夕明湾?方胜男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好似自己就是罩在网里的一条至死也难以重新获得自由的鱼。 心里一阵慌乱之后,方胜男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心里提示自己,得赶快想 办法。小时候,邻居家的一个男孩给了她一只花绿色的大蜻蜓,她把它装进一个纸 折的盒子里,蜻蜓在里面左飞右扑,怎么也逃不出那个小小的空间。透过纸盒上方 的小洞看着里面不停扇动的翅膀,真是很好玩。她问妈妈,蜻蜓会不会从洞口爬出 来?妈妈说,不会的,它看见外面有人,哪敢呀!后来看累了,躺在床上,听着蜻 蜓的身体撞击着纸盒发出的“唰唰”的声响,她渐渐睡着了。谁知醒来之后,发现 纸盒被她压在了身下,成了扁扁的两层纸,那只色彩斑斓的蜻蜓早已断碎了翅膀, 全身被挤压出来的内容物紧紧地粘在了白纸上。后来,爸爸给了她一只小麻雀,并 且带着一个用冰棍棒和硬纸板做成的鸟笼。她天天看着小麻雀在笼子里跳上跳下, 既不怕它飞出去也不用担心挂在墙上的鸟笼会被她熟睡时压扁。但是有一天,她手 提鸟笼站在院子,在一群小朋友羡慕的围观之下,用几粒米饭逗喂小麻雀,没想到 竟被狠狠地啄了一下。可能是那天的麻雀特别饿,抑或是胆量有所增长,啄得她非 常疼。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和难以忍受的疼痛惊得手足无措,“呀”的一声松掉 了鸟笼。鸟笼即刻落地,摔得七零八落,呈现在眼前的只有散乱的冰棍棒和两张暗 灰色的粘着鸟粪的纸板。这时,小麻雀已经机敏地飞到了对面的屋檐,唧唧喳喳地 环顾着四周,选择着将要飞去的方向。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像那只麻雀一样,以攻 为守才是唯一可能奏效的办法。 她佯装无任何察觉,依旧按原有的节奏喝水,只是每一次吸入口中的茶水减少 了许多。必须将这种姿势多延续一段时间,不露声色地仔细观察,看看自己究竟处 于何种境况。 餐厅里的顾客更加稀少,连同她和白秘书在内只有四张餐桌尚未撤去餐具。左 前方是一张同样的小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身体粗壮、魁武,上唇有一道黑硬的 胡须,咀嚼时下颌部以及额头两侧的肌肉时隐时现,上下有力,似乎将瓷质筷托放 进嘴里,他都可以迅速嚼碎,然后一咽而下。女的则玲珑小巧,一副小鸟依人的模 样,细嚼慢咽的同时,随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整个身体都流动着可以融化一切的 柔情。这对男女似乎正沉醉在忘情的烈焰之中。 左后方,是一张大餐桌,坐着一圈衣冠不整的年轻人,他们正比着往肚子里灌 啤酒。一扎一扎浮着白沫的淡茶色液体,随着一声声口令,以最快的速度泻入他们 高高撅起的口腔。喉咙忙不迭地发出起劲的“咕咚、咕咚”声和混杂着胀嗝的喘气 声。 细琢磨一下,那对男女离她较远,中间还隔着一张大餐桌。尽管那位忘情的壮 年男子因为发达的肌肉看上去很凶猛,又因为上唇的一抹胡须增加了几分粗野,但 可以排除在威胁之外。因为此时的他,双眼正添加着欲火,巴不得这只有女人才会 沉湎于此的浪漫晚餐早一些结束,快些步入真枪实干的私人空间。看起来这俩人似 乎与自己无关。那些酒徒却离她很近,与她最短的距离不过两米。他们个个年轻力 壮手脚敏捷,只要白秘书一声令下,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扔下酒杯一涌而上,不费吹 灰之力将她一举拿获。现在唯一稍稍有点余地的是,她这张餐桌是在餐厅的边上, 准备下班的小姐们将一把把椅子收拢在桌子下面,在墙与餐桌之间形成了一溜长长 的通道,并且一直延续到餐厅的大门。 记得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这样一个情节:一个人为了对付一群流氓的追杀,也是 在一家餐厅,眼看着对方围成一圈,步步逼近,主人公急中生智,突然端起饮料, 拧下离他很近的一盏装饰灯,将一大杯液体倒向灯座。餐厅刹时漆黑一片,等明亮 恢复时,早有准备的他已经溜之大吉。现在,餐桌旁边的立柱下方也有灯,而且是 好几个。于是,她将身体移到餐桌靠墙这一边的椅子上,为下一步动作争取便利, 同时那帮酒徒的位置也就转到了她的左前方。面对着他们总比侧对着他们要好一些。 她装作系鞋带的样子,弯下身,伸长胳膊,手指摸向离她最近的一盏奶白色灯 泡。动手之前,她先翘起眼角,从桌子下面迅速扫视一下此刻的状态。 酒徒们仍在狂饮猛灌,一只只光脚丫担在椅子上,或得意地抖动或享受着手指 对它们忙里偷闲的搔挠;那对情人依然沉浸在缠绵之中,而且越来越腻,汗毛粗长 的糙腿与细腻光洁的玉肢在桌子下面互相蹭磨着,女人的一只小脚鸟儿般地安卧在 男人的大腿上。整个餐厅无任何变化。 机不可失,有时胜败就在眨眼之间。她急切地收拢五指,握住灯泡就拧。然而, 电影里的细节在这里出现了偏差,使她大感上当。此时的灯泡烫得灼人,根本搭不 上手,指尖刚一触及未等旋拧,便不由自主地抽缩了回来。 方胜男无计可施了,宛如一根可以将她救出井底的绳索突然发生了断裂,仔细 一看,原来是一条纸糊的冥品。怎么办?如果此时撒腿就跑,沿着墙边的通道直奔 大门,那他们会跑得更快,即使先于他们冲出门外,估计也无济于事,最终被他们 追而擒之的结果仍不会改变。 方胜男心急如焚,片刻的呆愣之后,硬是从自己的脑袋里抠出了新的希望:虽 然电影上的细节出现了问题,但电路见水之后会发生短路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现 在的电闸已经告别了保险丝的年代,都安装着具有漏电保护功能的空气开关,非常 灵敏。记得有一次用电水壶烧水,忘了时间,结果家里的空气开关便跳了闸。原因 是水开之后冒出的热气使厨房里充满了水雾,这些水雾遇冷之后变成水珠浸入了插 座。记得上面标明的漏电限度只有三百毫安。那么此刻,尽管灯泡烫得拧不下来, 但如果用茶杯砸下去,卸灯泡和倒水的动作不就合而为一了吗!而且,将更加简单、 迅速! 没错!今天说啥也能完成这个比动作片上还要出色的智慧! 事不宜迟,她端起茶壶很快将茶杯加满,然后将椅子向后轻轻挪一挪,拉开一 点自己与灯泡之间的距离。这样,既可加大动作的力度又可适当避开短路之后可能 会迸出的电火花。一切准备就绪,将目光转向白秘书,做行动之前的最后一次观察。 不看还好,一看竟使她大惊失色——那个半老徐娘不见了! 怎么回事?莫非她已经发出了捉拿信号,而她自己藏到了一边?方胜男迅速盯 向那帮酒徒。 “小方!”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如同一声炸雷直逼她的脊梁,与此同时一只肥 厚的手掌也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