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方胜男急切地问。 “这很难说,不过要有的话,我应该能收到紧急信号。”江队长回答道。 “那就好。”方胜男松了口气,“可是江队长,您对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太肯定, 我得重问一个。”不等江队长表态,方胜男便带着强烈的探密欲提出了下一个, “就是在夕明湾派出所,我们刚走进去的时候,您怎么就劈头盖脸地把那个保镖收 拾了一顿?刑警队不是专管大案的吗,您怎么会认识一个痞子,而且还那么了如指 掌?” 江队长笑道:“你这小姑娘,脑子好使,什么马虎眼儿都绕不过你。我的确不 认识那种街沿上的小痞子。没杀人放火的,只是打打架、斗斗殴,我哪有闲工夫跟 他们打交道呢。其实,这又是戴辉的作用。那些人鲁莽得很,闲下来唯一的嗜好就 是吹大牛、比霸道,看谁更凶、更狠、更有歪门邪道的资历。戴辉是个有心人,在 他们滔滔不绝的时候,记下了那些保镖的所有谈话内容,找机会报给了我。我这里 呢,也就去伪存真,顺理成章地弄清了他们的基本情况,而且从派出所得到了他们 的照片。当然,有一部分是学了点儿武功去当保镖的,并不是痞子,自然不在我们 的记录范围之内。那天,那个姓魏的跟着你们一进门,我就认出了他,立刻把他的 相貌和劣迹对上了号。当下给他个下马威,为的是把他带出去,咱们好说话呗。再 一个,顺便把那家伙押回来,交给派出所结案,也算是这些天没有白麻烦人家一场。 好啦,该你回答我了。” 方胜男说:“戴辉真了不起,跟他一比,我那事儿就简单得不值一提了,一点 就破。反正东西放在家里不安全,就想办法藏呗。先想着把墙掏个洞,又担心动静 太大,再说自己也没那分力量,后来就想着存到银行的保险箱,但又觉得思维方式 太大众化,没有独特性,就像买股票,只要自己跟大多数人一致了就非赔钱不可, 最后就想到了殡仪馆的思念楼。正好上次田芬的表妹临走的时候,把殡仪馆交给死 者家属的钥匙放在了我这儿,说她在外地不方便,让我时常去照看着点儿。刚藏进 去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后来就一天比一天踏实了,因为他们一直就没有对我放松过。 如果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份材料,就用不着在我身上费那么多的心思了,又是设圈套 又是劝我‘将功补过’的,您说是不是?” 江队长眼盯着前面的马路,笑着夸奖道:“聪明!不过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过 一会儿咱们从骨灰盒拿到了那份材料,就等于掌握了海顺公司的主要走私行径,送 他们上法庭的日子就为期不远了。” 此时已临近傍晚,太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在天边徘徊,烧红的云朵像轻柔的纱 巾,一绺绺、一簇簇、一片片地自由自在地轻飘漫舞。方胜男想起当初跟着孟经理 离开这里的时候,是那样的忐忑不安,凶吉难卜,然而此刻,看一眼坐在自己旁边 手握着方向盘的江队长,心里则如燕归巢,安逸踏实。 马路两旁的店铺、楼宇还有人流匆匆地向后闪去,路灯亮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了 殡仪馆。江队长将车停在院内,然后跳下车,和方胜男一起快速向思念楼走去。 思念楼上着锁,进不去,他们只好返回来走进了业务值班室。夜间值班员一听 他们要看望一位死者,待问清了是存放于豪华间的,很是热情,让他们做了登记, 然后到另一房间取了钥匙便陪着他们走过去,给他们打开了思念楼,又摁亮了里面 的电灯。江凯国见值班员还要陪他们一块上去,便面带笑容地谢绝了,说他们知道 具体位置,不用再麻烦了。一般晚上是联系殡葬的密集时间段,值班员也就停下了 脚步,将存放间的钥匙交给他,回值班室忙去了。江凯国让方胜男引领着急步匆匆 地进了思念楼,沿着楼梯上到三楼,很快来到了田芬骨灰盒的存放间。 当初,郝董事长为遮人耳目,不但买下了体积最大、价钱最贵的骨灰盒,而且 不惜重金购得了这个为数不多的独立、豪华存放间,每年支付的守护费就达五千元。 存放间的门头镶一黑色小牌,写有“七号贵宾安息室”及“田芬”几个白色的 字样,江队长拧开门锁,摁亮顶灯,和方胜男一起走了进去。 迈入这个孤独寂寞的空间,方胜男禁不住泪如泉涌,松开了因为感到阴森可怕 而一直紧抓着江队长衣角的双手,嚎啕着扑向了田芬的骨灰盒。 骨灰盒是用一整块白玉切凿而成的。三面雕有花纹,前面是一棵松柏,松柏的 上方有一用碎小的花朵围成的相框,相框里镶着田芬的半身照片,两个侧面是展翅 的仙鹤,仙鹤行游在云朵之间,虽左右对称但显得寂寞而且孤单。方胜男哭泣着, 悲叫着,喷发着一腔的思念,五味蛰心,百感交集。 骨灰盒的外圈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防尘罩,江队长一边轻轻地拍着方胜男的肩膀 安慰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将方胜男交给他的那把钥匙插入锁孔。只听“啪嗒”一声, 锃亮的玻璃钢门一弹而起,然后缓缓上升,他们的目光便无阻无碍地落到了田芬那 静静的骨灰盒上。江队长双手将其端出,轻放到一旁的小供桌,然后立刻揭开盒盖。 然而,当移去盒盖,盒内的一切进入眼帘之时,他俩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骨灰盒里的东西不见了。 方胜男地停止了哭泣,她满腹疑问地抱起骨灰盒,左左右右、里里外外看了又 看,并且伸手在里边摸了又摸,在不得不接受了里面确实空无一物之后,才抬起焦 急而且迷茫的双眼对着江队长,近似疯狂地喊道:“是我亲手放进去的,亲手放在 里面的!谁也不知道!” 江队长立即扑向灯光控制板,急速打开所有的电灯,目光在地面、墙壁以及每 一个角落来回搜寻。然而,在这十平方米的房间之内,除了骨灰盒、防尘罩和那个 小供桌之外,就是倚墙而立的几个精致的花圈,直对着骨灰盒的墙脚摆放着一个单 人沙发。 方胜男双膝跪地,半边脸贴到地面,极力将目光探到沙发下面,然后又站起身 扳倒沙发,一阵摸、敲、抠、捏。江队长冷静地劝慰道:“不用找了。我相信那包 材料你确实放在了这里,但也不得不相信有人发现了这包东西,而且已经顺手牵羊 了。” 在这里呆下去已毫无意义,江队长盖上骨灰盒,放进防尘罩,摁下玻璃钢门, 照原样放好小供桌,又将沙发仔细地摆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关了灯,锁了门,带着 方胜男步出思念楼,再次走进了值班室。 账本的不翼而飞不但使方胜男大感意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像一 桶夹杂着冰块的冷水,从头到脚一滴不剩地浇向了江凯国。原以为找到了方胜男便 等于找到了证据,便可以稳稳地捏住郝董一伙的命脉,没想到方胜男费尽了心思巧 妙藏匿起来的账本,竟会被人悄悄携走。 殡仪馆对豪华存放间有一套完整的管理制度,凡是前来祭祀死者的都必须做一 详细的登记,除了姓名、性别以及与死者的关系之外,还有日期和具体的祭祀时间, 甚至开没开防尘罩都记录在案。除此之外,清洁工每周一次进去拖地、掸灰、擦拭 防尘罩时,都必须两人以上在场。同时进去,同时出来,关好窗锁好门。由于里面 的骨灰盒都是高档品,价格不菲,也由于每年收取着高昂的守护费,每一位工作人 员人都十分精心。 自追悼会之后,来过七号贵宾安息室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方胜男,另一个是 自称为田芬的哥哥的人。可是田芬根本就没有哥哥,既没有表哥也没有亲哥哥。曾 经有一位堂哥,但于两年前因一次车祸离开了人世。这位“田芬的哥哥”极有可能 是携走账本的人。 他是半个月前来到殡仪馆的,那天不但让管理人员打开了第七号贵宾安息室, 而且也让打开了防尘罩。一般而言,当管理人员应来客的要求做完一切之后便会立 即退出,给祭祀者一个独自释放感情的空间。此人趁这个旁边无人的空当窃去账本, 不但时间充裕从容不迫而且无人知晓。为排除他人作案的可能,江凯国问值班员, 有没有不做登记便可进入存放间的可能。答复只有三个字:不可能。因为存放间和 防尘罩的钥匙都有专人保管,未做登记保管员是不会拿出钥匙的。发现账本不在骨 灰盒里的时候,江凯国细心地观察过门锁和防尘罩,没有见到被人撬过的痕迹。看 来,此人就是账本的窃取者。在与值班员的交谈中得知,凡是祭祀者都会带着一个 包,而且有的还是大一些的旅行包,里面一般都会装着馒头、水果还有酒、肉之类 的东西。“田芬的哥哥”也不例外,据值班员回忆,那天肩上也背着一个包。此人 既具备了作案时间,也具备了完整的作案方式,显然是从骨灰盒掏出了账本,然后 装进挎在肩头的背包,不慌不忙地带出殡仪馆的。 江凯国详细询问了此人的长相、身高、穿着及其他外貌特征,对窃物者有了一 个大致的印象,然而在给此人一个确切的定位,与海顺公司联系在一起时,却又觉 得很纳闷,产生了不小的疑问。 围绕着被田芬复制下来的那些账本,海顺公司可以说绞尽脑汁铺谋设计使出了 浑身的解数,先是杀害了田芬,继而又对方胜男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耍弄了太多的 手段。就此判断,这个“田芬的哥哥”应该是郝董的手下。可是这人假祭盗物的时 间是在半月之前,而这段时间以来正是孟经理紧抓方胜男不放,将步步升级的伎俩 玩弄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当初他们请方胜男到海顺公司上班,就是为了诱出账本, 以销心头之患,那么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还在劳心费神死死纠 缠,继续对方胜男施诱行迫而没有就此终止?方胜男与田芬最大的区别是,她只藏 匿着账本而对海顺公司的走私细节并不详知尽晓,换言之,刚进海顺公司不足三个 月而且没有接触到核心机密的方胜男本人,对海顺公司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应该 说海顺公司一旦账本到手,应立马对方胜男失去兴趣才顺理成章。 此事费解,江凯国的脑袋里闪现出许多假设,但哪一种假设似乎都难以成立, 很快被自己否定掉了。 那位窃物者究竟是什么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