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那天晚上,我在联邦调查局的一个朋友终于回了我的电话。他打电话来的时候, 我正在读着一本书,书名是《对精神错乱的临床诊断和参考数据》。我准备写一份 有关风流浪子的心理分析材料,但目前为止进展缓慢。 我是在一次搜捕绑架犯盖利。桑基的艰苦、漫长的侦破行动中认识特工人员凯 尔。克莱格的。凯尔做事向来不兜圈子,他不像大部分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那么 讳莫如深,办事也不像调查局的人那么正统。有时他给找一种感觉仿佛他并不属于 联邦调查局,他人情味儿太重了点儿。 “谢谢你终于回电话了,老朋友。”我在电话中说,“你这一阵子在忙些什么 呀?” 凯尔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我就在达拉谟。亚历克斯,更准确地说,我现在 就在你们旅店的前堂。你能否下来到他们这儿的那个糟糕的酒吧和我喝两杯,我想 和你聊聊。埃德加。胡佛(联邦调杏局前局长。已死)亲口让我给你带了信儿来。” “我马上下来。我一直在琢磨着自从胡佛装死之后,都在干些什么呢。” 凯尔坐在一张两个人的桌子旁。桌子靠着一个很大的拱形窗户,窗外就是大学 的高尔夫球场,球场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长着一副学生样,正在教一名杜克的 女生打高尔夫球。他站在这个女生身后,向她示范着潇洒的挥杆动作。 凯尔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高尔夫球场上的这一幕,我也饶有兴致地瞧着凯尔。 突然,他转过身来,好像觉出来我在他旁边。 “你这家伙可真是,哪有麻烦往哪儿钻。”他说,算是和我打了招呼。“很抱 歉听说你的侄女失踪了!尽管是在这种令人不快的特殊环境下,我还是很高兴见到 你。” 我在这位特工人员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和他谈起了正经事。他讲话总是信心十 足,好像什么都不在话下似的,这是他的天赋。有人认为凯尔有一天会坐到局长的 位子,并且认为那将是联邦调查局的一大幸事。 “先是那位德高望重的罗纳德。伯恩斯在达拉谟出现了,现在你又来了。这是 怎么回事儿呀?”我问凯尔。 “先说说你有什么发现。”他说,“我再看看能尽量回报你些什么。” “我在对被害的几个女人进行心理分析。”我对凯尔说, “就是那些所谓被 凶手排斥的女人。在其中的两个案例中,被排斥的女人的个性都非常强,她们也许 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这可能也是他杀害她们的原因,为了把麻烦甩掉。贝蒂。安 妮。莱尔森是个例外。她是个孩子的母亲,由于情绪不好正接受医生的治疗。我想 她也许是精神崩溃了才遭到了毒手。” 凯尔用一只手揉了揉脑门,又晃了晃脑袋说:“没有人给你任何线索,谁也没 帮你什么,可是没想到,”他朝我笑了笑,“你还是走在了我们的前头。我还是头 一次听说这个所谓‘排斥’的说法。不错呀,亚历克斯,尤其是如果他真的是个异 想天开要控制那些女人的家伙的话,这种说法就更可信了。” “他可能确实是个异想天开,要控制那些女人的家伙,凯尔。他杀死那三个女 人总得有个原因吧。现在你该告诉我点儿我不知道的事了吧。”我说。 “也许吧。不过,我还有几个简单的问题要问你。你还发现了些什么?” 我一边慢慢喝着啤酒,一边狠狠白了凯尔一眼:“你知道吗,我以为你这人还 行。可现在看来,你和联邦调查局其他混蛋家伙没什么两样。” “我是在广提诺(联邦调查局总部所在地)组装的。”凯尔学着机器人的声音 说,学得还满像的。 “你对风流浪子进行了心理分析吗?” “这事儿我正在进行着。”这事我不说他也知道,“我手上几乎没有任何资料, 只能尽力而为吧。” 凯尔做了个手势让我讲下去,他想把我这里的东西都掏光,然后也许能告诉我 一点什么消息。 “他肯定是个很善于隐蔽自己的人。”我说,“人们至今没有发现他的一点破 绽。也许他从小到大一直被一种同样的性幻想所缠绕。可能他曾经是暴力行为、甚 至乱伦的牺牲者。可能他曾有过偷看异性、非礼女朋友,或者强奸的前科。现在他 痴迷于收集绝色美人,他似乎只挑选那些与众不同的女人。他在研究她们,凯尔, 我几乎肯定这一点。他很孤独,也许他想要得到一个完美的女人。” 凯尔的脑袋来回摇晃着,说,“你这家伙可真他妈的神了!你把他琢磨透了!” “说正经的。”我伸过手去捏住凯尔的脸,“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点消息了吧。” 凯尔把他的脸从我手里挣脱开,说:“让我们来做笔交易,亚历克斯!这是笔 好买卖,别不相信我。” 我把手举起来招呼那名侍者:“买单!请把我们俩的账单分开算。” “别这样,等一下嘛。这真的是笔公平交易,亚历克斯。我不愿意说‘相信我 的没错儿’这种话,可是请你相信我。试试看我讲的是不是真话。我现在的确不能 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可以说这个案子比你听说过的任何案件都大,你对伯恩斯来这 里的考虑也是对的,副局长到这儿来并不是偶然的。” “我知道伯恩斯不是到这儿来看杜鹃花的。”我真想在这安静的酒吧里对凯尔 大吵一通。“好吧,就告诉我一件我还不知道的事情。” “除了我已经说过的之外,我再不能多讲了。” “屁话,凯尔,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呢。”我的嗓门越来越大,“你打算跟我做 什么交易?” 他举起一只手,想让我冷静下来。“你听着,正如你所知道或怀疑的,这个案 子已经成了一个由好几个司法机构卷入的超级要案,而这仅仅是刚刚开始,往后会 越搞越大。现在谁也没有一点儿线索,亚历克斯。我想对你提个建议。” 我白了他一眼,“我听着呢。”我说。 “这对处于你这种地位的人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既然你现在置身于这些乱糟 糟的司法部门之外,不受制于任何一方,那何不就这样干下去呢?你可以独立办案, 并和我直接挂钩。” “和联邦调查局一起干吗?”我差一点儿没让啤酒噎着,“与你们这帮家伙为 伍?” “我可以向你及时提供我们所掌握的一切情报,凡是你需要的一切材料、信息 和最新数据,我都可以给你。” “而我的发现却不必和你们分享吗?甚至都不必向地方和州里面的警方汇报吗?” 我问他。 凯尔的脸色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亚历克斯,这个案件的调查规模庞大,耗资 极高。但目前为止,还是一无所获。我们出动了大量的警力,还是不断有女人在我 们眼皮底下失踪,包括你的侄女。” “我了解这个情况,凯尔。让我考虑一下你的建议,别催得这么急。” 我和凯尔就这件事又聊了一阵,其中有几个具体的问题他无法满足我。不过, 我还是基本上同意了他的建议。同凯尔合作可以保证我得到一流的技术方面的支持, 而且在我需要的时候他们随时可以派人支援。这样我将不会再单枪匹马了。我点了 汉堡包,又叫了些啤酒。我们又接着谈了一会儿,把我和“魔鬼”之间的协定最后 明确了下来。自从到南部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心里有了些希望。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最后,我对他说,“他昨天晚上给我送来一封信, 写得蛮好听的,想得也很周到,对我到这里来表示欢迎。” “这我们知道。”凯尔像个大了一号的安迪。哈迪(戏剧演员)一样开心地笑 了,“其实是一张明信片,正面是一个奴婢,一个闺房中的性奴隶。” 三十二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但我还是给奶奶和孩子们打了电话。我每次出 门在外总要往家里打电话,每天早晚各一次。这个习惯我一直都在遵守着。这一天 我也不打算破这个例。 “你听奶奶的话吗?是不是变成个好孩子啦?”我在电话中问简内尔。 “我一直都是好孩子!”简内尔娇滴滴地拖长了声音笑着说。她最喜欢和我讲 话,我也是一样。真是不可思议,都已经五年了。我们两个还是这样亲。 我闭上眼睛,想像着我小女儿的模样。我仿佛看到了她挺着小胸脯,故意板着 脸,但同时又忍不住咧着嘴笑。从前,内奥米也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那时候 的事情我仍历历在目。“小出溜”那张活灵活现的面孔又在我头脑中出现了,我不 忍再想下去了。 “告诉我,你哥哥怎么样啦?戴蒙说他也特别乖。他说奶奶今天说你是个‘讨 厌鬼’,有这回事吗?” “才不是呢,爸爸。奶奶是在说他呢。戴蒙才是讨厌鬼呢!我一直都乖乖的, 我是奶奶的小天使。不信你可以问她嘛。” “哦,这还不错。”我对我这个爱告密的小丫头说,“你今天在罗伊。罗杰垃 圾食品餐厅有没有揪戴蒙的头发呀?” “不是垃圾食品餐厅,那儿的饭菜可棒啦!是他先揪了我的头发。戴蒙都快把 我的头发揪掉了。我现在都快成了没有头发的克莱尔宝宝了。” 克莱尔宝宝是简内尔从两岁起最心爱的洋娃娃。这个洋娃娃是“她的宝宝”, 是简内尔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们大家的掌上明珠。有一次我们出游时把克莱尔宝宝 忘在了威尔斯堡,结果不得不大老远地开车回去找。没想到克莱尔还真的好好地在 失物招领处等着我们呢。我那次还和那儿的警卫聊了半天。 “我根本没法儿揪戴蒙的头发,他几乎没有头发,爸爸。奶奶给他剪了夏天的 头,你回来看看就知道了。我的秃头哥哥简直就像个水球!” 我听到简内尔在笑,我可以想像出她笑时的模样儿。我还听见戴蒙在一旁想把 电话抢回去,他要对那番有关他头型的话反驳几句。 我在电话中和孩子们说完之后,又和奶奶谈了一会儿。 “你自己怎么样了,亚历克斯?”像往常一样,她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问我。 奶奶可以做个出色的警探,她无论想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亚历克斯,我问你现 在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很好,我很满意。”我说,“你呢,老太婆?” “别为我担心。我闭着眼睛都能照顾好这两个孩子。我听你的话音不大对。你 一定是睡不着觉,而且事情进展的得又不大顺利,对吧?” 天哪,她有时可真难缠。“不像我原来预想的那么顺利。”我告诉她,“不过 今天晚上可能有了一点儿突破。” “我知道。”奶奶说,“所以你才这么晚打电话呢。可是你不想把这个好消息 告诉你奶奶,怕我会泄露给报社。” 以前我办案的时候我们讨论过这些事,她总想知道一些案情的内幕,但我却不 能告诉她。 “我爱你。”我最后对她说,“目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我也爱你,亚历克斯。克劳斯。我只能做到这些。” 她的嘴巴总是不饶人。 同奶奶和孩子们通完电话之后,我独自在黑暗中躺在旅店的床上。床没有铺, 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我不想让服务人员和任何其他人进入我的房间,可是我那 张“请勿打扰”的牌子却挡不住联邦调查局的人进来。 我把一瓶啤酒放在胸口上,屏住气息,让啤酒瓶立在那里。我从来都不喜欢住 旅店,甚至在度假的时候也是如此。 内奥米的形象又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当她还是简内尔那么大的时候,总是喜 欢骑在我的肩膀上,说这样可以“看到大人的世界”。我记得内奥米曾经把圣诞节 叫做亲吻节。过节的时候她总要亲吻每一个人。 最后,我的思路集中到了把“小出溜”劫走的这个魔鬼身上了。到目前为止, 这个魔鬼似乎占了上风,他仿佛是不可战胜的。他没有出过任何纰漏,没有留下任 何痕迹。他十分自信……他甚至挑逗似的给我留下一张小小的明信片。这说明了什 么呢? 他也许读过我写的有关盖利。桑基的那本书,我想。确实有这个可能性。莫非 他是想以绑架内奥米来向我挑战吗?也许他是想要证实自己有多高明? 这个想法令我十分不安。 三十三 我还活着,可却是在地狱里活着! 凯特。麦克蒂尔南把腿紧紧地缩拢在胸前,浑身瑟瑟发抖。她可以肯定自己是 被麻醉过去了。剧烈的痉挛伴随着难忍的恶心,一次次潮水般地向她袭来,使她无 法招架。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冰凉的地板上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他正 监视着她吗?墙上会不会有暗眼呢?凯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 扫去。 ‘ 她记得自己被奸污的每一个令人厌恶的细节,感觉是如此的清晰。想到自己被 他蹂躏的场面,她觉得一阵恶心,眼前闪过一个个最最可怕的回忆。 她的头脑中交织着愤懑、自责、痛不欲生的感觉,热血全身沸腾。“纯洁的圣 母啊……主与你同在。”她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去祈祷。她希望上帝没有将她 抛弃。 凯特感到天旋地转。他肯定是想要摧毁她的意志,使她俯首听命。这不正是他 的目的吗? 她必须要思考,要强迫自己思考。房间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虚的。麻醉药!凯 特竭力想搞清楚他用的是什么。是什么药呢?是哪一种呢…… 也许是弗兰尼。那是一种用于麻醉之前的强烈的扩张肌肉的药物。药是装在一 百毫升的小瓶子里面的,可以直接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或者先倒在一块布上,再用 那块带药水的布去捂在脸上。凯特试图回忆着人体对这种药物的反应:全身发抖, 恶心,喉咙干燥,一两天之内智力下降。这些症状她全有! 他是个医生!凯特仿佛被别人击了一掌,猛醒过来了。这是显而易见的,除了 医生,谁还会弄到弗兰尼这样的药物呢? 在查佩尔山的空手道训练班里,有一种帮助学员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办法。学员 必须面壁而坐,不管你多么想起来,也不管你有任何理由,就是不许移动分毫。 此刻,凯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可是她下定了决心,绝不允许他摧毁自己的 意志,在需要的时候她可以变得出奇的坚强。正是这一点,使她得以在身无分文、 困难重重的环境中念完了医学院。 她在这个“牢房”里盘腿而坐,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她把呼吸放缓,尽量将那 些使她痛苦和厌恶的惨遭强奸的回忆从头脑中清除出去。她集中考虑着下一步要做 的事。 她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如何逃出这个地方。 三十四 在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打坐之后,凯特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仍然感到有些晕眩, 但是已经比刚才好些了。现在,她可以较好地控制自己了。她决定要找到他的窥视 孔。在那些木制的墙壁上一定藏着一个窥视孔。 这是一间十二尺宽,十五尺长的卧室。凯特已经量过许多遍了。在一个壁橱大 小的凹进去的地方,有一个类似厕所一样的小问。 凯特细细查看着墙壁上哪怕是最小的缝隙,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凹进 去的便池似乎是直接通向地下的,没有抽水系统,至少在她住的这个房间里没有。 我这是被弄到了什么地方?我究竟是在哪里? 她弯下身来贴近那黑色的木制马桶,眯起眼睛向那个黑黑的洞口探视。她的眼 睛被一股辛辣的味道刺激得直流眼泪。幸亏已经学会适应了那种难闻的味道,所以 她只是干呕了一下就过去了。 那个洞看起来有十到十二尺深。下面是什么呢?凯特满腹狐疑。 洞口看起来很窄,凯特觉得自己一定钻不进去,即使是把全身的衣服都脱掉也 不行。不过也许有可能,绝对不要说不行。 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她的心一沉,仿佛要晕倒。 他来了!这一次仍然没有穿衬衫。身上,尤其是腹部和大腿上隆起了一块块肌 肉。他今天又换了一副面具,是一张愤怒的面孔,黑黑的底色上涂着一片片猩红和 煞白的色彩。他今天是在生气吗?这些面具是用来代表他不同的心情的吗? “这个想法可不怎么高明呀,凯特。以前有个比你还苗条的女孩试过。”他用 唱歌一样的语调说,“我可不会下去把你弄上来。用这种方式去死简直太受罪了, 好好想想吧。” 凯特挣扎着站起来,做出要呕吐的样子。她尽量使自己做得逼真。“我恶心, 我想吐。”她对风流浪子说。 “我相信你确实会恶心。”他说,“那会过去的。不过这并不是你跪在马桶旁 边的真正原因。说实话吧,不要装啦。” “你想要干什么?”凯特问他。他今天的口气和从前不同了……也许药物使凯 特的听觉出现了误差。她仔细瞧着那张面具。它似乎使它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 完全不同的家伙。他是不是个多重性格的人呢? “我想要体验爱的感觉,我想再一次和你做爱。我想让你为我打扮得漂漂亮亮 的,也许你应该穿上一件尼曼。马可斯时装店买来的可爱的连衣裙,再配上丝袜和 高跟鞋。” 凯特又怕又气,但她尽量保持冷静。她一定得做点什么,使他不得靠近自己。 “我心情不好,亲爱的。”凯特回答他说,“我没有精神去穿着打扮。”她无 法将自己声音中的讽刺的语气完全排除出去。“我头痛极了,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我还没有出去过呢。” 他笑了,笑声从那个面具后面传出来,笑得几乎和平常人一样,“是卡罗莱那 的晴朗的蓝天,凯特。气温在七十几度,是今年里天气最好的十天之一。” 猛然间,他伸出一只手将凯特拉到了他的脚下。他用力之猛,似乎是想要把她 的胳膊拽下来。凯特感到手臂一阵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眼前 直冒金星。 她又急又气,不由得伸手去揭开他的面具。 “笨蛋!笨蛋!”他对她狂吼,“你可不是个笨女人呀!” 凯特突然看到了他手中的麻醉枪,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个可怕的错误。他举 起枪对着凯特的胸口扣动了扳机。 凯特尽量想挺着,让自己不要跌倒。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顷刻之间,她瘫倒 在了地板上。 他现在完全失去了理智。凯特眼睁睁地瞧着他抬起靴子朝她踹了过来。一只牙 齿像在慢镜头中一样旋转着飞出去,落在了地板上。 她呆呆地盯着那只仍在地板上转动着的牙齿,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她的 牙齿。 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儿,她觉得自己的嘴唇肿了起来。 凯特感到一阵耳鸣,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知觉了。她竭力想把刚才看到的面 具下面的那部分脸记住。 风流浪子知道她看到了他部分的面孔。 一侧光滑的,粉红色的面颊,看不到胡须。 他左边的眼睛——一只蓝色的眼睛。 三十五 内奥米。克劳斯身体颤抖地贴在她房间紧锁着的门上。她听见在这幢可十自的 房子里有个女人的尖叫声。 那个声音由于有这些隔音效果很好的墙壁挡着,不是很清楚,但听上去仍然十 分凄惨恐怖。内奥米忍不住用牙齿紧紧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她知道这一定是他在杀 害某个姑娘,这不是第一次了。 突然,那个尖叫声停住了。 内奥米更加用力地贴在门上,竭力想听到外面的声音。 “老天慈悲。”她轻声说,“千万别让她死去啊。” 内奥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倾听了良久。最后,终于从门口走了回来。对那个 可怜的女人她无能为力,任何人也无能为力。 内奥米知道自己现在必须非常谨慎,一旦她破坏了他的规矩,就会招致他的一 顿毒打。内奥米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似乎对她的一切知之甚详。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衣服,知道她所有内衣的 号码,知道她喜欢的颜色,甚至这些颜色的深浅程度。他知道亚历克斯,也知道赛 斯。萨米尔,甚至还知道她的朋友玛丽。爱伦。克鲁克,他管她叫“那个一头金发、 高高的、漂亮的东西。” 风流浪子是个有性怪僻的家伙,他喜欢把自己的性幻想显示给别人看。他常常 津津乐道地对内奥米谈起一些不堪入耳的内容:像什么奸污女童和动物啦,可怕的 性虐待啦,被女人虐待啦,对女人体内的蹂躏啦,等等。这些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 显得那么轻松随意,有时甚至带着几分令人恶心的诗意。他讲话时常引用简。盖内 特、约翰。里奇、杜莱尔、德赛第的话。显然他书读得很多,也许是受过很好的教 育。 “你很聪明,能听得懂我说什么。”有一次他对内奥米说,“所以我才选中了 你,宝贝儿。”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叫声,使内奥米吃了一惊。她跑到门边把脸贴在那冰凉、厚 厚的木板上。这是同一个女人吗?或者是他又在杀害其他人了?内奥米心想。 “救救我!”她听到外面喊着,那个女人在拼命叫着。她违犯了这房子里面的 规矩。 “救救我!我被关在了这里,救救我……我叫凯特……凯特。麦克蒂尔南,救 救我!” 内奥米闭上了眼睛。这太糟糕了,必须让这个女人停下来。可是那呼叫声却不 停地重复着。这说明风流浪子不在家,他一定是出去了。 “救救我!我叫凯特。麦克蒂尔南。我是北卡罗莱那医院的医生。”外面继续 传来尖声的叫喊……十遍、二十遍,内奥米听出来那声音中蕴藏着的不是恐怖,而 是愤怒! 他一定不在房子里。如果在的话他是绝不会让她喊这么长时间的。内奥米终于 鼓足了勇气用尽全力高声喊道:“不要再喊了!快停下来,否则他会杀死你的!闭 嘴!我只能说这几句话!” 接下来是一阵沉寂……对方终于停止了叫喊。内奥米仿佛觉得自己可以听到周 围所充斥的紧张和压抑,至少她可以感觉得到。 然而,凯特。麦克蒂尔南并没有沉默多久,“你叫什么名字?你到这里多久了? 请回答我……嗨,我在跟你说话呢!”她高声叫着。 内奥米不能回答她。这个女人怎么啦?莫非是遭到毒打之后失去了理智? 凯特。麦克蒂尔南继续叫道:“听着,我们可以互相帮忙!我们一定可以!你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个女人的确很勇敢……可是她却实在太不聪明了。她的声音十分有力,但已 经开始显得有些沙哑。 “请和我讲话。他现在不在,否则的话,他早就会带着那支麻醉枪来找我了。 这你是知道的!他不会知道你和我讲过话。求求你……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求求你,我们只说两分钟。我向你保证,就两分钟。求求你,一分钟也行。” 内奥米仍然拒绝回答。他可能现在已经回来了,他也许正在房子里,听着她们 讲话,甚至他有可能正在墙外观察着她们。 凯特。麦克蒂尔南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好吧,三十秒钟!到三十秒钟我们 就停下来,行吗?我保证会停下来……如果你不讲话,我就一直这样喊下去,喊到 他真的回来……” 天哪,求求你!快别说了!内奥米急得心里直叫,不要再喊了!马上停下来! “他会杀死我的。”凯特仍在喊着,“不过我反正也躲不过去了。我看到了他 那张脸的一部分,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在这里多久了?” 内奥米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她吃力地喘着气,身体贴在门上注意听着那个女 人的每一句话。她实在太想和她讲话了。 “他也许用了一种叫弗兰尼的麻醉药。这种药是在医院里使用的。他也许是个 医生。求求你开口和我讲话,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呢?顶多不过是被他打死罢了!” 内奥米不由得微笑了起来。这个凯特。麦克蒂尔南不仅有胆量,而且还有幽默 感。此时,哪怕仅仅是听到另一个声音也会给人带来一种难以置信的愉悦。 内奥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开口讲话了: “我叫内奥米。克劳斯。我在这里已 经八天了。我想是八天。他藏在这些墙后面,随时都在监视着我们。我觉得他从来 都不睡觉,他把我强奸了。”她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她第一次说出了这句话,他把 我强奸了。 凯特马上回话说:“他也把我强奸了,内奥米。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难受极 了……觉得简直没脸见人。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内奥米!我现在不再感到那么孤 独了。” “我也是一样,凯特。现在我们闭嘴吧。” 凯特。麦克蒂尔南此刻在楼下她的房间里感到疲惫极了。虽然疲惫,但心中却 有了一种希望。就在她瘫倒在墙壁上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一个个不同 的声音。 “我是玛丽。简。卡巴尔第,我在这里估计有一个月了。” “我叫克丽斯汀。迈尔斯,你们好。” “我叫玛丽莎。斯坦菲尔德。我是学护士的,我在这儿九星期了。” “我是克里斯塔。阿克尔斯,北卡州立大学的,在这地狱里呆了两个月了。” 她们至少有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