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透过枞树和红杉树的枝叶,可以看到灰蓝色的大海在我眼前一闪。我听到从前 方慢慢行进的车队中传来的摇滚乐声。那些汽车放的音乐各不相同,有黑人说唱摇 滚,有西岸懒散乐队,也有三十年前的颓废派摇滚。 蓝色的太平洋又在我的眼前闪现了一下。落日的余晖倾洒在棵棵枞树上,一只 只海燕或海鸥从树梢上缓缓飞过。接着,太平洋海岸高速路完全展现在了我们面前。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不可能像这样开回洛杉矶。要不然就是他头脑发疯了, 真想试试?不过,他迟早总要停下来加油,到那时,他还能怎么办呢? 高速公路上向北去的车辆不多,但向南开的很多。我们的兰奇。罗弗尔现在仍 然以至少六十英里的速度疾驰。在这条弯道上,尤其是即将进入繁忙的沿岸公路之 前,没有任何人敢冒险开到这样高的速度。 我们的车眼看就要进入那条车辆拥挤的公路了,而鲁道夫却丝毫没有减速。我 看到前面各种各样的车,有家庭旅行轿车,有敞篷汽车,有四轮传动的各式车辆。 加州北部沿海公路上星期六晚上一向是这种乱糟糟的样于,而今晚,这里马上就要 更加混乱不堪了。 现在离那条高速公路还有五十码了,他仍然保持原速,甚至可能开得更快了。 我的手臂又僵又硬,喉咙里吸了许多汽车排出的废气,感觉十分干燥。我不知道自 己这样还能坚持多久。突然,我猜到他打算干什么了。 “你这个狗崽子!”我气得大叫了起来,但我仅仅是叫叫而已,并没敢乱动。 我把自己的身体更紧地贴伏在了车顶上。 鲁道夫临时想出了一个逃脱计划。他现在离高速公路的车流最多不过十到十五 码了。 就在那辆罗弗尔车眼看就要拐上太平洋海岸高速路时,鲁道夫一脚猛踩刹车, 车轮发出的尖锐刺耳的磨损声使人听了毛骨悚然,尤其是在我这个位置上。 旁边一辆五颜六色的小面包车里的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朝我们大叫了起来: “慢点儿开,你这个蠢货!”哪个蠢货呀?我心想,我这个蠢货可是太想让车慢下 来了。 那辆失去重心的兰奇。罗弗尔又向前冲了几码,随后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这里立时炸开了锅,繁忙的公路上到处响起了汽车喇叭。车上的人们瞧着辅路 上冲下来的这个疯子,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鲁道夫故意乱来,想让他开的那辆罗弗尔失控。 车子的轮胎仍在发出杀猪似的尖叫声,兰奇。罗弗尔向左打滑之后头朝着南边, 但车子实际上是向西朝着公路上的那些车冲过去。接着,车子的尾部又转了个大圈 儿,冲向前面。 眼看着就要倒着和公路上的那些车辆相撞了!事故在所难免。我心想,这下我 们两个都必死无疑,我的脑子里闪现出戴蒙和简内尔的影子。 我不知道当我们从侧面撞上一辆银色和蓝色混杂的小面包车时我们的车速是多 少,我甚至都没有打算趴在车顶上不放手,我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准备着几秒钟 之后那免不了伤筋动骨、甚至搭上性命的撞击。 我大叫了一声,但这声音却淹没在那刺耳的撞击声、汽车喇叭的鸣响声,以及 周围人们的尖叫声中了。 我被从汽车顶上抛了出去,贴着朝北行驶的那些汽车向马路对面飞。我耳边汽 车喇叭响成了一片,我毫无办法,任凭自己在空中飞过,凉凉的海风向我迎面袭来。 我大概要撞得粉身碎骨了。 我的身体从太平洋和太平洋海岸高速路之间的淡黑色的雾气中穿过,落到了一 片茂盛的枞树枝上。当我从那些断裂的树枝中间跌落下去的同时,我心里明白,这 一下文人雅士将会跑掉了。 七十二 我的身体被从车顶上抛了出去之后,经过一路的腾飞和旋转,最后终于跌到了 地上。 从撞车到最后摔下来,这一场经历真把我吓坏了。我的身上到处是伤,但显然 并没有伤到骨头,一组训练有素的救护人员赶到一号公路的事故现场,替我做了临 时包扎。他们想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进行进一步的化验和观察,可是我却另有打算。 文人雅士跑掉了。他劫了一辆朝北开的汽车。那辆车子后来被我找到了,但鲁 道夫医生却失踪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他。 凯特赶到高速公路上那可怕的出事现场后,情绪十分激动,一定也要我去当地 的医院。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考斯格罗夫已经被送进到那里。我和凯特激烈地争 辩了一番,最后,我们还是搭上了一班从蒙特雷出动的末班小飞机,回洛杉矶去。 这期间,我已经和凯尔。克莱格通了两次话。联邦调查局的人已经在洛杉矶鲁 道夫家周围埋伏了起来,但没有人会以为文人雅士真的可能回那里去。他们现在正 在他家里搜查,我也想参加进去。我需要好好看看他是怎样生活的。 在飞机上,凯特仍为我的身体状况担心。她已经很像一名合格的医生了,对病 人热情体贴,而对我这种不听话的病人却非常严格。 凯特用手轻轻托着我的下巴,严肃地对我说:“亚历克斯,一到洛杉矶,你必 须去医院,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可不是像平常嬉嬉哈哈的样子。 一下飞机你就去医院,嗨!你听见我说了吗?” “我听着呢,凯特!你说的也有道理。基本上都对。” “亚历克斯,你可别跟我打哈哈!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我知道凯特是对的,可是我们当晚没有时间去医院,威尔。鲁道夫医生刚刚跑 掉,也许我们可以就势跟踪追击,在几小时之内捉住他。这个机会虽然很渺茫,但 要是等到明天的话,找到他的线索就会更加困难了。 “你有可能正在内出血,而你根本都不知道。”凯特继续在说服我, “你有可能在这飞机上就会死掉。” “我身上有些讨厌的擦伤和跌伤,全身上下都在痛,右侧有几处磕得比较厉害。 那是我刚开始摔出去的时候撞的。不过,凯特,我必须得在人们把他的住所搞乱之 前去那里看看,我得看看这个狗杂种是怎么生活的。” “一年赚五十多万还能怎么生活?我跟你说,他肯定活得很滋润。” 凯特又冲我来了,“而你呢,倒可能很成问题。人是不能撞来撞去的。” “这个嘛,黑人就可以。我们必须得掌握这种生存的本领,撞在地上,又能弹 回来。” 我的玩笑并没有把凯特逗乐了。她揣着两只胳膊,眼睛从飞机的小窗户里瞧着 外面。这已经是她几个小时以来第二次生我的气了。这说明她是关心我的。 她知道自己是对的,所以不准备让步。我对她这样关心我感到很高兴。我们两 个确实是朋友,在九十年代的今天,朋友这个概念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是多 么的难得呀!我和麦克蒂尔南是在我们彼此最需要友情的时候结成的朋友。此时此 刻,我们回忆着我们两个共同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件,那确实是非同寻常。 “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最后,我对她偷偷地小声说,我并不怕对她讲傻 话,就像对我的孩子们讲话时一样。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窗外,还在生我的气。这也好,也许她生我的气是 有道理的。“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朋友的话,看见我这么为你担惊受怕,你就该听我 的。朋友,你几个小时之前刚出了车祸,整个人摔到了三十码以外的一个深谷里。” “我是先摔在了一棵树上的。” 她终于扭过头来,用手指戳着我的胸口说:“那又怎么样,亚历克斯,你这个 倔小子让我急死了。急得我胃里面直不舒服。” “有好几个月没人对我说过这么好听的话了。”我对她说,“有一次我挨了一 枪,萨姆森显出对我特别关心。不过那也就是一分半钟的事。” 她那对棕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不放,目光中显得很忧郁,“在北卡罗莱那我 接受了你的帮助,我还让你为我做了催眠术。你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让我帮帮你呢? 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吧,亚利克斯。” “我会考虑的。”我对她说,我说的是实话。“我们这些当警察的大男人就是 得吃苦受累,我们不喜欢让别人帮忙,我们是典型的事事要逞强那种人,而且大部 分时候我们愿意这样。” “少在这儿疯疯颠颠地瞎唠叨了,我的博士先生!没人爱听你这一套!这可不 像你正常的时候所说的话。” “我是有点儿不正常,我刚刚出了场可怕的车祸。” 在回洛杉矶剩下的那段路上,我们两个就在飞机里这样一来一去地说着话。快 到目的地的时候,我趴在凯特的肩膀上静静地睡了。什么也不想,一身轻松。这种 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 七十三 可惜的是,加利福尼亚的夜晚才刚刚开始。这一晚对和此案相关的每一个人来 说,都至关重要。当我们来到鲁道夫在贝佛利山考姆斯托克的公寓时,看见到处都 是洛杉矶的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忙忙叨叨,乱成了一团。 我们在几条街以外的地方,就看到那里许多警车的红蓝色灯光闪成了一片。当 地警察对于联邦调查局把他们排除在这次行动之外感到十分恼火。这也难怪他们。 这是个十分麻烦的问题,相当微妙和敏感。联邦调查局对地方警察这样专横跋扈也 不是第一次了。我在华盛顿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而且还碰到过许多回。 洛杉矶的新闻记者们也来了,而且人还不少。有报社的、电视台的、广播电台 的,甚至还有几家电影公司的人。我可不愿意让这么多记者看到我和凯特。 当我们匆匆穿过警方设置的警戒线时,一些记者朝我们喊了起来:“凯特,请 接受我们十分钟采访行吗?”“可不可以向我们透露一点内幕消息?”“克劳斯博 士,鲁道夫就是文人雅士吗?”“你们在大苏尔的行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这里是凶手的家吗?” “目前无可奉告。”我说,尽量低着头,避开他们的镜头。 “我这没什么可说的。”凯特说。 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让我们俩进了文人雅士的公寓。房子里面看上去相当高 级,警方刑侦技术人员已经在各屋忙开了。洛杉矶的警探看上去似乎比别的地方更 加机警、更加熟练,而且似乎也不那么穷酸。 房子里面的摆设并不多,几乎就像是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家具大部分是皮的, 但也点缀着些金属和大理石的摆设,屋子里一切都是见棱见角的,没有一件弯曲的 东西。墙上的画都是现代派的,让人看了感到有些压抑,属于杰克逊。波洛克和马 克。罗斯科之类的作品。他的家里有几分像美术馆,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镜子和表 面闪光的摆设。 房间里有几点细节很有意思,有可能帮助我们了解文人雅士这个人。 我仔细观察着一切,记录着一切,把一切印在脑子里。 厨房里面的餐具是纯银的,还有精美的瓷器和真正的粗陶制品,以及高档亚麻 餐巾。一个用餐讲究情调的绅士。 在他的写字台上有一些很正统的信纸和信封,四周都镶有银边。一个任何细节 都不放过的绅士。 厨房的桌子上摆着一本休。约翰逊写的《葡萄酒大全》。 在他那十几套昂贵的西装中有两套晚礼服。放西装的壁橱面积不大,窄窄的, 但却整洁得无以复加,与其说是个壁橱,倒不如说是一个供奉那些衣服的圣堂。 一个性情十分古怪的绅士。 在文人雅士的家里转了一小时之后,我来找凯特。在这之前,我已经看了警察 的记录,并和现场的绝大多数刑侦技术人员谈了。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可 疑的线索。这让我们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正准备从洛杉矶市把最新的激光设 备运到这里来。按理说,鲁道夫应该多少留下些破绽,但是这里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他和风流浪子之间最最相似的地方。 “你怎么样?”我问凯特,“恐怕这一个小时我只顾自己了。” 我们站在一面窗户跟前,从这里可以俯视威尔舍尔路和洛杉矶乡村俱乐部,在 一片黑暗的十八个洞的高尔夫球场周围是穿梭不息的车灯和建筑物的灯光。马路上 竖着一个耀眼的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的凯尔文。克莱恩公司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是一 个裸体的模特儿躺在一张长沙发上。她看上去只有十四岁左右,那是为“梦幻”香 水做的广告。男士的梦幻。 “我已经出去透了两三次气了。”凯特说,“亚历克斯,这世上的一切突然之 间都变得这么丑恶,这么可个白。他们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我摇摇头,看着从窗户上的黑玻璃中反射回来的我们的影子,说:“真可气, 鲁道夫作案手法也是‘完美无缺’。警方最终可能会从他的衣服上找到一些毛发能 和作案现场的证据对上号。不过鲁道夫确实是谨慎得让人难以置信。我看,他对于 如何在犯罪中不留证据这一套很有研究。” “这种事情现在不是有很多资料吗?亚历克斯,大部分医生也都很会收集这些 技术方面的信息的。” 我点点头,对她的想法表示赞同,我也有过同样的考虑。凯特很有做警察的天 赋。她看上去很疲倦,我也觉得筋疲力尽,我怀疑从我的脸上能看得出来。 “你也不必再劝我了。”我强打着笑脸说,“我是不会这时候去医院的。不过 我想今天可以休息了。我们让他跑了,他妈的!我们把他们两个都放跑了。” 七十四 我们是在两点刚过的时候离开威尔。鲁道夫家的。那是我们东部时间的凌晨五 点。我感到头昏脑涨的,凯特也不例外。我们玩笑地自称为“患难兄弟”。我们都 快支持不住了。 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再加上可能的内伤,我都同时感受到了。我回忆不起来, 也懒得去回忆我从前有没有经历过比这一次再惨的情况。我们一到落日街的假日饭 店,就瘫在最近的房间不想动了。 “你觉得怎么样?你看上去可不大好。”凯特这时仍然像个医生一样尽职尽责, 对此我已经习惯了。她讲话时还真是像模像样的,皱着眉头,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让人觉得十分老练。 “我死不了!我只不过是累坏了。”我难受地嘟哝着,慢慢使自己坐在了那舒 舒服服的床沿上,“只不过是又一个紧张的工作日罢了。” “你实在是太固执了,亚历克斯!你总是要摆你那副大城市硬汉警察的派头。 好吧,让我亲自给你检查一下。你可别不听话,否则我会拧断你的胳膊。我现在干 这个倒是绰绰有余。” 凯特从她的旅行袋里拿出一只听诊器和一个血压计。看来,她的主意已定,我 的“不需要”、“绝对不行”,或“算了吧”到了她这里都行不通。 我只得叹了口气:“我可不需要你给我做全身体检啊,特别是那个地方。”尽 管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但还是要硬挺着和她争执一下。 “我哪个地方没见过呀?”她眼珠子朝我一翻,眉头皱了起来。接着她又露出 了笑脸,实际上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一个笑容满面而且十分幽默的医生,这可太 难得了。 “请把你的衬衫脱掉,克劳斯警官。”凯特对我说,“就让我今天高兴高兴吧, 至少是今天晚上让我高兴高兴吧。” 我开始把衬衫从头顶上脱下来,哼哼唧唧地直叫唤。连脱一件衬衫这么简单的 事情都让我身上痛得要死。也许我的确伤得不轻。 “哼!还说你没事儿呢。”麦克蒂尔南医生恶作剧地笑着说,“连衬衫都脱不 下来!” 她弯下腰用听诊器替我听心脏,和我贴得很近。不用任何医疗器械就可以听到 她的呼吸声,我喜欢这种近得能听到她的心跳的感觉。 凯特用手指摸了一下我的肩头,然后又拿起我的胳膊前后移动着。我感到一阵 疼痛,大概刚才撞得比我所想的要严重,要不然就是她的手脚不够轻。 接着,她又用手摸了摸我的腹部和肋下。我疼得眼冒金星,但还是硬憋着没吭 声。 “这样疼吗?”她问我,整个一个医生和病人讲话时的语气,十分专业又不含 任何个人的感情色彩。 “不疼。也许有一点儿疼。行了,行了,是挺疼的!啊哟!没有那么严重。啊 哟!” “拿身体往车上去撞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般人是受不了的。”她说着,又按 了按我的肋骨。这一次动作比较轻了。 “这并不是我原来的计划。”我只能这样为自己辩解说。 “那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呢?” “我之所以要跑到大苏尔去,是因为我想也许他知道内奥米在哪儿,而且我也 不能让这家伙跑掉。我的最终目标是要找到内奥米!现在还是这样。” 凯特现在开始同时用两只手按着我的两侧。她稍稍压了一下,但没有十分用力。 然后问我呼吸的时候疼不疼。 “实话说,这样倒挺舒服的。”我说,“你的手给人的感觉很好。” “是吗,现在该脱裤子了,亚历克斯!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把里面那一 层穿着。”她拖长了声调说。 “什么是里面那一层呀?”我咧开嘴笑了。 “就是你那时髦的三角裤衩,里面穿的那条。快脱呀,亚历克斯,我等看瞧呢。” “你也犯不着显得这么开心啊。”我突然觉得自己清醒多了。我确实喜欢凯特 的手触动我身体时的感觉,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喜欢。我的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了。 我把裤子脱了下来。我够不着自己的袜子,无论怎样都不行。 “呃,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她看过之后说。我这时开始觉得房间里面很热, 尤其是在我们现在这种情形下。 凯特用手轻轻压了压我的髋骨,然后又按了按我的骨盆。她让我慢慢把脚从床 上抬起来,先是一只,接着又是另一只。在这同时,她的手按在我髋骨关节的地方。 最后,她用手轻轻地从我的大腿跟一直摸到足部。这让我觉得最舒服了。 “有多处擦伤。”她说,“我要是带了杆菌肽软膏就好了。那是一种抗生素。” “我也是这么想的。” 最后,凯特终于检查完毕。她直起身来,皱着眉头和鼻子,牙齿咬着上嘴唇, 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看上去聪明博学,十分内行,像个外科主任。 “血压有点高,接近边缘。不过我看没伤到骨头。”她说,“可是我担心你的 腹部和左髋处的瘀斑。明天你的身体会感到疼痛和发僵。我们明天要去赛达斯。西 奈医院照几张x 光片子。这我们可说定了啊。” 在凯特为我检查完毕,并且宣布我不会马上死掉之后,我倒真觉得好些了。 “好吧,一言为定。谢谢你为我做了检查,医生……谢谢,凯特。”我说。 “没什么,这是我很乐意去做的。”她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笑容,“你知道吗? 你的样自有点像穆罕默德。阿里,了不起的拳王。” 我以前也听别人讲过这话。“我像拳王的鼎盛时期。”我开玩笑说,“我跳起 舞来真的像只蝴蝶一样轻快。” “这我信。我可是像只蜜蜂那样蛰人。”她朝我挤了挤眼睛,又皱了皱她的鼻 子。她这个习惯动作蛮可爱的。 凯特躺到了床上。我躺在她旁边。我们两个离得很近,但并没有挨在一起,中 间至少有一尺的距离,让人觉得怪怪的,虽然怪但又很舒服。我已经开始想念她刚 才触动我身体时的那种感觉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俩谁都没讲话。我瞧了她一眼,也许不只是一眼。凯特 穿着一条黑色裙子和黑丝袜,上面是一件红色的衬衫。她脸上的瘀血已经消了,我 想象着她身体其他部位的样子,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女人。”她轻轻对我说,“真的,我和别的女孩 子一样,欢蹦乱跳、有点疯疯颠颠的。至少在一个月以前是这样。” 我很奇怪凯特会以为我这样看她。正相反,我觉得她是个极热情、极有同情心 的女人。“凯特,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儿。说实在的,我非常喜欢你。”就这 样,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也许我这些话还没有充分表达出我的意思。 我们互相亲吻,只是极短暂的一吻,但感觉却很好。凯特的嘴唇和我的接触的 那一刹那,我觉得很舒服。我们又吻了一次,也许是为了要证实一下第一次的感觉 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自己可以整夜和凯特这样子亲吻下去,但我们没再继续。也许就目前来 说,这已经足够了。 “你难道不佩服我的自制能力吗?”凯特笑着问我。 “又佩服又不佩服。”我说。 我又把衬衫穿了起来。这并不是件轻易的事,而且又招来身上一阵剧痛。我明 天一定要去照x 光片了。凯特这时把脸埋在枕头上哭了起来,我转过身去把手扶在 她的肩膀上。 “你怎么啦?嗯?” “对不起,真见鬼。”她轻声说着,想止住眼泪,“我只不过……我知道自己 平时不会这样。不过我真害怕,亚历克斯。我一直很个白!这一段时间以来看到的 可怕的事太多了。这个案子和你上次的那一个,就是在华盛顿绑架孩子的那一个一 样可十白吗?”她问我。 我把凯特轻轻搂在怀里。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像现在这样脆弱,至少从前在 表面上看不出来。我们之间突然间变得更加没有隔阂了。 我悄悄附在她耳边说: “这个案子和我以前经历的那些一样可怕,特别是因 为牵扯到内奥米,还有你。我想抓住那个凶手的心情比盖利。桑基还迫切。我想把 这两个魔鬼都抓住。” “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凯特说,她的声音仍然很轻,“我刚刚开始学 说话,大概才四个月。”说到这儿,她为自己的夸张逗笑了,“不对,我那时两岁 左右。每次我感到冷,想让人抱的时候,我总是把这两个意思结合在一起,我总爱 说‘冷,抱抱’,意思是说‘我冷,抱抱我’。朋友之间也可以这样吧,冷,抱抱, 亚历克斯。” “朋友之间应该这样。”我轻声回答道。 我们躺在被子的上面,互相拥抱着又亲了一会儿,直到我们终于睡着了。我们 太需要这一觉了。 我先醒来。饭店房间的时钟是凌晨五点十一分。 “你醒了吗,凯特?”我悄声问她。 “嗯,我现在醒了。” “我们得再去一趟文人雅士家。”我对她说。 我事先同联邦调查局在那里的负责人通了电话。我在电话中告诉了他,在他房 子里的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些什么。 七十五 威尔。鲁道夫医生那栋井井有条的住宅已面貌全非。这套有三个卧室的公寓现 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包罗万象的犯罪实验室。和凯特赶到那里时刚刚过六点,我急 于想证实我的直觉是否正确。 “你做梦时梦到了文人雅士吗?”凯特问我,“你说你有一种直觉?” “是啊,我做梦时在消化处理那些信息。现在一切都对上号了。” 现场还有六七个联邦调查局的技术人员和洛杉矶警方的警探。不知道谁的收音 机里播放着波尔。杰姆最新的歌曲。这位当红歌手的歌声让人听上去似乎是在忍受 着极大的痛苦。鲁道夫医生的那架大屏幕电视机开着,但声音没有开。一名刑侦人 员正在吃着包在一张油纸里的鸡蛋三明治。 我进去找一个叫菲尔。贝克顿的特工。他是联邦调查局的罪犯分析专家,是个 权威人物。这次他们专门把他从西雅图调来。他将在这里收集鲁道夫的资料,然后 再拿到专门为这类罪犯建立的数据库中去核对。一个好的罪犯分析专家在这类案件 中可以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我曾听凯尔。克莱格说过,贝克顿是个“怪才”,在 联邦调查局工作之前是斯坦福大学的社会学教授。 “你醒啦?身体撑得住吗?”贝克顿问我。我是在主卧房找到他的。他身高至 少有六尺四,还要加上三寸长的竖起来的红头发。卧室里到处都摆满了盛放证据的 塑料袋和牛皮纸信封。贝克顿戴着一副眼镜,脖子上还挂着另一副。 “我也不知道我醒了没有。”我对贝克顿说,“这位是凯特。麦克蒂尔南医生。” “很高兴认识你。”贝克顿和凯特握手的同时,仔细观察着她的脸。凯特对他 来说也是一个信息。他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做这份工作倒是真合适。 “你看。”他指着卧室的另一边说,联邦调查局的人已经把文人雅士的壁橱拆 了。“你说得准极了。我们在鲁道夫。海斯(此处为讽刺。把他比作德国纳粹头目 鲁道夫。海斯)医生那个小小的壁橱后面发现了这道假墙,那儿多出来了约一尺半 的地方。” 他放西装的那个壁橱太小了,显得很奇怪。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 到了这一点。那个壁橱一定是他藏东西的秘密地点。那的确是个圣堂,但并不是用 来供奉他那些昂贵的西装的。 “他的纪念品都藏在那里吗?”我是这样推测的。 “算你猜对了。那里面有一个小冰箱,他把他收集的那些碎尸都放在里面。” 贝克顿指了指那些封起来的小袋子。“有桑尼。奥萨瓦的脚;有几个手指头;两只 耳朵上面的耳环不一样,是两个不同的被害者。” “他还收集了些什么东西?”我问菲尔。贝克顿。我并不想急于去看那些脚、 耳朵和手指。这都是他从洛杉矶一带那些被害的年轻女子身上弄下来的纪念品。 “这个,你在那些凶杀案的调查报告上也读过了,他还喜欢那些女人的内衣、 内裤,像刚刚穿过的裤衩、胸罩、连裤袜什么的。其中有一件女人的T 恤衫,上面 印着‘迷茫’两个字,汗衫上还带着一股鸦片烟味儿。他还喜欢保留照片,另外还 有几缕褐色的头发。他是个非常细致的人,把每一样东西分别放在不同的塑料袋。 从一号到三十一号,他把每个袋子都编了号。” “装三明治的密封口袋,”我喃喃地说,“为了保存气味。” 贝克顿点点头,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傻傻地笑了笑。凯特在一旁看着我们俩, 那眼神好像是在瞧着两个疯子。干我们这行的,有时确实让人觉得有点儿不正常。 “还有一样东西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你肯定喜欢看,请到我的办公桌那儿去。” 床边的一张木桌上摆着一些文人雅士的宝贝和纪念品。这些物品大都贴上了标 签。对付这样一个很有条理的杀人凶手,办案人员也必须把一切搞得有条有理。 “怪才”菲尔。贝克顿把一个五乘七英寸的信封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让我看。那 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根据照片的情况和那名男子的 服装判断,照片是在很久以前拍的。我估计是在八年到十年前。 我感到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我清了清嗓子,问他:“这上面 是谁?” “麦克蒂尔南医生,你认识这个人吗?”菲尔。贝克顿转过身问凯特,“你以 前见过这个人吗?” “我……我不知道。”凯特回答说,呼吸有些吃力。文人雅士的卧室里面十分 安静,窗外一抹橘红色的晨光洒在了洛杉矶市的大街上。 贝克顿把他总放在胸前口袋里的那只镊子递给了我。“把它翻过来看个究竟吧, 就像我们小时候玩儿那些收集来的棒球明星卡片一样。至少在我们波特兰是这么玩 儿的。” 我想贝克顿这一辈子收集过的恐怕不只是棒球明星的卡片。我小心翼翼地把那 张照片翻转了过去。 照片的背面是一行清晰的字迹,这使我想起了我奶奶。她总是在家里的每一张 旧照片后面注上说明。“有时候你会把别人忘了,亚历克斯,即使是和你一起照过 相的人也不例外!”她曾经对我说,“你现在不信我的话,可是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我想威尔。鲁道夫是不大可能忘掉照片上的这个人的,但他还是在照片背面写 上了这段话。我激动得头脑有些晕眩,我们终于对这个案子有了惊人的突破。我用 镊子把那张照片夹到眼前细看。 维克。萨克斯博士。照片后面这样写着。 一个博士,我想,又是一个博士,真是不可思议。 北卡罗莱那,达拉谟。那行字迹继续在注明。 看来他真是北卡罗莱那一带的,他真是南部的。 风流浪子。鲁道夫最后写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