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对恶魔 七十六 内奥米。克劳斯被墙上喇叭里喧闹的摇滚乐声吵醒了。她听出那是伯莱克。克 罗斯的音乐。内奥米看到头顶的灯泡一闪一闪的,急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穿上 一条皱皱巴巴的牛仔裤和一件套头高领衫,向房间门口冲去。 喧闹的音乐和闪动的灯光是召集她们开会的讯号。一定是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了, 内奥米想。她的心凉了半截。 风流浪子一脚把房门踢开了。他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一件黑皮夹克,下面是 一双粗实的皮靴,面具上画了像闪电般一道道的白色。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内 奥米以前还从来没见他气成这样过。 “到客厅去!快!”他一面大喊着,一面一把将内奥米拽出了房间。 内奥米赤着脚走在狭窄的走廊上,觉得地上又湿又冷,她刚才忘记把凉鞋穿上 了,现在想回去取已经来不急了。 她跟上了另一个年轻女人。她们两个几乎并排走在一起。内奥米吃惊地看到那 个女人迅速转过头来盯了她一眼。她的眼睛很大,是漂亮的深绿色。内奥米心里一 直管她叫绿眼睛。 “我是克丽斯汀。迈尔斯。”那女人压低了声音匆匆忙忙地说,“我们必须做 点什么,我们必须找机会行动,而且越快越好。” 内奥米没有回答,但她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绿眼睛的手背。 她们之间是不允许互相接触的。但在这可怕的地狱里即使轻轻抚摸一下另外一 个人,能给她们带来多大的满足啊。内奥米从那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勇气,那 目光中没有恐惧。内奥米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不管怎么说,她们两个都没有放弃 希望。 走道上另外几个女人怯生生地瞧着内奥米,一声不响地朝这幢怪异房子的客厅 走去。这些女人的眼睛暗淡无光、眼窝凹陷,有的没有化妆,样子让内奥米看了怕 怕的。自从凯特。麦克蒂尔南设法逃出去之后,这里面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了。 风流浪子前些天又带回来一个女孩儿,她叫安娜。米勒。安娜像凯特。麦克蒂 尔南一样,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内奥米曾听到她大声呼救,当时可能被风流浪子听 到了。要想猜出他什么时候不在家是很困难的,他的行踪非常不固定。 最近,风流浪子把她们丢下不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了。他是不会放她们走的。 那不过是他的一个谎言而已。内奥米心里明白,她们这几个女人的处境十分危险。 内奥米感觉到周围有一种绝望的气氛,可以听到前面传来的惊叫声。她尽量想 抑止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从小在华盛顿的贫民区长大,她什么可怕的事情都见过。 在她十六岁那年,她的两个朋友曾被人谋杀了。 这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那是一种奇特的刺耳的声音,像一个十足的疯子, “请进吧,夫人们!不要害羞,不要停在门口!进来,进来,好戏要开场了!我们 今天来个旋转晚会。” 风流浪子的尖叫声盖过了从外面传进来的雄厚的摇滚音乐。内奥米闭了一下眼 睛,尽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我不愿意看到这个,不管它是什么,可是我又非看不 可。 内奥米终于走进了房间,身体在发抖。眼前的景象要比从前在贫民区见到过的 任何事情都可怕得多,她不得不使劲用手捂住嘴巴才没有叫出声来。 一个瘦长的身体被吊在房梁上慢慢地转着圈子。那个女人全身赤裸着,只剩下 长长的腿上那双闪亮的蓝袜子。她的一只脚上吊着一只蓝色的高跟鞋,另一只脚上 的鞋子已经掉在了地上。 女人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舌头耷拉到了外面。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 光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这一定是安娜,内奥米心想,是那个大声呼救的姑娘。她 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她说过她叫安娜。米勒。可怜的安娜,也不知道你到这里之前 是干什么的。 风流浪子关掉了音乐,面具下面的嘴开始讲话了。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什 么都没发生似的。“她叫安娜。米勒。她这是咎由自取。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她 隔着墙喊话,图谋不轨,说什么想逃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逃跑的!” 内奥米不禁浑身一哆嗦。不,在这地狱里是不会有生路的。她想。她朝着绿眼 睛的女孩点了点头。是啊,她们必须找机会行动,而且越快越好。 七十七 文人雅士开车一路向东走,在亚利桑那州的石人湖停了下来。他想找点儿乐子 了。这个早上天气不错,凉凉快快的空气中还带着一股烧木柴的清香。 他把车子停在一条乡村土路边树林里的一堆大石头中间。这里没有人能够看到 他。他坐在车子里面,从帽檐下面瞧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幢舒适的、白色瓦片的房子, 心里想着下一步将怎样做。他可以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内心一种兽性的躁动,感 觉到自身情绪的转化,以及随之而来的那股奇异的激情。杀人魔王又来到了世上。 他看到一个男人从那幢房子里出来,上了一辆银白色的福特轻便旅行车。这个 做丈夫的似乎很急,大概是上班要迟到了。那位妻子仍在房子里,也许还在床上。 她的名字口叫朱莉特。蒙特哥马利。 八点多钟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只空的汽油桶朝那幢房子走去。如果碰巧有人 看到也毫无问题,他可以说租的那部车子没油了。 没有人看到他。大概这里方圆几里都不会有人。 文人雅士走上了房前的台阶。他在外面停了一下,然后轻轻拧动了门把手。看 来石人湖这里大家都不锁门。这使他感到有些意外。 天哪,这可太美了……他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这个时刻……就是为了扮演杀人魔 王的这个角色。 朱莉特正在给自己做早餐。他穿过客厅往里走的时候,可以听到她在里面半哼 半唱的声音。空气中飘逸的香味儿和煎腌肉的滋滋响声使他想起了艾什维尔他自己 的家。 他的父亲才是第一个绅士。他是个目空一切的陆军上校,脾性耿倔,对儿子怎 么看都不顺眼,动不动就喜欢用粗粗的皮带教训他,往往一边死命地抽打着他,一 边还要高声叫骂。也真是不打不成材,他在高中时无论是功课还是体育都脱颖而出, 大学时他是优秀大学生联谊会的会员。到了杜克医学院以后,他就更加出类拔萃了。 但在这一切的下面却包藏着一种邪恶的本性。 他站在走道上,瞧着一尘不染的厨房里面的朱莉特。蒙特哥马利。窗帘拉了起 来,房间里面充满了阳光。她仍在那里唱歌……那是吉米。汉德里希的《沙堡》。 看不出这样漂亮的女人竟会唱这种歌。 他喜欢这样瞧着她,喜欢这样在她自以为没人在场的情况下瞧着她;瞧着她唱 着大概在别人面前会不好意思唱的歌儿;瞧着她小心地把那三片煎好的咸肉放在一 张和厨房的壁纸颜色差不多的灰棕色纸巾上。 朱莉特穿着一件全白的纯棉睡衣。当她在餐桌和炉台前走来走去的时候,睡衣 的下摆在她的腿上飘来飘去。她大约二十五六岁,腿长长的,像个舞蹈家,身上被 阳光晒成健康的肤色。她光着脚踩在厨房地板革上,褐色的头发做早餐之前梳理过 了。 台案上的一个刀架上有一套刀子。他从里面把那把切肉刀抽了出来。刀子碰在 台案上一个不锈钢锅子上,发出了轻轻的响声。 听到这个声音,她转过身来。她的样子很可爱,刚刚洗过澡,显得精神焕发。 朱莉特自己对自己也很满意,这他可以看得出来。 “你是谁?你来我家里做什么?” 她说话时直倒气,脸变得和身上的睡衣颜色一样白。 赶快下手吧,他心想。 他举起那把尖刀上去,一把抓住朱莉特。这是恐怖电影中精彩场面的组合,是 最富有戏剧性的情节。 “不要逼我伤害你。这全看你的了。”他轻声说。 她刚要放声尖叫,却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可那尖叫声仍可以从她的眼睛 里看得到。他喜欢看着朱莉特脸上的表情。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只要你不做危害我的事,我也不会伤害你。怎么样?清楚了吗?” 她草草点了点头,点了两下。她那双绿色又微微带点蓝色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地 向上斜着看。她不敢过分移动她的头部,怕他的刀子会砍过来。 她发出了一声叹息,想不到她似乎有点相信了他的话。他的声音使人不得不相 信,此外还有他的风度和举止。一位先生。文人雅士。 她使劲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些解释。这种困惑的目光他以前见过许 多次。那目光似乎是在问:这是为什么? “我现在要把你的内裤脱掉。这对你来说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大可不必紧 张。你的皮肤又软又嫩,我说的是实话。”文人雅士说。 切肉的尖刀突然迅速地挥动了一下。 “我喜欢你,朱莉特,我真的喜欢你……就像喜欢其他女人一样。”文人雅士 极其轻柔地说。 七十八 凯特。麦克蒂尔南回到了家里,又到家了。这真让她高兴。她先给姐姐卡罗尔。 安娜打了个电话。姐姐现在住的很远,在缅因州。接着,她又给查佩尔山的几个好 朋友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她很好,让他们放心。 当然那全是假的。凯特知道她离很好差得远呢,可是有什么必要让他们担心呢? 凯特从来不喜欢为自己的问题去麻烦别人。 亚历克斯不想让她回家去住,可是她必须回去。这是她的家呀!她尽量让自己 放松一点儿,至少脑子里不要总是去想那些可怕的事。她每天喝点葡萄酒,看看晚 间新闻,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实在是太久了! 她已经开始想亚历克斯。克劳斯了。思念他的心情是如此强烈,连她自己都不 愿意承认。呆在家里看电视应该是一种解脱,但十分可惜,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她有时真像个傻瓜。 她对亚历克斯的感情——怎么说呢——像个迷恋上了自己喜欢的男生而不能自 拔的少女?他是那么强壮、那么聪慧、那么风趣、那么善良。他喜欢孩子,有时自 己甚至像个孩子。他的身体像雕刻出来的一样,健康的骨胳,诱人的腰身。不错, 她的确是迷恋上了亚历克斯。克劳斯。 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对亚历克斯恐怕还不仅仅是一时的 迷恋。凯特想打电话到达拉谟的饭店去找亚历克斯,有两次她把电话拿了起来,但 后来又放了下来。不!她不能这么做,她和亚历克斯。克劳斯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结 果的。 她是个医生,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而他同两个孩子和奶奶一起住在华盛顿。除 此之外,他们两个性格实在太像了,在一起并不合适。他是个固执的黑人男子,她 是个更固执的白人女子;他是个刑侦警官……可同时他却又那么多情,那么性感, 那么宽厚。她并不在乎他的肤色是黑,是绿,还是紫。他能给她带来欢笑,他能使 她快乐得无以复加。 可是她和亚历克斯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她只能独自守在这个可怕的房子里,喝喝她的廉价红酒,看看电视里那些格调 低下、貌似浪漫的好莱坞电影!她只能这样惊恐不安,顾影自怜,眼看着自己的心 境越来越糟!她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这仿佛就是她的性格。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的家里,她确实感到恐惧。她憎恨这种感觉,希望 那些该死的噩梦不要再来缠绕她,但这是不可能的。这种恐惧根本无法消除,毕竟 那两个恶魔仍然逍遥法外。 她听到房子里到处传来恐怖的声音,吱吱呀呀的旧木板声,咣当咣当的百叶窗 声,还有她挂在外面一棵老榆树上的风铃声。那些风铃声使她想起了大苏尔的那幢 小木房。她明天一定要把它们取下来——如果现在不去的话。 凯特终于睡着了,那只酒杯还架在她的腿上。其实那是个盛果酱的杯子,还是 她们家在西弗吉尼亚时遗留下来的。凯特和她姐姐们小时候吃早餐时常常抢这个杯 子。 杯子被碰翻了,酒洒到了被子上。不要紧,凯特已经睡过去了,至少今天晚上 她是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凯特通常并不常喝酒。那些红酒就像她童年时代见到的隆隆穿过林间的货车一 样凶猛强劲。凌晨三点的时候,她醒了过来,脑袋痛得像要炸开一样。她赶紧跑进 厕所,止不住呕吐起来。 她俯在水池前,头脑中不断闪现出一幅幅鬼影,她又看到了风流浪子在那幢房 子里时的样子。他会不会在这厕所里呢?不,这里当然不会有人了……天哪,不要 总是这样想,不要再想了……现在就停止胡思乱想! 她回到床上钻进被子底下,听着风吹打着百叶窗,听着那讨厌的风铃叮当作响。 她想到了死,她的母亲、苏姗娜、玛罗丽、克丽斯汀,她们都死了。凯特。麦克蒂 尔南把毯子拉上来盖住了脑袋,她好像又成了小孩子,晚上1 、白起鬼来了。行了, 这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每当她一合上眼睛,眼前总是出现风流浪子和那副可怕的面具。在她的 内心深,处有一个她从未说出的感觉:他将会再一次来找她,难道不是吗? 早上七点钟,电话铃响了。是亚历克斯打来的。 “凯特,我去了他的家。”他说。 七十九 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我们从加州回来。随后,我驱车开往达拉谟的豪波谷区, 我将单枪匹马去见风流浪子。博士警官克劳斯又披挂上阵了。 我认为解决这个案件有三条十分重要的线索。我在路上又把这些线索琢磨了一 遍。一个基本的事实是,他们作案手法都是“天衣无缝”。另外,还要考虑到成双 现象,风流浪子和文人雅士互相依存。最后还有那个突然神秘消失的房子。 从这三个线索中,或者从其中一个里面,肯定会找到一些对破案有帮助的东西, 也许我将在达拉谟的豪波谷有所发现。我希望如此。 我慢慢沿着旧查佩尔山路向前行驶,来到一个正正经经的白砖砌成的入口。再 往里走就是豪波谷高级住宅区。我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不该进入这个入 口。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第一个从这里进去的、没有穿着工作服的黑人。 我知道这样做有点冒险,但我必须要看一看维克。萨克斯博士住的地方。我需 要感觉一下他周围的一切,需要更多地了解他,而且越快越好。 豪波谷的街道并不是横平竖直的。我走的那条路两边没有明显的界限,路灯也 很少。这个地区高低不平,开起车来很不舒服。我仿佛觉得自己迷了路,正转着圈 子。路两边的房子大都是相当昂贵的南部哥特风格的旧式住宅。置身于这样的环境 中,似乎更加让人感到杀人凶手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维克。萨克斯博士家是一幢地势很高的极大的红砖房。 房子的百叶窗和上面的房檐都是白色的。这幢房子看起来远远不是一位大学教 授所支付得起的,即使他是在“南部的哈佛”杜克大学任教。 房子的窗户都是黑黑的,只有挂在前门的一盏旧式马灯发出一点点亮光。 我已经了解到维克。萨克斯博士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他的妻子是杜克大学 医院的护士。联邦调查局已经对她进行了调查。她的名声很好,大家都对她赞口不 绝。萨克斯夫妇有一个七岁的女儿斐安尼和一个十岁的儿子杰森。 我开车去萨克斯家的时候,估计到联邦调查局大概也在监视着我,但是我并不 太在乎。我怀疑凯尔会不会也在那些监视者里面……他对这个可怕案件的热心程度 几乎快和我差不多了。凯尔也是从杜克毕业的。难道这个案件对他来说也有个人因 素在里面吗?是怎样的一种个人因素呢? 我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幢房子以及精心整理过的院子。一切都井井有条, 简直是完美极了。 我知道那些杀人魔王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存在,有的家伙就愿意住在典型的美国 人喜爱的房子里,就像我现在看着的这一幢。这些杀人魔王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像 传染病一样在我们国家扩散,数字是相当惊人的。美国的杀人犯占全世界的百分之 七十五,剩下的几乎全在欧洲,英国最多,其次是德国和法国。今天在美国的每一 个大小城镇里,大量的杀人犯已经使刑侦工作大为改观。 我尽可能仔细研究着这幢房子内部的情况。房子的东南角有一问人们称之为 “佛罗里达厅”的房间。房子里还有一个凉台,足足有一间客厅那么大。草坪上铺 的是牛毛草,保养得非常好,中间看不到一点儿野草和苔藓。 门前鹅卵石铺成的走道修得很整齐,石缝中间没有一根杂草,走道的砖石和房 子的红砖颜色搭配得十分协调。 完美无缺。 细致入微。 我坐在汽车里,脑子里由于过度紧张而隐隐作痛。我让汽车的引擎空转着,以 防萨克斯家的人突然回来。 我知道我想做什么。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也是我在过去的这几个小时里一直考 虑着要做的一件事。我需要闯进那幢房子里面去。我不知道那样的话,联邦调查局 会不会前来阻止我,但我想他们大概不会。我觉得也许他们正想让我偷偷进去看一 看。我们对于这位维克。萨克斯医生了解得很少。现在我仍然没有正式加入风流浪 子一案的侦破班子,所以我可以做一些别人不能做的事。我是一名“自由兵”。这 一点我和凯尔有过默契。 “小出溜”现在还被关在某个地方,至少我希望她还活着。我希望所有那些失 踪的女人都还活着,他的闺房,他的奴婢,他收集的美色,那些他认为非同一般的 女人。 我把车子的引擎关掉,深深吸了口气,从车上下来。 我弯着身迅速穿过软软的草坪。我记得萨切尔。佩格曾经说过一句话:“要想 保持青春的活力,走路的时候带点儿精神头儿。”我现在可是精神头儿十足。 房前种着一排修剪过的黄杨木和杜鹃花。门旁斜靠着一辆红色的儿童脚踏车, 车把手上还带着银色的穗带。 真不错!我快步往里走着,心里在想,实在是不错。 风流浪子孩子的脚踏车。 风流浪子在郊区令人羡慕的住宅。 风流浪子生活中虚假的、完美的一面。伪装得天衣无缝,这是对我们极大的嘲 弄。就在这达拉谟,他公然在这里羞辱我们大家。 我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面的阳台。阳台是用白色的瓷砖铺的,周围被同样的红砖 围着。我注意到在那红砖墙上长出了一些讨厌的卷须。也许他并不是那么完美无缺。 我迅速经过阳台,朝那个佛罗里达间走去。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欲罢不能了。我 以前也曾打着执行公务的幌子干过几回溜门撬锁的事。这并不等于就是合法了,只 是心里面觉得好受一些。 我打破了门上的一块小玻璃,进入了那个房间。平安无事,没有一点声音。我 想维克。萨克斯是不会用警报器的,我估计他肯定不会愿意让达拉谟的警察前来调 查他家里遭人闯入的事件的。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千篇一律的柠檬香型的家具清洁剂味儿。这是规规矩矩的 家庭特有的气味,使人不禁肃然起敬。但这一切全都是假象,是一副精心绘制的面 具。 我走进了这个魔鬼的家。 八十 房子里面和外面的院子一样干净、整洁,也许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太讲究了, 讲究得甚至有点儿过分。 我心中紧张不安,但事到如今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已经习惯了对付这种紧 张不安的情绪。我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尽管是有两个孩子住在 这里,屋里却找不到一点凌乱的迹象。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房子使我想起了鲁道夫在洛杉矶的家,给人一种没有人住过的印象。你到 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把你小子的真实面目露出来吧。这幢房子说明不了你的真正为 人,对吧?究竟有没有人知道面具下面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呢?文人雅士知道,对吧? 厨房简直就像是家居杂志上的图片照搬下来的。几乎每一个房间里面都摆着古 董和其他漂亮的装饰品。 在一间小小的书房里,这位教授的笔记和字条散布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下脚 的地方。奇怪,我心想,他应该是个十分爱整洁、十分有条理的人呀!这个自相矛 盾的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想找到些具体的东西,但我又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我在地下室里看到一 扇厚厚的木门,门没有上锁,进去之后是一个小小的锅炉房。我在房间里细细地寻 找。最后在锅炉房的最里面发现了第二扇木门。这扇木门从外表上看起来像个壁橱 的门,令人感到里面似乎不会有太大的空间。 这第二扇门是用钩子钩住的。我轻轻把那个钩子取下来。我心中暗想,这里面 还会不会有更多的房间?也许会有一个地下密室?也许这里就是那幢恐怖的房子? 也许这里有个地下通道? 我把那扇木门推开,里面漆黑一团。我拧亮了电灯,进到了一个有二十五尺宽、 四十尺长的房间里。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膝下感到有些发软,身上也觉得不大舒 服。 这里面没有女人,没有他关押的性奴隶,但这里就是维克。萨克斯发泄他那邪 恶的狂想的地方,就在他自己的家里,在隐藏在地下室的这个秘密角落里。这个房 间仿佛和这幢房子里其他任何地方都毫不搭界似的。这是他为自己特别修建的房间。 他不是喜欢制造东西,喜欢标新立异吗? 这个特别的房间看上去像个图书馆。房间里面有一张沉重的橡木写字台。写字 台的两边各有一把红色的皮座椅。四面是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籍 和杂志。我的血压这时大概至少升高了五十,我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就是办 不到。 这里收藏的全是色情书刊和画片,内容之丰富是我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房 间里面至少有上千本书籍。我快速绕着房间,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浏览着那些书名 : 看图解析:不同种族中最奇特的性交方式、纽约性书籍收藏俱乐部、闺房大全、 干到她尖叫为止、处女膜、有关强奸的医学及法学研究。 我定下心来,想把我下一步要做的事考虑清楚。首先,我尽量让自己乱哄哄的 头脑冷静下来。 我想给维克。萨克斯留下一个信号,让他知道我到过这里;让他知道我已经发 现了他这个肮脏的秘密据点;让他知道他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我想让他体验一下 我们每个人都经历着的那种紧张和恐惧;我想让这位维克。萨克斯医生吃点苦头。 我对他的仇恨之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桌子上放着一本色情书刊供应商的小册子。纽约、斯台顿岛、胜利路1115号、 尼克劳斯。J.索波尔哈根,限提前预约。我匆匆忙忙把这些记了下来。我也想让尼 克劳斯。索波尔哈根吃点苦头。 那本小册子里面有好几本书被萨克斯或别的什么人划上了记号。我匆匆翻了一 下。浏览的同时,我的耳朵警惕地听着街上汽车的动静。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圣。特利萨特别推出的精品,千万不要错过! 1880 年出版的稀有书籍再版。 西班牙乌德里郊外修道院大奸淫内幕。 性爱精髓。伯林一位舞蹈家的激情艳史,对几位不同的狂野色狼的揭秘。每个 情色藏品收集者的首选! 最新推出,根据法国系列杀手吉雷斯。德文斯的真实生活加以发挥的第一部翻 译小说。 我扫视着写字台后面那一排排木制书架。我还要再在这屋子里面呆多久呢?时 候已经不早了,萨克斯和他的家人该回来了。突然,我的目光在他椅子后面的那格 书架上停住了。 我心里蓦地一愣,我看到了几本有关历史上风流浪子的书!我屏气敛息,读着 那些书名:《风流浪子回忆录》、《风流浪子102 幅性爱雕刻》、《风流浪子的欢 情之夜》。 我想到住在这幢房子里面的两个孩子杰森和斐安尼,心里很替他们难过。他们 的父亲维克。萨克斯博士整天就在这个房间里疯狂地幻想着邪恶的勾当,借助于这 些色情书刊和图片的启发,在这里构思着如何在现实生活中把这些幻想付诸实施。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仿佛在这个房间里感到了萨克斯的存在。我终于开始 了解他了。 他有没有可能把那些女人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呢?会不会就在周围一个我们料 想不到的地方呢?会不会这就是那幢恐怖的房子至今仍未被发现的原因呢?它会不 会就在这个使人羡慕的达拉谟郊区呢? 内奥米会不会就在附近,正等着人们去解救呢?她被关押的时间越长,她的处 境就会越发危险。 这时,我听到楼上有一声动静。侧身细听,却再没有声音了。也许那不过是某 个电器发出的声音,要不然就是风声,或者是我的神经有点不正常了。 我早就该离开这幢房子了。我匆匆上了楼从阳台往外走。我很想在萨克斯写字 台上的那本小册子上画个十字,留下我的印记,但我抑制住了这个诱惑。他知道我 是谁。我刚一到达拉谟,他就去找过我。不过现在变成了我急着要找他了! 我回到饭店时刚刚过十二点。我感到疲惫极了,但心里却极为兴奋。 我几乎是刚刚进屋,电话铃就响了。讨厌的铃声响个不停,叫人非接不可。 “见鬼,谁打来的?”我喃喃自语地说。我已经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很想在晚 上不顾一切地跑出去找内奥米,很想抓住维克。萨克斯博士狠揍一顿,让他说出真 相。为找到内奥米我准备豁出去了。 “是谁呀?”我没好气儿地冲着电话说。 电话是凯尔。克莱格打来的。 “怎么样?”他上来就说,“你发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