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个可怕的案件的侦破工作仍照常进行。凯特还是我的搭 档。这是她自愿的,我也同意。她对风流浪子比我们所有的人都更加了解。 我和她在旧查佩尔路边的一片三角地带浓密的枞树中监视着萨克斯家那幢漂亮 的大房子。那天早晨,我们已经见到维克。萨克斯一次了。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 那个畜生一大早就起来了。他高高的个子,看起来很像个教授,略带红色的棕 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角质架的眼镜。从外表上看,他的身体很 强壮。 七点钟左右,他跑到房前来拿报纸。那份达拉谟日报的头版标题写着:继续搜 捕风流浪子。这位日报的编辑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写得是多么的准确。 萨克斯看了一眼报纸的头版,然后漫不经心地将它叠起来夹在腋下。看来,他 今天不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对这名系列杀手来说,今天大概是个无聊的普通日子。 将近八点的时候,他领着两个孩子出来了。他摆出一副笑模样儿——慈爱的爸 爸要带孩子们上学去。 他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打扮得就像儿童时装店橱窗里的模特儿,长得也很天真 可爱。联邦调查局的人将跟着萨克斯和他的孩子们去学校。 “亚历克斯,你有没有觉得这有点不寻常啊?我们这是连着两次干这种跟踪监 控的差事了。”凯特问我。她很爱分析事情,总是不停地动脑筋想问题,对这个案 子她几乎和我一样着迷。这天早晨,她穿得和平常一样随便,一条破牛仔裤,一件 蓝色T 恤衫,一双球鞋。尽管这样,她还是显得很美。这是她掩饰不住的。 “对于连续作案的凶手的调查工作都很不寻常,这个案子就更不一般了。”我 说,我又谈起了成双现象。两个心态严重扭曲的人,他们的心情无法向别人诉说, 他们的秘密无法和别人分享。世上的人都不理解他们,直到有一天他们各自找到了 对方。于是在这两名杀人凶手之间产生了一种强大的纽带关系。凯特也是个双胞胎, 但她和她同胞姐姐之间是一种良性的关系,风流浪子和文人雅士之间则完全是另外 一种关系。 维克。萨克斯把孩子送到学校之后,直接回到了家里。他嘴里吹着欢快的口哨, 走进了他那漂漂亮亮的房子里。我和凯特谈论着他还是个博士这件事,是个哲学博 士。 又过了几个小时,什么事都没发生。萨克斯和他的妻子,那位可爱的风流浪子 夫人都没有露面。 十一点钟的时候,维克。萨克斯又离家了。他今天没有去上课。根据我从系主 任罗维尔那里要来的课程表来看,他已经误了十点钟的辅导课。这是为什么呢?他 在耍什么鬼把戏吗? 萨克斯家门前的弯道上停着两部车子。他坐进了那辆深红色的汽车里。那是一 部十二缸的美洲豹XIS 型敞篷汽车,另一部是辆黑色的奔驰。凭着大学教授的薪水 开得起这样的车子,也够不错的了。 他开动车子上路了。他是想要去看望他那些女人们吗? 八十二 我们在老查佩尔山路上跟踪着维克。萨克斯那辆美洲豹跑车。我们慢慢穿过豪 波谷,一路上经过许多二三十年代建的十分坚固的大房子。萨克斯看上去似乎不慌 不忙,十分从容。 目前为止,还是他在掌握主动。我们不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也不知道这里面 有什么机关。 风流浪子。 东南部的魔鬼。 凯尔。克莱格仍在通过税务局查萨克斯的经济情况。此外,凯尔还布置了几个 特工人员集中对萨克斯和威尔。鲁道夫过去可能有哪些联系进行调查。这两个人的 确在杜克同过学,都是优等生,又都是优秀生联谊会的会员。他们互相认识,但在 学校的时候并不是很好的朋友,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凯尔其实也是杜克出来的, 读的是法学院,也是优秀生联谊会的。鲁道夫和萨克斯之间的成双现象究竟是什么 时候开始的呢?这种牢固而可怕的结合是如何产生的呢?他们身上有些东西仍使我 困惑不解。 “他要是开着那辆美洲豹加速跑掉了怎么办?”凯特问我。这时我们正小心翼 翼地在后面跟着这个恶魔,盼着他会把我们引到他在密林中的藏身处,也就是他那 个闺房、那幢“消失了的房子”。开着我那辆保时捷我们跟在萨克斯的后面。 “我想他是不愿意那么招摇的。”我说。虽然从他拥有的美洲豹、奔驰这种车 子来看,我这个道理似乎说不过去。“何况,要真是较量起来,美洲豹也不是保时 捷的对手。” “就凭你这辆一百年前的保时捷吗?”凯特问我。 “是啊。”我说,“没问题。” 萨克斯先沿着八十五号高速路行驶,接着又转到了四十号。他在去查佩尔山的 出口下了高速路,我们跟着他继续在城里走了两英里。最后,他终于把车子停在了 弗兰克林街离北卡罗莱那大学校园不远的地方。 “亚历克斯,这一切让我觉得好怪——一位杜克大学的教授,家里有妻子和两 个漂亮的孩子。”凯特说,“他把我弄走的那天晚上,大概是从学校里跟着我回去 的。他先盯上了我,我想他就是在这儿选中了我的。” 我看了凯特一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问她,“你要是受不了就告诉我。” 凯特瞧着我,目光中流露出紧张和不安。“咱们把这一关闯过去。今天就把他 抓起来,行吗?” “行啊。”我说。 “你跑不了了,狗崽子。”凯特冲着前面嘟哝着。 差一刻十二点。独具特色的查佩尔山街已经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了。年轻学 生和大学教授们从卡罗莱那咖啡店、辣椒比萨饼店和那家新开的温馨书店里进进出 出。弗兰克林街上人们所熟知的那些店家的生意都不错。这里有一种亲切的大学城 的气氛,不禁使我回忆起在约翰斯。霍普金斯读书的年代,回忆起了巴尔的摩的克 莱斯蒙德路。 我和凯特在维克。萨克斯后面大约一条半街区的地方跟着他。我知道,现在他 想甩掉我们是很容易的。他是打算跑到林中那幢房子里去吗?他是想去看他的那些 女人吗?内奥米现在在那里吗? 他可以很容易地钻进那家唱片酒吧,或者溜进马路拐角的那家斯潘基餐厅,然 后从侧门出来,溜之大吉。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游戏的主动权在他手里。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控制着主动权。 “他好像很得意的样子。”我说。我们这时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 他。他甚至从来没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跟踪。他看上去就像个随随便便、溜溜达达地 出来吃午饭的教授,也许他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你还好吗?”我又一次问凯特。 她正用充满仇恨的眼光瞧着萨克斯。我记得她在查佩尔山附近的什么地方学过 空手道。“我还行,只是脑子里一下子翻起了许多痛苦的回忆,从前的那些场面。” 凯特喃喃地说。 维克。萨克斯终于在查佩尔山市中心的学院剧场门口停了下来。他站在一个公 告栏旁边。那公告栏上贴满了手写的字条和传单,大都是以大学生和学校的教职工 为对象的。 “这家伙怎么想起来看电影了?”凯特小声嘀咕着。我可以听出来她心里的火 气更大了。 “也许他想以此解脱一下,就像是《升华》那部电影里一样。我们看到的是维 克。萨克斯生活中不可告人的一面。” “我想现在就把他抓起来,干净利落地解决战斗。”凯特说。 “是啊,我也这么想,凯特。” 我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曾看到过那个贴得密密麻麻的公告栏。那上面有查佩 尔山一带的寻人启事。学生失踪,所有失踪的都是女孩子。让我感觉到,仿佛是有 一种可个白的瘟疫袭击了这个地区,而任何人对此都束手无策,谁也没有可解救的 药物。 看样子,维克。萨克斯是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或是在等什么人。 “他在查佩 尔山到底想和谁见面呢?”我自言自语地说。 “威尔。鲁道夫。”凯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他在等他这位老同学,也是 他最好的朋友。” 我其实也想到过鲁道夫到北卡罗莱那州来的可能性。成双现象可以把两个人吸 引到一起来。从坏的方面说,这种现象的双方可以相互依存、狼狈为奸。鲁道夫和 萨克斯都在劫持漂亮的女人,然后苦苦折磨她们或者将她们杀害。这就是他们共同 的秘密吗?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其他的联系吗? “他看上去像风流浪子摘掉面具之后的样子。”凯特说。这时我们闪进了一家 叫作“学生娃”的小小的饼店。“头发的颜色是一样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把头发也 伪装起来呢?”她喃喃自语说,“为什么仅仅戴了个面具呢?” “会不会那面具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伪装自己呢?也许在他不可告人的内心 深处,那个面具有某种别的意义。”我猜测说,“也许他真正想表现的是风流浪子 :那面具、整个那种拿活人为牺牲品的气氛、那种像征性的东西——所有这一切对 于风流浪子都是很重要的。” 萨克斯仍站在公告栏前面等着。他在等什么呢?我预感到有些事情不大对头。 我偷偷从望远镜里面瞧着他。 他显得并不着急,几乎可以说是十分平静,仿佛对他来说这是件极轻松愉快的 事情似的。我怀疑他是否吸食了什么毒品,他对一些特殊的镇定剂一类的东西肯定 不会陌生。 他身后的公告栏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条子。我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上面的内容: 寻人——凯罗琳。伊琳娜。德维托 寻人——罗宾。史瓦尔茨 寻人——苏姗。派尔 支持吉姆。汉特竞选州长 支持罗莉。卡内尔竞选副州长 洞中的关女 突然间,我似乎找到了答案:信息! 风流浪子正在向我们,向任何在监视他、跟踪他的人传递着一个残酷的信息。 我的手重重地拍在了那家小店落满尘土的窗台上。 “这个狗崽子在和我们斗心眼儿呢!”我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当时这家 店里面的人还很多,那位上年纪的店主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个危险人物似的。 我当时的确是让人觉得够可怕的。 “怎么啦?”凯特贴过来,从我肩膀上往前瞧,想知道我在街上看到了什么。 “是他身后的那份传单。他已经在那下面站了十分钟了。这是他的信息,凯特, 是他发给跟踪他的人的信息。那份醒目的黄色的传单上面说得很明白了。” 我把望远镜递给她。公告栏上面有一份传单比其他那些更大,更显眼。凯特把 上面的话读了出来: “妇女和儿童正在挨饿……当你们口袋里还有多余的零钱的时候,请不要再这 样下去了!你们可以拯救人的生命。” 八十三 “啊,天哪,亚历克斯。”凯特紧张地悄声说,“如果他不能到那幢房子里去, 她们就会挨饿。如果有人跟踪,他就不能去那里。他要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个!妇女 们在挨饿……请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我真想当场把维克。萨克斯抓起来,但我知道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至少定不 了他的罪。这简直是荒唐到了极点。 “亚历克斯,你瞧。”凯特有点吃惊地说。她把望远镜递给我。 我看到一个女人走到了萨克斯身边。我眯起眼睛从望远镜里面细瞧。正午的阳 光照在整个弗兰克林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面上,使人感到十分刺眼。 那个女人身材苗条,长得也很有姿色,只是比那些被绑架的女人年纪要大些。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紧身的黑皮裤,下面是一双黑皮鞋。她手里拿着一只 公事包,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书和材料。 “这个女人看上去不符合他要的那种类型。”我对凯特说,“她大概快四十岁 了”。 “我认识她。我知道她是谁,亚历克斯。”凯特小声说。 我看着她问:“她是谁?她到底是谁呀,凯特?” “她是一位英语系的教授,叫苏珊娜。威斯利。有的学生在底下叫她‘浪苏珊 ’。学校里流传着笑话说,苏珊娜。威斯利的内裤扔在墙上就会粘住下不来。” “这笑话对萨克斯博士也合适。”我说。他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低级下流。 他多年以来名声就很臭,但从来没人对此采取过什么行动。这会不会又是由于他的 作案手段天衣无缝吧? 这时,他和苏珊娜。威斯利女士在贴着“挨饿”传单的公告栏前亲吻了起来。 那是极亲昵的热吻。我从望远镜中看得很清楚。接着两个人又紧紧搂抱着,似乎对 来往的人群视而不见。 这使我对刚才那个“信息”的发现又产生了怀疑。也许这不过是个巧合?只是 我已经不再相信巧合了。也许苏珊娜。威斯利和萨克斯的那幢“房子”也有联系, 还可能会有其他人。也许整个这件事牵扯到某个成人色情团伙。我知道这种秘密团 伙确实存在,甚至在我们国家的首都,这种团伙不但存在,而且越来越有发展的趋 势。 他们在弗兰克林街漫步,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们在学院剧场的售票亭停了下来,手拉着手,一副卿卿我我的样子。 “妈的,他明明知道我们在跟踪他。”我说,“他这是在耍什么把戏?” “她在往这个方向看。也许她也知道了。嗨,苏珊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 这个邪恶的女人!” 他们买了电影票,像正常的夫妻一样进了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是一部意大利喜 剧片的广告。我真怀疑萨克斯现在怎么还会有心情看这种东西。难道风流浪子酷到 了这种地步吗?也许是的,尤其是当这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的话。 “那电影广告也是一个信息吗?亚历克斯,他想要告诉我们些什么呢?”凯特 问我。 “也许他是在说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闹剧’吧?这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我说。 “他真是有幽默感,亚历克斯!这我倒不能不承认。他对自己的这些低级玩笑 还挺洋洋自得的。” 我到旁边一家“本和杰利冰淇淋店”,用公用电话和凯尔。克莱格通了话。我 对他讲了那张“妇女和儿童在挨饿”的传单。凯尔也同意说,这可能是他给我们的 信息。在风流浪子身上一切都是可能的。 从冰淇凌店出来的时候,萨克斯和苏珊娜。威斯利仍在学院剧场里面,大概正 被意大利演员逗得乐不可支。要不然,此刻萨克斯正在笑话我们——妇女和儿童在 挨饿。 两点半多一点的时候,萨克斯和威斯利从学院剧场里出来了。两人慢慢悠悠地 走回了弗兰克林街和哥伦比亚街的交口处。这半个街区的路他们仿佛走了足足有十 分钟。接着,他们钻进了那家总是很火爆的斯潘奇餐馆,在那里共进午餐。 “瞧这一对儿,多美呀!”凯特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可恶的家伙!她也是一 样。斯潘奇这家餐馆也够可恶的,让他们在这儿又吃又喝的。” 他们俩坐在餐馆前面靠窗口的地方。这是他们有意选择的吗?他们坐在那里手 拉着手,不时还互相亲吻。这是那个风流浪子吗?他同另一位教授在午餐时约会? 这一切似乎不大对头。 三点半钟他们从斯潘奇餐馆出来,又往回走了半个街区,到了那个公告栏前面。 他们再次互相亲吻。不过,这次却不像来时那么狂热了。之后,他们终于分手了。 萨克斯开车回到他在豪波谷的家中。维克。萨克斯肯定是在耍我们。这是他独具匠 心的把戏,是为了满足他的乐趣。 猫鼠斗法。 八十四 我和凯特决定晚上去达拉谟市区的一家叫“青蛙和乡巴佬”的餐厅去吃饭。她 说我们需要从案子里面摆脱出来,轻松几个小时。我知道她这样说是有道理的。 凯特想先回家一趟,让我两个钟头后再去找她。等我到她家时,她的样子让我 吃了一惊。今晚,她一反平时随随便便,从不修饰的习惯,穿了一件浅咖啡色麻纱 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花衬衫,长长的秀发被一条艳丽的黄头巾绑在了脑后。 “这是我星期天出门吃饭时穿的衣服。”凯特朝我会意地挤挤眼睛说,“只不 过以我这个刚毕业的实习医生的薪水还吃不起,偶尔去去肯德基和阿比快餐店罢了”。 “这么说你今天傍到大款了?”我像平时一样跟她开玩笑。不过,我也不大清 楚是谁在开玩笑。 她自自然然地挎着我的胳膊,说:“没准儿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你今天晚上看 上去挺帅的,很精神,也很酷。” 我也没有像平常那样穿得随随便便的,而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让自己显得精神 些。 去达拉谟那家餐厅的情形,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我们聊了一路。我和凯 特总是很有的聊,晚餐吃的东西我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家餐厅的饭菜很不错。 我还记得吃了俄式烤鸭,还有奶油兰浆果和李子。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凯特坐在餐桌旁的那副样子,一只胳膊肘撑在餐桌上,脸 悠闲地靠在手背上,姿势的确很美。我记得她席间把那条黄头巾解了下来,笑着说 :“这条头巾太扎眼了。” “我对我们的事有个特别的见解,是刚刚想出来的,觉得很贴切。你想听我说 说吗?”她问我。尽管今天案情调查很不顺利,她这时的心情却很好,我的心情也 不错。 “算了吧。”我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新鲜的样子,仿佛是自己眼下不屑于在感情 上费心思。 凯特没有搭理我,继续说:“我要说了啊……亚历克斯。我们现在都非常害怕 在感情方面陷进去。这是很明显的。我觉得我们都怕得过分了。”她谨慎地引出了 这个话题。她能感觉到,我不愿意谈这方面的事。确实是这样。 我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晓得这个时候是否应该讨论这件事情,但我还是把心 里的话如实说了出来。“凯特,我没有对你讲过太多关于玛丽亚的事……她死的时 候,我们感情非常好。六年以来一直是这样。这并不是因为我只记住了好的方面。 我那时常想,‘我找到这个女人简直是太幸运了!’玛丽亚也是这么想的。”我笑 了笑,接着说,“她跟我讲过这话。你刚才说对了,我的确害怕在感情方面陷进去。 我最害个白的是会再一次失去我最深爱着的人。” “我心里也怕失去别人,亚历克斯。”凯特轻声说,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些什 么。有时候她似乎显得很害羞,这一点很让人心疼。“在《开当铺的人》那出戏里 有一句话很灵,至少对我来说很灵:”我所爱的一切都被剥夺了,而我却还活着。 ‘“ 我拿起她的手轻轻地吻着。此刻,我对凯特充满了柔情。“我知道这句话。” 我对她说。 我看到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忧郁的目光。也许我们两个都应该大胆一点,就 让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好了,不管它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我可以再跟你讲一件事吗?我可以再向你透露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吗?这可 不是件好事。”凯特说。 “你说吧,我当然想听。凡是你愿意告诉我的事我都想听。” “我害怕我会像我那几个姐姐一样死掉,也会得癌症死掉。别看我才三十多岁, 可我随时都有死掉的可能。你知道,亚历克斯,我害怕和别人有了感情,再一下子 病倒。”说到这里,凯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这无疑是个十分沉重的话题。 我们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在餐厅里坐了很久。慢慢品着葡萄酒,两人都沉默 不语,慢慢品味这种强烈的、全新的感觉。 吃过晚餐后,我们回到了凯特在查佩尔山的房子。进屋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四下里检查一下是否有人来过。刚才在车上,我试着劝凯特搬到一家旅馆去 住,但她像前几次一样拒绝了。我对风流浪子和他所玩的那套把戏仍然心有余悸。 “你简直太倔了。”我对她说。这时,我们正在逐个检查门窗。 “不是倔,是非常有独立性。”凯特回了我一句,“不要忘了我是空手道的黑 带,二级的。你可得提防着点儿。” “是啊。”我笑着说,“不过我可比你重八十磅呢。” 凯特摇摇头说:“那也不一定管用。” “也许还真是这样。”我越发大声笑了起来。 没有人躲在老妇街凯特的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也许这才最让人不安呢。 “请不要马上走,在我这儿呆一会吧,除非你不想留下来或有事。”凯特对我 说。我这时仍站在她的厨房,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插在口袋里。 “我很想留下来。”我说。我觉得不大自然,神经绷得紧紧的。 “我有一瓶加斯红酒,大概是这个牌子。才不过九块钱,但质量还不错。我买 来就是为了今天晚上准备的,尽管我当时不知道。”凯特笑了笑又说,“我是三个 月前买的这瓶酒。” 我们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房间里面很整洁,但仍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墙 上挂着几张凯特的母亲和姐姐的黑白照片。那是她比较幸福的童年时代。我还看到 一张凯特穿着粉色的制服在餐厅打工时的照片,照得相当好。她在那家餐厅靠打工 读完了大学。大概端盘子的经历使她更加懂得了医学院的学习对她的重要性。 也许是由于喝了酒的缘故,我对凯特讲了许多关于洁希。弗拉那甘的事。我本 来没打算讲这么多。那是我在玛丽亚去世之后惟一想认真地和另一个女人建立感情。 凯特也对我讲了她从前的男朋友,北部罗莱那大学历史系教授彼得。麦克格拉斯的 事。听她说了彼得的情况后,我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些疑虑,我们是否过早地将他排 除在可疑的作案对象之外了。 我不能不去考虑这个案子的事,即使一个晚上不想都不可能。也许我还只是想 借工作来逃避个人问题吧。不管怎么说,我心里决定还要再仔细调查一下彼得。麦 克格拉斯的情况。 凯特在沙发上紧紧贴着我。我们互相亲吻,感觉好极了。我们以前也曾亲吻过, 但也许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好。 “你今天晚上不要走了吧?留下来好吗?”凯特轻声说,“就这一晚上,亚历 克斯。我们没有必要害怕这个,对吗?” “是啊,我们没有必要害怕。”我轻轻地回答她。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中学生。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我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去抚摸她,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 么。我只是听着她轻轻的喘息声,一切任其自然。 我们又一次互相亲吻,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我们的确都需要对方, 但我们对此又都没有把握。 后来,我和凯特到了她的卧室。我们久久地拥抱在一起,悄悄地倾诉着。我们 那天晚上是一起睡的。但是我们并没有做爱。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不想破坏这种关系。 八十五 内奥米仿佛觉得自己终于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她刚刚看到亚历克斯把风流浪 子杀死了。虽然她知道这不是真的,但她又明明亲眼看到亚历克斯开了枪。她眼前 产生了一个个幻觉。这些幻觉像潮水一样接踵而来,使她无法摆脱。 她有时会自言自语,听到自己的声音,也会让她心里感觉好受些。 内奥米坐在黑暗的监牢里的一张椅子上,默默地陷入了深思。她的小提琴就在 身边,可是她已经许多天没去碰它了。她害怕的原因现在全然不同了,她害怕他大 概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风流浪子已经被抓住了。他拒绝告诉警方,自己把那些人质关押‘在哪里。 这是他最毒的一手,难道不是吗?这是他这个魔鬼的秘密,是他最后的一个法宝和 筹码。 也许他已经在交火中被打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警察怎么可能找到她和其他 女孩子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她想,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来了。一定是出了什么意 外。 内奥米渴望着再一次见到晴朗的蓝天、翠绿的草坪、大学里的歌特式的尖顶建 筑、赛拉杜克花园中的层层花圃,就连她家乡华盛顿那条流淌着混沌泥浆的波托马 克河,此刻也使她如此地迷恋。 内奥米终于从床边那把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极其缓慢地在光光的木板地上挪动 着步子,走到那扇紧锁着的门前,把脸贴在冰凉的木板上。 我是否应该干这件冒险的事呢?她迟疑不定。我是否应该拿生命去赌博呢? 内奥米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她仔细倾听着这个神秘的房子里的动静,哪怕是最 最微弱的声音都不放过。这些房间都有隔音装置,但是如果声音到了一定程度,还 是会传进这阴森森的房间里来的。 她凑到门边,想把她要说的话讲出来。 我是内奥米。克劳斯,你在哪儿,克丽斯汀?你在哪儿,绿眼睛?我想你是对 的,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他不会回来了。 对眼下这个时刻,内奥米早就考虑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她但愿自己的想 法是对的,可是此刻她硬是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声来。她心里明白,密谋造反会招致 杀身之祸。 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克丽斯汀。迈尔斯曾呼唤过她好几次,但内奥米都没 有回答。互相之间喊话是不允许的,而且她也看到了破坏规矩的下场。几天前吊在 房梁上的那个女人,可怜的安娜。米勒,也是个法律系的学生。 此刻,内奥米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周围一片空白,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一切都 永远凝固了似的。这里连一辆汽车的声音都听不到,听不到发动机的打火声和喇叭 的鸣响声,就连天空中飞机飞过的隆隆声也听不到。 内奥米估计她们一定是在地下,至少离地面还有两层的距离。这个地下建筑, 这个邪恶的魔窟,是他自己建造的吗?这是他经过处心积虑的设计,又凭借着一股 疯狂的热情建造出来的吗?内奥米认为一定是这样。 她准备要打破沉默了,她必须得和克丽斯汀,和绿眼睛讲话。她的嘴干燥极了, 仿佛里面塞着一团棉线。内奥米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我真想喝瓶可乐。为了一瓶 可乐我可以杀了他。”她自言自语地说,“有机会我真想杀了他。” 我想杀了风流浪子,我想杀人。难道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想到这里,她 不禁发出一声啜泣。 内奥米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庄重有力:“克丽斯汀,你听得到吗?克丽 斯汀!我是内奥米。克劳斯!” 她全身发抖,泪如泉涌!她终于造反了,终于打破了他那些讨厌的、可怕的禁 忌。 绿眼睛马上回应了。听到另外的女人的声音对内奥米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我听到了,内奥米!我想我和你只隔几个房间。我可以听得很清楚。你接着说吧, 内奥米,他肯定不在。” 内奥米不再考虑了,无论他在还是不在,都无所谓了。 “他会杀掉我们的。”她喊道,“他现在不一样了。他肯定会把我们都杀掉。 如果我们想要采取行动的话,必须及时动手。” “内奥米说的对!”克丽斯汀的声音有些模糊,好像是从一口井底传出来的似 的。“你们都听到内奥米的话了吗?你们肯定都听到了!” “我有一个想法请大家考虑。”内奥米声音更响亮了。她想继续这样交流下去, 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说出来,“下一次他把我们召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必 须采取行动。如果我们同时冲上去,他也许会伤到一些人,但他不可能制服我们全 体。你们觉得怎么样?” 就在这时,内奥米房间的那扇沉重的木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光线从外面透了进 来。内奥米目瞪口呆的瞧着那扇门被推开。她僵在那里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狂跳不止,呼吸十分困难,仿佛自己马上就会死掉。他刚才一直在外面等着, 一直在听着她讲话。 门完全打开了。 “你好,我叫威尔。鲁道夫。”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站在门口愉快 地说,“我很喜欢你的计划。但我认为它行不通。让我告诉你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