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 我和萨姆森趴在了地上,拼命用手拨开杂草,想找到那个地下房子的入口,我 们的手被划出了道道血口。我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我又往空中开了几枪,好让关在下面的那些女人们知道我们听到她们的声音了, 让她们知道我们现在仍在上面。我开完枪后,立即重新把子弹装好。 “我们在这呢!”我把头贴着地面大声呼叫着,地上的杂草扎在我的脸上。 “我们是警察!” “找到了,亚历克斯。”萨姆森朝我喊了一声,“门在这儿呢!反正是个类似 门的东西。” 我朝他那里跑了过去。在又高又密的杂草中穿行的感觉就像在水中跋涉一样。 那扇活板门隐藏在萨姆森刚才搜寻的一大片齐腰深的野草下面,门被人用一层厚厚 的草皮和松枝盖了起来,显然很不容易被发现。 “我先下去。”我对萨姆森说。我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直响。在通常的情况下, 他准会跟我争执一番,可这一次他没吭声。 我匆匆忙忙沿着一条窄窄的木制楼梯往下冲去。那楼梯看上去像是在这里呆了 一百年的样子了。萨姆森紧紧跟随在我的身后,我们也是成双的一对,一对好人。 等一等!我心想,不要性急,楼梯的最下面又是一道门。那厚厚的橡木门板看 起来很新,似乎是不久前才装上去的。这扇门上着锁。 “我要进来了啊。”我朝门里面喊了一声,接着瞄准了那把锁连开了两枪,把 锁打坏,然后我用肩膀把木门顶开。 我终于进到了这幢恐怖的房子里面,眼前的情形使我差点没呕吐出来。在一问 似乎布置得很好的客厅里的长沙发上,放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五官无法辨认,身上爬满了蛆。 不能停下来,我对自己说,要继续往前走,立刻行动! “后边有我呢。”萨姆森用低沉的嗓门悄声说。他在凶杀现场讲话一向是这种 声调,“小心点,亚历克斯。” “我们是警察!”我大叫了一声。我的声音嘶哑并且有些颤抖。我不知道在这 个秘密住所里,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内奥米还在这里吗?她还活着吗? “我们在下面呢!”一个女人高叫着,“有人听得见吗?” “我们听见了!我们马上就到!”我又喊了一句。 “救救我们!”这第二个声音似乎是从下面很远的地方传出来的,“你们要小 心点儿。他很狡猾。” “听见了吧,他很狡猾。”萨姆森1 、肖声说。他一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在房子里呢!他现在就在房子里面!”其中的一个女人高喊着警告我们。 萨姆森仍站在我身后,和我寸步不离。“你还想在前头吗,伙计?我们还是这 么一前一后地走吗?” “我想最先找到她。”我说,“我一定要找到‘小出溜’。” 他没有和我争,“你觉得风流浪子那家伙会在这儿吗?”他悄声说。 “她们是这么说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前走。我们两个都把枪握在手 上随时准备开火。我们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会碰到什么情况。风流浪子会在前面等着 我们吗? 向前!向前!加快脚步! 我领头走出了那间空荡荡的客厅。在通向里面的走廊的屋顶上,有好几盏新式 的电灯。他怎么会把电弄到了这里来呢?用变压器?发电机?这能说明些什么呢? 说明他的手很巧?要不然就是他和当地电力公司有关系? 我心里暗自琢磨着,要想使一个旧日的地窖变成现在这种样子,需要花多长时 间呢。像他这样装修得好好的,把自己的梦想变为现实,需要花多长时间呢。 里面空间很大。我们从客厅出来后,沿着右手边的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走廊 往里面走。走廊两边有几扇门,它们都像监狱的牢房一样,从外面反锁着。 “你留神盯着。”我对萨姆森说,“我先进第一间屋子里去。” “我替你盯着呢。”他悄声说。 “你自己也要留神。”我说。 我来到第一间屋子门口。“我们是警察。”我喊了一声,“我是亚历克斯。克 劳斯警官。你们不必害怕。” 我把门猛地拉开,往房间里面瞧。我希望内奥米在里面,我真盼着能在这里找 到她。 一零七 “这两个大笨蛋!”文人雅士说,他像以前一样急得受不了了,“两个黑脸的 小丑!” 风流浪子淡淡地一笑,心里有点儿烦文人雅土。“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呢?是 华盛顿沃尔特里德医院的脑外科医生吗?他们不过是两个大街上的普通警察而已。” “也许并不那么普通,他们不是找到那房子了吗?他们现在就在里面呢。” 这两个朋友从附近密林中的一个隐蔽处观察着一切。整整一个下午,他们一直 在用望远镜监察着那两个警察的一举一动。他们在盘算着,计划着、在和他们的对 手斗智。他们十分谨慎地准备着最后的交锋。 “他们为什么没有带人来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把联邦调查局叫上呢?”鲁道夫 说。他总爱发问,而且思维方式十分严谨,像一架精密的机器,一架杀人的机器, 一架没有人性的机器。 风流浪子又一次从那架高倍数的德国望远镜里往那边瞧。他可以看到那个敞开 的通向地下房子的活板门。那是他和鲁道夫的杰作。 “因为他们当警察的总是自以为是。”他终于回答了鲁道夫刚才提的问题,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和我们很像,尤其是克劳斯。他除了自己之外,别人谁都不 信任。” 说到这里,他瞧了瞧威尔。鲁道夫。两个人相视一笑。这时的情形其实倒蛮有 趣的,一方是两名警察,另一方是他们俩。 “也许克劳斯以为他了解我们,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鲁道夫说,“也许他 还真的知道一点儿。”自从加州险些被捕之后,他对亚历克斯。克劳斯有些发怵。 毕竟他让克劳斯追过,想到那件事的确很可十白。不过文人雅士同时又把克劳斯当 作一名有意思的对手。他喜欢竞争,喜欢激烈的较量。 “他是知道一点儿,看出来一些规律,就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只要我们有 耐心,就一定会发现克劳斯的弱点。”风流浪子说。 风流浪子认为,只要他们有耐心,只要把一切考虑周全,就一定会战胜对手, 永远不会被抓住。他们从在杜克大学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已经干了很多年了。 风流浪子知道,威尔。鲁道夫在加州的时候,做事并不是很谨慎,甚至在他还 是一名出色的医学院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暴露出了这种苗头。他做事急躁,杀掉萝。 蒂尔尼和汤姆。哈金森的那件事情干得拖泥带水,而且过于情绪化,当时差一点儿 被人抓住。在那个轰动一时的案件中,他曾被警察找去问话,并被当作重大嫌疑人 之一。 一会儿,风流浪子的脑筋又转到了亚历克斯。克劳斯身上。他细细琢磨着这位 警探身上的长处和弱点。克劳斯相当谨慎,而且十分“专业”。他几乎总是三思而 后行,他肯定比其他那帮人都精明。他是个警察兼心理学家。这个秘密据点不是让 他给找到了吗?他已经远远走在别人的前面了。 相比之下,约翰。萨姆森就莽撞了。他比较好对付,尽管表面看起来不是这样。 他虽然身强体壮,但他们应该先把他制服,一旦萨姆森被除去之后,克劳斯也会跟 着完蛋。这两个警察是好朋友,彼此之间的感情很深。 “我们俩一年前分手,各干各的,是个愚蠢的决定。”风流浪子对身边这个他 在世上惟一真正的朋友说,“如果我们当初不是那样争强好胜、意气用事的话,克 劳斯永远也不会发现我们的事情,不会发现你。我们现在也不必去杀死这些女人, 再毁掉这幢房子了。” “让我来对付克劳斯博士这块肥肉。”鲁道夫说。他对风流浪子刚才那番话没 有理会。风流浪子知道,鲁道夫从来就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不过他也会孤独。他 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谁也别想单独去对付克劳斯博士。”风流浪子说,“我们两个一起上,二对 一,这样最有效。先向萨姆森下手,然后再来对付亚历克斯。克劳斯。我知道他会 怎么行动,我知道他是怎么思考问题的,我一直在观察他。其实,从打亚历克斯。 克劳斯到南方的那一天起,我就盯上他了。” 这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朝那幢房子走了过去。 一零八 我把第一个房子的电灯打开,看到一个被关押的女人。玛丽亚。简。卡巴尔第 像被吓坏了的小女孩儿一样,缩在墙根儿。我知道她是谁。大约一个星期之前我见 过她的父母,我看到了他们珍藏着的她从前的照片。 “请你别伤害我,我再也受不了了。”玛丽亚。简声音嘶哑地哀求着。 她身体抱成一团,微微地前后晃动着。她身上穿了一件破了洞的紧身衣和一件 皱皱巴巴的T 恤衫。玛丽亚。简才刚刚十九岁,是拉雷夫北卡罗莱那州立大学艺术 系的学生。她渴望成为一名画家。 “我是警察。”我尽量轻言细语地说,“现在谁也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们会保 护你的。” 玛丽亚。简呜咽着流下了热泪。她终于不用害怕了,她的全身在剧烈地抖动着。 “他不会再伤害你了,玛丽亚。简。”我又一次让他放心,尽量使自己的声音 柔和一些。其实,我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我现在要去找别人,我会回来的! 我一定会回来!我把你的门开着,你可以出来,你现在安全了。” 我必须去解救其他人。他为那些与众不同的女人建的闺房就在这里。内奥米也 是那些女人当中的一个。 我把走廊上第二个房间的门弄开,冲了进去。我仍然觉得呼吸困难,同时感到 兴奋、紧张和悲哀。 一个高个子、金头发的女人告诉我说她叫马丽莎。斯坦菲尔德。我记得这个名 字,她是学护士的。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她,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只想问她一 个问题。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她身体抖动了一下,随即扑倒在我的身上。“你知道 内奥米。克劳斯在哪儿吗?”我问她。 “我不大清楚。”马丽莎说,“我对这房子的布局不熟悉。”她摇摇头哭了起 来。我估计她甚至都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现在安全了。马丽莎,这场噩梦终于过去了。我现在要去救别的人。”我 轻声说。 我再次来到了走廊上,看到萨姆森正在打开一扇门。我听到他说:“我是警察, 不要怕。”他的声音十分轻柔。这是萨姆森温柔的一面。 我们救出来的女人们从各自的牢房慢慢走了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是迷茫和震惊 的表情。她们在走廊上互相拥抱着,几乎全都在呜呜地哭泣。但我仍可以感觉到她 们的慰藉,甚至喜悦。终于有人来解救她们了。 我从第一条走廊的尽头又转到第二条走廊。这里又出现了更多的反锁着的门。 内奥米在这里吗?她还活着吗?我的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了。 我打开右手边的第一扇门。眼前正是她,正是我的“小出溜”。这简直是世界 上最最动人的场面。 我终于流泪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当时的一切我今生今世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们俩之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亚历克斯。”内奥米说。她摇摇晃晃地扑到我的怀里, 把我紧紧地抱住。 “哦,我可爱的内奥米。”我轻声说。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找到了你 就一切都值得了!嗯,几乎可以这么说吧。” 我细细地瞧着她,把她那宝贝脸蛋紧紧地捧在手里。她在这间房子里显示得那 么脆弱,那么单薄,可是她毕竟还活着!我终于找到她了。 我朝外面的萨姆森大声喊着:“我找到内奥米了!约翰,我们找到她了!就在 这儿!在这里呢!” 我和“小出溜”像从前一样,互相拥抱在一起。如果说我从前对干了警察这一 行儿有过任何反悔的话,这一次把以往的一切不满全补了回来。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原来以为她已经死了,我只是不能放弃拼搏而已。永远不 能放弃。 “我知道你会到这里来的,就像今天一样!我做梦都梦见这个时刻!我就是为 这个时刻才活着的!我每天都在祈祷,结果你真的来了。”内奥米的脸上浮现出了 最最甜美的微笑。“我爱你。”她说。 “我也爱你。我想你都快想疯了,大家都是这样。”过了一会儿,我轻轻从内 奥米的怀抱里脱了出来。 我想到了这两个恶魔,他们此刻会想些什么呢?他们一定仍然在策划着一切, 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两个作案不留任何痕迹的家伙! “你现在确实没事儿了吗?”我问内奥米,我终于笑了出来,至少是有了一点 儿笑模样儿。 我从内奥米的目光中又看到了往日那种警觉的神色。“亚历克斯,你去吧,把 其他人救出来。”她急着对我说, “把大家全部从牢房里救出来。”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个奇怪的、恐怖的声音。那是一个痛苦的叫声。我一 下冲出内奥米的房间。眼前发生了一件我从来没有想象到的、最最可怕的事。 一零九 那响亮的呼救声是萨姆森发出来的。我的老搭档出事了!我看到两个男人正在 和他扭打着。他们都戴着可怕的面具。是风流浪子和鲁道夫吗?除了他们俩,还能 是谁呢? 萨姆森倒在走廊的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的,脸上显得既震惊又痛苦。在他的后 背正中央的地方,插着一把刀子之类的尖东西。 这种局面我在华盛顿街头执行任务的时候曾遇上过两次。我的搭档遇到了麻烦。 这时我没有选择,也许只有一个机会,我毫不犹豫举枪射击。 我这么快地开枪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他们原以为有萨姆森在他们手上我不敢开 枪,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个家伙一捂肩膀倒了下去,另外的一个从走廊的另一头盯着 我,从他那可怕的面具下面射出阴险、凶恶的目光。不过,我那一枪已经把他们的 气焰打下去了。 我朝着那第二个面具又开了一枪。这时,这幢地下房屋的灯蓦地一下全黑了。 同时,从墙壁上什么地方隐蔽着的喇叭里突然间进发出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阿克 斯尔。罗斯在号叫着“欢迎你到丛林来”。 走廊里伸手不见五指,周围的墙壁在摇滚乐的震颤下抖动着。我贴着墙、朝萨 姆森刚才倒下的地方一步步走了过去。 我的眼睛在黑暗中探索着,心里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他们突袭了萨姆森。这 可不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这两个人似乎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这里会不会另有一 个出口呢? 我听到一声熟悉的低吟,是萨姆森在前面,“我在这儿呢。我刚才大概是没提 防背后。”他吃力地说。 “别讲话。”我朝他声音发出的地方摸了过去。我知道他现在大致在哪里了, 我是怕那两个家伙还没离开。他们刚才已经占了上风,我估计他们下一步肯定会向 我发动突然袭击。 他们喜欢二对一,他们需要结伴行动,他们相互依赖。到目前为止,只要他们 两个联合起来,还没有人对付得了。 我把背紧紧贴在墙上,一点一点地向前移。我看见走廊的尽头有个人影在挪动 着,我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前方出现了一点点昏暗的灯光,借着它我可以看到萨姆森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 我的心狂跳不已。看来萨姆森伤得不轻,这种事情还从来没发生过,甚至在我们小 时候整天在华盛顿大街上胡闹的那些日子里也没发生过。 “我来了。”我跪在萨姆森身边说。我摸了摸他的胳膊。“你要是流血过多死 在这儿,我可要生气了。”我对他说,“躺在这里别动。” “别担心,这没什么可怕的!什么都吓不着我了。”他龇牙咧嘴地说。 “别装好汉了。”我轻轻扶着他的头部,让他靠在我身上,“你背后插着一把 刀子呢。” “我可不是装好汉……快去……现在不能把他们放跑了。你已经打中了一个。 他们往楼梯那儿跑了,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 “去吧,亚历克斯。你一定要抓住他们!”我一回头,发现是内奥米来了。她 跪在萨姆森身边说,“我来照顾他。” “我马上就回来。”我说了一声,随即追了出去。 我弯着腰,从那条长长的走廊一个阴暗的转弯处拐了过去,发现自己来到了刚 才进来时的第一条走廊。他们往楼梯那儿跑了,这是萨姆森刚才说的。 前面的亮光处是不是出口?那两个魔鬼会不会埋伏在半路上?我在半明半暗的 走道里越跑越快,什么都别想阻挡我。不过,要是风流浪子和鲁道夫一起上来就难 说了!二对一,加上又是在他们的地盘,这种局面对我可不大妙。 我终于发现了那个出口。门上没有锁,连门把手都没有,刚才被我开枪打飞了。 楼梯上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埋伏着,那个活板门开着,我可以从中看到外面头顶 上的松枝和一片蓝天。他们会在上面等着我吗?这可是两个诡计多端的猛兽啊! 我飞快地攀上那些木制的台阶,我的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到了这时已经没有 考虑的余地了。 我飞跃过最后的几节台阶,从那长方形的洞口窜了出去,动作就像个职业的橄 榄球后卫从人群的一个小小的空隙冲过一样。接着,我学着杂技演员的样子就地一 滚,顺势就是一梭子,至少我这一手会把准备伏击我的人的部署打乱。 不过并没有人等着要向我开枪,也没有人对我的精彩表演报以掌声。密密的树 林中寂静极了,仿佛什么动静都没有。 两个魔鬼消失了……那幢房子也消失了。 一一零 我选择了和萨姆森来时的那个方向。从这里肯定可以走出那片树林,风流浪子 和鲁道夫很可能会走这条路。我不愿意丢下萨姆森和那些女人不管,可是我别无选 择,只能这么做了。 我把枪往套里一插,跑了起来。两条腿越跑越快,越跑越顺。 我看到旁边的树叶上有一些血迹,血迹向一片繁茂的树丛里延伸了好几码。显 然有一个流了很多血。我心里盼着这家伙快点死掉。不管怎么说,这下我知道自己 至少没有走错路。 我穿过密密的丛林,野藤条和多刺的灌木丛在我的胳膊和腿上划过,树木的枝 叶抽打在我的脸上。这些我全然不在乎。 我跑了大约有一英里,至少感觉有那么远。我浑身是汗,胸口仿佛要撕裂开了, 头烫得像一辆发动时间过长的引擎一样,脚下一步比一步沉重。 我感觉上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也许,他们是在我的后面?也许他们刚才 看着我从洞口里冲出来,然后在后面跟着我?或者后来绕到了我的后面?我实在不 喜欢这种二对一的局面。 我试着找到更多的血迹或是一片撕破的衣服,以及其他任何他们曾从这里经过 的痕迹。我的胸腔里面像是着了火,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两条腿酸痛而乏力。 头脑里一幕幕地闪现出一连串过去的回忆。我在华盛顿的马路上抱着马科斯。 丹尼尔斯向前飞奔;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可怜的男孩儿的那张脸:我耳边响起了萨 姆森在那幢地下屋子里痛苦的惊叫声。我眼前出现了内奥米的面孔。 这时,在我的前面突然有了活动——那是两个人在跑着。其中一个手按在肩膀 上。那是风流浪子吗?还是文人雅士呢?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我想干掉他们 两个!他们谁也别想跑! 那个受伤的魔鬼速度丝毫不减,他知道我在后面追他。他突然间爆发出一声恶 狠狠的嚎叫,让我想起他是个丧心病狂、难以预料的疯子。那尖声的嚎叫“呀——” 像荒野的猛兽发出的咆哮,在枞树林中回荡着。 接着,又是一声兽性的嚎叫,“呀——”这一次是另外那个疯子发出来的。 成双现象,我想。他们两个都有着兽性的本质,谁离开谁都不行。 这时,“砰”地传来一声枪响。这我可毫无准备。一片被子弹打中的松树皮擦 着我的头顶飞了过去,子弹只差一两寸就打中我了。那是其中的一个家伙猛地一转 身射出的子弹。 我蹲在子弹打中的那棵树干后面,透过繁茂的树叶往前瞧。他们都不见了。我 等了一下,数了几秒钟,好让自己的心定下来。是哪一个开的枪呢?哪一个负了伤 呢? 他们刚才的位置是在接近一个山顶的一片林子里。现在他们已经翻过那个山头 了吗?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会不会在另一头等着我呢?我慢慢从那棵树干后面出来, 眼睛向四下里巡视。 周围又恢复了疹人的沉寂,听不到呼叫声,也听不到枪声,仿佛这里根本就没 有人。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呢?不过,我刚刚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我又有另一条 线索了,就在几秒钟之前,我突然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 我全速冲上前面那个光秃秃的山头,什么都没有!我的心一下子沉了,情绪一 落千丈。他们跑掉了吗?闹了半天还是让他们跑了吗? 我继续向前跑。我决不能让这种可气的事情发生!我决不能让这两个魔鬼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