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特打开车上的音响,一首轻松动听的乡间歌曲,把田金橙的天马行空的思 绪给带了回来。阳光温和地洒在大地上,树叶散射出来的黄色,让人有一种进入 老电影里的奇妙感受。一句话,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彼特的出租车继续前行。 虽然看起来,它和其他在这里出现的现代代步工具一样,并不属于这里。 “不要惊奇,我的朋友!”彼特仍旧快活地说,“这里是由一些画家,艺术 家,一些喜欢生活在过去的亿万富翁,以及一些偏爱隐居的怪人们从政府那里买 下的地方。你们要找的罗宾先生的私人侦探社就在这个街道的尽头,除此之外, 还有其他的街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们在这里好好游览一翻。瞧,你们要 找的地方到了。” 一座破落神秘的两层建筑慢慢从几棵骨干粗壮、枝繁叶茂的老橡树后面露出 端倪。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古城堡。突然,彼特想是想起了什么,把车停下后,他 迅速跳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客人的行李,交给霍真,连后备箱也忘了关,就钻 进车里,一调头,然后摇下一点车窗,露出半双眼睛,神色慌张地对田金橙和霍 真说:“忘了告诉你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你们两个今天最好先找一个地方住 下,明天再来找他吧。我衷心的祝你们交好运,朋友们,再见!”说完,摇上车 窗一溜烟地跑了,像逃荒似的。田金橙望着那远去的车影,不解地问:“他怎么 啦?”霍真依旧没有回答她,漠然地转过身,提着他们两个人的行李,朝城堡的 大门走去。 “该死的,怎么又忘了今天是星期四,幸亏我跑的快,不然罗宾一定不会放 过我!”彼特驶出地下隧道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这里的出租车司机都知道,每个 星期四都是罗宾的沐浴日,也就是罗宾会在这天洗澡。如果哪位司机在这一天把 要见罗宾的客人送到他的私人侦探社的话,那么这个没有眼色的司机就要遭殃了。 现在彼特的出租车停在路中央,他跳下车一看,只见车的两个瘪瘪的后轮上扎满 了一种坚硬的大玫瑰花刺,原来是他在城堡前面调头时扎上的。那块空地是专门 留下来给司机调头的,彼特正好着了罗宾的道。“看来罗宾又出新花样了!”彼 特苦笑着说。最开始的时候是放狗咬,之后是放鸽子在车的挡风玻璃上拉屎,后 来就是放老鼠跑进车里咬司机们的鞋子,再后来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罗宾竟然放 蜜蜂飞从车窗里飞进去,蛰他们的鼻子。如今又改了新花样,彼特很荣幸地当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看来,谁也无法逃过罗宾的魔掌啊!但愿上帝保佑我那两 个年轻、英俊的朋友吧!”彼特边感慨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给拖车公司打 去了电话。 田金橙敲了敲门,两扇陈旧的大木门便缓缓地打开了,只是不见给他们开门 的人。“好可怕啊!我们要不要进去啊?”田金橙看到里面竟然黑洞洞的,仿佛 一踏进去,就会从阳光明媚的白昼跌进阴森恐怖的黑夜一样,不由得感到害怕了。 霍真仿佛没有听到田金橙的话似的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田金橙又气又怕, 跟着走了进去,恨不得前面的黑暗中真有个猛鬼野兽把霍真吃掉才好。她刚走进 去,就听得身后的门吧嗒一声就自动关上了。田金橙的心不由得随之一震,但已 经进来了,岂有退回去的道理。突然,有两股冷风从耳后吹过,田金橙吓得蹲了 下来,霍真也停了下来,立在原地。就这样过了一分钟,两人渐渐适应了这里的 黑暗,抬头一看,原来天花板上黑压压一片,倒挂着的全是蝙蝠,还有许多在来 回地飞。田金橙这才释然,刚才耳后的两股冷风,是它们这些小家伙在作怪。 田金橙站了起来,用英语高声喊道:“罗宾先生在吗?罗宾先生?!罗宾? 罗宾?”除了惊飞一群蝙蝠外,没有任何回应。“他是不是没在家呢?”田金橙 低声问霍真,结果还是白问,霍真还是没理睬她。难道你是哑巴吗?田金橙心里 问。 好吧,去死吧,见鬼去吧!该死的霍真,我要是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白痴, 我就是大蠢猪!田金橙心里默默诅咒道,然后环顾四周,发现墙角处有一个狭长 的石阶入口,应该是通往楼上的。她走了过去。霍真放下行李也跟在她身后。田 金橙慢慢扶着阴冷的墙壁往上走,走到阶梯的转折处,只听得咣当一声,一道铁 网从上面落了下来,切断了去路。他们只得退了回来。这时,那两扇大木门又缓 缓地自动打开了,好像在说:出去吧,出去吧!外面耀眼的白光射了进来,一时 间,两人都无法睁眼。霍真用手挡在额头上,一拉田金橙的胳膊,把她拖了出来。 等他们一出来,那两扇门便吧嗒一声关上了。 田金橙冲上前,对着门又踢又打,可惜那门是再也不开了。“你为什么把我 拉出来,我要见罗宾先生,,你这坏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田金橙气得快 要哭了。跺着脚责问罗宾。她也忘了自己此话一出口,便成了白痴、大蠢猪了! 她现在只想马上就见到罗宾,立即救出陆冠冲,快点替陆冠冲死掉,早点得到一 百万,下个月就让她老爸老妈住上好房子。“我要自己留下等罗宾先生,你走吧,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田金橙一边说一边倔强地走到那两扇大木门前的台阶上坐 下。霍真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既不走,也不说话。“你走啊,快走,讨厌 的家伙!你……”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田金橙顿时两眼发黑,只觉得天旋地转, 十分难受,一身冷汗湿透衣衫。但她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 要见罗宾先生,我一定要见到他!霍真慢慢走过去,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青 瓷小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暗红色小药丸,扣入田金橙口中,接着往她背部一 拍,帮助她吞进肚里。这个青瓷药瓶是临行前夜,师父特地交给他的。他轻轻抱 起她,走到旁边的草地上,将她平放在那儿。他看着她,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把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田金橙这时只觉得舒服了许多,汗也退了。过了一会 儿,她又觉得自己躺在一块冰上,又冷又硬,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原来她全 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又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微风一吹,便像落入冰窖一般。 她的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渐渐缩成一团,意识越来越模糊……霍真见状,脱下外 套盖在田金橙身上,把她从草地上抱起,拥进自己怀里。 起初不觉得,过了一会儿,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霍真全身。他的胸膛清清楚 楚地感受到田金橙的心跳,一下一下非常的快。后来她不抖了,心跳也慢了,进 入深度睡眠。怎么回事?霍真心里惊讶地说,我不是非常讨厌女人的吗? 何止是讨厌,简直就是憎恨,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就没有一个女人是 好东西!就在那个父母双双遇害的夜晚,十八岁的小保姆带着五岁的小霍真留宿 在寺院紧挨着后山的最后一间厢房内。半夜霍真起床想要拉屎,却不见了保姆姐 姐,也不知道厕所在哪儿,只好独自一人来到后山脚下,找了个地方拉屎。当他 摘下几片蓖麻叶子擦屁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他好奇地向那边看 去,却看见保姆姐姐和一个年轻的哥哥在山坡上翻滚。在佛门净地竟然发生了这 样的事情,神灵遭到了亵渎,于是一切不幸降临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小保姆 又悄悄返回了厢房,躺到小霍真的身旁。她以为小少爷还在睡觉,不禁轻轻拍了 拍他,给他盖了盖被子,却不知道这看似熟睡中的孩子,只不过是在装睡!他正 一门心思地打算把保姆姐姐和年轻哥哥在寺院后山上打架的事报告给妈妈,谁让 她总是把他和其他小朋友打架的事告诉妈妈呢,这次一定要让妈妈好好惩罚惩罚 她!这时只听得厢房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原来是寺院的主持来报信,他说, 小少爷的家里出事了,叫小保姆赶快带着小少爷从寺院的后门逃跑。小保姆抱起 霍真就跑。从小受佛教熏陶的小霍真认定家里出事是因为保姆姐姐和那个哥哥在 后山打架触怒了神灵,所以当保姆姐姐抱着他跳进小河里,为保护他而身中数枪 惨死河中的时候,他连一滴眼泪也没流,并且用坚强的意识使自己活了下来,虽 然他当时只有五岁。女人都是坏东西,而年轻的女人更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最 终刻下了这一难以磨灭的印记。 所以,孤僻自闭的他从那时起就不再跟女人说话,而田金橙就是女人,而且 还是年轻的女人。可他现在竟然怀抱着她,就连自己的呼吸也不能自控地急促起 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他突然想起了保姆姐姐和那个年轻的哥哥在 后山上……啊!多么丑恶!他心里响亮地喊了一声,然后一下子把昏睡中的田金 橙抛到草地上,只是他太过用力了,田金橙在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在惯性作用 下,连着翻了三次才停下来。本来还是昏睡,现在就是昏死了!要是田金橙知道 霍真这么狠毒地对待自己,一定会用烙铁烙他,一定! “要好好照顾你师妹!”师父的脸连同这句话,一齐出现在霍真的脑子里。 他起身慢慢走过去,又重新抱起田金橙,这时,他发现田金橙正在流鼻血。流得 很急,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在草地的细长草叶上,仿佛在开红色的 小花。风一吹,血又扬到一边,那边也立刻开了红花。 霍真站在那儿,看着鲜血飞扬,想起了在河里中枪后的保姆姐姐,从她身体 里一下涌出了许多血,顿时染红了河水,蔓延开来,蔓延开来……田金橙的血被 他用来回忆童年了!猛然间,霍真抱着田金橙像豹子一样跑走了。 他沿街寻找医院,一辆红色的宝马车追上他,车内的黑人司机问:“兄弟, 出了什么事?”他用纯正的英语回答说:“医院!我的师妹要上医院!”“前面 五百米就是!”黑人司机说,“快上车!”但只见霍真已经跑到前面去了!黑人 司机瞪大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球闪烁着惊异的光芒,说:“上帝!我见到了一个 飞人!”车内的乘客是个年轻漂亮的金发女人,她把脖子伸到窗外,激动地说: “噢,我爱你,小伙子!切克,快给我追上他!” 霍真抱着田金橙闯进这家豪华的私人大医院,迎面走来两个女护士,他也不 理睬,径直往楼上冲,终于遇到一个四十岁左右,褐色鬓发,绿眼睛的男医生, 穿着蓝色的大褂,戴着蓝色的医帽。而这个人正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快救她!” 霍真说。一个下午和一个夜晚过去了,田金橙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正在被输血。 “天呐!这不是医院吗?”她无限惊奇地说,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是坐 在城堡的门外等着见罗宾先生吗?怎么又跑到医院了?难道是我犯了病,被霍真 那个哑巴送到了这里?不行,我不能在这儿,如果他们查出了我的病,那我还怎 么去救陆先生呢?那房子的事怎么办?再不然,我已经被送回到香港了?那样的 话,就糟了……她正胡思乱想,病房的门突然开了,走进一个有一双漂亮蓝眼睛 的女护士。还好,我应该还在美国。田金橙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女护士温和地问,并且甜甜地一笑,虽然她看起 来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不过她的笑容依旧像少女天使。“我很好,我现在可以出 院了吗?”田金橙问。“如果你是担心医药费等方面的费用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我们这家私人医院对你这样的病人是完全免费的。所以请安心静养吧。也许你饿 了,对吗?”女护士像问小孩子那样,耐心地问。 “是的,我想吃面条。你们这儿有吗?”田金橙用英语说,“对了,你看这 血已经输完了,你能给我拔掉手上的管子吗?”“噢,当然。”女护士连忙替田 金橙拔掉了输血管,她本来就是来干这个的嘛,接着她微笑着走出房间,轻轻带 上门。 田金橙迅速跳下床,光着脚丫逃出病房,在门口看到了正在走廊的便椅上坐 着睡觉的霍真。 “快醒醒,你这笨蛋。”田金橙低声叫醒霍真,“快带我离开这儿!”霍真 揉了揉眼,看到了活灵活现,又可以骂人的田金橙,只见她穿着宽大的病人服,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看什么啊,快走啊!”田金橙窝火地说。霍真不 由分说,扛起她就跑,谁知到了拐弯处与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 三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田金橙看到撞他们的人是一个漂亮的金发美女,她 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除了一束鲜花外,全是营养品和吃的东西。“噢,对不 起,对不起,原谅我好吗?”她万分抱歉地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见你, 当然还有你的妹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我想,也许是你们遇到 打劫,丢失了行李和钱包,所以没有钱买东西吃,我想我可以帮助你们,于是我 就给你妹妹买了一些营养品。”不错,她就是那辆红色宝马车里的女乘客。田金 橙看看那个一脸诚惶诚恐的金发美女,又看看身边把脸扭向一边的霍真,不禁笑 了,心想:看来,霍真这小子,交上桃花运啦! 报复霍真的机会到了!田金橙心里又想,你不是不说话吗?那就好好领教领 教我老人家的厉害吧!“哥哥,她是谁呀?”田金橙很乖巧地问。霍真没说话, 正中田金橙下怀!“对不起,我哥哥他从小就这个样子,一见到漂亮女孩子就不 会说话了。”田金橙用英语对那个金发美女说。 “噢,是吗?”金发美女开心地问,然后狂看霍真的脸。 “当然了,我是他妹妹嘛,我们一起长大的呀。我还知道,他越是不理睬你, 就说明他越喜欢你,不信,你试试,你现在问他一个问题,不管是什么,如果他 开口回答了你,那说明他不喜欢你,如果他不理你,就说明他一定是喜欢上你啦!” “噢,我可以试吗?我是说我真的可以吗?”金发美女激动地问。 “别老‘噢噢’的,随便试!”田金橙非常大方地说。 金发美女作为一种尊敬,她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霍真:“你好,我叫索菲亚,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霍真没有回答。 “他喜欢我!”金发美女欢呼着拥抱了田金橙。正在这时,霍真突然拉过田 金橙把她扛到肩膀上,撒腿就跑。田金橙才要表示自己的不满,却看见后面有成 群的医生护士追了过来。田金橙这才想起她和霍真还身在医院呢! 该死,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报复霍真呢!看着那些被甩在身后的医生护士, 还有索菲亚,田金橙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来。 霍真一个劲的飞奔,田金橙一个劲地问:“他们这家医院好奇怪啊,刚才还 温柔可亲,现在却像在追赶越狱逃跑的犯人那样追赶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呀?” 霍真照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终于,他们从这家豪华庞大的医院的一个紧急出口 逃了出来。紧急出口外临一条林荫街,田金橙看到那些追着他们的医生护士在紧 急出口门里嘎然止住了脚步,并未追出来,便拍拍霍真的后背说:“停下吧,他 们没追过来。”霍真又跑了一段,转入一个小道跑出有一千多米,才慢慢停了下 来,并放下了田金橙。这时,有一对青年男女走过,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田金 橙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穿着医院的宽大的病人服,而且还光着两个大脚丫! “诶,我们的行李呢?”她现在想起了行李,“我要换衣服!穿着这个在大街上 走,多难看呀!”霍真像没听见一样,只顾张望四周,全当田金橙不存在。 又是一肚子闷气!田金橙想当然地认为,是霍真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弄丢了 行李。其实,是在她昏迷前,她和霍真一起弄丢的,就丢在罗宾的城堡里。 “你是不是把我们的行李弄丢了?你这个大笨蛋,现在怎么办呢?既没衣服 换,又身无分文!都怨你!”田金橙气得连推了霍真好几下,霍真却当她在推别 人。 突然一声马嘶,一阵急躁的马蹄声传入耳膜。田金橙已经看呆了,只见一匹 枣红大马直冲自己而来,马背上面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白的人,在惊慌失措地尖叫 着:“害尔怕!害尔怕!”中文的意思就是:救命!救命!看来这地球上的语言 其实都是融会贯通的。 大脑短路的田金橙被霍真一把推开。当她从硬邦邦的地面上站起来时,才发 现霍真和那匹马都不见了踪影。她不由得瞪大自己不大的眼睛,十分吃惊地说: “哎呀,该不是哑巴为了救我被那匹疯马踩成烂泥,粘到马蹄上,被带走了吧!” 既而又很悲伤地冲天发誓道,“我的天呐,可怜的霍真!你放心,即使你只剩下 一根头发,我也要给你修一个烈士大墓!”说完,她撒腿就朝马奔跑的地方追了 过去,却不知自己完全弄反了方向。 跑啊,跑啊,田金橙倾尽全力一路追寻了过来,霍真的头发倒没找到,她的 两只脚丫却肿了起来,还磨出了老茧。后来,她哭了,因为她怎么也找不到霍真 的蛛丝马迹了,更重要的是她的脚太疼了。“霍真……呜呜……脚啊……好疼啊 ……呜呜……”她最后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这么哭。 一阵悦耳的马蹄声从田金橙身后由远及近而来。田金橙既不回头看,也不让 路,就那么蹒跚地走在路中央,心里还十分懊恼地想:这谁这么没眼色,招人厌 啊,没看到我正在找人吗,我就不让路,有本事从我身上踩过去啊!那马大概也 识趣,果然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却又极没眼色地横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田金橙只得停下,握紧拳头,双眼冒火地朝马背上的人看去,不禁一下子喜笑颜 开:“哎呀,哑巴,你还活着?!” 本来就没死!霍真看到那匹马是惊马,直冲着田金橙而来,便推开田金橙, 使其避开马蹄,然后快速追上惊马,双脚点地,飞身跃上马背,一手搂住马背上 那个女人的腰,一手抓住马的缰绳,慢慢让马恢复了平静,而后调转马头回原地 来找田金橙,却不见了她的人影。霍真不由暗暗吃惊,心想:难道是被那个医院 的人给抓回去啦?!一路焦急寻来,终于发现了她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将马 横在她的面前。只是有一点,霍真不大明白:如果她是在找我,她往这边跑什么? 霍真跳下马,站到田金橙面前。田金橙这时有点激动,上前抱住了霍真。突 然有两道犀利的寒光射到田金橙的头顶,田金橙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抬头望 去,看到马背上有一个年龄大约在七、八十岁左右的外国老太太。只见这老太太 穿着一身少女们爱穿的白纱长裙,稀疏的头发竟然还编成两条银白色的小辫子垂 在胸前,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宽边帽,帽子上的白蒙纱,一半搭在帽沿上,一半垂 在帽前,遮着她的眼睛。即便如此,田金橙还是能看到她正用恶毒的眼神凝视着 自己。就在这一瞬间,那老太太撩起了脸前的蒙纱,对着田金橙露出慈祥幽雅的 笑容,田金橙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了,背部泛起一阵寒意。 田金橙只顾自己发呆就忘了自己还抱着霍真呢!再怎么说霍真也是一个血性 男儿,被田金橙这么一抱,而且又抱了这么久,就有点受不住,他怕田金橙感觉 到他的变化,就一把推开了她。田金橙被他这么一推,木然退后了两步,可两只 眼睛还在打量着那个有一双绿色眼睛的怪异老太太。 “哦,干什么?”田金橙又被霍真推了一下肩膀,才缓过神来,两只眼睛转 向霍真,傻傻地问。霍真把脸转向一边,又没理睬她的问题。 让马踩死你好了,踩死你才好呢!怎么没把你踩死啊!田金橙心里狠很地咒 骂道,说实在的,她简直快被霍真气得疯掉了! 马背上的老太太非常友善地邀请他们两个到她家里去做客,并且说为了感谢 霍真的救命之恩,她一定要设宴款待他们。田金橙还没来得及婉言谢绝,就被霍 真一把扔到马背上,硬扶着她坐到老太太的身后。霍真自己则牵着马的缰绳带着 马跑了起来。 拐了三个弯儿后,那老太太对霍真说:“就是这里了,先生。”霍真便在一 座隐藏在绿林之中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欧式住宅的大院门外停下了。田金 橙从之前那老太太邀请他们来她家起,就觉得她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对劲,现在又 听她这么说了一句,不禁恍然大悟了,心里说:怪不得我老觉得不对劲,原来是 她说话的声音,根本不像一个七、八十岁老人应有的声音,完全是一个十七、八 岁少女的声音! 大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个愁眉苦脸的驼背来头,年龄看起来比那 老太太还大,大约八、九十岁左右,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只是与他的年龄有些不 符,那是一套青年管家才穿的制服。他推着一架空轮椅来到了马前。 “先生,抱歉,请帮一下忙好吗?”老太太微笑着向霍真伸出了戴着白手套 的双手。霍真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放到了轮椅上。田金橙一直认为霍真只是 一介武夫,没想到观察下来,才知道人家是能听懂英语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 敬佩之情。要是她知道霍真的英语比她说的还棒的话,那岂不是要对他佩服到五 体投地了吗? 田金橙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坚决不能走进这个大院的门,于是她死死抱住马脖 子不肯下来。霍真还以为她是不敢自己下马呢,便向她伸出双手。田金橙见状, 就把脸贴在马的鬃毛上,说:“不,我不下来,也不进去,我要走!”霍真面无 表情地放下双手,一拉马的缰绳,走进了大院里。好,你不下来,那就跟马一起 进来吧,霍真心想,我们现在身无分文,又饥又渴,为什么不先在这里住一夜呢? 既然我答应了师父要好好照顾你,我就不能让你忍饥挨饿,露宿街头。 安顿好一切以后,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老太太吩咐她的老管家,就是那 个驼背老头准备午餐。最终被霍真从马背上拽下来的田金橙只得随同霍真坐到了 餐桌旁。 “我漂亮的天使,请把窗帘拉上好吗?我年纪大了,眼睛见不得光。谢谢。” 老太太和蔼地对田金橙说。这句话使田金橙想起了她刚刚去世一年多的姥姥。 “快点把窗帘拉上!”姥姥看电视的时候总是这么说,虽然脾气很怪,但田金橙 还是很爱她。 四个狭长的窗户被田金橙拉上了厚厚的双层的天鹅绒窗帘,那窗帘里红外黑, 让人觉得有些恐怖。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但当她转过身时,屋子里已经亮了起来。 餐桌上,一盏蜡灯被点燃。灯架呈山字形,上面的三根白色的长蜡发出惨白的光。 要不是知道现在是中午,窗帘外面就是耀眼的骄阳,田金橙一定会以为自己不小 心进入了恐怖电影里了呢。回到餐桌旁,田金橙看到餐桌上摆在霍真面前的火柴 盒,就知道,这蜡灯一定是霍真在老太太的授意下点燃的。 恍然见,田金橙看到,在灯光下,那老太太满脸的皱纹和老年斑不见了,她 的神态,笑容如同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女,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才纯情,却又有阴光 泄露。 真想马上就离开这是非之地!田金橙拉了拉霍真的衣角,低声,用中文说: “霍真,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太古怪啦!” 正在这时,屋子的另一头,厨房的那扇古老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驼背 老头推着一个两层的精致的金属餐车慢慢走了出来,上面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丰盛 的午餐。车头也有一盏蜡灯,虽然与餐桌上样式相同,但型号很小。田金橙害怕 他推着走动的时候会把蜡油洒到食物上去,可是一点也没有。 “可以开饭了吗,莫里?”老太太非常愉快地问。“是的,基丝小姐。”那 个驼背的莫里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然后动作迟缓地将餐车上的食物一盘一盘放 到餐桌上,再加上食物确实很多,所以他足足用了五分钟才摆放完毕。接着,他 取出餐车底层的那瓶看起来很不错的葡萄酒和三个高脚玻璃杯,把杯子分别放到 老太太、霍真和田金橙面前,一一斟好,再把酒放到了霍真的手边。做完这一切 后他就推着餐车默默离开了。 这是一顿很丰盛的西式午餐。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简直让人难以抵挡。 美食当前,又饿了很久,田金橙也有些动摇了,毕竟肚子里的青蛙叫的厉害 嘛,吃完再走也不迟!她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小心一点就行了。 “为我们今天的相遇先干一杯吧!”老太太幽雅地举起酒杯,霍真也举起杯。 田金橙也只得举起杯子了,看到老太太喝了下去,她才小心翼翼地将酒沾了一下 嘴唇,装作喝了一口。霍真也饮了一小口。“请慢用吧,不要客气,孩子们。” 老太太微笑着说。 田金橙看到霍真熟练地用着刀叉,毫不怀疑地吃着菜,喝着酒,便有些心理 不平衡:好,你吃,我也吃!想到这儿,田金橙心下一横,扔掉手中的不听使唤 的刀刀叉叉,两手拿起盘中的牛排,像吃煎饼一样一口气吃完,然后把手伸到霍 真眼前晃了晃,意思是说:何必切来叉去,像我这样吃不就行了?霍真虽然仍是 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田金橙一眼,但他的心弦却不知不觉让她调皮的笑容给拨了 一下。 餐后,驼背老头莫里又送来了甜品。田金橙感到自己吃的快要吐了。 “孩子们,你们对今天的款待还满意吗?”老太太和蔼可亲地问。 “当然,”田金橙一不小心就打了一个响个嗝,“满意了。”说完后,她不 禁为刚才打的那个嗝感到脸红。心想:都怪哑巴,要是他肯说话的话,我也不会 出这么大的丑了。然后狠狠瞪了霍真一眼。霍真的表情还是雷打不动的没有表情, 可他心里却在嘀咕:田金橙这是怎么了,我可没有取笑她啊?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愿意听吗?全当陪我这个孤独的老人解解闷,好 吗?已经有五年都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和听我讲故事了。”老太太神情有些沮丧 地说,有两三根白发应景地散落下来,叫人看得有些心酸。 田金橙的心一下子被打动了,心想:也许是因为这个老太太孤单地太久了, 所以才会有一些怪异。我刚才眼之所见也未必是真实的,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吧。 于是她向那个老太太点点头,说:“我们很乐意听您讲故事,如果您不需要休息 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讲了。” 霍真只是低下头,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表明自己也是愿意听那老太太 讲故事的,而且随时都可以开始。 “有一个非常富有的农场主,他早年丧偶,只有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 这个小女孩在父亲的百般呵护下,悄悄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像天使一样活泼可爱 的姑娘,早晨她轻踏着青草上的露珠,中午她躺在农场的大树下阅读朦胧的爱情 小说,傍晚她又提着裙子,在小河里捉那些调皮的泥鳅。但是,这样无忧无虑的 生活突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结束了。那天也像今天早晨一样晴朗,小鸟在枝 头歌唱。那个天使般的姑娘穿着昨天父亲送给她的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一条白 色的长纱裙,戴着她最爱的宽边白帽子,骑着她从小养大的枣红大马,沿着农场 的羊肠小道散步。噢,对了,她管那匹马叫珍妮,这是她第一次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