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人的节日 林枫没有在机场追到欧阳云,两天后他和蓝绣带着他们的儿子飞回了美国,他 们到达美国的那天是九月十号。就在他们回美国的第二天,离他们住所只有两公里 的美国最高的两栋大厦被两架飞机撞塌,发生了震惊全球的美国纽约9.11恐怖袭击 事件。林枫的家在世贸大厦的西面,如果世贸大厦不是垂直倒塌而是向西斜塌,那 林枫居住的公寓大楼必定也要变成举世闻名的都市废墟。这幢公寓大楼现在已经是 人去楼空,恐怕在几年中都不会有人居住。林枫在长岛还有一栋花园别墅,所以还 有住的地方。 林枫永远不会忘记那两栋摩天大楼在他眼皮底下被飞机撞击崩溃倒塌的惨烈场 面,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好莱坞恐怖大片,几天后他甚至还觉得这一定不是 真的,一定是美国人异想天开的影视创作,或者是他自己的一种梦幻,但是这一切 都是真实的。大厦确实已经变成废墟,林枫在美国的所有艺术活动也都受到了严重 影响,他的经济状况也受到了很大打击,这一切都实实在在。林枫有些困惑,这21 世纪的世界怎么这样多事,而自己也非常事多。他想来想去终于无可奈何地得出一 个结论,今年是蛇年,是他的本命年,而他在春节忘了系红腰带。 欧阳云是在海洲看见纽约恐怖袭击事件的,当她看见世贸摩天大楼轰然倒塌时, 她吓得目瞪口呆,差点窒息!她听林枫说过他家就在世贸大厦旁边,她为林枫的安 危提心吊胆。但更使她不安的是她无法与林枫联系,她试图拨打林枫的手机,但是 美国的通讯已经瘫痪。欧阳云彻夜难眠,她此时已经忘却了她和林枫在北京的争吵, 也暂时忘却了失去孩子后的痛楚,她最大的牵挂是林枫的安全。她这时才发觉林枫 已经成了她心中永远不能消失的灵魂,她可以没有林枫在她身边真实的存在,但是 她绝不能没有林枫在这个世界上的消息。她在焦急和恐慌中等待着,她想林枫只要 没有遇险就一定会打电话给她。 但是她一直没有接到林枫的电话,她现在才明白,如果没有林枫,她将无法生 活下去。她回到海洲的第一天,她就感觉到家乡海洲好像已经不是她生存的地方。 不是她不要海洲,而是海洲已经没有了她生存的位置。那天当欧阳云进入家门的时 候,她看见了秦江山和盛梅兰,他们好像正谈得情意绵绵,秦江山有点尴尬向欧阳 云解释,但是欧阳云什么都没有听见,耳畔是一片寂静的世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 己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秦江山和盛梅兰那种非常难堪的样子。她好像说了声非 常抱歉,应该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她不是故意在这个时间回来的。她好像自己做错 了什么,她没有让他们难堪的意思,她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她也忘了盛梅兰是什么 时候走的,她也忘了秦江山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只清楚地记得当女儿乐乐抱住她哭 的时候,她也哭了。 回海洲的第二天她就去了音乐学院,是搭小陈的车去的。在车上她问小陈学院 的情况怎么样?小陈说基本是老样子,不过人事问题上有些变动,开始实现聘任制 了,有不少人要下课了。欧阳云感到有点意外,她没有想到下岗也会波及到艺术院 校。她感到一种危机,她有一种预感,好像下岗和她有关。 当她来到学院见到沙院长时,这个预感被证实了。她的确遇到了危机,沙院长 说学院刚进行了一系列人事变动,由于她不在学院,工作岗位已经安排别人替代了, 钢琴系的教师已经满员了,学院又招聘了一位音乐学研究生担任校刊编辑。欧阳云 慌忙说那我去舞蹈系去弹伴奏吧,沙院长好像很为难。他说目前这个位置也已经有 人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重新安排一下。欧阳云非常紧张地问沙院长,我是不是 不能回学院工作了?沙院长说你的钢琴现在大有进步,我在电视上都看到了。不过 报纸上好像有些报道,说你和林枫怎么怎么了,好像林枫还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所以影响不太好…… 欧阳云没等沙院长说完就离开他的办公室,沙院长的话很明确,她已经变相失 业了。其实她应该想到海洲会知道那场风波,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会影响到她的工作, 而秦江山和盛梅兰的举动则说明他们已经也知道了她在北京所发生的一切,他们旧 情重生,破镜重圆了。现在工作没有了,家庭没有了,爱人也失去了,爱情的结晶 也消失了,现在她只有女儿乐乐了…… 陈东方和刘冰冰在海滩上看见了独自徘徊的欧阳云,他们不由有些吃惊和好奇 :她不是又到北京去了吗?怎么突然又出现在海洲的沙滩上了?当陈东方和刘冰冰 站在欧阳云的面前时,欧阳云好像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他们客气地相互问候之 后,欧阳云问陈东方她的离婚官司何时开庭?陈东方说还没有消息,但他说林枫的 官司法院已经判了,法院没有支持林枫的诉讼请求。欧阳云也没有表示惊讶,她问 陈东方告诉林枫了吗?陈东方说他和林枫一直联系不上,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问欧阳云知道林枫在哪里吗?欧阳云说林枫已经回美国了,她也和林枫失去了联 系,9.11事件使美国和外界的通讯中断了。 刘冰冰连忙问林枫会有危险吗?欧阳云说他家离纽约世贸大厦非常近,不过她 说她相信林枫不会有危险。陈东方和刘冰冰对9.11恐怖袭击事件发表了一番感慨, 欧阳云问刘冰冰海洲的案件侦破得怎么样了?她说如果法院不支持林枫的诉讼,林 枫就只有寄希望于公安了。刘冰冰说目前他们依然正在尽全力侦破这几个连环大案, 他们一定会抓到罪犯的,希望欧阳云能支持配合他们工作,这对侦破案件有非常重 要的作用。 欧阳云说她一直很配合,她说不久前她不是还在审讯室呆过。刘冰冰知道欧阳 云还在生上次错审她的气,于是又对那次误会向欧阳云道歉,欧阳云说没什么只要 对破案有利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刘冰冰其实很想知道欧阳云为什么会突然回到海洲,林枫为什么回到美国。她 虽然已经从报纸上知道欧阳云和林枫的关系,但是她非常想证实他们到底是不是情 人关系。但是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当然是要从欧阳云口中了解和证实沙院长和虞清梦 到底是不是情人关系,虞清梦和陈永明到底是什么关系?刘冰冰坚信欧阳云对他们 是了解的,她也知道欧阳云为什么不愿意涉及这个问题。但她还是要说服欧阳云提 供她所知道的实情,于是刘冰冰让陈东方先走,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又向欧阳云 询问起沙院长他们的情况。 欧阳云这次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在见到陈永明的那一瞬间起突然萌 生了一种恐惧感,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她觉 得陈永明的眼睛在笑的时候都有一种阴森的神情,她总是觉得陈永明已经是个坏人 了。另外她在见到沙院长的时候,更觉得她父亲的朋友也不像个好人。虽然他和虞 清梦有暧昧关系,但是欧阳云从来也没有觉得沙院长是个坏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也许是心理作用。不过欧阳云对沙院长还是有一点不满,这就是他让自己变相失 业了,这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她没有想到这个被她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院长,竟然 会让他恩人的女儿在最困难的时候失去了工作!她除了不满还感到了一点蹊跷,她 觉得沙院长是不愿意她再在音乐学院呆下去,是要把她赶走,最好她去了北京永远 不要再回音乐学院。欧阳云有点不寒而栗,既然已经没有了工作,她还担心什么呢? 她还会有什么后怕呢?何况如果他们真有问题,那说出他们的实情对侦破工作也会 有所帮助。所以她如实地向刘冰冰说出了沙院长和虞清梦的微妙关系,也说出了陈 永明和虞清梦的复杂关系,说出了他们三个人的特殊关系。 刘冰冰从欧阳云的叙述中证实了他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是真实可信的:虞清梦是 沙院长情人,她在和陈永明结婚前就是沙院长的情人,但是她后来却突然嫁给了陈 永明,当时这在音乐学院都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因为虞清梦虽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小 提琴教师,但是她却是一个颇有姿色的时尚风流女人,所以她会得到沙院长的青睐, 所以她会留校任教并成了他的情人,所以当她嫁给陈永明这个当时的保卫科科员时 全院师生都感到了不可思议,虞清梦怎么会嫁给陈永明?为什么会嫁给陈永明? 欧阳云还说,虞清梦和陈永明结婚后,虞清梦很少住在陈永明家里,不是住在 学院宿舍,就是住在她自己家里。虞清梦的父母早逝,给她留下了一套房子,所以 她有住的地方,所以她很少住在陈永明这里。不过有几次虞清梦来这里住,他们不 是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就是没有一点声音,非常奇怪。有一次他们吵得非常厉害, 欧阳云好像听见了陈永明突然骂了一句沙院长,而陈永明和虞清梦结婚后,很快就 成了沙院长的司机,这让人感到更加奇怪,不过沙院长找一个保卫科的人来开车倒 也是安全。 欧阳云说有一次她工作晚了住在学院宿舍里,看见沙院长深夜两点从虞清梦的 宿舍里出来,不过到现在她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虽然学院所有师生都知道沙院长 和虞清梦的关系暧昧,但是好像都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也没有人挑明这件事。因为 他们的事情也没有影响工作,而且沙院长的工作成绩也相当不错,还是人大代表, 所以也就没人站出来说些什么。欧阳云当然也不会说什么,陈永明是她的邻居是他 的同事,沙院长是她的领导是她父亲的部下,何况这年月情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情,人们对情人现象也都寄予了宽容和理解,甚至是同情,欧阳云能说什么呢?就 这样过了一年,虞清梦突然出国了,去了日本,出国前和陈永明离了婚,她走了以 后大家也就不再私下议论他们的事情了,一切也就慢慢过去了,也被人淡忘了。 刘冰冰听到这里不由问欧阳云,虞清梦是不是在音乐学院发生贵重乐器被盗后 出国的?欧阳云说好像是,她说这可以查清楚的。刘冰冰说他们正在调查,她又问 欧阳云,陈永明从保卫科调任沙院长的司机,陈永明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很高兴? 欧阳云回忆了一下说:“是挺高兴的,不过他和沙院长的关系比较奇怪,我总觉得 他们的关系不太正常。” “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很重要的情况,但是希望你对外要严格保密,不 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林枫先生。”刘冰冰握住欧阳云的手嘱咐道。 “请放心,我知道这事很重要,我没有和林枫说过,我知道你们是为我为林枫 的安全负责。不过我想知道,你们真是在怀疑沙院长和陈永明吗?”欧阳云还是忍 不住问道,刘冰冰很有分寸地说:“应该说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排除犯罪行为的可能 性,如果他们没有问题,我们的侦察范围就会缩小,如果他们有问题,那我们就有 了进展。这是我们的工作性质,我想你应该理解,就像我们开始怀疑你一样,这是 一个过程,也许这个过程会走错方向,但是这是必然要走的路。” 欧阳云说她能理解,但是她觉得怀疑必须要慎重,否则会给当事人带来许多痛 苦。刘冰冰说他们会慎重处理的,同时也告诉她还要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马上联 络,欧阳云说她会注意安全的。 刘冰冰在和欧阳云分手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问欧阳云知道陆海星生病了吗? 欧阳云说她刚回来不知道,她马上问陆海星生什么病? 刘冰冰说陈东方告诉她,陆海星得了癌症,他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后将其所有财 产建立了法律援助基金,以帮助那些没有经济能力打官司的穷人。他还拒绝接受治 疗,要求安乐死。欧阳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她知道陈东方和刘冰冰不会拿这 种事情开玩笑。欧阳云问为什么要告诉她关于陆海星的消息,她和陆海星没有什么 关系。 刘冰冰告诉欧阳云,是陆海星托陈东方找她。陆海星的原话就是在离开这个世 界前一定要见到欧阳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欧阳云问是什么事情,刘冰 冰说不知道。 欧阳云告辞刘冰冰后,心情复杂地来到海星律师事务所,事务所里人去楼空, 一派萧条的景象。欧阳云来到陆海星的办公室,看见陆海星正埋头写着什么,没有 叫他,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陆海星。良久,陆海星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了欧阳云,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欧阳,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听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欧阳云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还是很 平静地说,陆海星急切地回答:“是的,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原谅了, 可是我还是要把这些话说出来,要不憋在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今天你无论如何都 要听我把话讲完好吗?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林枫先生,我最卑鄙的就是在法庭 上给你和林枫先生造成了心灵和名誉的损害,我还帮助海洲宾馆贿赂了海洲中院的 主审法官,使林枫输掉了一审官司,我实在是对不起林枫对不起你们……” 欧阳云非常吃惊陆海星会告诉她这个严重的事情,但是她从陆海星的神情中知 道他真是有忏悔赎罪的诚意,于是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不过你应该把这 些都告诉法院领导和海洲检察院。” “我会把这一切都说出来的,我为我过去所做的一切向你们忏悔!我希望能得 到你的宽恕和原谅,如果老天让我重新再活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生活!” 陆海星很虔诚地说,欧阳云不由有些感动,于是劝慰他说:“你这样做很好,不过 我到这儿来的目的是劝你到医院去接受治疗。不管你以前干了什么,我希望你一定 不要放弃对生的希望,拥有美好的生命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权利!” 陆海星说生命对他来说已经失去意义,他拒绝接受任何治疗是因为他知道他得 了什么病,所以没有必要再去浪费钱财了。欧阳云劝慰他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 么悲观,现在医疗条件这样先进,你不去试试,你怎么能判断你的病就不能治好呢? 你应该振作起来,这是我对你的希望。” 陆海星笑了笑平静地说:“你不用再劝我了,这段时间里我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一个人不能活得太自私了,否则是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这在我身上就得到了报应, 所以我想在我临死前做点善事,来弥补我过去所做的一切。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和鼓 励,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会来看我,我从心底里感激你,我会永远 记住你善良美好的情义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已经感到非常知足了,就是死了 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你走吧,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再见吧……” 欧阳云沿着依山傍海的海滨大道慢慢地走着,她的眼前是一片海天相连的梦幻 蔚蓝。欧阳云伫立海边心潮起伏,与陆海星的那段往事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 突然觉得人生是这样奇怪,人只有到了生命的极限才会明白一切善待一切,人为什 么在活得好好的时候不会这样心如静水呢?她不由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林枫发生这 样的爱情故事呢?为什么不能和秦江山继续生活下去呢?难道自己的追求和上天的 安排都是错误的选择和赐予吗?她会不会在自己走到生命的尽头的时候也后悔自己 不该拥有这样的生活?她是不是在现在应该回到秦江山的身边,重新生活在过去让 她痛苦忧伤的家庭里?难道情欲的极乐就是爱情生活的全部?难道爱情就应该是忍 受痛苦?她想对秦江山说,我们还是像过去那样生活吧。但是她知道她无法说出来, 她也知道秦江山已经不会和她再生活下去了。果然秦江山在晚上回家后告诉她一个 消息:“你不用打官司离婚了,我同意离婚了……” 秦江山说完就走了。他在欧阳云回海洲后就不再住在家里了。他说他住在单位 里。但是欧阳云知道他肯定是住在盛梅兰那里。欧阳云没有猜错,他们的确是住在 了一起,当欧阳云第二次离开海洲去北京后,秦江山和盛梅兰就不可避免地走到了 一起,他们过去是情人,但是现在是爱人了。当他们爱火重燃,激情再起的时候, 他们感到了比当年更加强烈的性感反应,他们也是一对人间的性爱绝配。人就是这 样奇怪,欧阳云在和秦江山生活中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在他们做爱时感到和林枫 在一起时的那种极乐的快感,但是秦江山却让盛梅兰得到了无比的满足。他在盛梅 兰的身上是那样勇猛,他知道这是盛梅兰给他自信的结果,而他面对欧阳云却从来 没有这样的自信,也就从来没有这样激情下的勇猛。男人就是这样,他也许对这个 女人不行,但是对另一个女人他可以很棒。女人也是这样,她也许对这个男人没有 什么性反应,但她会被另一个男人变成世界上最性感的女人,变成性爱女神。欧阳 云是这样的女人,盛梅兰也是这样的女人,她和秦江山情爱故事的中心就是她在秦 江山的床上才享受到女人的全部欢乐,秦江山让她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女人。欧 阳云现在知道了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她知道和秦江山离婚已经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了。 但是她现在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她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现在的生活。 她好像突然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也好像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她突然感觉到她母 亲离她而去时的那种心情,虽然母亲有女儿,但是她还是弃她而去,那么自己呢, 她也会弃乐乐而去吗?欧阳云突然不寒而栗,因为她想到了死,想到了弃世而去。 她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母亲坠海的海边悬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难道 自己要随母亲的足迹跳下这万丈悬崖把自己的痛苦留给人间吗?她站在悬崖上,海 风吹起的长发,吹起她轻柔的衣衫,她望着万丈深渊下的大海,她好像听到了母亲 的召唤,母亲对她说,这里很好,这里非常安静,这里没有人间的痛苦和恩怨…… 欧阳云慢慢走向崖边,风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她吹进大海深渊…… 就在这时,太空突然将一个清晰的电波信号传入欧阳云的手机,触动了手机的 电铃,这声铃响把欧阳云惊醒,她站在悬崖上迎着海风接通电话,林枫的声音漂洋 过海,在她耳畔回荡,她终于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整个大海的波涛都在为她伴音 …… 林枫在电话里听见了她的哭声,急忙问欧阳云出了什么事,欧阳云说没有事, 就是担心他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她现在是高兴,高兴得哭了。事实上当欧阳云听到 林枫声音的一刹那,她和林枫在北京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一切都化作了尘埃随风飘散, 欧阳云现在只剩下对林枫无尽的关怀,她连忙问林枫现在怎么样?林枫说他现在还 在纽约,他很安全,没有出事。他一直在想办法和她联系,但是这几天纽约的通讯 一直瘫痪,现在刚刚恢复。他简单地告诉了欧阳云一些他现在的情况,就问欧阳云 现在情况怎么样?欧阳云没有告诉她回海洲所发生的一切,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 林枫增添什么负担,所以她说一切都很好,她就是牵挂林枫的安危。林枫说当时的 确非常危险,谁也没有想到世贸大厦会被撞倒塌,林枫又禁不住把当时的情况和后 果描述了一番。欧阳云听完后连忙说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林枫说他马上就回国, 他现在在美国呆着也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去做,而且纽约还是有危险,所以他要回 来,他说到北京后他马上就到海洲去,林枫最后说:“你一定要在海洲等我,我们 有许多事情要说,我要向你道歉,是我不好,我……” “你的官司中院没有支持,你知道了吗?”欧阳云打断他的话问道。 “什么?这太不公正了!”林枫听了很气愤,欧阳云马上安慰他说:“你别着 急,我已经知道了一些黑幕,他们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她告诉林枫,陈东方已经上诉了,海洲高院也已经受理了,二审很快就会开庭, 公安局也在加紧侦破,如果他来海洲她会尽力而为的。林枫说那他马上就去海洲, 他要欧阳云定个酒店,就定以前住过的那个酒店的房间。最后林枫问她:“你还生 我的气吗?” 欧阳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国际电话太贵了,见面再说吧。” 林枫非常肯定地说:“那好吧,那我们海洲见!” 欧阳云挂断电话后没有离开悬崖,她依然迎着海风望着大海,此时她的心中升 腾起一片音乐的浪潮,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要弹奏钢琴的欲望,产生了一种要用 音乐来宣泄自己心情的冲动。当她坐到钢琴前的一瞬间,她的手指就急不可待地在 琴键上飞溅起一串倒海翻江般的音乐巨浪,她陶醉在这即兴而生的跌宕起伏、波澜 四起的琴声之中,她似乎把自己的爱与怨全部都倾注在这激越委婉的琴声里…… 一连几天,欧阳云都沉浸在这情感丰富旋律感人的音乐里,她记下了这个神秘 出现的旋律乐谱,她从家里的钢琴弹到学院的大三角钢琴上,她突然觉得这个旋律 是这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她仿佛在梦中弹奏过这个乐曲,她感到这是一曲能拨动心 弦的天外来音,以至于当林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依然沉浸在这令她情感得以 宣泄的音乐里。林枫没有惊动她,听她弹奏,音乐深情细腻,典雅轻柔,激荡奔放 又略含一丝幽怨,林枫突然觉得这个旋律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小提琴协奏曲《爱河 》的第二主题,这种在绝望中渴望、在甜蜜中悲怆、在美满中痛楚的音乐,使林枫 爱彻心骨,热泪盈眶…… 林枫压抑住心中一阵巨大的狂喜,轻轻地走到欧阳云身后,欧阳云感到有人在 她后面,她转回头来,发现林枫竟然站在她的面前,一阵惊喜传遍她的全身:“林 枫!”欧阳云脱口惊叫,正欲站起,林枫连忙制止她:“别动别停,再弹一遍刚才 的旋律!” 欧阳云突然明白了,这音乐是林枫《爱河》的延续,她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觉得 这个旋律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音乐旋律,熟悉的是她 在音乐中感觉到了《爱河》的音乐灵魂,她感觉到这对林枫来说是一个重要的音乐 突破,于是她又弹奏起这动人心魄的旋律…… 林枫兴奋地凝望着欧阳云,眼里流露出惊喜交集的神情,当欧阳云把最后一组 音符留在林枫的脑海里时,林枫禁不住地大叫了起来:“欧阳,你太了不起了!你 知道吗?刚才你弹的曲子好像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爱河》这部交响作品的第二主题, 就是第四乐章的主题,这个乐章应该叫做《爱河长流》,是整部协奏曲的灵魂,没 想到今天我终于在你这里寻找到了它!是你完成了这个音乐作品。这部作品的真正 主人应该是你!” 欧阳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枫,突然,他们不顾这里是公众场所 的钢琴教室,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烈相吻……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夕阳的余晖把大海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海与天之间的 蔚蓝空间,动荡着欢乐的波涛声,这个声音和太阳的光芒千波万折地反映在海里, 和谐地混合在一起,充满着幸福和愉快的光明,林枫和欧阳云携手漫步在海滩上, 林枫对欧阳云说:“真没想到你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是用心用情谱写了这个旋 律……” 欧阳云好像的确是成熟了许多,她说:“是的,痛苦和磨难已经构成了我人生 中的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没有经历这些苦难,如果不认识你,我也不会是今天的 欧阳云。如果我不离开北京,我也许还认识不到这一切。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走过 了一条漫长复杂的人生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我所经历的坎坷和痛苦都是值得的。” 林枫突然说:“欧阳,还记得我以前在墓地给你说过的那番话吗?你的人生经 历,已经使你有足够的素材来把你们家族的故事以及你的人生故事写成一部精彩的 长篇小说,写成一部电视连续剧,写成一部电影。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你这样丰富的 人生经历和情感遭遇的,这是一笔巨大的人生财富!美国最近拍了一部电影《红色 小提琴》,还有中国的戏,还有很多大陆和港台演员,但是我觉得这部电影远不如 你的故事。” 欧阳云被林枫的建议吸引了,她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但是有点疑惑 地问:“我可不会写小说,再说把自己的家庭和情感经历都写出来,这不等于公开 自己的秘密和隐私吗?这不太好吧?” 林枫笑了,说:“不,这不是暴露隐私,这是非常有社会意义和历史意义的真 实记录和艺术升华,世界上许多作家都是把作家的亲身经历写成了小说戏剧电影, 你的情感经历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人的生活历程,我敢肯定它有非常大的时代 价值和人性价值,你看到那座山峰了吗?” “看见了。”欧阳云说。 “你就像一个登山的人,”林枫继续阐述他非常独特的社会观点:“你所遇到 的男人其实是你上山时必然会碰到的人。我们这个发展中国家的社会结构就是山峰 型的,是金字塔型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山脚底下,只有少部分人在山顶上,而你遇 到的四个男人正好代表了我们现实社会中的四种不同阶层的人。第一种是既缺乏物 质生活又缺乏精神生活的人,第二种是有富足的物质生活但没有精神生活的人,第 三种是虽然缺乏物质生活但有充实的精神生活的人,第四种人是既有丰富的物质生 活同时也有充实的精神生活。而人生和社会的最高境界是第四种人的生活,社会的 发展也必然是前三种人逐渐变成第四种人,我们的社会就会由金字塔型变成两头小 中间大的橄榄型发达社会,就是说穷人很少,巨富也不多,大多数人全是具有丰富 的物质和精神生活的中产阶级,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在这个转变过程中,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和不同的结果,而且每个人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有的人 会成功,有的人会失败,有的人会成为社会栋梁,有的人会成为社会罪人,这是社 会发展的必然结果。那么你呢,你现在已经可以成为这第四种人。你可以当音乐家, 你已经写出了好音乐。你也可以尝试写小说,如果你的小说和电影电视剧写成功了, 那你就登上塔尖了,你现在离塔尖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不去努力呢?” 欧阳云听了林枫的这番话非常赞同,她兴奋地说:“你说得太精辟了!我们遇 到的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是一种类型的人,陆海星是另一类型的代表,秦江山又是 一种人,是非常普遍的一种人;而张国栋、刘冰冰、陈东方、盛梅兰还有我,应该 是同一类型的典型;不过陈东方和盛梅兰应该算是第四种人,而你是最最典型的第 四种人。我和你们这些人所经历的坎坷人生,都是用血和泪凝聚而成的,我应该把 这一切都写出来,这对我的人生的确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是,是这样,我相信这一定是非常精彩的人生故事。”林枫和欧阳云深情凝 视,落日把它最后的辉煌金色映照在他们身上,如同金色的光环在他们周身闪烁光 芒…… 林枫和欧阳云在重逢的喜悦和创作的欢乐中化解了那场令他们都非常后悔的矛 盾,但是他们彼此的心里都还是留有一些伤痛。他们非常小心地避开了那个话题, 林枫甚至连问候一下欧阳云流产后身体如何的问候都没有提及,林枫当然也就没有 告诉欧阳云有关他儿子病情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相见重逢后马上就会激 情做爱,也许他们也知道女人在流产后是要有一段恢复时间,也许他们是因为此时 的心态好像不会产生那样激情,也许他们是情感成熟后的一种精神的升华,他们没 有做爱。但是不管怎样,如果说创作音乐的快乐是让他们缓解矛盾的一个重要环节, 那么另外一个使他们重逢时避免尴尬的关键环节就是今天晚上中国国家足球队将在 沈阳五里河体育场打响走向世界的世纪之战,于是他们回到酒店观看了这场牵动亿 万中国球迷的大赛…… 林枫是个超级球迷,世界上所有重要的足球比赛他只要有时间几乎每场必看, 尤其是世界杯和欧锦赛,林枫每场都看,除非是无法推脱的演出。林枫对世界杯的 各队胜负及最后夺冠的预测都非常准确,准确得令他所有的朋友都为之叹服。比如 1998年法国世界杯,林枫不但准确地给所有的强队排列出名次,而且一直坚信法国 队会在决赛中与意大利队争胜,并且是在加时赛中以金球制胜,击败意大利,夺取 冠军,高举世界杯。果然林枫的预言实现了,他从朋友那里赢得了美誉和尊敬,当 然也赢得了可以吃上一年的饭局。朋友们都说,林枫要是去赌球,肯定会是赌王。 林枫对足球魅力的独特见解还发表在许多重要的报刊上,他认为足球比赛的魅 力关键在于悬念,他认为足球比赛就像一部冲突紧张激烈、情节跌宕起伏、悬念密 布丛生、结局难以预料的惊险戏剧。足球在所有球类中是比赛时间最长但进球数量 几乎是最少的比赛,所以当对阵双方在长时间的冲突中突然以无法预料的方式进球 的一瞬间,观众在长时间冲突中积累起来的紧张情绪和心理压力突然爆发释放,在 瞬间产生出巨大的情绪高潮和心理快感。有人说足球是和平时代的战争,林枫也非 常赞同,因为战争有征服的快感和胜利的狂欢,战争也有失败的痛苦和复仇的呐喊, 足球可以释放我们许多难以在生活中释放的情绪,足球可以让我们享受生活的乐趣 和狂欢,所以足球是人类不可缺少的东西,也是林枫不可没有的东西。但是林枫不 怎么看中国足球比赛,国家队的比赛也不怎么看,这倒不是他不想看不愿意看,而 是因为他长年在国外很难看到中国足球的比赛,所以当他这次回国碰上来自前南斯 拉夫英雄瓦尔特故乡的神奇足球游击队长米卢所率领的中国足球队正在征战世界杯, 他的球瘾就上来了,并且同样非常准确地预测了几场非常重要的比赛胜负,关键是 他在许多人在开战的初期都在怀疑米卢的时候,林枫说中国队肯定在米卢的率领下 打进世界杯,今天晚上肯定是所有中国人值得放声大喊的日子,就像申奥成功的那 天晚上,他和欧阳云在天安门广场引发的“中国万岁”的放声高喊。 今天晚上欧阳云成了林枫预言的见证人,比赛的结果真的变成了林枫的预言, 林枫和欧阳云当然是又一次走上街头,汇入海洲喜庆胜利的人潮,翻腾起狂欢的巨 浪! 林枫和欧阳云在胜利的狂欢后漫步在月夜海滩,他们在非常愉悦的心境中交谈 了他们分别后的情况,欧阳云把她回海洲所碰到的所有事情也都告诉了林枫。他们 谈了纽约的恐怖事件,谈了海洲的恐怖案件,谈了官司的重重黑幕,谈了他们的离 婚,也继续谈了音乐和文学,谈了他们的小提琴案件,也谈林秋和白圣婴,谈了秦 江山和盛梅兰,当然还谈了陆海星,但是他们就是没有提及他们在北京的那场冲突, 因为他们现在都不想谈。尤其是林枫,他内心的伤痛已经让他许多夜晚难以入眠, 这时林枫突然说他现在有了一首诗,他说他已经快二十多年没有写诗的冲动了,但 是现在突然有了这种冲动,欧阳云也有一种非常想听这首诗的愿望,于是欧阳云让 他不要放弃这种难得的冲动,把这首诗写出来。 林枫说今年好像有许多盛大的节日,今天中国足球打入世界杯是个盛大的节日, 北京申奥成功是个盛大的节日,中国加入WTO 那天肯定也将是盛大的节日,今年是 新世纪元年也是盛大的节日,而且我们就是相识在今年的情人节里,所以这是一首 关于节日的诗,这就是情人的节日,林枫非常感慨地说:“世界上有无数个节日, 几乎所有的节日都是欢乐的庆典,只有情人节是在痛苦中欢乐,又在欢乐中痛苦, 这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欢乐和忧伤交织的节日,但这也是世界上为数极少的全球化 节日,它也是没有国家、民族、文化差异的人类性节日,也是天下唯一的两个人的 节日,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节日,是一个让天下有情人沉醉和向往的节日,所 以我就有了这首诗———情人的节日。” 林枫借着明亮的月光在沙滩上写下了这首诗,或者应该说是一首歌,林枫是音 乐家,所以他的诗更像一首歌,这首情人的节日的歌名非常大胆非常新颖,歌词也 同样非常大胆非常动人——— 我们有无数的节日, 什么是情人的节日? Valentine s Day ——— Lovers Festival ? 是真爱来临的时候, 还是悔恨到来的时候? 是热烈相拥的幸福, 还是凄婉分别的酸楚? 我们有无数的节日, 什么是情人的节日? Valentine s Day ——— Lovers Festival ? 是痛苦中的欢乐, 还是欢乐中的痛苦? 是在陶醉里迷茫, 还是在迷茫中无路? 我们有无数的节日, 什么是情人的节日? Valentine s Day ——— Lovers Festival ? 情人的节日是鲜花的海洋, 情人的节日是无边的绿洲, 情人的节日是心灵的约会, 情人的节日是永远的祝福! Or,Lovers Festival …… 在情人的节日里我们默默无语, 在情人的节日里我们泪洒一处, 在情人的节日里我们纵情歌唱, 在情人的节日里我们尽情欢度! Or,Valentine s Day , 情人的节日是心灵的约会, 情人的节日是永远的祝福! Lover s Festival…… 欧阳云非常感动,她没想到,林枫这样年龄的中年人会有如此强烈的激情和优 美的文笔,写出如此大胆感人的美丽如歌的诗句,欧阳云感到了林枫对她的那种深 切的关爱和无尽的激情。林枫也对自己的这首既诗又歌的即兴之作很高兴,因为他 突然觉得他还年轻,因为他竟然还能写诗,因为写诗是年轻人的专利,而且这还是 一首相当独特的情诗。 林枫今晚的心情非常快乐,他感到了这首诗给他带来的思索是这样深刻这样清 晰,他乘兴发挥道:“情人节虽然发源于西方,但是对东方也产生了不亚于西方的 影响,但是关于情人的内涵东方和西方却又有不同的解释。在西方人心目中,情人 就是爱人,情人的英文LOVER 就是在LOVE(爱)后面加上R 的人格后缀,爱人就是 情人。情人节就是起源于古罗马时期一对恋人的凄美故事,情人是真正爱恋男女的 美称。但是东方观念却把爱人和情人分得非常清楚,爱人是婚姻关系,情人是非婚 姻关系,爱人是正常的爱情关系,情人是不正常的婚外恋关系。而结婚前的谈情说 爱的男女关系叫恋人关系,恋人关系是从来不会受到非议的男女关系,有的人一生 只有一个情人却会受到非议,而在结婚前有无数个恋人也不会遭到指责,这也许就 是婚姻的悲哀。但是现在的东方观念也已经发生了变化,至少人们对已经死亡或者 将要死亡的婚姻中出现的情人现象开始了宽容和理解,人们对婚姻的解体也已经习 以为常,所以现在情人节在中国才会这样受到人们的青睐。现在的中国人也开始慢 慢把爱人和情人的概念混合起来,无数的丈夫也在情人节这一天给他们的妻子送上 鲜艳的玫瑰花,许多恋人在情人节这天举行婚礼成为爱人,当情人节到来的时候, 就是天下有情人共坠爱河的时候,所以就会爱河长流…… 欧阳云对林枫的感慨非常认同,在她看来,情人有爱情的梦想,爱人有现实的 生活,而要成为真正永恒的恋人,情人应该就是爱人,而爱人应该就是情人。欧阳 云从自己的情感经历中深深地感到情人问题是当今非常普遍非常重大的社会问题, 情人问题是婚姻问题的核心,甚至是爱情问题的核心,这是因为情人关系纵横交织 在所有男女情爱关系中,情人关系存在于恋人关系之中,存在于夫妻关系之中,也 存在于婚姻和非婚姻关系之中,当然也存在于情人自己的关系之中。有人说情人关 系的范围之广可以从中学生一直到老人家,遍布当今中国的大部分家庭,从都市到 乡村,从富人到穷人。在情爱和性爱问题上,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最贫穷的 人也同样会在男欢女爱之中享受到快乐,有了这样的欢乐,穷人也照样能在贫富悬 殊的世界上生活下去,情人问题当然也就存在于芸芸众生之中。欧阳云想起了一件 让她非常吃惊的也是难忘的事情,在她乘火车回海洲的路上,她那组卧铺车厢的五 个男女旅客在晚上9 点前,个个都坐得很直、嗓门很亮、很大套地用手机给家里人 打电话,听那口气都是在和老婆或老公说话。但是一到晚上11点以后,他们个个都 睡到了铺位上,对着手机说上了悄悄话,那窃窃私语绝对是情人在呢喃!那晚只有 欧阳云没有打电话,因为她是和林枫发生了矛盾伤感而别。当时她在火车上感到了 一阵茫然,她的确感到了林枫说的那句话的正确:“天下到处都是情人!” 林枫听到欧阳云谈到这件事情,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机场追到她,原来欧阳 云是乘坐火车离开北京的。林枫非常感慨地把欧阳云拥入怀中,问她为什么不乘飞 机?欧阳云说如果她乘飞机,也许就会被他追回走不掉了。林枫问她为什么这样坚 定地离他而去?欧阳云说她当时不愿意他们这样的情人关系再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 和伤害,但是她现在明白了,没有痛苦也就没有欢乐,没有欢乐也就没有痛苦,只 要真心相爱,无害于社会,所谓的情人也应该可以变成真正的爱人,这样的关系也 应该得到社会的承认。 林枫说对,我们这样的情人关系就是最典型的正常爱情关系,不要以为情人关 系就是不道德的男女关系。你说得对,情人现象很复杂,它是当今中国社会所有情 爱问题的核心,它贯穿于婚姻和非婚姻状态下的爱情生活。它有正常自然的一面, 也有不正常非自然的一面。它有真情实感追求高尚的美好,也有虚情假意寻欢作乐 的丑恶。这就像水与火一样,没有水火我们不可能生存,但是水火也会给我们带来 天灾人祸,但我们还是无法离开水与火的世界。人生不能没有爱情,但是爱情生活 必然会有情人,我们就是情人,难道我们的情感不是真正的爱情?欧阳云觉得林枫 说的很精辟,她不由感叹道:“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样普遍的情人现象?” “这个问题就更复杂了,这不是我们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这应该是社会学家 研究的问题,”林枫也非常感慨地说,“不过从本质上看,我觉得情人现象主要还 是因为社会经济飞速发展和社会结构巨大变化所造成的。当我们的社会结构在经济 飞速发展中由金字塔型向橄榄型过渡时,人们从乞求温饱阶段进入到追求高品质生 活阶段,情感生活的高品质便成了人们追求的目标。于是已经和正在失去真情实感 的生活开始被人们抛弃,人们开始追逐能够点燃心灵激情的情爱生活。当然这里也 有相反的一面,那就是对情欲本能的追逐,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温饱思淫欲,这也正 是情人问题中的正反两个极端。不管正反两面如何比例,情人现象已经不可阻挡地 大量涌现。维持情人关系是要有经济基础的,所谓金屋藏娇,没有金屋,何以藏娇? 浪漫的情感生活是需要金钱来支撑的,比如当情人节到来的时候,巧克力虽然不会 涨价,但是玫瑰花肯定是要涨价的,而且是天价!没有人不知道,在情人的节日里 是不能没有巧克力和玫瑰花的,经济状况在左右着人们的情感生活……” “这就是存在决定意识。”欧阳云颇有同感。 “是,就是这个原因,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人们的意识和观念也就发生了很 大的变化,”林枫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继续阐述他的观点:“如果说20世纪 80年代是离婚的年代,那90年代就是情人的年代,因为80年代离婚开始盛行。有句 玩笑很能说明这个问题,说生活在五六十年代的年轻人到了80年代无奈地感叹道: 父母给我一杆枪,枪枪打在老地方,如今赶上大开放,可惜子弹已打光!所以80年 代赶上大开放的已婚男女们再也不愿重蹈前辈的覆辙,他们由固守阵地的正规战, 转为了全民皆兵的地道战,虽然还不至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要放空枪!但他们 还是突出重围,为自由而战。于是他们掀起了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离婚浪潮,那 时离婚相对容易,主要原因是那时人们的经济条件还不够富裕。那时婚姻的三大件 是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所以离婚时在财产分割上非常容易。所以人们在情感破 裂或感情受到压制就往往采取离婚的方式来换取新的情感生活。但是到了90年代, 人们的经济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许多中青年夫妻甚至中老年夫妻获得了很大的经 济成果,生活变得相当富裕,买了房子买了车,有了股票有了存款,成了中产阶级 或准中产阶级甚至是大款巨富,而现在的婚姻三大件恐怕是汽车、房子、稳定的中 高收入。所以一旦离婚,主要财产获得者就会造成相当大的经济损失,所以离婚者 就变得相当谨慎,离婚也就变得相对困难,所以情人现象就开始普遍出现,使80年 代开始出现的婚外恋现象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壮大,所以就有了打油诗:外面彩 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路边的野花还要采,家里的鲜花照样开。另外由于当前国 家经济还处在发展变化时期,整体经济局面还不太稳定,爆发经济危机的可能依然 存在,人们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依然很大,许多人由于求稳的心理和怕对下一代 造成伤害的忧虑而害怕离婚,但是情爱男女们又要寻求新的情感生活,所以情人就 大受欢迎,就有了喜新不厌旧的说法,并出现了包二奶和养小蜜的现象。还有由于 人们的性观念的开放和道德观念的变化,情人现象也就更加普遍。但是中国的情人 现象和婚外恋现象是有区别的:婚外恋一般是指在相对稳定的婚姻状态下第一次出 现的比较短暂的恋爱,一般不会导致婚姻的破裂和重组;而情人则长期存在于不和 谐的婚姻状态之中,情人关系相对稳定长久,并经常会导致婚姻的解体和重组。因 为婚外恋关系注重恋,而情人关系注重情。恋嘛,浅一些,而情呢,要深一点。” “你怎么这样有研究啊?”欧阳云对林枫的这一番分析既感到精辟又感到惊讶, 林枫笑了笑说:“这还需要研究吗?这是个普遍现象么。不过也许我长期生活在国 外,对这个问题就觉得更加新奇。这的确是当前中国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社会问题, 只可惜我不是社会学家,否则我一定会发表论文。” “你怎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到新奇?你怎么会关心这个问题”欧阳云好像有点妒 意。 林枫不由笑了,他知道欧阳云现在的心情,于是他幽默地解释道:“我说过了,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普遍了,我身边也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打个比方说吧,我在89 年回国的时候,听人说朋友见面时的问候已经从‘吃了吗?’变成‘离了吗?’十 年后,我99年回国时,听人说朋友见面时的问候已经从‘离了吗?’变成‘有了吧? ’你看这短短20年,中国人在情感生活上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尤其是性观念的变化, 真是太大了!” “是,现在的中国人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保守了,尤其是男人,他们的变化太 大了。”欧阳云也深有感触地说,因为秦江山就是她身边的典型,但是林枫的这一 番话让她更加吃惊,林枫说:“男人的变化是大,但这是一种男人本性的延续,而 女人的变化更大,这却是女人本性的苏醒,这是中国人性观念变化的根本。你听说 过茶壶理论吗?就是说男人是茶壶,而女人是茶杯,一个茶壶水可以倒几个茶杯。 所以中国男人在50年前的千百年里就和茶壶一样,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甚至妻妾 成群,养外室逛窑子。但是女人必须从一而终,一个茶杯对一个茶壶,否则就会瓦 玉全碎,所以女人的性观念是被压抑被扭曲被封锁的。虽然辛亥革命后女人的生存 状态发生了一些变化,有所解放,但那时天下大乱,所以没有本质的变化。后来中 国革命终于成功,实行一夫一妻制,男人的茶壶地位被彻底粉碎,离婚也变成了一 种不光彩的事情,离婚率极低,婚姻的稳固世界第一。但是到了今天,当男人又在 拼凑已经被摔碎的茶壶又在延续他们的茶壶功能时,女人已经在一夫一妻的基础上 坚决不当茶杯了,并和男人开始争夺茶壶,要么都是茶壶,要么一个茶壶一个茶杯, 要么一个茶杯几个茶壶,总之不能女人还是茶杯而男人还是茶壶!” 欧阳云听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觉得林枫真是太神了,居然对这个问题有 如此独特的见解,但是她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地反问道:“那女人不是太解放太主动 啦?那女人不就变成男人啦?” 林枫说这是人的本性,从人的性生理和性心理分析,每个男人想拥有自己女人 以外更让他动情的女人,每个女人也同样想得到自己男人以外更让她情动的男人, 女人尤其到了30岁左右,婚后三四年,最容易红杏出墙,成为别人的情人。因为这 时候的女人已经有了一段不短的性爱生活,女人生理上的性爱机制已经成熟,但这 时她的性伴侣却对她失去了新鲜感和刺激感,而她同样对她的性伙伴也失去了做爱 的兴趣,但是潜在的巨大性爱能量又让她在新的机会来临时被强烈求新的性爱要求 所控制,投入新的性爱关系之中。这时她对这种新鲜的非常刺激的偷情式的性爱过 程非常兴奋钟情,迷恋做爱,床笫表现更是风情万种,性感迷人。男人最喜爱这样 的女人,所以做爱的程度就会超乎想像的强烈,女人也就成了性爱与情爱同等重要 的真正女人。女人到了30岁才有女人味,就是这个原因。什么是女人味?就是性感 和妩媚。而且有的女人到了这个阶段会变得格外美丽,你就是这样,对不对?“ 欧阳云被林枫问得羞涩地依偎到他的怀里,她觉得林枫说得有道理,她自己就 是林枫所说的这种女人,但是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说的都对,可是我把爱情 看得比性爱更重,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没有和谐的性爱关系,爱情就无法继续进行 下去,性爱与情爱同样重要……” “是,性爱的确是情爱的关键,弗洛依德理论认为,性爱关系决定情爱关系。” 林枫继续阐述他的观点,他说女人在18岁到28岁的时候基本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 做爱,所谓青春派对。但是女人从28岁到45岁,就喜欢和比自己大七八到十四五岁 的男人做爱,所谓小女人大男人。不过有的女人喜欢在35岁到50岁和比自己小很多 的男人做爱,所谓小男人大女人,这当然也是因为有的男人喜欢和比自己大很多的 女人做爱。这三种年龄段的男女关系是性爱的基本关系,在生理上可以说是最和谐 的性爱关系,但是第三种关系在心理上不太和谐,不被社会普遍认可,而前两种性 关系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都是和谐的,是被社会普遍认可的性关系。你和秦 江山是第一种关系的破裂,我和我太太也是很难再维持第一种关系而导致现在的结 果。当然,性是一方面问题,性格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什么?你太太?”欧阳云非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林枫,林枫终于说出了 自己离婚的原因,但是他说得很平静:“她的身边有许多追求者,但我从来没有去 证实过。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现在我告诉你了,这恐怕是一个非常重要 的原因。当然还有其他许多原因,但离婚是她提出来的。不过我不怪她,因为我有 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非常紧张,几乎就失去了家庭生活。也许是劳累过度,也许是工 作压力太大,也许是婚后性爱的年限规律,我好像对性爱也失去了兴趣。而她对我 也失去了关爱,于是就出了问题。告诉你一件事情,我40岁生日那天,我特别想和 她一起度过我人生不惑的纪念日,但是那天她装束得非常漂亮,非要出去参加一个 什么酒会。我在她临出门的时候又恳请她留下和我共度今宵,希望她能在我再三挽 留下想起今天是我四十岁的生日。但她好像没有想起来,还是走了,而且整夜未回。 那天晚上我很失落,一个人在纽约街头徘徊,在纽约的中央公园一直坐到黎明,当 曙光出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惑了,一切都明白了……” 欧阳云望着林枫有些茫然和痛苦的神情,心里突然涌动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慨, 她没有想到林枫竟然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情感经历,不由从心底为林枫流淌出伤感的 泪水,她轻轻贴靠在林枫的胸前,轻揉着他的肩背,林枫把她紧紧拥入怀中,禁不 住也泪水长流,仰天长叹……林枫和欧阳云在这一瞬间彻底化解了他们在北京发生 的激烈矛盾,消除了笼罩在他们之间由于冲突遗留心中的阴影,林枫还告诉欧阳云 他第一天在海洲所做的那个命运之梦,他们也再一次被命运之神融为一体,掀起一 浪高过一浪的性爱高潮!欧阳云感到自己身体中的那条爱河在奔流,奔流的河水冲 开堤坝,湿润了大地平川,淹没了山林深渊,大水在泛滥,激流在喷涌,飞流直下 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林枫在大水中搏击,在大水中畅游,在搏击中领略了心 爱女人献给他的这无与伦比的快感,在畅游中感到了女人是水,女人是水凝结的玉, 是玉融化的水!女人是玉堆的,女人是水做的! 排山倒海的高潮终于变成了水乳交融的汪洋,他们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最大最强 最深最长最淋漓酣畅的性爱极乐,他们知道了这种性爱的极乐一定是情到深处的结 果,欧阳云不由得想起了林枫的那句情诗:“在情人的节日里我们纵情歌唱,在情 人的节日里我们尽情欢度……”林枫在这尽情欢度的良宵突然想到了他最喜爱的一 幅西方油画、法国古典画家安格尔的传世之作《泉》,画中一个裸体少女手捧陶瓶 亭亭玉立,泉水从陶瓶中流泻落地。林枫每次去卢浮宫,都会长时间站在这幅油画 前,因为他一直没有读懂这幅作品的真正内涵。这幅油画是中国在1978年思想解放 运动时第一次刊登的西方裸体画,发表在浙江《工农兵画报》上,当时引起了巨大 轰动,而林枫一直都想读透这幅作品的内涵,现在他的思绪豁然开朗,他终于在欧 阳云身上感悟了这幅作品的象征性主题———女人就是泉水。更简单地说:女人是 水。 女人的确是水,少女清纯如水,女人柔情似水,少女是春潮,女人是秋波。白 娘子唱到,西湖水我的泪。西施感慨,清泉难道会变成祸水?女人是泉水?女人是 祸水?女人是爱情的春潮秋波,女人也是情爱的洪水巨浪,而男人却要在水中漂泊, 中流击水,林枫不由在心底感叹——— 我有情人, 我不否认。 情人有爱情的梦幻, 爱人有现实的永恒。 如果婚姻难续, 我的情人,你是否还做爱人? 我有情人, 我不否认。 情人是爱的象征, 爱人是情的真诚。 如果情爱消失, 我的情人,你难道要成爱人? 我有情人, 我敢承认: 情人是我永远的缘分, 爱人是我不变的忠诚。 如果爱情长久, 我的情人,你就是我的爱人! 我有情人, 我要宣称: 情人是未来的爱人, 爱人是生活的图腾。 如果未来很短, 我们为何,为何不能真爱一生?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