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芥蒂难统一 话不投机半句多 法纪处的办公室里,王汉公处长主持一个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讨论李家 驹受贿案要不要采取强制措施的问题。检察长李树坤和法纪处的分管检察长李长荣 也参加了今天的会议。俞美凤孙红莲陈少实张胜利都在,一个不少。 大概因为今天有两位检察长参加会议,俞美凤和孙红莲还算老实,没有挤在一 起开小会,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王汉公处长首先介绍了一下李 案的案情。他先咳了一通,努力地清了清嗓子。王处长的烟瘾很大,每天没有两包 烟解决不了问题,大概尼古丁的破坏作用,他的呼吸道很受了一些影响,喉头老是 有咳不完的痰,他把最后一口痰用力吐出之后,开始发表意见: “根据我们手头掌握的现有材料,李家驹在业务交往中,利用职权,收受他人 贿赂5000元人民币,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呢!按照有关规定,其数额已经达到受贿 罪“较大”的标准,应当追究其刑事责任。我认为对他应当采取强制措施! 受贿5000元?这个数目确实不算小,我每个月才拿70多元呢!陈少实心想。王 汉公说完之后,看着李树坤。 “证据情况怎么样?”检察长李树坤抓住案件的要害发问,问过之后,他猛吸 了一口香烟,两眼盯着王汉公处长。 “目前只有检举人的检举材料。前两天找他来,因为他老婆胡闹,根本就没有 谈出什么问题。这你是知道的。” “你的意思,除了检举材料之外,没有其他证据材料?”李树坤问道。 “对。但检举人说的很确切,我们没有理由否定。” “那么,凭现有的材料,是不是就可以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呢?”分管副检察长 李长荣第一次开口问道,听得出来,他是有点儿不放心。 “我看是可以的。”王汉公处长首先表态。 “谈谈理由。”李树坤检察长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仍是抓住要害不放。 “首先,检举材料本身就是证据;其次,5000元已经达到数额较大,可以追究 刑事责任;第三,本人态度不好,不采取强制措施,调查工作很难再继续下去!如 果把他放在外面,还有可能出现其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听了王处长的这番理由,李树坤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其他同志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陈少实和张胜利刚刚到检察院,情况不熟悉,谈不出什么具体意见,所以李树 坤问话时,眼睛是看着俞美凤和孙红莲的。俞孙二人见检察长看着她俩说话,相互 交换了一下眼色,意思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两句恐怕是不行的。于是俞美凤首 先说道: “我们不了解情况,谈不出什么具体意见。”她说的是‘我们’,很显然这‘ 我们’当然是指她和孙红莲,其中并不包括陈少实和张胜利。因为陈张二人刚来检 察院,她是不便代表他们说话的。 “我刚才不是已经介绍过案情了吗?怎么能说不了解情况?”王汉公处长的话 语带有明显的不满。 “就凭你介绍的那点情况,就能对李家驹采取强制措施?”俞美凤前头说话嗓 门很低,这次说话不仅嗓门提高了很多,而且面色也变了。“那请你谈谈看,要多 少情况才能对李家驹采取强制措施?”王汉公处长也忘了咳嗽了,说话的声音也提 高了许多。 “事实要清楚,证据要确凿充分,这是起码的常识,难道这一点你都不知道! 还要我来说给你听?”俞美凤本来白晰的面孔,一下子变得通红,她本来是坐着的, 说话的时候,两手按在桌子上,身体还向前倾了倾,头向前伸了伸。俞美凤这一番 带有明显讽刺挖苦意味的话语,已经超出了讨论案件的范围,王汉公处长函养再好, 也不能装聋作哑,不作出反映。 “你刚才一会儿说不了解情况,一会儿又说我介绍的情况不足以对他采取强制 措施,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反过来还说我不懂起码的常识,你倒底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我在讨论案件!难道这也要再次向你汇报?”俞美凤越说 越激动,放在桌面上的两只手一撑,一下子站了起来:“构成犯罪要事实清楚,证 据确凿充分你都不懂,你还当处长呢!”说完她气呼呼地往凳子上一坐,将头扭向 一边! 俞美凤和王汉公处长一向不和,总是话不投机,这里有个原因:原先,这两个 人都是教育系统的。在没有调检察院之前,王汉公处长是一个中学的副校长,俞美 凤是市教育局政工科的一个副科长,两人的级别差不多。七十年代末期,检察院重 新组建,从各个系统抽调干部,这两个人双双从各自的岗位同时调到市检察院。几 年下来了,王汉公从检察员,副处长,最近又当上了正处长;而俞美凤至今仍是个 副处级检察员,什么长也没有,因此心里一直抹不平。不仅仅如此,她认为王汉公 这个人窝襄,没她能力强,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对王汉公处长的说话做事,她都 看不惯!她感到在王汉公手下工作,实在太屈才了。因此,她打心眼里就不想在王 汉公手下工作。但是,从全院情况来看,法纪处的工作相对来说不是太紧张,其他 处室工作比法纪处紧张多了:刑事检察部门,案件多,工作量大,时间性强,加班 加点是常事,她吃不了这个苦;经济检察部门,经常出差在外,甚至于过年过节都 不能回家团聚,女同志不适合;综合部门,要有一定的文字功底,且杂事多,整天 忙忘忙碌碌。她想来想去只有法纪处还比较适合她,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王汉公 处长。 平时俞美凤和王汉公处长说话极少,不是迫不得已,从来也不主动和王处长说 句话。王汉公处长心里明白,这个俞美凤对他不服气,但考虑到自已毕竟是个处长, 度量应当大一些,不能和她一般见识,因此平时对俞美凤那不理不睬的样子,能忍 则忍;工作上尽可能的照顾她,有事大都找孙红莲去干,让她歇着。后来孙红莲在 俞美凤的调教下,也越来越不怎么听话了!最后,孙红莲完全和俞美凤一个鼻孔出 气,王汉公处长感到越来越指挥不动她了,已经影响到工作的开展了。为此,王汉 公处长向检察长李树坤反映,要么调出法纪处,要么增加人员,否则工作无法开展。 正在这时,部队有一批干部转业到政法口子,李检察长一下子给了法纪处两位转业 干部,王汉公处长这才安下心来,想把工作好好抓起来。好不容易受理了一个案件, 今天在讨论要不要采取强制措施这个问题上,俞美凤竟对他说出这样气人的话来! 王处长气得两手发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老俞,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李树坤深知俞美凤和王汉公处长不和, 但他不想得罪任何人,所以对俞美凤这种明显伤人的话语,他不批评,只是轻描淡 写地要俞美凤冷静。陈少实和张胜利对法纪处的三个人之间的关关节节是是非非不 知道,但今天的事情,明显是俞美凤不对,她说话太伤人了,这一点,他们还是能 够评判出来的。他们不明白,俞美凤为什么要说得那样难听,搞得王汉公处长下不 了台? “下面大家继续讨论”!李树坤眼看讨论陷入了僵局,只好亲自出马了。 “小陈,小张,小孙,你们也可以发表意见,说错了也不要紧,边干边学嘛!” 分管检察长李长荣开始点名了。 “我们今天讨论的是对李家驹要不要采取强制措施,不是讨论起诉判决,我认 为,我们应当围绕符不符合采取强制措施的要求来讨论。我个人还是坚持认为,李 家驹的行为,符合采取强制措施的条件,应当对他尽快采取强制措施。” 王汉公处长大概已经缓过劲来了,非常流利地说出了对李家驹采取强制措施的 理由。接着他又看着陈少实他们说道:“你们三个也说说!” “你们三个”当然是指陈少实张胜利孙红莲,自然不包括俞美凤。 “刚才王汉公处长说,采取强制措施的要求和起诉判决不同,我还不明白,不 同在什么地方?请王汉公处长先给我们说说!”孙红莲终于发言了,听得出来,她 的这个发言,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维护俞美凤的,因为前头俞美凤说过,构成犯罪 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言下之意,采取强制措施也要符合这样的条件。而王 汉公处长的说法和俞美凤的说法截然相反,所以孙红莲要王汉公处长对自已的说法 作进一步的解释。孙红莲的话,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俞美凤辩护,但她提出的问 题有一定的代表性,尤其是陈少实和张胜利,对采取强制措施和起诉判决的条件, 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们实在是心中无数。所以要他们发言,表态,实在有点儿太勉 为其难了。孙红莲说话的时候,王汉公处长的眼睛便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是随着孙 红莲发言的内容而起变化的,他深知,孙红莲是和俞美凤一鼻孔出气的,从她的嘴 里是说不出支持他的话来的,所以他的脸色一开始就不怎么好看,及至听到后来, 本来的长脸拉得更长了,嘴巴也微微地颤动着,好象在说着什么。 “你到我们处里工作,也不是三天两天了,怎么连采取强制措施对证据的要求 和起诉审判对证据的要求有什么不同都不知道?这还要我说吗” 如同王汉公一样,孙红莲的脸色也是随着王汉公处长说话的内容而起变化的。 王汉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孙红莲本来红通通肥嘟嘟的面孔,一下子涨得紫红,活象 两个圆圆的紫茄子!王处长的话音刚落,孙红莲便大声嚷道: “我不懂才问你,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你什么都懂吗?!” “你是处长,我们是办事员,我们当然没有你懂得多了!”孙红莲的话音刚落, 俞美凤又接上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争了,话题集中一些,不要扯得太远了!”副检察 长李长荣深知这个处不团结,而且是两个女的对付一个男的,在任何情况下,王汉 公处长都占不到便宜。本来是王汉公处长说话欠妥,但他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来批 评处长吧?所以只好以糊稀泥的方式来平息纷争。但是他没有真正了解,俞美凤和 孙红莲对两者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区别,实在是一知半解,才提出这个问题的,如果 他不和这个稀泥,王汉公处长是要向这俩个人做些解释的。至于陈少实和张胜利, 也想急于知道两者之间的不同,他俩是真正不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想通过讨论这 样的形式,获得一些有关法律方面的知识,以便于今后能更好地开展工作。李长荣 这样一糊稀泥,大家都闭嘴不说了,讨论会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刚才小孙提出的问题,是值得研究的。我们在座的同志,有的过去虽然也学 过,但书本上的东西与实际运用,还是有所区别的;有的刚来检察院工作,还没有 进行过系统的培训和学习,对小孙提出的问题,更是知之甚少。因此,不论从哪个 角度说,我们大家都要好好学习,只有这样,才能胜任工作。老王,你先说说,采 取强制措和起诉判决对证据的要求,到底有些什么不同?”还是李树坤检察长头脑 清醒,没有跟着李长荣糊稀泥。陈少实心想,究竟是检察长,一把手,说出来的话 就是与众不同! 李树坤点名要王汉公处长说说,王汉公处长虽然内心不大愿意,但考虑到一方 面是检察长点名要他说,另一方面,检察长说的确实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别人不说, 就是陈少实和张胜利,也是需要把这些问题搞搞清楚的,否则今后如何开展工作? 于是,他向孙红莲和俞美凤看了一眼,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 “案件的起诉判决,对证据的要求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而采取强制, 只要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凿就可以了!所以我认为李家驹案件符合这个要求, 我意见对他采取强制措施!”说完,他向俞孙二人又瞟了一眼。俞美凤口角边带着 一丝冷笑,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而孙红莲则将头扭向了一边!陈少实和张胜利用 心地听完了王汉公处长的发言,他们仔细推敲了一下发现,这二者确实是有区别的。 “大家看看还有什么不同意见?”李树坤对王汉公处长的这个解释基本上是满 意的。 “既然王处长说可以对李家驹采取强制措施,那就按王处长说的去办”!俞美 凤话里虽然还有不满情绪,但她没有再提反对意见,这总算是难能可贵的了,对此, 王汉公处长不便再说什么。 “小孙你的意见呢?”李树坤见孙红莲没做声,生怕她再提出使王汉公处长难 堪的问题,便主动征求她的意见。孙红莲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李树坤也 不管孙红莲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要她和俞美凤别再节外生枝就行了,于是他很 快将目光转向了陈少实和张胜利。 “我还有点儿不太明白,李家驹案件,目前只有举报人的材料,他本人也没有 承认什么,这算不算是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凿了呢?” 陈少实的发言,使与会者吃了一惊,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陈少实, 但各人的表情是完全不同的:两位检察长虽然吃惊,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脸上 很快便露出赞赏的目光;俞孙二人的脸上明显带有幸灾乐祸笑容;张胜利和陈少实 有同感,对于陈少实能够说出他要说的话,内心多少有些宽慰,因而,他脸上的表 情也是坦然的。而最不高兴的还是王汉公处长,他听了陈少实的发言,本来笑嘻嘻 的脸,一下子又拉长了许多,他以为他的对李家驹采取强制措施的意见,总算能够 顺利地在处里通过了,想不到中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一下子被搅了!这使他非常 的恼火,但又不便发作,因为陈少实毕竟刚到处里,对有关法律上的东西知之甚少, 这也是实情,怎能怪他呢?于是他尽量压制住自已不要发火,用很大的耐心对陈少 实说道: “小陈你刚来,情况不了解,有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今后你接触的东 西多了,慢慢就知道了。”王汉公处长这番说辞,并没有正面回答陈少实提出的问 题,陈少实自然不太满意,于是他又说道: “对有关法律上的东西,我确实知之甚少,不过,我的主观意思是,在对有关 人采取强制措施之前,要慎重考虑,设想周到些,免得将来麻烦、被动!” “小陈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在采取强制措施之前是要想周到一些,否则,弄得 不好就会有无穷的后患!”很显然,李树坤是支持陈少实的。 “反正我认为李家驹的案子符合强制措施的要求,你们如果觉得不行,那就不 办!”听得出来,王汉公处长不高兴了。 “我看这样吧,我们找机会开个检委会研究一下,再作决定!老李你看这样好 不好?”李树坤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李长荣。李长荣见检察长征求他的意见,没有明 确表态,只是点了点头。李长荣心想,王汉公处长已经不高兴了,再这样讨论下去, 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这个处本来就不团结,再讨论下去,分歧只会越来越大,不 会减少,弄得不好连新来的两人都会被卷进去,还是及早收埸的好!李树坤见大家 不再说什么,就以目示意王处长结束讨论。王汉公处长只说了两个字:“散会!” 讨论对李家驹采取强制措施的处务会,就这样无果而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