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是星期六。 我和骆驼在图书室借出地方志查找,上面记载了本市从古到今十几位杜姓名人, 但是并没有杜时英这个名字。又翻阅了其他历史资料,也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杜裁缝 的记载。骆驼哈欠连天,昨晚没有睡好,他欣长的上身不时地扭动,在安静的图书 室老老实实地坐上三个钟头对他真的很痛苦。我让他找个地方去睡觉,我一个人再 去伍老师家打听他调查的结果。 我经过公园时,看到洛珠儿倚在大石头上,像是晒太阳又像是看风景。石头下 掉落了一本杂志,微风正一页页地吹翻起来。我走过去,发现她正闭目养神,或者 是看见我来才闭上眼睛的吧。 洛珠儿是三班的文艺委员,又是校花,老大正在追求她。我们一起吃过饭,跳 过舞。那天气氛很热闹,她真的很活泼,说了她小时候的事,她家里的事,她妈妈 是东北人,从小教她剪纸。她向服务员要了一把剪刀,在餐巾纸上铰了几下一拆开 就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老大还专门塑封了,贴在他床头的墙壁上,心里很美。 可是我总觉得她明亮的眼睛总是扑闪扑闪地看着我。 晚上在舞厅跳舞,她突然俯在我耳朵上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你像一只蝎 子蜇了我!” 我弯腰拾起那本杂志,咳嗽一声,说:“你的杂志掉了。” 她并没有马上睁眼,懒洋洋地说:“谢谢!” 我也靠在那块石头上,太阳下眯起眼睛,犹豫地说:“呃……有件事我不知道 该不该告诉你——蝎子的手指被人剪断了,你知道吗……” 她哼地冷笑一声,说:“我在考虑是不是剪掉你……” “什么意思?” 她偏过头,温暖的太阳使她的双颊彤红,乌黑的头发有一道彩虹,眼睛晶莹剔 透,凝视我良久,她的嘴唇有点干燥,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 我用杂志盖在脸上遮住阳光,说:“蝎子很喜欢你的……” 她夺了我手中的杂志,撕下一页,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那上面挂着一把可折叠 的小剪刀,在手里变幻着铰起来,一会儿她吹掉纸屑,递给我一个镂空的剪纸动物。 我端详了一下,说:“熊吗?” “剪纸比较写意,这是一只癞蛤蟆。” “不好意思,”她一说我便看出来这是一只癞蛤蟆,背上有五朵大小不一的菊 花。 其实她用剪纸回答了我的话,意思是:老大对她的想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狡黠地看着我说:“我们共同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 吃晚饭时,老大手指出血,又去医院重新上药包扎。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因为 星期六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所以宿舍楼里比较安静。我们向他汇报白天的劳动成 果。骆驼下午躲着睡觉去了,这时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说:“我和骆驼在图书室查 遍了地方志和其它一些资料,没有找到杜时英这个名字。” 骆驼说:“嗯,没有。” “然后,我们去问了伍老师,他掌握杜时英的资料也就是昨晚我说的那么些了。 不过,他说这个杜裁缝是个灯谜爱好者,在他永嘉裁缝铺订做的所有服装,都会缝 上一个白布条,写着顾客的名字,同时还写上一个灯谜。据说这是他生意兴隆的一 大诀窍,在他那里做服装的都是些名星政客、富商巨贾。” “难道说谜语和闹鬼之间真的有某种联系……”老大思忖说。 “你们别吓唬我!第二个谜语——什么窝囊透顶——谜底真是我吗——哎呀, 不行!”北极熊急忙从他床上翻出一卷卫生纸,边说边往外跑,“青蛇你跟老大说 吧,我要解大便……” 青蛇拿出两把塑料柄的小剪刀扔在桌上,说:“星期六同学们要回家,我们上 午就来个大搜查,从107 和219 宿舍搜出这两把裁纸用的剪刀,用它们剪手指恐怕 够呛……”青蛇拾起一把修剪他的指甲,好像很费力,又说,“到天黑才等到生活 主任回来,上四楼把我们头上连着的三间宿舍全打开了,没有什么异常,床铺都是 空的,条桌摆在中间,桌腿上还包着报纸,比这张新多了,”青蛇用剪刀敲敲桌子。 “噢,”青蛇又想起什么,说,“生活主任在409 拣到一个铜钮扣,跟宝贝似 的揣到口袋里,上面好像是五道杠的旗子……” “铜钮扣?”老大百思不得其解。 宿舍楼每一层的厕所都在最北头,和淋浴间在一起;最南头是洗衣房,走廊往 两边都有一个120 度的弯。 北极熊刚拐过那道弯厕所里的灯光闪了两下,他忽然有点畏缩不前,一种凝重 的气息使周围的空间充满了神秘的力量,这一截走廊里有一种阴郁的意识。 虽然闹鬼事件已经沸沸扬扬,但也只限于三楼中间几个宿舍半夜会听到怪声而 已。然而现在整栋楼几乎空荡荡了,平常很热闹的厕所和淋浴间一下子变得非常安 静,厕所里的水箱或某个莲蓬头坏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分外清晰。熟悉的场所忽然变 得不怀好意,怪模怪样起来。那种比他还强大的意识似乎把所有景物武装起来,有 一个巨大的清醒,就醒在他小脑里,他摆脱不了。 ……谜语……第二个谜语的谜底真的指我吗?暗示了什么?我将是第二个降临 血灾的人吗?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教学楼灯火通明,但是上晚自习的同学稀少,朦胧的大道 上有一阵欢声笑语。现实稳固地存在着,让他很欣慰,没必要自己吓自己。生理上 的现实很矫情地也在提醒他,大便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他走进厕所,灯光很稳定,虽然不是很亮,但他却感觉很炽烈,看见自己的影 子出现在瓷砖上。小便池上横一根水管,底部贴着瓷砖漏出涓涓细流,不仔细看看 不出来,焦黄的水垢如同一幅柱形图。左边大便池是一排灰白的压缩板分隔成若干 个小间。幸亏有几间敞着门让他稍稍放心。他选择一间进去,在里面扣上门,把自 己封闭起来感觉安全点。解裤下蹲时,看到四周的板上画满了淫秽的图画,还有打 油诗,同学的名字。现在它们成了温暖人心的艺术。忽然,某个机关像打了个惊天 动地的饱嗝,哗地一声,水箱里积蓄的水从本来就很干净的大便池里奔涌而过。他 的胸腔都受到震动,光溜溜的臀部感受一阵凉风拂过。水箱忠实地又进行新一轮的 工作。这么干净的大便池由他首个污染比较惬意,伴随他自己制造的臭味,他发现 除了自己的阴影外,瓷砖上又黑了一重。刚才那种阴郁的意识忽然使空气凝固,他 听着体内血液的响声,轻微的窒息感。他整理卫生纸,速战速决,正当他低头擦屁 股时,寒光一闪,他双腿瘫痪,跌坐在地上,盯着池中他青色的粪便惊叫起来,粪 便之上有一截带指甲的小指头,血像红色的根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