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一道闪电,世界原来是一个透明容器,突然有另一番景象装入进来,片刻的抖 动、融解之后逐渐清晰起来。但是,竹英在这个容器之外,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关注, 恍若如梦——年轻的爸爸和伯伯陪着女孩默默地吃饭,爸爸和伯伯从碗沿上偷偷交 换了一下眼色,爸爸站起来去盛饭了。 伯伯小心翼翼地剥完一个水煮鸡蛋僵硬地递给女孩,女孩放下筷子要用手接, 伯伯摇摇头,女孩羞涩地张开嘴巴,伯伯粗鲁地将鸡蛋塞入女孩嘴巴,同时那只手 握住她的下巴,人已经转移到她的身后,将她的脑袋往后扳夹在两腿中间。 伯伯匆忙离开的那把竹椅好像是因为粘性而翘起来,光用后面两条腿立了一会 儿,最终还是翻倒了。因为惊吓女孩吃饭的那只碗受到强力在桌上转了一个圈,掉 了下来,摔成两半。 这时爸爸跑进来,他的手上不是碗筷而是胶带和绳子。 伯伯用胶带把含着一个整鸡蛋的嘴巴封住,一圈一圈地缠起来。女孩的双手也 被爸爸反剪到身后用绳子捆了。 像逮牲口一样,伯伯抱起女孩,爸爸捉住拼命挣扎的两只脚,随着两腿一曲一 伸的力量,爸爸走起来也一会儿前一会儿后,跟喝醉了酒一样。 他们终于进入了那个大房间,爸爸旋即拿出一个麻袋,兜头套住女孩,像一袋 面一样摔在床上,把袋口扎死了。 兄弟二人气喘吁吁,坐在踩得油光的泥地上抽烟。青筋暴突的手夹着洁白的烟 卷,蓝色的烟雾像粉尘一样腾起来。 房间里的家具全漆成大红,梳妆台上装饰着塑料假花。一个黄铜包角的立柜上 摆着香炉、糕点托盘,供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个大背头、白眼睛的呆傻家伙,似 笑非笑地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家具移走了,按房间的大小挖出两人深的大坑。因为深就把电灯泡坠下来 才能完全照明,坑里面的泥土又湿又凉。爸爸和伯伯猫着身子在里面刨土,影子在 坑壁上忽大忽小,然后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用竹筐把泥土提上去,运走。 一块小石子砸在爸爸的背上,他晃一下,转身抬头看坑上面的房门,那里一片 粉亮,但是没有人,门边忽然伸出一根小手指,爸爸脸上粘满黄泥眨一下眼睛睛, 手指还在。接着又伸出一根,一点一点的,现出一张怒气的小女孩的脸,扎两根小 辫,只一闪,不见了…… 地下室竣工后,里面有一桌一椅一张床,上面用预制板封顶,只留有一个方形 井口,进去和出来必须借助一把梯子。 爸爸和伯伯都是干活的好手,了不起的工程。 麻袋是在地下室里解开的,之前就没解开过,此时解开已是几天之后了。女孩 无力再挣扎,脸色铁青,奄奄一息。 缠在嘴巴上的胶带撕开后有一道白印子,嘴唇毫无血色,头发也有一道整齐的 折痕。她虚弱地张开嘴巴,因为口腔的温度鸡蛋已呈粉红色,并且有了臭味。连续 几天忍饥挨饿,然而食物就含在口中,却无法咀嚼和吞咽,真是万分痛苦。此时舌 头和牙床都已麻木,只能用手去口腔里将鸡蛋捏碎,蛋黄的碎屑从嘴里滚落下来, 她连忙用手撮起来又填回嘴里…… 爸爸和伯伯在地下室里轮奸了那个女孩。白天他们干活,拣破烂,帮姑妈进货, 晚上就轮流和女孩睡觉。她要是不顺从,就折磨她,往地下室里放耗子,还放过一 条蛇。 他们把一切可以用来自残的物品都收走,把她的衣服扒光,只给她套上一件伯 伯的老头衫。她像动物一样圈养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成为爸爸和伯伯发 泄性. 欲的工具。 女孩尖叫、哭喊、呻吟、咒骂、控诉,只要盖上井盖,在外面听来都变得十分 微弱。 他们准许她给家里写信,但是内容一定要通过他们的审核,或者就按他们说的 写…… 女孩长期生活在地下室里,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消瘦。精神受到刺激和摧残, 她害怕阳光,害怕声响,一听到水泥井盖挪动的摩擦声,她浑身就直哆嗦…… 不久,女孩怀孕了,挺着一个大肚子,爸爸和伯伯像两头沉默的禽兽,还要强 行同房。最终导致女孩早产,在这间黑暗的、污秽的、阴冷的地下室里诞下一个女 婴,母亲因为虚弱分娩后几乎立即就死亡了…… 爸爸和伯伯一看生下个女婴大失所望,准备把女婴丢弃,在姑妈的劝说下他们 姑且留下孩子。当天钉制一个大木箱,在地下室里把血污淋漓的女孩装殓进去,他 们无情而又冷漠,手脚麻利地一筐筐地运土,又把地下室给填平了,恢复原貌,女 孩埋在室内,神不知鬼不觉——一个震荡,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稀薄,像油画剥去 一层油彩,露出底下的原稿,才是真实的世界。竹英坐在破烂的床缘,面前依然是 灰暗的被子堆成的山丘,一团纠缠的、打补丁的蚊帐装饰在上面,而她发了狂的爸 爸正胆小地把自己埋藏在“山丘”之下,露出一只脚。 这只脚在抽动,竹英缩回手,忽然整个一条腿都伸直了出来,棉絮上有根棉线 勾住了大拇趾,瞬间就绷断了。同时从被子里传出有一把棉线绷断的咯咯声音。 “爸爸……” 竹英发觉事情的异样,她一层层地揭开被子,当揭开最后一层时一声粗重的叹 息十分清晰。 她的心像是被打了一记闷锤似的,巨痛难忍。爸爸俯卧在床,喉咙上插着一把 剪刀,鲜血时不时地从剪口滋出来,带着泡沫。黑红的血浆在丝绸的被面上一时渗 透不下去,在那里汇聚、晃荡,热烘烘的。 他自己剪断了自己的喉咙,剪刀留在喉咙里,手已松开,大拇指和食指飞快地 捻动,像数钞票一样,又像是感觉血液的黏度。 蠕动着,像憋了很久,忽然一个沉重的呼吸,插着剪刀的脖子褶皱了一下,头 抬起片刻,吞咽了一口血沫,又张大了嘴,破了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哨声,同时那两 根手指抽搐般地捻动,掐算着自己无常的命运。就像熟睡时受到梦的惊扰,自然的、 旺盛的、哀伤的低吟。然后是一动不动。 噩梦一般,一种冷静的迟疑让竹英忘了动弹,麻木地看待事情的发展,现在爸 爸是否死亡的问题在她头脑里盘桓。忽然,那绞碎的、血糊糊的喉咙开出一个大大 的、充满灵性的紫泡,开出了灯泡那么大,而后破灭了。 严重的胃痉挛才使竹英清醒地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接连出现的幻觉让她觉 得世界是可以瞬间重组的,正是错误的重组扭曲了时空造成灾难性的结局。她往返 于橱房和房间,黑暗的走廊就像是时空隧道,但是那惨不忍睹的画面,苍白和紫红, 血腥和丑陋,真实地存在着,永远地存在着。 竹英终于停止了她在那个幽暗的、深渊般的家里梦游似的瞎转悠,仿佛是徘徊 在陌生而又冰冷的童年迷宫中。然后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像是新生儿第一次暴露在 阳光下,皮肤感到一阵灼痛,她眯起眼睛,门前的那条小河闪闪发光。 她穿过寂静的村子,碰到一些熟悉的村人站在路边,她说:“我爸爸和伯伯死 了。” “那两个畜生早就该死。”满脸皱纹的沈老二抽着烟说。 “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他们兄弟俩干掉,每次输钱都想赖账。”嘴边有两撮黄胡 子的三子说。 “这几天倒没看见他们出门?”秃脑门的二毛色迷迷的、富有经验的眼睛一直 盯着从面前走过去的竹英,从走路的姿势和臀. 缝的间距揣测她还是不是处. 女。 这就是生活策划、导演的一幕戏剧,竹英心情沉重,皮鞋踩在白花花的石子路 上,感觉硬邦邦的。她最后一次到橱房看到塞在灶堂里长的柴禾烧断后掉落了下来, 点着了地上的枯树叶,不久就会引燃那几捆柴禾。也许她现在回头就能看见自家的 屋顶上浓烟滚滚,但是,她没回头。她的家,她的童年都将付之一炬!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