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黑暗中的舞者。 我听见Bjork 的歌声,尖尖的、单薄的是从CD机里发出来的。我记得CD机放在 地上,她的东西都放在地上。CD盒、书、画、颜料、烟灰缸、苹果、药瓶、照相机、 羊头骨、一根登山手杖。一块画板搭在地上铺一块土红色的布当桌子。 那天她去一趟了学校,我趁机给她房间收拾了一遍。她回来既惊讶又陌生。 “不要收拾嘛,好不习惯,我都找不到东西了。” 我闻见苦咖啡味。 我想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我的头有了影子,灯光在血水上很耀眼。 我不知道浸泡了多久?外在的感觉已经麻木,我无力触摸我的皮肤,但是我知 道它们像肥皂一样滑。因为我看不见的我的躯体,每当醒来总是会产生错觉,以为 自己只剩一个头漂在血水上。 咖啡。烟。她夜间的伴侣。 她就在那个房间里,在台灯的光圈里,用铅笔描绘她的梦境。暗影里是我带来 的一把黄色雏菊。 烟。咖啡。这种气味让我的体内发出了声响,就像冰层下的气泡。我很渴望有 什么能钻进我的体内,温暖的东西,将它撑起来,因为它太虚脱了,然而它又是那 么坚硬。 ……她走在前面,我跟着她,想着现在可不能用网络语言交谈。我说:“啊, 满大街都是火锅味,重庆火锅名不虚传呀!” 不对,我第一句话说的是:“重庆又叫山城,我算见识了,楼房建在山上真够 气派。” 她突然转过身来,说:“你要吃火锅啊?” 后来我发现她就是这个样子,一句很明白的话想半天,很突兀地向你求证,然 后又陷入她的沉思。 我只是发表一下感慨,我不想吃火锅,我们进了一家快餐店。 她完全没想过怎么接待我。或者想过,因为在路上发信息她就告诉了我这点。 我误以为她要反悔。但是她可不是第一次见网友了。 我要了碗坛肉饭,一碗汤。她不吃,但是我还是给她叫了碗皮蛋瘦肉粥。她吃 了两勺就不动了,看着我狼吞虎咽。 她说:“两个人见面是不是非要握一下手啊?” 我说:“这个不一定,可能我的职业原因,经常见客户,习惯了吧。” 她说:“哦。” 除了乌黑齐眉的流海外,我无法和视频中的影像对应起来。也不是我想像中的 样子。她是清纯的、沉默的、冰冷的、有艺术气质的美术学院的学生。 “我是一只蘑菇。”她一上线就如此说。网络上她的语言是片断的、诗化的、 诡异的、健忘的,孤独的,这样的聊天方式很难让一个充满热望的男性保持他的耐 心,如果不是遇见同样有着孤独灵魂的我。 在这个温暖的快餐店里她的鼻子发红了,轻微有点鼻塞。光滑的直发,大眼睛、 暗睫毛、紧抿着嘴,显露出她天真的小仙女的本质,只不过安放在高个的、干瘦的 身体里。 我有点沾沾自喜。 “哦,对了,”我嘴里含着饭,非常时宜地说:“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我放下忙碌的筷子,从包里拿出一付米灰色的毛线手套。 “我想着你说你的手脚总是冰凉,我决定送你这个。” 她接过去放在桌上,用手背感受毛线的柔软。 “手脚冰凉是没人疼……” 她并不搭腔,脸上是属于一个人的微笑。 “还有,”我分段性地、魔术师一样又拿出一本书,《瓦尔登湖》。其实,对 这种尴尬的见面我人为地制造了一些喜庆。“真正的礼物。” “呀,”她脸上有一丝纯洁的迷惑,“昨天下午在图书馆借的正是这本书,还 没看。” 巧合! 接下来更多的巧合,她不在意,而我狂喜,让我们的会面变得粗暴、笨拙、痛 苦难忍……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