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希戈勒夫人房子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胖查理把车停在一辆老旧的灰色福特 后面,希戈勒夫人走到前门,用钥匙把门打开。 胖查理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是泥又是汗的惨象。" 我不能这个样子进去。" 他 说。 " 我见过更糟的," 希戈勒夫人不屑地说," 我跟你说,你现在就进去,直 接走到浴室。你可以洗洗脸洗洗手,顺便把身上弄弄干净。等你收拾好了,就来 厨房找我们。" 胖查理走进浴室,这里的一切都有股茉莉的清香。他脱掉沾满泥巴的衬衣, 用茉莉香型的肥皂,在一个小水池中洗了洗脸和手;然后拿过一块毛巾,擦了擦 胸口,又把西服裤子上最脏的部分抹净。他看看衬衣,这件衣服早晨穿上的时候 还是白的,但现在已经变成脏兮兮的棕褐色。胖查理决定不再穿它,旅行包里还 有几件衬衫,不过包正放在车子的后座上。他可以从后门溜出去,换上干净的衣 服,然后再去厨房里见人。 他拧开浴室的锁,把门打开。 四位老妇人就站在走廊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胖查理认识她们,认识她 们所有人。 " 你这又是在干吗?" 希戈勒夫人问。 " 换衬衣," 胖查理说," 衬衣在车里。对。回来。马上。" 他把头高高仰起,大步通过走廊,出了前门。 " 他说的是哪国话?" 小个子的邓薇迪夫人在他背后大声问道。 " 这可不是你们每天都能见到的景色," 巴斯塔蒙特夫人说。但这里是佛罗 里达的黄金海岸,如果说有什么景色是每天都能见到的,那就是光着膀子的男人 了——虽说他们多半不穿脏兮兮的西裤。 胖查理在车里换好衬衣,走回屋子。四位老妇人都在厨房里,卖力地收拾着 一大堆特百惠塑料保鲜容器,它们似乎不久前还盛过很多各色各样的食品。 希戈勒夫人比巴斯塔蒙特夫人老,她们都比诺尔斯小姐老,但所有人都不如 邓薇迪夫人老。邓薇迪夫人年纪大,看起来也老。估计有些地质学年代都不如邓 薇迪夫人的年纪大。 小时候,胖查理常常想象这样的画面:邓薇迪夫人站在赤道非洲,从她那对 厚眼镜后面不以为然地瞥着新近出现的直立人。" 离我的前院远点," 她会这样 对刚刚完成进化,情绪还很紧张的能人说," 我跟你说,不然我就赏你大耳光。 " 邓薇迪夫人闻起来有股紫罗兰的香水味,而在紫罗兰之下则是很老很老的老女 人味儿。她是个足以睥睨风暴的小老太。胖查理二十年前,曾经尾随一个乱跑的 网球闯进了她的院子,打碎了一件草坪饰品,结果被她吓了个半死。 此时此刻,邓薇迪夫人正用手从一个特百惠小碗里,捏着咖喱羊肉吃。" 浪 费了多可惜。" 她说着便把几小块羊骨头扔进一个瓷盘。 " 你也该吃饭了吧,胖查理?" 诺尔斯小姐问。 " 我不饿," 胖查理说," 真的。" 四双眼睛从四对眼镜后面辐射出责备的目光。" 伤心的时候再挨饿也没什么 好处。" 邓薇迪夫人舔了舔手指,又捏起一块褐色的肥羊肉。 " 不。我只是不饿。仅此而已。" " 痛苦会让你瘦得皮包骨头的。" 诺尔斯小姐带着沉郁的口吻说。 " 我想不会。" " 我会给你准备一盘食物,放到那边的桌子上," 希戈勒夫人说," 你现在 就给我过去坐下。我不想再听你多说一个字儿。每种食物都剩了不少,这你你不 用操心。" 胖查理坐到她所指的位子上,转瞬之间,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盘子,里面的食 物堆得像座小山:焖豆子、焖米饭、甜马铃薯布丁、猪肉干、咖喱羊肉、咖喱鸡、 炸大蕉,还有一份盐渍牛蹄。胖查理一口都还没吃,就已经觉得胃疼了。 " 其他人呢?" 他说。 " 你父亲的酒友们都去喝酒了。他们准备在某座桥上举行钓鱼活动,作为对 他的纪念。" 水桶大小的旅行杯中还剩下点咖啡,希戈勒夫人把它们倒进水槽, 又将一壶热气腾腾刚煮开的咖啡灌了进去。 邓薇迪夫人用紫色的小舌头把手指舔净,拖着脚蹭到胖查理的座位旁,他盘 子里的食物还一点都没动。胖查理小时候坚信邓薇迪夫人是个女巫,而且不是个 好女巫,更像是那种恶巫婆,孩子们必须把她推进烤炉才有机会逃走。胖查理已 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邓薇迪夫人了,但他现在还是不得不克制住惊声尖叫、钻进 桌子底下去的冲动。 -------- 书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