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早晨,阴沉沉的,浓雾笼罩着大地。在机场上,即使离得很近,也很难看清楚飞机。 在战斗炽烈的德涅斯特河彼岸,天气或许不会象我们这里这样坏吧?谁知道呢。只 有派飞机去侦察—番才行。 各飞行大队都已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这个小机群也在等待着向森热列亚机场转场的 命令。可是,“麻烦”(浓雾)却依旧懒洋洋地笼罩着大地,不肯散去。团长派杜比宁 起飞去察看德涅斯特河彼岸的天气情况。 杜比宁驾驶的伊—16型飞机已经开始起飞滑跑。飞机还没有离地就被浓雾吞没了。 现在,从传来的声音判断,飞机已经离地升空了。可是,这声音却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令人心神不宁。飞机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逝。我们开始等待杜比宁给我们带回消息 来。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就能知道森热列亚机场、普鲁特河沿岸、敌军移动路线上的天 气情况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个半小时了……伊—16型飞机的燃料只够用一个半小时呀! 可是,两个小时了,三个小时了……空中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飞行员们都戴好飞行帽,站在各自的飞机跟前等待着,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天气 情况,哪怕是三言两语也好。要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我们都在为杜比宁但忧,都在 默祝他遇难呈祥——哪怕是在别的机场落地,或者迫降在野地里呢。两天以后,我们才 知道杜比宁出了事,而且只知道飞行最后阶段的情况。 当天早晨,摩尔达维亚上空的能见度极好,敌人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到处乱窜。 两架敌机发现了我们的单机。杜比宁是否跟敌机进行了空战,这是谁也无法知道的。跟 我们说起杜比宁当时情况的人们,只是说他们亲眼见到杜比宁的飞机“紧贴着”地面飞 行,一次又—次地摆脱了敌机的追击。敌机不断地从杜比宁背后射击,杜比宁就连续不 断地机动飞行。子弹从杜比宁的飞机旁边飞过,却始终打不中他。看来是把敌人惹火了, 他们开始两面夹击。然而,他们依旧末能得逞。 后来,杜比宁飞到了我方控制地区。“紧贴着”地面飞行帮了他的大忙,使他避开 了两架敌机的连续攻击。他飞得越来越低,完全逼近地面。唉,超低空飞行也不可没有 一个限度呀。这时,一架敌机已经冲到杜比宁的前头去,而且掉转了机头。正当敌机迎 头攻击杜比宁的时候,杜比宁的飞机突然撞在干草垛上,倒扣过去。就在这一刹那间, 敌机撞在杜比宁的飞机上,把杜比宁从座舱里撞出去,连安全带都被扯断了。 敌我两架飞机同时起火。这个德国鬼子倒霉,被烧死在他的飞机残骸里。一群农民 把杜比宁送进医院,并报告了事情的经过。 在杜比宁出事的时候,我们还都正在等待着他的关于摩尔达维亚上空天气情况的报 告呢。后来,大雾散去了,团长就率领六机编队出动去强击敌军。 我们飞临目标上空。敌军纵队绵延数公里。一架汉舍尔—126 式敌机正在敌军纵队 上空巡逻。伊万诺夫团长顺路发起攻击,一举将其击落。敌机甚至连一个机动动作都没 有来得及做,就被揍下去了。 这时,我们机群中的一架飞机,突然朝着已经起了火的敌机冲去,还开了火。这可 真是多此一举。更荒唐的是,这架飞机竟然跟起火的敌机凑到一起去了,几乎与敌机相 撞。直到这时,也许他猛然想到必须脱离。可是,飞机却象一匹执拗的烈马,不听他使 唤,翻了个跟头,就栽下去了。敌机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坠毁。 我从机身上的号码认出牺牲的飞行员是谢苗诺夫。牺牲得多么冤枉啊! 团长带领我们去攻击敌军纵队。我问四周看了一眼,选中一辆又长又大的大篷汽车 作为攻击目标。车顶上还涂着供德国空军辨认的识别标志呢。我瞄准了,投下了炸弹, 随后又发动一次攻击。我狠狠地按下射击手柄——真想冲下去用螺旋桨敲碎德国鬼子的 脑袋。 我一直在思索着谢苗诺夫牺牲的事。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我同谢苗诺夫第一次 共同执行任务时的情景。当时,他的飞机尾部突然拉起长烟,我曾认定他的飞机被击伤 了。记得,返回机场以后我曾经问过他“是不是你没有减小螺旋桨桨叶的迎角呢?”他 回答说:“可不是吗……”。 谢苗诺夫当时的回告就很使我莫名其妙。为什么一个飞行员竟连必须做的基本动作 都忘记了呢?这是使用发动机的最起码规则呀。眼前这一次的疏忽,竟酿成无可补救的 不幸。飞行速度不够,拉驾驶杆的动作又过猛,飞机当然爬升不起来。 团飞行技术检查主任库里洛夫不也发生过类似情况吗?这位优秀飞行员,也犯了一 个极其疏忽大意的错误,在飞行速度不够的情况下,他猛拉驾驶杆,致使飞机失速下坠, 坠入螺旋,栽向地面。 大概每—个飞行员都知道,米格—3 型飞机对操纵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在飞行速度 不够的情况下,是做不得猛烈的机动动作的。为什么谢苗诺夫竟把这—条简单的道理都 忘记了呢?看来很明显,并不是所有飞行员都已经完全摸透了这种新式歼击机的脾气。 你看,由于学习得不精深不透彻,我们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呀! 敌军纵队明显地稀疏了,大路上只剩下几十辆敌军汽车在跑动。不过,我们不能再 恋战了,敌歼击机眼下就会飞临我们头顶。在每一次发动攻击之前,我都警惕地看一眼 从西南方向飘浮过来的那—大片云块。敌机极可能从云上俯冲下来对我们发动偷袭。这 是不能不提防的。 你看,敌机果然来了,还是—个大机群呢。情况突变,必须立即决定是投入空战呢, 还是自卫呢,抑或脱离?……顷刻之间,几处同时发生了空战。 不知是怎么搞的,在我这里,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单机了。云块妨碍我做垂直机动 动作。我只好做水平盘旋,与4 架梅塞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周旋。最末尾的—架敌机,眼 见得就些被我的瞄准具套住了。我努力调整机头方向。只差那么一点点了。可是,就在 这一刹那,我的飞机突然下跌,坠入螺旋。我改出螺旋以后,推油门加速,随即向上拉 起,冲入云中。 云中—片黑暗,如同漆黑的夜。座舱盖没有了,是昨天空战中飞掉的。气流简直要 把我从飞机座舱里吸出去,多亏安全带帮了我的忙。我感到什么东西在一股劲儿地砸着 我的额头。是子弹吗?那我怎么没有被打死?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俯冲出云,却刚好从 4架敌机身边擦过。我又把飞机拉起来,并略微偏转机头,从下向上,对准离得最近的 一架敌机开了火。敌机冒烟了,尾部拖着一条像水蒸汽样的白色烟带。敌机被我击中了。 可惜,我的飞机机翼上没有安装机枪。要是机翼上也有机枪的话,那敌机准会当即完蛋。 追上去,把它揍掉!可是,这时另一架敌机却咬住我的“尾巴”。我又俯冲下去,接着 做一个急跃升动作。这几架敌机对我毫无办法,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去。 我们的飞机呢?怎么连一架也看不见?看来,我也该撤离战场了。 我在返回森热列亚机场的途中,不断地观察四周。这次出动的一切细节,在我的头 脑里回荡着。我觉得,这次飞行的留空时间特别长。如今,那么多事情,都一幕一幕地 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谢苗诺夫牺牲了……我们这个大队只剩下八个人了……是什么 东西一股劲儿地砸了我的额头呢?大概是我在云中盘旋的时候,使周围的水蒸汽变成了 冰雹吧?我们的飞机都飞到哪里去了呢? 回到机场以后,我只见到地上停着7 架飞机。一架飞机不知为什么陷在飞行场地的 尽头了。据说是着陆时机轮掉进地缝里,螺旋桨的桨叶被撞弯了,活象弯弯曲曲的羊角。 真是祸不单行啊。 又发出战斗出动命令。敌容克式轰炸机正向基什尼奥夫袭来,我们必须截击这个敌 机机群。 这一群“乡巴佬”(容克式的起落架是收不起来的,我们鄙夷地给它起了这么一个 外号)一见我们这7 朵飞机飞来,胡乱丢下炸弹,撒腿就逃。不过,到底被我们追上揍 掉两架。 赶来援救的被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向我们冲过来。其中一架敌机咬住吉亚琴科的 “尾巴”,并且开了火。在吉亚琴科近旁的卢卡舍维奇急忙冲过去援救战友。然而,迟 了。虽然卢卡舍维奇把这架敌机揍下去了,可是,这架敌机在此之前已对我们的吉亚琴 科开了火。吉亚琴科的飞机翻了一个身,就迳直地向地面俯冲下去。我们都急切地盼望 着他跳伞。可是,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见动静。 “跳伞,快跳伞!”我焦急地狂喊起来,仿佛吉亚琴科真能听得见似的。 就在眼见得飞机就要触及地面的—瞬间,吉亚琴科猛然改出俯冲,向东飞去。卢卡 舍维奇追上去,一直把他护送到机场。 直到着陆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吉亚琴科曾经试图跳伞,但是,在飞机俯冲的时候, 他怎么也打不开座舱盖,爬不出来。从此以后,我们的飞行员就都敞着座舱盖飞行了。 我是无须担这份心的,因为我的座舱盖早就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