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记者是我长期以来的愿望 我揣测,他大概是翻过我的剪报,知道我能够写文章,但是能写文章不一定能 做记者,他未加深究便要我“明天上班”,也许是我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 具有做记者的“冲劲”?但《中央日报》是国民党的权威党报,而我还不是党员, 他连这个问题也没问,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后来经过观察了解我才知道,当时 正值抗战刚刚胜利,报社抽调了大批记者往湖南、上海等地采访,编辑部一时人手 不够,所以才让我“明天上班”。 写文章、当记者,这是我长期以来的愿望,这个愿望是从我在念中学的时候就 开始了的。在开封念初中的时候,我母亲有个堂弟,我叫他三舅。他在《河南晚报 》当记者,我有时到他的报社里去玩,看到他的桌子上总是堆满了人家送来的戏票 和赴宴的请柬,非常羡慕。当时我想,倘若每天有人请我看戏,那该是多么惬意的 事情啊!更令我觉得有趣的是,有时我去看三舅,正赶上他在写文章,他写好的文 章在当天的《河南晚报》上就登出来了,卖报的孩子手拿报纸沿街呼喊着:“看报 吧,河南晚报×××的新闻”,我觉得写报纸新闻发议论,让千万人看,真是太有 意思了。 常看三舅写文章,自己也不免手痒,有一次三舅写了一则体育新闻,报道北仓 女中和开封女中两个篮球队的比赛,三舅这篇稿子没写完,就要开始写另一篇稿子, 于是他把那篇没写完的稿子递到我的手中,半开玩笑地说:“你来加个结尾语吧。” 我推敲了一会儿,就在描写比赛如何激烈的报道之后写出北仓女中一球取胜的场面。 我的结语是:北仓女中88号队员“玉腕一扬,球应声落网”。三舅看后赞不绝口, 当天这篇报道就见了报。这是我的“作品”第一次变成铅字出现在报刊上,虽然没 有我的署名,但我还是看了又看,得意非凡。 打那以后,我经常以记者自居给报刊杂志写报道性文章,抗战期间流行一种文 体叫“报告文学”,就是以文学的笔法去写新闻报道。我不喜欢把新闻写得干巴巴 的,好文章应该有咀嚼欣赏的价值。我的报道文章多半投往进步报刊,发表我的文 章最多的是重庆的《新华日报》和民主人士黄炎培先生主办的《国讯》杂志。 以前这些写作只不过是一种非职业性的玩票,我没受过任何新闻专业训练,因 而这次正式下海,我感到非常紧张。特别是在重庆,都是第一流的大报,采访的都 是国内外的重大新闻。我虽然还是一名新手,但却一下子同众多名满天下的大牌报 人成了同行、同事,他们中有《大公报》的张季鸾、王芸生、范长江,《新华日报 》的乔木、许涤新、章汉夫,《中央日报》的陶希圣、胡健中、胡秋原……名记高 手云集,我也忝列其中,怎不令我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重庆《中央日报》社位于市区的中一路,是一幢三层楼的木制建筑,一楼临街 的部分是营业部,后面是机器房。二楼是社长室、办公室和编辑部。三楼阁楼狭小 低矮,站直了就要碰到天花板,在热得像火炉一样的重庆,炎夏时节这间阁楼就像 蒸笼一样。阁楼里有两间屋子作为单身宿舍,我和一位P 姓同事共住一间。里间是 一个日本战俘,此人叫盐见圣策,原来是日本驻越南的外交官,被中国的游击队在 中越边界俘获。因为他不是军人,而且思想反战,结果没有被送进战俘营,而是派 到了《中央日报》社工作,专门负责监听日本广播,为《中央日报》写“东京一周” 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