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决定直接去拜访胡先生 我听到蒋有意让胡适出来竞选总统,立即开始多方打听南京方面高层人士有无 实际动作,结果得知蒋确曾委托国民党中与胡较为接近的人物———曾任武汉大学 校长、教育部长和外交部长的王世杰———前去试探胡的反应。据说胡的反应是对 蒋的谋国诚意深感钦佩,对蒋的倚重之情不胜感激,但对自己竞选总统一事认为“ 不合适”。此谓“不合适”并非不可能,意即大门未闭,尚有开启的余地。 根据这个情况,我决定直接去拜访胡先生。胡住在鸡鸣寺中央研究院,院长是 傅斯年。傅是胡的得意弟子和挚友,胡每到南京必住在此,两人朝夕相处,无话不 谈。 和胡联系后,约好一天晚饭后到中研院去见面。我没有告诉他我来访的目的, 怕他回避谈竞选的事不愿意见我。在院长办公室会面时,傅也在场,两人都穿着中 式夹袍。胡先生留着一头比平头略长的短发,面色红润,棕色玳瑁眼镜的后面闪烁 出智慧的光彩,嘴角上流露出一股自信。他给人的感觉很潇洒,是个地地道道的热 情学者,而不是一位老谋深算的政客。傅先生圆圆胖胖,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烟,两 眼眯成一条缝。 我走进去的时候,两人谈兴正浓,我不愿意打搅他们,索性找到一张椅子坐下, 一声不响地听他们谈话。他们谈的是北大的校务,是有关学生公费的问题,我一时 插不上嘴。当他们把话题转到法币贬值、物价飞涨的问题上时,我连忙插话说,这 两天我曾访问过几位从北平来的代表,大家对政府的货币政策怨声载道。 我的话引起胡先生的一段长篇大论,他追溯起当年中国从银元改成法币的一段 历史,分析当前经济状况的严重性。我随即进一步提到,在北方代表中有人提议请 他出来竞选总统。他闻听淡淡一笑,未置可否,转而和傅先生谈起国际间学者执政 的历史。他认为威尔逊总统堪称学者,但政绩平平,最大的贡献就是成立国际联盟, 但这个组织在解决国际争端中也显得软弱无力,最终被希特勒和日本军国主义所瓦 解。 我感到他说这番话时是在自思自叹,但是我又不想直接告诉他我所听到的有关 蒋介石要试探他,或以他为幌子试探北方人心思,所以故意放出让他竞选总统的谣 传,因为这样一来等于泄露天机逼他表态,而他也王顾左右而言他地大谈起文人执 政的历史。这说明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打定主意,还在试探蒋的诚意如何。看来这个 新闻还没有成熟,尚处在酝酿发展阶段,我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问,密切注意它的发 展动向。那天晚上等于听胡、傅二公给我上了一堂经济课和历史课。 国民大会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开幕,各种谣传满天飞。国民党军队正在各个战场 上节节败退。加之经济情况日趋恶化,青年学生在全国各地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饥 饿、反内战和抗议美军士兵强奸沈崇案的游行示威。本来国民党若诚意和谈或可延 缓败局,然而蒋介石却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后果,勉强召开国民大会,以期通过制 宪行宪使其当上总统。这是一种困兽犹斗的自杀之举,目的在于通过上演一场民主 “闹剧”,做“秀”给美国人看,以赢得美国人的好感,从而争取到美国的军援和 经援。然而这一切都事与愿违,反而加速了国民党政府的倒台,同时也招致了国人 的普遍厌恶和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