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领导 领导①率领并引导朝一定方向前进。 ②担任领导的人。———《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 我的同学时间鼓动我干电视,帮助我调工作,一切收拾停当,我才发现他成了 我的领导。 有一阵我很不适应,节目的选题要报给他,看看是否合适,其实一个月前还是 他问我,我是他的策划。 更有趣的是,居然很多选题通不过。 到底是他当上领导进步了,还是我成了电视人退步了。 我思前虑后想了很久才发现,事情的本质没有变化,只是变个形式我不适应了。 比如以前他不同意我的选题会说,这算个选题吗?整个臭大粪。现在会说,这 选题不太合时宜,先放放再说吧。都是枪毙,温柔一刀反而不能接受。 业务争论也换了形式,以前是边打麻将边争,双方都有个游戏心态。现在却总 觉得忠言逆耳,他甚至说,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反对? 明眼人看清了缘由,叮嘱我,别总找同学的感觉,你现在是下级。自从盘古开 天地,都是下级服从上级。 其实,这件事也分不出对错。 单就成就而言,我对我的同学和领导时间钦佩不已。他认定白岩松和我可以做 电视节目主持人,大力提携,让屏幕上多出一些物种。他确立了电视策划在电视节 目中的地位,引得社会学者、教育学者纷纷介入,电视节目开始有了重视文化品味 的新思路。他在《东方时空》还昌盛时,就提出改版动议,现在,又要锐意进取夜 间的空白时段。总想创新,对一个身体一般、不懂外语的人不是件易事。 好多人爱听我讲时间的趣事,说我一讲,他就立体了。作为同学,时间会无所 谓,作为领导,他是否会觉得被丑化了形象。 但我不能不讲。 他养过一条狗,号称纯种德国黑贝。我没见过,熟谙狗事的刘洪波见过一面, 叙述起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说肯定不是。溜狗的时候狗在前面,时间在后面,这 么不懂规矩,最多是只串秧,我看就是条柴狗。 好狗什么样,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单身时,我们也在宿舍里养过一条白色的波 兰狗。据说是从大使馆逃出来的。 好狗最懂眉眼高低,清早见你醒来,摇头摆尾,你不做个手势,它决不会贸然 跳上床。肉包子买回来,你不喂,它不吃一个,立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 宿舍没人时,它也爱撒欢,把郭林雄的《资本论》咬成了活页,一听开门声, 慌忙钻到床下,任你换着花样叫,就不出来。它知道犯错误的后果。 后来,广电部副部长趁我们上班去突查单身宿舍卫生,趴在门玻璃上往里看时, 我们的白狗也正往外看,两下一对眼,副部长吓着了。 台长给我们一下午的时间处理白狗,人在屋檐下,白狗送了人。 没听说过时间还有什么养花、养草的雅好。 回过来说工作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时间乱讲话。 他在例会上讲创新,说着说着跑题了,居然说,谁要是40岁还在评论部干,就 是耍赖。举座哗然,40岁的同志联手抗议,到上级领导处上访。 下次例会他重新解释,先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说半天也不 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有自己的表达方式,低头想着,忽然就开腔。 有人想当出镜记者,他劝人当幕后编辑,说出来变了样,你是绿叶就他妈是绿 叶,别往红花那凑。 有人片子编得不好,他说,愚蠢,你编的就是反面教材。 我听到过两种截然不同的评判。 一种是,时间不够成熟,领导手法太嫩,城府不深。 另一种是,时间作为领导,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好对付。 每当我把他视为领导时,就自然而然地保持了一个距离,看不太清他的真实面 目。 每当我意识到他是我的同学时,总能观察到细处,甚至油然生出感动。 那天在楼门口,他头发乌黑油亮地走出来。我问他为何要染发,他唉了一声, 爹妈要来了,不想让他们看我的白发操心。 进入新世纪,时间开始新生活,娶了二胡名流宋飞小姐,婚礼上,宋飞拉起《 二泉映月》,时间端起干红告别了过去。 评论部的主任在2000年之前是袁正明。 袁的老家在锦州葫芦岛,所以,他操一口标准的葫芦岛普通话。 我单身时他已经抢先结婚了,住在我们单身宿舍的楼下,任我们彻夜狂欢,小 两口敢怒不敢言。 忽然间,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约我谈往事时,我总是说,大家一起向前看, 国共还合作过。老袁没什么架子,严肃起来也挺吓人。 那天他打电话到楼下编辑部,点名要找制片人,自认为大家都熟知他的口音, 偏不向接电话者报上自己大名。 那编辑于是气哼哼地问,你是谁?老袁反问,你是谁?男编辑心一横,我是你 大爷! 男编辑放下电话正与同事们分享快感,老袁下来了,进门就问,我大爷呢? 这个段子成了评论部的经典。 老袁上调了,去经济信息中心当头儿,部里开欢送会,有好事者放了首歌。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结果大家都哭了,好像 老袁要去渣滓洞。一个领导在群众中混成这样,可以了。 不用多说当评论部的主任有多荣耀,看看管辖的4 个节目,《焦点访谈》、《 东方时空》、《新闻调查》、《实话实说》,这4 个节目都……管这4 个节目,得 应付多少人说情啊! 评论部的领导不难接近,编辑们还觉得不够味。每年春节前后,都要开个年会, 名义上是总结工作、联欢,实际上是涮一把领导,争取把一年枪毙节目的不愉快都 忘掉。 这成了评论部的民俗,这一天,玩笑再过火,领导也不计较。 狂欢密切了干群关系。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