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篇 闲话闲说小人书(上)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荀子《劝学篇》 一个人出点名,再爱上收藏,挺矫情的。 但我不能不告诉你,我爱小人书。我的理直气壮是因为我无可奈何,谁让我的 精神世界是小人书构建的。在那个物质和精神同样匮乏的年代,小人书像一盏油灯 以微弱之光驱散眼前的黑暗。小人书带我们遨游远古,触摸历史。有趣的是,孔孟 之道进入我们的视野都是从画页上丧魂落魄的孔老二开始的。小人书还告诉我们, 秦始皇是个暴君,宋江靠的是小恩小惠,曹操是奸臣。 看着《小英雄雨来》、《鸡毛信》、《小马倌》总是恨自己生不逢时。我焦急 地对父亲说,蒋介石什么时候打回来呀,也让我们过把枪瘾。在孩子们的眼中,小 人书里的战争少了几分惨烈和残酷,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俏皮,几分浪漫。 小人书造就了这么一代人:他们揣着支离破碎的知识,憧憬着灿烂辉煌的未来, 装着化解不开的英雄情结,朝着一个大致确定的方向,上路了。 长沙西汉马王堆出土了我国最早的连环画。 等轮到我看上连环画时,已经是20世纪70年代了。一看就是30年。其间,画画 扔下了,音乐扔下了,英语扔下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精神领地让连环画一枝独秀。 说它是精神食粮毫不夸张。 “他们的青春岁月曾以连环画为启蒙,以连环画为慰藉。重览这些当年的画页, 昨日重现的冲击将催醒沉睡的记忆,当年的滋味也许就在怀旧的气氛中被带进阳光 灿烂的日子温暖人心。通过这些,儿时的伙伴、冒险的经历、神奇的幻想和青春期 的冲动会重新降临我们的心灵。” “记忆之美的醉人芬芳大概莫过于此吧。”这是连友宋强、马安、李明的说法。 这是极准确的一种说法。 还有件怪事,不管你声望多高,官至几品,捧起连环画统称“连友”。 这是一个最平等的部落。 前两页的字句中,既有“小人书”又有“连环画”。这不奇怪,就像一个人既 有大名又有小名。连环画亦有多种分法。 我更钟情的是电影连环画。这大概是痴迷于电影的缘故,我竟然可以把电影连 环画的画面看得动起来,脑畔还响着片中人物富于韵味的台词。 “各庄的地道都有很多高招儿,还是先看看你们的吧!” “我们八连从没打过败仗,丢过阵地,七连交过来的阵地决不能从我们八连手 上丢掉。” “摆弄苹果一定要仔细,要像摆弄鸡蛋那样才行。” 那时候,看电影是件奢侈的事情,只有部队大院可看到免费的露天电影。在风 中,在雨中,在雪中,我们凝视银幕上演绎的一幕幕悲欢离合,而忘却了人间的冷 暖。 再捧起由电影画面翻拍的连环画时,顿时领悟了回味与想象的魅力。英雄们定 格在纸上,依然可以塑造我们的灵魂。 待到翻起那些手绘的小人书时,感叹和敬佩一同生出。 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是怎么进入画家的脑海的。 等到明白了,竟然无言以对。原来天大的画家,用的还是笨办法。 “刘继卣作画,有一股‘痴’劲,有时竟闹出不少笑话来。” “1953年刘继卣结婚不久,有一回在街上见一老人形象很好,就对着他画起来, 围了不少观众,甚至造成交通堵塞,他却一点也未发觉。” “你如果在路上碰到刘继卣,只要向他打个招呼,就会吓他一大跳,因为他只 想着画当中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看见你。” “在家中吃饭,摆上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他都看不见,一边捉摸画中的艺术境 界,一边下意识地只吃着眼皮底下的那一碟子菜。” “他带孩子逛动物园,对着老虎画了起来,画着画着就入了迷,结果竟把孩子 丢了。” 孟庆江先生的这几段描述,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大智若愚的画家。看似简单的一 幅幅线描,倾注着画家毕生的心血,这就难怪人们透过小人书可以感受到画家高尚 的人格力量。 如果“连友”们当中有暗号,其中一则肯定是:山乡!巨变! 贺友直先生的4 册《山乡巨变》已经成了“连友”争相收藏的宝物。 我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哪个山乡有100 套《山乡巨变》,那这个山乡马上就能 巨变。 而《山乡巨变》的的确确描绘了清溪乡———一个中国式标准村庄的巨变。 《山乡巨变》还告诉我们爱情无所不在,因为错综复杂的斗争并没有耽误刘雨 生与盛佳秀的爱情。 《山乡巨变》还启发同行,可以从传统线描和明清版画中汲取营养。 《山乡巨变》还告诫我们,艺术需要对真实生活的体验,为了这4 本小人书, 贺先生3 次深入农村,全身心地投入才使我们从他的笔下领会到乡野之趣。 在我出生的1963年,第一届全国连环画创作评奖,而第二届评奖的1981年,正 是我完成启蒙步入大学校园的时候。 我的精神家园的建立竟然如此准确地与小人书暗合着。 其实和颜梅华先生我只是在画上拜见过。 见过真人的只有王弘力、戴敦邦、顾炳鑫等几位老先生。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