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一九三二年元旦,正好是程艳秋二十八岁的生日,按中国传统习惯,虚上两岁, 则是三十岁。“三十而立”,是件喜事。这天,也是程艳秋收第一位徒弟荀令香的 日子,可谓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荀令香是荀慧生的长子。梨园界向来有“易子而教”的传统,荀慧生与程艳秋 之间又有着深厚的友谊,因此当荀慧生为令香亲自向程提出拜师的要求时,程艳秋 欣然应允,并选择了他三十岁的生日作为开门收徒的日子。 在隆重的拜师仪式上,北京文化界的名流徐凌霄、刘晓桑、金悔庐、陈墨香、 曹心泉、王泊生、许志平、邵茗生、马竞安、张体道等纷纷致贺词,送贺联,其中 一副对联写得格外精彩: 玉润霜青,辉映程门三尺雪 砚池秋水,平添荀令一分香 这副对联不仅对仗工整、文辞雅致,而且巧妙地将程玉霜、荀令香师徒二人的 姓名嵌镶进去而不露斧凿痕迹,让人拍案叫绝,引来一阵阵赞叹,为拜师典礼增加 了喜庆气氛。 就在这喜庆的日子里,程艳秋郑重宣布改名,将“艳秋”改为“砚秋”,字 “玉霜”改为“御霜”,书斋“玉霜簃”改为“御霜簃”。这绝不是几个字的简单 更改,而是向世人宣告:程砚秋决不以艳悦人,而要砚田勤耕为秋收。御霜又是芙 蓉的别名,程砚秋以物寓志,要像深秋盛开的芙蓉一样高洁、坚强,傲然挺立,不 惧寒霜威逼。 在拜师会上,程砚秋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先说明之所以收荀令香,一来 因为令香受过正规教育,从小除学戏外,学过英文、数学和其他各种科学,将来定 有很大希望;二来令香是荀慧生先生的大公子,“我教他,有错误的地方,经荀先 生一纠正,也就好了。”这表明程砚秋的谦虚诚恳,也说明他很看重文化科学知识 的学习和传统功底的训练。但这还不够,他还意味深长地说: “今天我第一课就教《骂殿》,为什么要教他先学骂人呢?因为我们唱戏的无 权无勇,遇见什么不平的事,或是受了委屈,都不敢说话,只好借着唱戏发发牢骚, 大概这‘骂’字是不能免的,所以不妨先教他《骂殿》。”这实际是在教戏之前, 先教做人,做一个爱憎分明、刚正不阿的人。程砚秋甲这种幽默的语言,在大庭广 众中表明他做人和从艺的态度,也是对徒弟的启蒙课。荀令香当时只有十二岁,对 这些话并不能理解。因为是师傅的第一次教诲,于是就带着问号把这些话牢牢记在 心里。随着年龄的增长,结合师傅的言行,荀令香从这席话里悟出了师傅的苦心, 悟出了艺术与人生的关系,并从中照见了师傅刚直的品德。 《骂殿》是一出程派的基础戏,在吐字、用气、发音、四声上都极讲究。 程砚秋教学上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一字一腔、一招一式、轻重缓急、抑扬顿 挫,讲得细、抠得严,从不马虎从事,这给荀令香打下了扎实的基础。程砚秋的教 学态度和教学方法,也给令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多年之后,荀令香也走上了教 学岗位,长期从事戏曲教育,他又将从程师身上学到的东西,循循善诱地传授给更 年轻的一代、两代…… 程砚秋对收徒之事,十分严格,继令香之后,他一生中只收了陈丽芳、刘迎秋、 赵荣琛、王吟秋、李丹林、尚长麟等几人为弟子。解放前他拒收女弟子,尽管新艳 秋、章遏云、李世济、李玉茹、侯玉兰、白玉薇、李蔷华等宗法程派很有造诣的女 演员都直接或间接受过他的教益和指点,但都始终未能正式拜师。程砚秋作为一代 名伶,对梨园界的一些陋习深恶痛绝,对达官贵人欺凌、玩弄艺人的行径气愤至极, 他不主张女人学戏,也严禁自己的后代涉足舞台。因此之故,在四大名旦中,只有 程砚秋一人的后代没有继承父业,其他三人的子女中,均有从事京剧表演或教学的。 程砚秋的作法虽然不无偏颇之处,但却显示其嫉恶如仇、洁身自好的性格。他正式 收徒不多,但程迷们何止成百上千。他独领风骚的程腔早在二、三十年代已风靡南 北。他不到三十岁,已跻身于四大名旦之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