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行的赴法演出 一九三六年秋,程砚秋积极组团准备赴法演出,主要成员有俞振飞、吴富琴、 曹二庚、周长华、白登云,还有中华戏校的优秀学生宋德珠、洪德佑、傅德威、王 金璐、张金梁等。程砚秋对演出剧目、服装、道具、剧照以及说明书诸项工作都亲 自掌管,还为出国的成员每人订制了三套西装。 一天,中华戏校参加出国演出的几个学生比量完西装,高兴得蹦蹦跳跳。 这群出身贫寒的孩子,他们的父辈除了逃荒逃难,是很少离开故土百里之遥的。 如今,他们就要出国、要到万里之外的法国去,要穿西装、坐火车、吃西餐……这 比做梦还要美,他们格外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一天,他们来到一间宽敞的平房, 进行“战前”演习,有的学生复习俞振飞先生所教的昆曲唱段,努力掌握好四声、 阴阳、吞吐、收放;有的学生挥舞刀枪,翻滚跌扑,练习武功。他们大多给程砚秋 配戏,有的还担任重要角色,比如宋德珠就陪同程砚秋扮演《金山寺水斗·断桥》 的小青、《游园惊梦》的春香和《碧玉簪》中的丫环。程砚秋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说 戏,排练时要求精益求精,必须要配合得严丝合缝方才罢休。此刻,他又来看学生 们练功了,他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发现一个学生没有舞好剑,便接过剑做示范,真 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程砚秋身手不凡,既有深厚的京剧传统功底,又 化入了武术技巧,动作快速、奔放、刚健、有力,旁观的学生一齐鼓起掌来称赞。 程砚秋舞毕,将剑还给学生,不紧不慢他说: “小弟弟,好好练,可不能让人家看不起我们。”“对,好好练,咱们再做一 次赔本买卖,用活马换死马!”一个平日受老师宠爱的大眼睛男孩顽皮他说。 程砚秋会意地笑了,学生的一句话竟在他心海里激起了涟漪,他一面朝外走, 一面回想着往事。那是一九三二年他在西欧考察戏剧时,遇见一位苏联有名的表演 艺术家,程砚秋问他舞台上演出时用何物代马,他回答用“木凳”。程又问他用何 物代马鞭?对方回答是“木棒”。再问他跑马时如何表演,回答是“以棒击凳”。 当这位苏联的表演艺术家看了程观秋矫健、敏捷的“趟马”表演后,深为中国戏曲 艺术的虚拟性、写意性所折服。程砚秋就此事给国内的同仁们写了信,幽默地说: “此回是作了赔本买卖,用活马换了匹死马。”没想到几年前的一段趣事,这位大 眼睛的男学生却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何止“活马换死马”,程砚秋在西欧考察戏剧期间,好些外国艺术家对 中国戏曲艺术的美学原理十分推崇,可那时他是单枪匹马,就连自己在茶话会上的 清唱也没有乐器伴奏,只能干唱。如今好了,他将带领一班人马赴法国演出。想到 此,程砚秋心里甜滋滋的。 此行有着特殊的意义,当时法国巴黎要召开一个规模宏大的国际博览会,许多 国家争相参加,并在巴黎国际博览会场地上建筑了各种风格的陈列馆,互相竞赛, 赛出自己民族的骄做,赛出自己国家的富强。中国人口列世界人口的第一位,国土 面积列世界第四位,可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反应却十分冷淡。许多侨胞以及中国的民 间团体,自发组织起来要求参加博览会,但因时间太晚,错过了良机。国际博览会 的场地全被各国占用,如果再建,只能濒临巴黎塞纳河畔填平河滩上坑坑洼洼的坡 地,才能建成,不仅费时费力,而且耗资巨大。私人财力不足,筹款困难,国民党 政府又不支持,此事只好作罢。偌大个国家在国际博览会上交了白卷,伸不直脊梁 跻身于世界民族之林,中国又落后了。广大侨胞中的爱国人士既痛心又忿懑,于是 打算请程砚秋到巴黎博览会演出,以挽回损失。 千里共蝉娟,天涯同心愿。为了此事,海外侨胞在外四处奔走,联系剧场,进 行宣传。程砚秋在国内厉兵秣马,精心谋划。他总结了梅兰芳访问日本、美国、苏 联获得成功、饮誉海内外的经验。梅在国外演出的昆曲《刺虎》很受欢迎,因为西 方国家的剧场建设非常拢音,初次接触中国京剧的西方观众对大锣大鼓感到太震耳, 不如昆曲的小锣、笛子符合他们的审美习惯。故程砚秋在准备节目时,增加了载歌 载舞、清幽典雅的昆曲剧目,如:《刺虎》、《金山寺水斗·断桥》、《琴挑》、 《游园惊梦》、《藏舟》等。考虑到《王宝钏》的剧本在国外已被翻译出版,程砚 秋准备带全本戏,由他饰王宝钏,俞振飞饰薛平贵。《投军别窑》中,俞振飞按照 小生路子演出,以后的《武家坡》到《大登殿》,便戴髯口改唱大嗓老生,从开场 到结尾,薛平贵一角由俞振飞贯串饰演。 程砚秋苦心经营,踌躇满志,他要向外国朋友介绍绚丽多彩的中国京剧,要让 他们惊讶中国古老悠久、精美绝伦的传统艺术,要让他们看到中国人的聪明,要改 变他们认为中国在世界上什么都落后的观念。总之,要让外国人认识到中国好,自 己要做一个好中国人。为此,程砚秋连一些细小问题也考虑到了,除了做西装以外, 还要添制两套马褂,这虽然是服饰问题,却表现了程砚秋的情操。一九三二年他出 国考察戏剧时,巴黎人看戏要穿大礼服,程砚秋看戏时穿的是长袍马褂。那时中国 的国际地位低下,走在街上颇惹人注目,路人投来了各种目光,有猎奇、有友好、 有嘲笑、有鄙夷,程砚秋虽然有点不自在,但毫无自卑感,坦然地走在巴黎的大街 上。这次出国他仍然准备在一些礼节性场合穿长袍马褂,以表明他是个地地道道的 中国人。 准备工作既周密,又详细,单等一九三七年八月按计划启程赴法国。启程前, 程砚秋率团到山西演出。不料“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大 规模的侵华战争,华北大片土地沦陷。政治局势的骤变,使得赴法演出成为泡影。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