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狮爪之下 波拿巴在意大利发表的第一批宣言规定了各阶层平等、各国劳动群众之间的友 爱、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人们的团结、推翻奥地利压迫而获得自由、打倒宪兵和地主 的专横而获得自由。意大利青年怀着狂喜的心情响应了这些召唤,几万意大利青年 公民投身到拿破仑军团的军旗下。 波拿巴的意志每年都从意大利夺走一些年青的生命,但那些为他的意志而献身 的人并没有立即理解这种意志。 最初出现的是法国的大炮,然后是军官和士兵,接着是带着一车车货物的商人, 最后是国家委派的检查官、各种官吏和行政首脑,这些人勒索骇人听闻的罚款,又 把各处的艺术宝库洗劫一空。最珍贵的油画、手稿和书籍被运往法国,充实巴黎的 收藏。 这些倒也罢了。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劫掠了意大利之后,又把它送给了昔日的 奴役者。 那些对波拿巴最感气愤的人中就有意大利的烧炭党人。领导伦巴第和威尼斯的 烧炭党组织的是乌戈·福斯科洛。他身材魁梧,长着一头蓬松茂密的火红色头发, 写过许多音韵铿锵的诗篇。他是威尼斯人,波拿巴军团的一名军官;他狂热地崇拜 法国革命,因而轻率地紧紧追随这位法国统帅。他曾同波拿巴一起进攻自己的故乡, 衷心地赞同拿破仑“唤醒威尼斯人古老的英勇”的愿望。可是看到威尼斯被出卖以 后,他又对自己早先的偶像充满了仇恨。 在一个广场上,有一座高高的钟楼,几乎可以把亚得里亚海的东西两岸尽收眼 底。就在这座钟楼旁边,有一根粉红色的圆柱,独出心裁的雕刻师在柱子上设计了 一个平台,上面是威尼斯共和国保护神、福音书编纂者马可的象征物。柱子顶端是 一头长着翅膀的雄狮,它用一只露出利爪的毛茸茸的前脚轻轻夹住一本青铜书的书 页。 1797 年4 月18 日,波拿巴在摩德纳宣称: “圣马可的老朽不堪的狮子不能指望我的革命士兵会怜悯它。即使我会成为威 尼斯的阿提拉,我也在所不惜而要荡涤宗教裁判所的丑恶卑鄙。我不想了解你们议 政院的秘密,既然我能给民众的友人们以自由,那我一定也能打碎威尼斯仪政院为 本地民众锻造的、而且现在又同其他国家的政府勾结在一起正在为法国民众锻造的 那些锁链。”5 月12 日,威尼斯的议会举行最后一次会议来讨论有关首都投降的 建议。法国骑兵在海岸上遥远的地方驰骋。脸色铁青、蓄着长发、戴着一顶三角帽 的矮个子将军正在准备强渡。议员们放弃了投票,一声不响地散了会。 古老的威尼斯的执政回到家里。他走进自己的居处,脱下元首的礼冠,把它交 给仆役,说:“拿走吧,我再也用不着它了。”四天以后,法国人进了威尼斯。本 地的铁匠、裁缝、理发匠和渔夫把各个小岛上和广场上的石板打破,种下了一棵棵 细小的扁桃和拧檬树苗。这是自由之树。在一棵这样的树前面,人们烧掉了威尼斯 贵族的金色文书和元首的礼冠。而在圣马可的狮子用一只脚踏着的青铜书上原先写 的是:“马可,我的报信人,愿你安宁”,现在则压刻了新的词句,就是《人权宣 言》的序言。《人权宣言》优美动听、激越铿锵的第一段道出了多少世纪以来最美 好的愿望,贯穿了费尔纳山岗以及蒙莫兰西和埃默农维尔的田园精神。伏尔泰和卢 梭的智慧为法国近代史写下了辉煌的第一页。 烧炭党人乌戈·福斯科洛陶醉于人将获得幸福,而威尼斯共和国将获得自由的 幻想,他欢呼道:“雄狮终于把青铜书翻过了一页!”过了不久,福斯科洛就明白 了波拿巴撒下的弥天大谎。这一页书是朝后翻的,而不是向前翻的。1798 年1 月 18 日,波拿巴把威尼斯的自由出卖给了奥地利。奥地利人的白军服出现在圣马可 广场上。铸工和钳工被用粗大的绳索悬挂在圣马可纪念往上,于是带翅膀的狮子脚 下的青铜书页上再度刻上了教会的旧文字。 福斯科洛逃到帕尔马去了。不久就出版了他的文集,其中大胆地汇集了他反对 波拿巴的宣言和演讲。福斯科洛鼓动全意大利的烧炭党起来反对波拿巴。 斐迪南·帕叶到了威尼斯,在这动荡不安的几个月里,他始终不能离开威尼斯。 可是他的朋友乌戈·福斯科洛却开始了流浪生活,而且把自己的余生部献给了反对 波拿巴的斗争。 尼科洛用自己的琴声迎接朝霞,直到深夜他才放下琴弓。 父亲粗暴而又固执地向他要钱。而在鲁克莱齐娅的丈夫赌愉了许多钱的时候, 母亲也来向他要钱。 帕格尼尼为了摆脱这些纠缠,总是在晚上就把他所有的钱全部交给父母。早晨 他就反锁在自己坚决要求而得到的房间里,谁也不让进来。然而,他从音乐会得到 的收入越多,这些钱在家里花销得就越快。 起初他克制着自己,不同家里人争吵,倒不是因为他秉性温顺,而是因为他从 来没有这样陶醉于自己的工作,从来没有这样执着地探求过提琴演奏的新技巧。那 些他从前只是设想过的东西,那些他从前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可能实现的东西,现 在他却用前所未有的狂热和激奋去把握它。他几乎到了那种如醉如痴地大胆探索的 境界,到了那种心情激荡不已的境界,对一个学者、一个艺术家、一个演员来说, 这种境界往往是新发现即将问世的先兆。 在新世纪威严地叩击着古老欧洲的大门的那些日子里,帕格尼尼在自己身上体 验到暴风雨的那种令人神清目爽的气息,他专心致志地探索着新的音乐世界。 他感到他有可能进入一个从未听说过、从未看见过的世界。他贪婪地在书店里 到处搜寻,他翻遍了一堆堆的旧书和新书。他细致地研究了提琴技巧和乐音的规律。 同时他急迫地探求古老的意大利音乐的实质,正是这种音乐在他眼前复活了科列里 的悲歌、维瓦尔第的史诗、浦尼亚尼③和维奥蒂④的甜美的抒情诗,还有塔蒂尼这 个冒险家兼修士、流浪者兼狂人引人入胜的、充满幻想的音乐。这一切都在他的琴 弓下复苏了,获得了新的含义,仿佛是要证明,不朽的伟大艺术对每一代人来说, 都蕴含着新的、只有这一代人才能获得的发现。 有一次帕格尼尼把琴弦绷得太紧而折断了,他匆忙中随手装上了中音提琴和大 提琴的琴弦。他发现自己搞错了,可是并不去纠正这个错误,而是诡谲地微微一笑, 就象那些狂人、炼丹术士和学者经过长期探索之后,在早已熟知的旧物质中发现了 属性的某种新组合时那样。帕格尼尼决定试试新的琴弦,结果小提琴的声音变得更 加丰富多彩。 从这一天起,对小提琴的试验就不停顿地一直继续下去。 然而这种强化练习却被迫中断了。 父母亲觉得儿子一定能有大笔收入,因此大肆挥霍起来。 必须开盛大的音乐会!而帕格尼尼对此并不热心。年青的提琴家突然感到,用 演出挣来的钱去替姐夫还赌账和填补父亲在交易所投机中的亏空实在太丢人而且危 险,所以他要找一个借口同他们决裂。借口被他找到了。 有传闻说,卢卡城正在准备隆重庆祝新世纪的到来。庆祝活动从圣马丁节开始, 一直继续到1 月1 日。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从这一天起,帕格尼尼家里就开始谈论卢卡的事情 了。朋友们仿佛是无意地提到,全世界的音乐家都要到卢卡去,卢卡将举办一个盛 大的集市,会有许多大商号,尼科洛如果在这时到卢卡去,他准能靠演出挣一大笔 钱。 由于尼科洛不断地声称自己打算去卢卡,父亲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细听他们的 谈话。 “我包您满意,”儿子对父亲说。 父亲站起身来,把盘子和盛着葡萄酒的大酒杯摔到地上。 可是儿子坚定不移,老头子眼睁睁看着一天天过去而毫无变化。11 月越来越 近了。尼科洛已经开始梦见圣马丁节了。他决定同哥哥串通起来。他们的算计成功 了。父亲同意放尼科洛到卢卡去参加迎接新世纪的庆典,条件是让他哥哥做演出的 经理人,掌管全部收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