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走向顶峰 波拿巴的妹妹、埃利兹·巴乔基女公爵让帕格尼尼在卢卡当了她的乐队指挥。 帕格尼尼在生活的新要求面前让了步,有生以来第一次同意使自己的独立性稍受限 制。这使他获得了某种地位,摆脱了一些多余的困拢,而且在一段时间里使他动荡 不定的生活有了秩序。 帕格尼尼在热那亚时就开始写一部庞大的作品,这部作品在卢卡完成了。奇怪 的是他的所有新作都是小提琴曲,而用吉他作伴奏。他一阵风似地接连写了六部小 提琴、中提琴、吉他和大提琴的四重奏曲。 在节日庆祝活动中,卢卡的江湖艺人和流浪儿都要用吉他演奏别人点奏的曲目, 他们来找帕格尼尼,请他给他们一些乐曲。帕格尼尼对这些请求从不推托,而是按 他们的要求,迅速写出一些小段吉他乐曲。 为吉他写的无数小段作品就这样从卢卡传到了意大利各地。这些作品被人出售、 翻印、发行,也被人庸俗化、篡改和曲解,最后,由这些玩笑作品形成了为数可观 而又纷乱杂沓的乐曲,其中多半并非出自帕格尼尼之手。这些作品总的说来只是败 坏了帕格尼厄的声誉,可是他毫不介意别人对他的创作的种种议论,从不驳斥涉及 这类乐曲的传闻。卢卡最贫困的乐师说,在极其艰难的日子里,帕格尼尼作为救济, 常常给他们一些乐谱,上面涂满了吉他乐曲的手稿,这些乐谱有时能使整个一家人 免受冻馁之苦。帕格尼尼在卢卡工作时,还继续勤奋地学习,以高超的技巧演奏罗 卡台里的“变调”,同时他也没有放下吉他。甚至当他在小提琴的演奏上已经达到 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他无须再为音乐会做准备练习,在家里不再拉琴,而只是在 出合之前才拿起琴弓的时候,他仍旧和往日一样,以弹奏吉他自娱,但是从不在公 开的场合演出。 他就这样违背了在年青时代为自己立下的誓言。帕格尼尼成了宫廷的提琴师, 如果可以把眼下屈就意大利女公爵称号的法国皇帝之妹身边为数不多的扈从称之为 宫廷的话。巴乔基公爵本人从他学习提琴。因此,帕格尼尼成了公爵官廷的常客, 而且同另一位教师迦里教授一起受到在卢卡荣居首位的家庭一贯的恩宠。 卢卡爱好音乐的年青人非常愿意在城里组织一个大乐队。附和这些青年的有在 马塞纳将军的骑兵乐队离去之后留在城里的法国人。他们听到帕格尼尼将指挥这支 乐队的消息后,都感到分外高兴。 当帕格尼尼走进紧靠着卢卡剧院舞台的大厅时,一大群穿着破旧军服、灰色和 黑色坎肩的年青人正在高声谈笑,他满心欢喜地倾听着这喧嚣的人声和调试乐器的 嘈杂声。人们没有立即认出他来。大家都在等待他的到来,他们以前也见过他,可 是直到他走近乐谱架时,闹哄哄的声音才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才转到他身 上。 帕格尼尼在一面大鼓上坐下,这个随便的举动表示他希望首先作为一个朋友同 乐队谈谈,这一来他就立即赢得了全体人员的好感。新任指挥迅速地把大厅扫视了 一遍:墙上挂着各种布景片,椅子之间的过道堆满了档板、方木、圆木和道具,正 在同邻座闲谈时偶然停住话头的乐队队员站在自己的乐器旁边。 帕格尼尼并不擅长讲话,他说话声音很轻,吐字也不清楚,乐队队员纷纷向他 凑近一些。帕格尼尼简短地向乐队致意,队员们向他热烈鼓掌。 帕格尼尼抬起一只手: “请你们答应对我绝对真诚,而且完全同意我对乐曲的理解。你们必须记住, 音乐是不容许迁就的,凑凑合合的演奏是不行的。”有人高声说道: “我们不可能个个都是象帕格尼尼一样的大师呀!”帕格尼尼迅速扭过头去, 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 “这话错了,音乐里既没有个人的名字,也没有次要的东西,你们大家都是演 员。愿我们的乐队成为技艺出众的乐队。”据熟悉当年意大利音乐生活的历史学家 说,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一支乐队象当时卢卡的乐队那样和谐、协调而娴熟。卢卡的 音乐生活蓬勃地开展起来了。帕格尼尼在所有的歌剧演出中都担任卢卡剧院的指挥, 他还在宫廷里演出,而且每隔15 天就举行一次盛大的音乐会。 帕格尼尼在卢卡的最初半年里,有两件大事情。 帕格尼尼很清楚,女公爵的青睐是由于有一个不知名的朋友对他暗中相助。有 一次他见到了这位朋友。这就是昔日的阿尔米达。尽管她比过去更加光艳照人,帕 格尼尼还是立即认出了她。她坐在第一排。帕格尼尼看见她同女公爵轻声耳语的样 子,就明白她们俩是不拘宫廷礼仪的亲密朋友。他想在幕间休息时去拜访一下帮他 摆脱困境的这个女人。帕格尼尼并不感到激动。 当他在幕间休息时走进演员化装室,脱下手套,站在小桌边上时,他自己也惊 异地打量着镜子里面自己平静的神情。他整理了一下衬衣的花边折皱,把落到前额 的头发甩上去,拿起一副干净手套,走了出去。他走进池座,穿过一排排座位,可 是第一排里既没有女公爵,也不见他的女友。女公爵推说头疼,不等歌剧演完就走 了。 久违了的魔女又出现了。帕格尼尼发现自己极少回忆同她一起度过的那一段幸 福时光。在他眼里,卢卡现在不同于上一次,而成了另一座城市。 帕格尼尼生活中的第二件大事是一张引起街谈巷议的奥地利报纸。这张报纸起 初落到了卢卡城教会的手里,后来又传到了音乐界。帕格尼尼发觉人们用好奇的眼 光注视着他。当他和某个朋友打招呼时,他常常发现那人本来正在细心地观察着他, 现在却慌乱地极力掩饰自己的好奇。过了很久很久,帕格尼尼才弄清了个中原委。 意大利北方的所有报纸都登载了一个维也纳记者写的消息。记者报道说,意大 利出了一个卓越的提琴家,一个前无古人,足以使全世界为之倾倒的提琴家。这就 是帕格尼尼,他又是一个危险的罪犯,他犯有违背良心,违背宗教,甚至是违背人 间法律的罪过,因为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但是他从苦役中逃脱了,至今尚未被当 局捕获。 没有一个人想到去请提琴家本人说明一下情况。没有人用枯燥的盘问去打搅帕 格尼尼。只是女公爵对他稍稍冷淡了一些,也严厉了一些。而公爵的提琴技巧并没 有什么长进,所以依旧起劲地跟他学琴。 卢卡的马车夫驾着一辆轻便马车沿着熟悉的山路把帕格尼尼载到他在阿尔米达 身边度过被俘的幸福时光的地方。他敲了敲大门,圆答他的是一个粗鲁的嗓门。帕 格尼尼看见了一个新园丁,一个蓄着满脸胡须、弯腰驼背、目光尖刻的人的老头儿。 老头儿伸手指了指钉死的屋门和紧闭的绿色百叶窗,说是夫人早已不在这儿住了。 帕格尼尼消磨了幸福时刻的这所房子如今确实是荒芜冷落了。 这么说,阿尔米达是住在城里了。可是为什么从她那天在卢卡剧院露面之后, 他再也没有遇见过她呢? 回到卢卡后,帕格尼尼在自己住处看到了一封信,笔迹是他熟悉的。“别寻求 同我见面。我仍旧象过去一样地爱您,但是我们不应当再见面。”这是否就是对他 拜访她的古堡的回答呢? 晚间在音乐会上,他又在第一排座位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友。 第一首小提琴协奏曲演完之后,她仍旧留在场内,虽然女公爵起身走了出去。 巴乔基女公爵对音乐过于敏感。她能很好地领会契马罗萨和莫扎特的音乐,也能听 帕格尼尼指挥的乐队演出,然而她却声称只有极少的几个作品可以听他直接演奏。 她这样说是真诚的,而不是为了使这位提琴大师难堪。 帕格尼尼也相信她的真挚,因此他们之间逐渐建立了温暖的友谊,尽管宫廷人 士私下认为女公爵对卢卡乐队首屈一指的天才提琴家的热情已经冷却了。 帕格尼尼满足了女友的愿望。他没有谋求同她会面。 过了两个星期。他没有抛开对这个女子的思念,反而越来越经常,越来越深切 地怀念她。为了摆脱这种痛苦的感情,帕格尼尼就象他在生活的危急关头那样行事。 他用音乐来寄托自己的感情。他很快就拟出了一篇音乐对话,而且在下一场音乐会 上用两根琴弦演奏了这篇作品。他把这支曲子称为《维纳斯和阿多尼斯》。他用两 根弦对话的形式,以鲜明的音乐节拍表达了爱情的幸福和痛苦。 入了迷的听众要求再演一次。帕格尼尼拒绝了。他走到台口,深深地鞠了一躬, 提琴几乎垂到了地毯上,他目不转晴地看着坐在他前面不到十步远的妇人的面孔: 他还在演奏时就欣喜地看到,她唇边的微笑逐渐消逝,眼睛越睁越大,他看见了这 张面孔上的种种变化。 女公爵并没有嫉妒之心,当她看到大自然赋予这位提琴大师的奇丑面貌时,她 气愤得浑身战栗。但是,帕格尼尼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对池座中的一位女士表示抑制 不止的倾慕之情,尽管这位女士是她的至交好友,她也认为帕格尼尼这种不知分寸 的举止是对她的侮慢。第二天帕格尼尼到宫廷去为公爵上课时,女公爵终于发作了。 她对提琴家按宫廷礼仪的鞠躬问候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对他说: “您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只用两根弦演奏。听说是监狱使您练就了这手本事的?” “殿下,我从来没有进过监狱。”帕格尼尼答道。 “可是,我认为,对于帕格尼尼这样的音乐天才,一根弦就足够了。”帕格尼 尼觉得血往上涌。显然,关于一根琴弦的流言也传到了巴乔基的宫廷里。提琴家决 定接受这个挑战。 “殿下的愿望在下一次晚会就可以实现。”“您不必仓促行事,”女公爵说, “我要出一次门。我希望等我回来时,能听到帕格尼尼用一根弦演奏。”8 月15 日举行庆典,祝贺法兰西皇帝的生日。 早晨女公爵收到皇帝发来的一封公文。她被正式册封为托斯卡纳女大公,她的 亲哥哥拿破仑一世命令她离开卢卡,移驻佛罗伦萨。这天早晨,帕格尼尼也收到一 封公文,信封上印着托斯卡纳大公的王冠。 信封里是托斯卡纳女大公颁发的一张近卫军上尉的委任状。 傍晚时分,卢卡的军用裁缝已经为他赶制了一身绣着金线的军眼,当晚11 点, 在法兰西皇帝33 周岁的正式庆典结束之后,舞台上出现了一个身材削瘦的人,他 身着军服,袖口和衣领上都有金线绣的蜜蜂,一头茂密蓬松的黑发,一双又细又长 的手,骨节兀突着,象是两根枯树枝。他拿着—把小提琴,上面只有一根琴弦。 开阔、宏伟、欢庆胜利的英雄奏鸣曲《拿破仑》紧紧地抓住了听众。他们听到 的似乎是许多提琴的齐奏,而实际上帕格尼尼却只用了一很大提琴的低音弦。 这天晚上,卢卡城里所有旧政权的拥护者和诚笃的天主教徒众口一词地用惊惶、 不满、甚至是愤怒的口气谈论卢卡的居民受了魔鬼的诱惑,说是这个只用一根琴弦 演奏的、可恶的近卫军上尉自己就是化身成女公爵侍从的一个魔鬼,为的是用闻所 未闻的诱饵勾引人类,正如统率着屡战屡胜的大军,旌旗猎猎,以百万雄师践踏着 欧洲大地的那个人一样。 女公爵鼓起掌来。她扯下了手套,把它扔在地上,用光着的手掌不停地拍着。 她的丈夫俯下身去拾手套,听见她气恼地悄声说: “马上把这个仆役赶出去。我送给他近卫军的委任状,不过是表示我的恩宠, 而他居然敢穿上这身军服,真是小人得志,一点礼仪也不懂。”当帕格尼尼重新出 现在舞台上时,仿佛是作为这个思想的回答似的,大厅里有人喊了一声: “大师,脱下这身仆役的打扮吧。”帕格尼尼的身子微微一晃。他稍一疏忽, 琴弓碰到了乐谱架,乐谱被碰掉了,纷纷飘落在第一排座位前面。帕格尼尼不用乐 谱演奏了第二支曲子,然而,又是一个不小心的动作,乐谱架被碰倒了,烛台也砰 地一声摔了下来,蜡烛熄灭了,可是——这简直是奇迹!——提琴立即神奇地再现 了这些声音,使人觉得帕格尼尼的所有动作都是有意的,是按计划进行的。又惊又 喜的听众压下了自己的不满。整个大厅都被提琴大师的技艺震慑住了,宽容了他的 乖戾。 演出结束后,女公爵继续鼓掌。她的一名侍从跑上舞台,走到帕格尼尼身边, 对他说: “殿下命令您立即离开大厅,换上普通的黑色燕尾服再回来。”帕格尼尼扬起 头,高傲地说: “我有委任状,这身制眼是委任状授予我的。”近卫军上校同他谈话时,没有 称他上尉,这也激怒了帕格尼尼。他象是自我解嘲,又象是对命运发出某种挑战, 他放肆地逼视着上校的眼睛说: “您怎敢不称呼我上尉?”帕格尼尼把提琴交给乐队的一个年青队员保管,自 己走下舞台,迈着大步走进池座,一会儿扶扶这位朋友的臂膀,一会儿扶扶另一位 朋友的臂膀,频频点头,答谢人们的躬身为礼和鼓掌相迎。他身材清瘦,肩肿骨突 起,一面走,一面平稳地摇晃着,仿佛是在对女公爵挑衅,而女公爵却装做同围在 身边的贵妇们谈话,极力掩饰自己的激愤。 宫廷女官举起一只手。站在女公爵身边的一名法国军官庄重地宣布: “拿破仑皇帝陛下在万寿日宣布巴乔基女公爵为托斯卡纳大公国女大公。女大 公殿下将驻节佛罗伦萨城。”乐队的演奏淹没了最后几个字。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欢 呼声。帕格尼尼觉得耳后有一股轻微的气息,不禁回头看了一下。宫廷女官嘲弄而 又狡黠地悄声对他说:“帕格尼尼先生,大公殿下命令您立即离开这里。”帕格尼 尼深鞠一躬,而且朝女官伸出一只手。他抓住她的左手,同时又握住她的右手,把 她的一双手捧到唇边,长久地吻着。 舞会开始了。托斯卡纳女大公气愤地看着同宫廷女官组成第三对舞伴的帕格尼 尼,可是害怕有失身份,所以并没有用任何激烈的举动来发泄自己的愤恨。 帕格尼尼整个晚上都分外活跃,只是一次也没有靠近女大公身边。 按照宫廷礼仪,女大公应该向来宾们最后一次致意,然后告退。就在这之前几 分钟,帕格尼尼走出了大厅。 三小时以后,一辆轿式马车在北方的道路上急驰。 “真可惜,哈里斯不在身边,”帕格尼尼想,“路上没有人可以说说笑笑了。” 哈里斯没有回信。是哪一股政治风暴刮走了哈里斯?他被刮到哪儿去了呢? 帕格尼尼把旅行大氅裹得尽可能紧一些,而且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可是他这 些掩人耳目的打算都落了空。在布雷西亚站上,路易吉·塔利齐奥上了这辆马车, 他一眼就认出了帕格尼尼,而且向同车的八名旅客揭穿了他的化名。 塔利齐奥先生给人的印象是一个见多识广的旅行家,仿佛是一个生在驿车里, 长在驿车上的人。几只刨光了的扁平木箱塞满了车顶,箱子已经很旧了,有许多磕 碰的伤痕,挂着沉重的大锁。他一身出门的装束,腰里还插着一把手枪,腰带上挂 着一壶酒,围一条大方格围巾,戴一顶宽沿帽。很难断定他究竟是何许人——让· 巴尔特,还是“太阳王”时代的海上走私犯,或者是意大利的提琴贩子。实际上路 易吉·塔利齐奥先生是最后那种人。他现在是第65 次从意大利到法国去,目的地 是巴黎。这个彬彬有礼,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人却原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旋伴。他 能叫出所有马车夫的姓名,也知道所有马匹的名字,他还知道这辆驿车什么时候, 在哪家铁匠铺里修理过,至于沿途的城市、驿站、村庄、某个地方的保护神的名字, 他更是倒背如流。 他只消听一下教堂的钟声,就能立即告诉你这座教堂的名字。 塔利齐奥走遍了意大利的寺院,同各城市的乐队指挥都有交情,认识大大小小 的村庄教堂唱诗班的指挥,他查看,而且收买被废弃了的寺院遗留的产业,因为到 处都有他的代理人和朋友,所以总是有人把他要的物品按时送到驿车的停车处来。 他就利用等候换马的工夫,和卖主谈生意。同他一接触,就立刻可以感到他目光敏 锐,手脚灵便,还有常年奔波在外的人的那副健壮体魄。他那双明朗清澈的蓝眼睛 和一个善于处世的人所具有的灵巧而熟练的言谈,使他能用极低的价格买进提琴。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管是换马还是换车,塔利齐奥先生总是亲自搬运自 己的全部行李,亲手用一块油布把车顶苫好,用麻绳系牢。在过分挑剔的税吏查验 旅客行李的那些地方,他总是走下驿车去。“在意大利几乎每走一步都会遇上关卡,” ——当年法国军官就是这么说的。总之,这个国家里的每一小片领地只要变成了欧 洲无所事事的王公们的产业,就一定有它自己的关卡。塔利齐奥先生自然十分熟悉 每个税吏的姓名和他的亲属关系。 如果大瓶大瓶的红姜汁酒或是白姜汁酒落到了河北宪兵的边境关卡上,那么物 主最好是干脆砸碎瓶子或者是同在车上萍水相逢的旅伴一道把它喝光。由于同邻近 地区买卖葡萄酒是办不到的事,而托斯卡纳的居民又喝不了这么大量的酒,所以难 怪有好几千桶上好的基安蒂酒被托斯卡纳的酿酒人倒掉了。互相为敌的小国家、公 国、伯爵领地都用密密麻麻的宪兵刺刀彼此隔绝着,奥地利的护照制度则管制着所 有的人,但是当塔利齐奥先生乘坐的驿车需要过境时,这一切便统统无能为力了。 这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不仅能自己带着提琴来去自如,而且能陪送自己的至交 密友过境,这些人有时候把一些最不光彩的东西带到托斯卡纳大公国境外去。最可 怕的货物要算落到了邮局的秘密工作者手中的一袋袋私人邮件了。一两千封密封的 信件就足以使这样的旅客在曼图亚的深井中或是在遥远的摩拉维亚的施皮尔伯格城 堡的秘密刑讯室里送命。 有经验的旅行者都知道,只要有塔利齐奥先生同行,一路上就无需操心劳神。 令人费解的是奥地利当局并没有把这个做提琴买卖的人记录在关卡的名册上,也许 是因为塔利齐奥先生这个欧洲各乐队、歌剧院、宫廷合唱队在全意大利的唯一代理 商还没有引起奥地利宪兵的注意。也说不定是由于当时有某位显赫一时的老祖母给 自己受尊敬的孙子做靠山。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塔利齐奥先生反正在所有的关卡上 都通行无阻。税吏感到满意的是塔利齐奥先生在越过边境时为那些并不属于违禁物 品之列的提琴付的钱,比那些到小河对岸的邻人家参加婚札的意大利商人为自己携 带的酸溜溜的葡萄酒付的钱要多得多。 塔利齐奥先生在蒂罗尔买到过德国技师制做的古琴,所以现在蒂罗尔就成了他 去巴黎途中的一个主要停驻站。塔利齐奥先生喋喋不休地向旅伴们介绍巴黎的生活。 他讲到克莱策,讲到一个优秀人物巴约先生: “这是当代提琴技巧之王。这是对提琴艺术的种种秘密都了如指掌的人。” “是巴约吗?”帕格尼尼反问道。“我听说,巴黎有世上最好的一套提琴收藏品, 巴约当初是后来被处死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宫廷琴师,而现在是拿破仑皇帝官中 的首席琴师。”塔利齐奥点点头。 “那些提琴已经失散了,”他说。“多亏了装扮成革命者,而实际上却是上帝 的驯服工具的当今法国皇帝的决心,否则法国的那些伟大艺术不消说早就湮灭了。” 塔利齐奥说得委婉而动听。帕格尼尼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的言谈举止。 在从比萨到佛罗伦萨的途中,山间道路的颠簸使旅客疲倦了,大家都昏昏欲睡。 塔利齐奥先生也有点睡意朦胧了,然而看来是白天强打精神的习惯最后占了上风。 帕格尼尼发现,他仔细地从驿车的上面一排窗子朝外望去,看了一眼后西御者的脸 色,然后仿佛放了心似的,拿出一本皮封面、带有铜环扣、裁口喷金的书来。帕格 尼尼读了朱砂描金的书名。这是《西威拉论大地变迁,并附关于大地上即将发生巨 变的齐根消息》。 “这位先生,”帕格尼尼暗自思量,“想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实际上并不简单。” 的确,帕格尼尼同塔利齐奥先生谈得投契之后,他就确信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代理商 了。塔利齐奥先生把欧洲历史上的所有重大事件都同地壳下面发生的变化以及各个 行星和星座的运行联系起来。他察觉帕格尼尼对他正在读的那本书很感兴趣,就用 指甲在读到的那一页上划了个记号,把书给了帕格尼尼。 “先生,请您注意,”他说,“最近三百年来,罗马遭受了大水灾,台伯河滋 出河床,冲毁了房屋田庄。您看,1772 年雨一口气下了整整五个月,连一分钟也 没有停过。请您特别留心一下,我们亚平宁半岛上的各个国家在发生政治动荡之前, 总有大地震作为先兆。如果您昨天还处在峰顶上,那您明天就可能跌进谷底。因为 山岳和海洋的表面本身都在变化。有些升高了,有些则降低了。海底忽然会上升到 山峦之巅的高度,于是海里的怪物就会被神的意志突然暴露出来而处于光天化日之 下。不错,这些怪物都是要死去的,可是他们的灵魂却栖身在主宰者的心里。正因 为如此,在由海底干涸而成的那些地方才常常出现一些最凶残、最作孽的统治者。 他们仿佛是来取代那种在自己的心灵里培育了魔鬼的倨傲,而忘记了顺从神的慈悲 的山地居民的。 您不妨回想一下,二十年前在整个意大利,从西西里岛到伊斯特拉半岛,甚至 是到的里雅斯特,地震毁灭了整座整座的城市,居民成百成百地被倒坍的房屋砸死 了。墨西拿毁灭了,这座美丽的伟大城市在六分钟之内被毁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 丝毫痕迹。卡拉布里业原来有375 座城市和村庄,毁掉的有320 座,其中130 座完 全被埋进了地下。既然整个整个的国家、整座整座的城市都会被推翻,国王也会送 掉性命,而卑贱的小人却步步高升,那我们这些经常被历史的风暴刮得一去不返, 不知所终的普通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无怪乎书上写着:‘强者将从御座上被推倒,而谦恭之辈将飞黄腾达。’” “波拿巴先生可不象是谦恭之辈,”帕格尼尼想。 快到佛罗伦萨的城门了。暮色苍茫,柔和的教堂钟声在山谷中回荡。装着大车 轮的板车吱吱戛戛地响着在满是尘埃的道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进。 忽然,从他们后面追来的一辆轿式马车吹响了嘹亮的号角,号角声吸引了帕格 尼尼。 一辆考究的英国式小车用四匹马拉着,超过了这辆笨拙的驿车,而且在下面山 坡上的哨所前面仿佛是有意地横着停下,挡住去路。这个举动立即使帕格尼尼想到 了追赶。果然,驿车不得不停下来。帕格尼尼把大氅裹得紧紧的,把帽子拉下来挡 住眼睛,而且请求塔利齐奥先生,如果有人问起的话,就说帕格尼尼先生不在这辆 车上。然而,他的防范只是白费心思。 贝尔佐约夫人的攻击十分巧妙,叫人无法抵挡。为了避免落入尴尬的处境,帕 格尼尼只好脱下大氅和帽子。 夫人宣称,托斯卡纳女大公殿下同意宽恕帕格尼尼先生,而且今后不再重提他 的狂妄举止,但是…… 帕格尼尼看见夫人做了一个不合礼仪的粗鲁手势,亲自走下马车来到驿车跟前。 他本来应当走到她面前去剖明心迹,可是他感到十分别扭。夫人很机警,她懂得帕 格尼尼的为难之处,所以毫不留情地高声嘲笑他。帕格尼尼也学着她的腔调自我解 嘲。不过他相信,对这个女人不能开诚布公,所以他说他当然是要回去的,他只是 需要从女大公突然发怒而引起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帕格尼尼稍稍停顿了一下,为的 是观察一下这几句话的效果。他看见夫人将信将疑的神色,于是低声下气地曲意奉 承说: “为女大公殿下效力对我来说自然是世上可能得到的最大幸运了,”帕格尼尼 说。“不过,我要在佛罗伦萨演出十场,然后再回去。我需要有一段时间才能赎回 在殿下面前犯下的过失,您说不是吗?”帕格尼尼还没有忘记塔利齐奥先生关于地 球上发生变化、关于海底上升和山峰下沉的谈话。他对回卢卡去完全没有兴趣。不 过,从另一方面说,女大公无疑即将到佛罗伦萨来。帕格尼尼忽然灵机一动,有了 一个好主意。他对女大公的使者说: “请您转呈殿下,我是殿下忠顺的仆人,我恭候她驾临佛罗伦萨。”帕格尼尼 掏出笔记本和一个信封。 他撕下一张纸,写了几行字,并不粘上封口,就把信交给了夫人。双方就算是 讲和了。 驿车继续前行。塔利齐奥先生甜滋滋地打了个哈欠,预感到有可能在旅店安安 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贝尔佐约夫人出于谨慎,决定先看一下信。一读之后,她不禁勃然大怒。 帕格尼尼写道:“为殿下效劳终生,死而后已,是我最大的幸福。但这次事件 对我震动太大,为了忘却它,至少需要八九十年的时间。在这期间我将无缘再见殿 下。”贝尔佐约夫人立即撕掉了这张纸条。她知道帕格尼尼是言出必行的,佛罗伦 萨只是他因为换马而偶然停留的地方,新受封的女大公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乐队指 挥了。“夜莺不应该养在笼子里”,贝尔佐约夫人想。 “可是他曾经使我们的城市增光,真可惜。她的遭遇又会是怎样的呢,可怜的 ……”她想起了暗中相助的帕格尼尼的女友,她同著名提琴家的关系已经成了卢卡 全城街谈巷议的话题了。 帕格尼尼不知道离开佛罗伦萨后该往哪里去。他踌躇再三,决定到北方去。他 疲惫难支,在马车里时而苏醒,时而又昏昏入睡。 夜深时,他在海岸边的一家小旅店里醒来了,他听见从打开的窗户里传来的海 浪拍击声和海风呼啸声。 一轮明月和点点繁星照亮了灰白色的浪峰。 下一个鲜明的记忆是:在他面前有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人拿着一条用醋浸 湿的毛巾,另一个人看来是在数他的脉搏。 “喂,怎么样,您觉得好一些了吗?”帕格尼尼听见一个人俯身对他说,“您 没有什么危险,可是您需要绝对安静,您这是阵发性神经病。”“您是谁?”帕格 尼尼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大夫,跟您一样,也是出门在外。这家旅店 叫‘四季风旅店’,驿车十个小时以后出发。您争取在这之前恢复一下精力吧。” 一杯浓葡萄酒帮助帕格尼尼实现了医生的叮嘱。过了一个小时他就复原了。 帕格尼尼仔细打量着大夫的同伴,他越看越觉得自己见过这个火红头发的人。 但是,这个陌生人的外貌看来发生了一些巨大的变化。这两个旅伴都是不爱多打听 的人,所以帕格尼尼也不便多问。他们两人在谈话中也没有提到过彼此的姓名,而 他们谈到的那些事情显然是双方都极为关心的。他们谈到里昂的贤达咨议会,他们 时而称它贤达咨议会,时而称之为里昂咨询会;谈到意大利又承受了波拿巴的欺骗 造成的全部重负,波拿巴掠夺了法兰西的自由,现在又想在意大利建立奴隶制;谈 到拿破仑的前妻之子欧仁·博阿尔内受封为意大利总督。 他们毫无顾忌地谈着,仿佛房间里根本没有帕格尼尼这么一个人。看来这两个 人是从不同地方来的,所以急于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对方。 朝霞升起时,邮车的号角也吹响了,沾满尘埃泥泞的米兰驿车驶进旅店的院子 里来了。 两个陌生人得知帕格尼尼决定去米兰时,他们表示很高兴,因为“举世无双的 提琴家”——他们是这样称呼帕格尼尼的——将和他们同行。 帕格尼尼在米兰宣布要举行音乐会。他又一次为曾经大力襄助过他的哈里斯不 在身边而感到遗憾。 举行音乐会的前两天,他又遇见了那两个萍水相逢的旅伴。他们俩邀请他一起 到比纳西奥村去。他们骑马走出米兰,到比纳西奥之后就把马交给了一个长着满脸 黑胡子、相貌象强盗的农民,然后沿着一条小路朝邻近的村庄走去。 帕格尼尼终于知道了长着火红头发的彪形大汉的名字。这是他的老师斐迪南· 帕叶的老朋友乌戈·福斯科洛。大夫原来是米兰的名医朱塞佩·帕斯卡列里。 钟声一响,就有几个人聚集在森林里。他们掀开一块巨石,找到了一个洞穴。 穴底是一层看来不久前才铺上的新鲜树叶。他们扒开树叶,抬起一扇铁门,然后点 燃了一支绕在金属棒上的蜡烛(帕格尼尼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种古老的照明设备)。 洞穴里的架子上放着几十根这样的铁棍,边上还有网状的金属小罩,这是给蜡烛挡 风用的,也是为了避免接触易燃物品——门帘、帷馒、装饰物品,这里是这些人的 地下住所,虽然叫人感到纳闷。 弗朗切斯科·涅科先生早先送给帕格尼尼的那枚徽章忽然具有了新的身价。按 照秘密会党的规矩,由上一级的弟兄赠送的这枚微章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使得徽 章的持有者有权上升一级。 这就是那些山林弟兄们,这就是那个奇特的组织。关于地下的罗马、关于水井 和屋顶、关于秘密通道、关于莫尔干角的林间住所、关于卡拉布里亚的山谷、关于 西西里岛上涨潮时被海水淹没、人迹罕至的岩洞、关于被英国的快速艇、奥地利警 察的小艇和教皇的巡逻艇追踪的一些可疑船只在岸边消失的种种故事,其线索原来 都在这里!在地道的岔路口,昏暗的走廊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支白色的金合 欢。这支花被交给了一个在场的人。帕格尼尼当即明白了,在烧炭党人中,授予一 支白色的金合欢表示特别的信任。 得到这种殊荣的烧炭党弟兄都负有秘密的使命,处于会党的特别监视之下。 白色的金合欢表示他奉命在指定的时间内处死一个暴君。从他伸手触到金合欢 时起,他就不再属于他自己,而且不能脱离烧炭党了。其实,一般说来,只要走进 了烧炭人简陋居室的窄门,再想出来就不可能了。如果参加这个会党的人有志于此, 那他的一生就变得分外光辉。但是,正象共济分会首领说的那样,“举起来容易, 背着走可就难了。”货儎一旦丢损,脚夫也就毁灭了。 红衣主教拉法屠杀了一万三千名烧炭党人,南方各城市里有好几千共和派被投 入监狱,教士们正在为加速被捕者的死期而奔忙。 “……从1 月1 日起,拿破仑法典被译成意大利文,现在成了我们意大利的基 本法。由波拿巴的走狗萨利切帝选派的米兰那批蠢驴的代表团已经动身去巴黎参加 为那个科西嘉的无赖汉戴上意大利王冠的加冕典礼。这个代表团里有一个当初曾经 为奥地利效过劳的人,他是一名密探、耶稣会教士,名叫诺维。这个人带着一份意 大利各共济分会新建组织的人员名单。诺维要求政府把秘密会社控制起来,但是不 要破坏烧炭党人的组织,而是把它抓在自己手里,使得每一个秘密组织中、每一个 意大利秘密会社中起主要作用的都是为陛下效力的人。这些人应当有广泛的可能性 来组织新的共济分会,保证大量发展秘密组织,来吸引动摇不定的意大利青年,查 清他们的真实情绪,以便及时消弭可能出现的密谋。”说话的人停了一下。大家你 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消息确是叫人担心。 诺维是热那亚教会的神甫,移居到米兰来的,据说他是一个秘密的耶稣会徒, 可是却装做拥护法国当局…… “这怎么可能,”有人插嘴说,“一个属于耶稣会的人怎么会给法国皇帝上这 样一纸呈文?再说,拿破仑会接见一个热那亚的神甫吗?”“会接见的!”报告人 说。“我下面就要讲这个问题。首先,请你们注意,我们的主要敌人耶稣会教士早 就在采用更巧妙的方法来暗中拉拢人。”“不对,帕斯卡列里,不对。”一个年青 的声音粗卤地回答说。“我们的组织比他们的要古老得多,我们的开山祖师出身于 ……”“我知道,”帕斯卡列里大夫打断他的话。“我感兴趣的不是那些幼稚的传 说,而是一本正经的事情。我要说,当法国商人通过东方地区开始同中国做生意的 时候,法国的传教士就着手把最有声望的中国人变成天主教徒,为此有上百种中国 古老的仪式都被天主教会承认是合法的,是容许的。你们都知道,路易十四的忏悔 牧师米歇尔·台里耶神甫写过一本著名的书,谈对孔夫子的崇拜。他把这位中国的 贤哲说成也是天主教会的圣者,从而挽救了耶稣会教大插手的那些城市的局面。你 们不妨想一想,这些人当初怎样在我们的印刷所里印制依纳爵·罗耀拉和罗马教皇 的画像。两幅画像都印成仿佛是中国人画的。教皇和耶稣会创始人的眼睛都是外斜 的,而且都留着长长的胡须。现在,在同罗马教廷签订了条约之后,拿破仑也可能 被认为是圣者,而且被描绘成依纳爵·罗耀拉的真传弟子,甚至是他的嫡亲兄弟呢。 我认为情况很严重。”这时在意大利的各个阶层中已经有了三十万左右烧炭党人。 耶稣会教士正在酝酿的计划使所有听帕斯卡列里大夫报告的人都十分焦虑。在场的 八个人都忐忑不安地猜测着什么人会装扮成共济会烧炭党人的好朋友和拥护者混进 他们这里来。确实,聚会的人为了革命的利益,警惕地互相注视着,彼此怀疑是叛 徒的那种时刻还没有到来。可是,耶稣会教士放出的可能有人叛变的风声却已经有 了成效。这引起了惊慌不安,虽然地下工作者已经锤炼出了钢铁一般的意志,这种 惊慌不安仍然是他们的革命义务之外的沉重负担。 这八个人之中就有提琴家尼科洛·帕格尼尼。他在这个奇异的会党里能做些什 么呢?他的艺术同地下革命斗争的艺术有什么关系呢?然而布拉蒂先生和康法隆尼 里先生经过周密的考虑和权衡,提出了建议。他们向分会首领帕斯卡列里先生指出, 福斯科洛先生在意大利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了,过了今年,他将在瑞士住好多年,也 说不定命运会把他抛到更远的地方,使他在不列颠群岛栖身,他将在那里帮助一个 也是会党成员的意大利银行家同亚平宁半岛上的弟兄们取得联络。最最活跃、其奔 波始终对组织有利的这个人要离去了。留下来的人中,现在有谁能从一个城市跑到 另一个城市而不致招人怀疑呢?谁能出入宫廷和富豪之家呢?谁能够公开在大庭广 众之间出头露面,挑选三四个人来谈话,而且能使这几个人作为一个城市的代表轻 而易举地同意大利任何一座城市的任何一个小组取得联系呢?不消说,是声名远扬 的提琴家,他的职业要求他在各个城市巡回,在任何一个阶层的民众面前公开演出, 而且同他们交往。因为他自己希望把两种艺术结合在一起,因为他把自己为音乐服 务这件大事献给了意大利人民,所以我们应当给他兄弟般的嘱托,来回答他兄弟般 的誓言。如果需要,帕格尼尼先生可以化名演出。在不认识他这个提琴家的那些地 方,他完全可以不用帕格尼尼这个名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