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浪迹天涯 帕格尼尼在米兰的演出很成功。头六场音乐会便把来到意大利的旅游者、来自 维也纳的小提琴家吸引到这个城市。他们带来一个消息:斐迪南·帕叶跟随法国皇 帝拿破仑前往巴黎,在那里担任了意大利剧院院长的职务。在米兰帕格尼尼又遇到 了故人。罗拉恢复了健康,似乎又青春焕发。他在米兰的斯卡拉剧院演出并指挥乐 队。他担任了宫廷职务,是欧仁总督的独奏演员。 罗拉接待帕格尼尼时表现出为他的信任没有被辜负而感到高兴。老人看着年青 的帕格尼尼,仿佛看着奇迹,青着世界上最珍奇的瑰宝。 米兰市民当时正议论着不定期停止一切烧炭党温塔的活动、直到重新召集的消 息。运动的中心转移到南方,最高温塔消失了。外省的支部被勒令解散。 法国人的到来使米兰的生活走上了另一条轨道。没有一点宗教压迫的迹象,却 使人感觉到强大的波拿巴专制权力无所不在。 巴黎和米兰之间有法国邮班来往。帕格尼尼怀着浓厚的兴趣注视着法国首都的 音乐生活。意大利人维奥蒂和克鲁比尼与法国人巴约一起,把意大利音乐移植到巴 黎。理发师马里一安图阿内塔·列奥纳尔为了商业目的发起邀请意大利歌唱家和音 乐家前来演出,现在这一事业由于费多·德勃鲁先生投入资本而兴旺发达起来。费 多剧院变成了最优秀的意大利歌手和音乐家竞技的舞台。帕格尼尼也动了心,想到 法国首都一游,但为谨慎起见,他暂时还只是想想而已。 帕格尼尼喜欢米兰的生活,他决定长期留在这个城市。他在这里没有感到他在 里窝那、卢卡和佛罗伦萨感到的那种对机遇的羡慕。他忙于演出,尽量不引起故意。 他的音乐会没有给他带来惊人的巨额收入,也没有引起意外的轰动。画家帕齐尼赠 给他一把斯特拉狄瓦利制作的小提琴。再次来到米兰的塔利齐奥卖给他一把阿马帝 制作的提琴。帕格尼尼成了出自克雷莫纳最伟大的提琴制作师之手的三把小提琴的 幸运的拥有者。他还弄到了两把中音提琴,以及斯特拉狄瓦利制作的一把小型儿童 提琴,从此心满意足。 雕塑家巴托利尼雕刻了小提琴家的一座大理石半身像。雕像被陈列在布烈尔画 廊的一个大厅里。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他的观众们说他是“年青的魔法师”,这后 来便取代了帕格尼尼的名字。魔法师以自己的方式对他的外号作出反应。他写了一 首女魔法师舞曲,在斯卡拉剧院数千名听众面前演奏。 这场音乐会奇妙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乐曲的神奇魔术性质:这再好不 过地符合了听众的情绪。 迷惘的灵魂总是要寻求非凡,力图避免和现实冲突,用古老咒语的语言、魔术 的语言以及重新复活的相信魔法的语言来把它的形象固定下来。 当时,那不勒斯国王乔基姆·穆拉已把最后三万五千名那不勒斯青年派往北方。 这些年青的穆拉军队的骑兵身穿白衣白裤和深棕色斗篷,与那不勒斯国王的内兄— —拿破仑一起向莫斯科进发。 穆拉在自己的王国内部开始有计划地搜捕意大利青年组织。罗马教皇宫廷内的 秘密组织派特务打入烧炭党温塔,而穆拉千方百计地恢复了烧炭党组织对自己的信 任,从而查清了他们的组织。1811 年他获得了他们的名单,他必须把南方烧炭党 的心脏挖出来,他去寻找科诺比扬科,而其他人由欧仁亲王在北方加以镇压。 这样一来,意大利自由的追求者们腹背受敌了。科诺比扬科越来越向南方转移, 进入了阿普利亚的大森林和卡拉布里亚的深山,最后终于在一些假朋友向他介绍的 一位乡村神甫那里落脚,结果他猝不及防,头部被手枪击中而死。但穆拉好景不长, 欧仁亲王在宝座上也没有能坐多久。列蒂契娅·波拿巴当时爱惜每一条床单、每一 个枕套和每一块手帕,总是企图尽快地把它们从洗衣女工手中收回,她这样做是对 的。“这些国王走马灯似的被赶下台,我该拿我的孩儿们怎么办呢?”这个突然变 成了欧洲大多数国王和亲王的母亲的直爽而朴实的科西嘉女人说道。 离开米兰来到都灵,帕格尼尼有幸前往拜会波利挪·博尔格泽公爵夫人。 在那里他和秘密耶稣会徒博尔格泽公爵父子见了面。公爵的儿子是个英俊的年 青人,刚刚和拿破仑的妹妹波利娜·波拿巴结婚。传说法国皇帝对他的妹妹怀有超 出兄妹关系的感情。波利娜·波拿巴的命运很奇特。她因胞兄的邪恶依恋而感到痛 苦,于是嫁给了曾在困难时期帮助过波拿巴的一位法国将军。当时波拿巴还是个年 青的将军,正打算用武力赶走五百人院,宣布自己的铁腕专政。他在远征埃及后回 到巴黎,由巴黎的城防司令变成了执政内阁成员,接着又成为第一执政,后来当了 皇帝。波利娜·波拿巴的丈夫勒克雷克被派往遥远的安的列斯群岛去镇压黑人首长、 海地黑人领袖图森·路弗杜尔的起义。他在那里与自己的远征军全军覆没。黑人首 府被黑人自己烧毁了。 于是波利娜·波拿巴回到了法国,但她不想留在巴黎。她嫁给了年青英俊的博 尔格泽公爵,现在住在都灵。对于意大利人来说,她现在成了使人想起波拿巴远征 失败的生动象征。 勒克雷克的远征军在海岛的酷热中覆灭了。现在又传来了不祥的消息: 皇帝亲自率领的远征军也即将在俄国的冰天雪地里灭亡。正如岛上的黑人烧毁 了自己的首府一样,俄国人也烧毁了自己的莫斯科。这些传言虽然没有得到证实, 却是如此活龙活现。不过帕格尼尼亲眼看到了他在生活道路上偶然遇到的这位波拿 巴的二妹脸上的愁云。但是另一张女人的面孔对帕格尼尼的吸引力要大得多。和帕 格尼尼同台演出的女歌唱家安托妮娅·比扬基使他神魂颠倒,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实 在舍不得离开这位美人儿。 音乐会结束后,帕格尼尼邀请女歌星前往米兰和他共同举行音乐会。安托妮娅 稍加思索,便欣然应允。她估量了一下剩下的时间,爽快地说: “聘约还有一个月到期!一个月以后请在米兰等我。”米兰到都灵的邮件经常 不能按时到达。帕格尼尼感到从未有过的俟急。 他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地等待信件。 他在这段时间里拼命从事各种活动。虽然禁止结社,但根据帕格尼尼的提议, 一个名叫“米兰奥菲士”的音乐团体还是成立起来了。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法国警察丝毫没有注意这个音乐团体。他们 忙于别的事情。欧仁·博阿尔内亲王下令停上递送任何北方报纸。 有一次帕格尼尼纯属偶然地来到邮局:他在附近经过时,双腿总是不由自主地 把他带到这里来。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不知不觉地会走到根本不需要去的地方。他 再次询问邮局职员,是否有来自都灵的信。都灵的信倒是没有,但却有一封来自英 国的信。真奇怪!是谁来的?写信人是乔治·哈里斯。他要离开伦敦到汉诺威去当 外交官;他请帕格尼尼先生写信详细告知,是否同意作一次环欧旅行,哈里斯能否 与欧洲各国首都的报纸大张旗鼓地宣扬的南方魔法师会面。随信还附来一份英国报 纸。帕格尼尼不识英文,但有两个词他看懂了:拿破仑失败。 啊,英国人多么幸灾乐祸。他们怀着对波拿巴的强烈仇恨,来报道法军的溃败 和全军覆没!他们津津有味地描写拿破仑如何可耻地逃回巴黎,描写他在宫中火烧 得旺旺的壁炉旁说的那些丑话。这个法国皇帝把靴子搁在炉栅上,恬不知耻地说: “这总比莫斯科的严寒要好”。古老而快活的英国听到这些消息后活跃起来了。以 后不再有来自法国的危险了;英国已经在海上沉重打击了法军,现在,也可以不必 担心陆上的威胁了。 显然,获悉这一消息的不仅是帕格尼尼。在整个米兰各种传闻不胫而走。 人们在街头巷尾窃窃私语,又很快四散走开,街上气氛十分活跃。但这一消息 传开后,最为活跃的是教皇的宫廷中,修道院的办公室里,以及已经停办的圣玛格 丽特修道院所在的那条街。不久后,将在那里恢复弗兰茨皇帝陛下的总督的宪兵指 挥部。哈里斯的每一个词都在作出名种暗示。“罗马教皇现在究竟在哪里呢?”帕 格尼尼想。 近来教皇被带到萨沃纳去了,与外界隔绝,身边没有顾问。他们让他签署教皇 通告、训谕和信函,建议在凡有天主教会的忠实儿子的广大区场内完全服从法国政 权。罗马教皇又被急急忙忙挟往法国枫丹白露,弄得他疲惫不堪。在那里签订了协 议,实际上把罗马教皇变成了法国皇帝的驯服工具。这样一来,所有耶稣会组织、 被取消的耶稣会的成员,听到罗马教皇被扣押的消息后都幸灾乐祸了。过去他们受 到歧视,过着可怜巴巴的日子,没有权力,没有财产,没有教会,没有教堂,但他 们的秘密组织仍然存在。报仇的日子很炔就可能到来。在吓破了胆的、不声不响地 发财致富的凡夫俗子面前,他们熟练地放出了恐惧的幽灵:在意大利公民面前他们 树起了断头台的幽灵,竭力提醒意大利人记起国王被砍下的头颅。但是这些都是枉 费心机。波拿巴使他们的打算落了空,他自己当了皇帝,不想在任何地方实行共和 制。而现在,报仇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波拿巴的失败标志着耶稣会的复活。过了不多久,1814 年5 月24 日,教皇 回到了罗马。8 月7 日,在庄严的祈祷仪式上,罗马教皇宣称,如果在这个对于基 督教会十分危险的时刻忽视上帝赐予的帮助,如果置身于经常受到暴风雨冲击而摇 摇欲坠的圣彼得城堡内,他却拒绝起用强有力而富有经验的桨手的话,他将感到自 己在上帝面前犯有大罪…… 强有力而富有经验的桨手们此时被赶出了俄国,共有358 人。这是在生活的拼 搏中久经考验的耶稣会徒,以会长塔德乌什·布若佐夫斯基为首。他们来到罗马, 立即投入行动。按照会长的命令,他们着手恢复遭到破坏的产业,挖掘埋藏的装有 黄金的大桶,制定在所有欧洲国家接管学校、教育儿童的计划,把自己的秘密力量 公开表现出来。他们满怀在地下耶稣会时期积累的热情,决心把拿破仑在意大利的 权力彻底粉碎,同时摧毁一切可能产生烧炭党运动的温床。 帕格尼尼只知道报纸上报道的事。报上不时登出些简短的、干巴巴的消息。一 则消息告诉米兰居民,拿破仑到厄尔巴岛当总督去了。另一则消息更使帕格尼尼吃 惊:它报道了耶稣会的恢复。帕格尼尼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关于科学和艺术影响到 意大利居民对罗马教会的信仰程度的议论中,竟也谈到了他的名字的意义。 诺维神甫以最严肃的方式证明说,首先,“帕格尼尼”这个名字来源于“Paganus” 一词,意思是多神教徒,或者信仰假神的人;其次,他赌咒发誓说,真正的帕格尼 尼已在监狱中死去了,目前在米兰的音乐会上演出的人是一个逃犯。他的一举一动 都表明,他曾长期被镣铐锁住双脚。诺维还拿出了逃犯的像片,并说,这个人从服 苦役的地点逃跑后第一个潜身之处是一个岛屿,是握有掌管地狱的大权的一个魔鬼 居住的地方,他还发誓说,帕格尼尼为了获得自由,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耶稣会神甫们关闭了在意大利的所有法国学校。与法国青年、法国艺术有接触 的所有团体都被解散。除了早先已经实行的禁止种牛痘的禁令外,耶稣会又禁止在 各城市的各种新花样,违者将予逮捕,例如禁止在罗马点煤气灯,将所有煤气灯立 即销毁。 罗马国王是波拿巴的小儿子,他被送往奥地利,软禁在维也纳宫中。奥地利皇 帝的女儿玛丽娅一路易莎现在成了波拿已的活寡妇,她得到奈佩尔格将军作为官廷 高级侍从,极度悲哀的玛丽娅一路易莎的父亲亲自下令要他满足孤独的公主的一切 愿望,包括她本人难以启齿的愿望。 昔日的皇帝现在住在厄尔巴岛,很快就收不到他夫人的来信了。他又一次象滑 铁卢战役前那样大发脾气。乔基姆·穆拉变成了普通的村民,他又一次试图带着一 伙科西嘉匪徒在那不勒斯海湾登陆。 博尔格泽红衣主教写信给穆拉说,在法国复辟的波旁王朝路易十八的王位摇摇 欲坠了,朋友们在等着穆拉。 在岸上等着穆拉的是英国军事法庭和罗马教会的代表。审判进行得极为简短。 前那不勒斯国王在那不勒斯海岸上指挥士兵向自己开枪,击毙后被埋葬了,没有举 行任何军事仪式。 历史的急转直下在意大利伴随着人骨的碎裂声。这时帕格尼尼正打算离开米兰 到南方去,追寻一直没有到米兰来的安托妮哑·比扬基。 他要到波伦亚去,因为一年前安托妮娅小姐演出的那家剧院的好心的朋友们告 诉他,这位年青的美人正是要到波伦亚去。在城市里这样赫赫有名的演员是不难互 相遇见和找到的。 男中音蓬蒂略老头是歌剧中扮演喜剧角色的老演员,他以敏锐的目光打量着帕 格尼尼。水果,酒杯里没有喝完的葡萄酒,零乱的物品,这一切证明了心情的不安 比一般动身外出时应有的更为强烈。 老人把小提琴家拉到一边,对他说: “看来,您受到的创伤很重。您看,我的朋友,您到了那不勒斯,注意一下大 公博物馆里南边一个房间里躺卧着的大理石神像吧。难道您的那位小姐,不,您的 那位圣母,”蓬蒂略纠正说,“她的歌喉没有告诉您,她具有这位两性神的一切特 征吗?”帕格尼尼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笑了笑。他看看老人的眼睛。老人不是在开 玩笑。去波伦亚的一路上帕格尼尼都在想这些话。一种奇异的感觉伴随着这种想法 :这不是厌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 在波伦亚没有我到比扬基小姐。帕格尼尼经受的第二个失败是,他的行李几乎 又全丢了。不幸中之大幸是,不但格瓦尔奈利制作的那把小提琴完好无损,而且他 收集的所有提琴都留在米兰罗拉夫人那里了。米兰的“奥菲士协会”章程的初稿也保 存在那里。为了挽回局面,必须在波伦亚开音乐会。 好机会来了。一位非常年青的作曲家愿和他在音乐会上合作。这是了个英俊的 小伙子,温文尔雅,举止象个法国人,也可能是有意模仿法国人,他名叫乔基莫· 罗西尼,是佩萨罗市人。 他们首次在这个幸运的崇尚欢乐的意大利城市的音乐会舞台上相会时,帕格厄 尼32 岁,罗西尼22 岁。音乐会前他们一面阅读威尼斯报纸,一面热烈地交谈。 “啊,卡尔帕尼!”帕格尼尼叫了起来。“您知道米兰的这个挂着皇家诗人头 衔的蠢驴吗?他崇拜奥地利人和罗马教皇,是个平庸的诗人,他写的歌剧任何地方 都永远不会有人上演。”罗西尼和帕格尼尼两人津津有味地阅读着卡尔帕尼同某个 法国人就六年前去世的作曲家海顿的传记进行的争吵。卡尔帕尼宣称:“……海顿 患病时在场的是我,根本不是这个厚颜无耻的法国人。”“这个厚颜无耻的法国人 是谁?”帕格尼尼问道。 “一个叫路易一亚历山大一他撒·蓬贝的。瞧这名字!它把波旁王朝的代表人 物的名字、罗马皇帝的名字和马其顿王亚历山大结合起来了。显然,蓬贝先生的教 父教母具有强烈的保皇党感情。”小房间里,波伦亚的演员、音乐家和音乐迷济济 一堂。他们当中有一个面色微黄的法国人、拿破仑军队的军官亨利·贝尔先生。在 米兰人们都叫他阿里戈·贝尔先生。他和罗西尼有交情,是音乐的崇拜者,当然站 在卡尔帕尼一边。他轻松而俏皮地证明了,蓬贝先生偷走了奥地利总督的谦恭的仆 人。 “不过您这样说象是在为贼辩护,”帕格尼尼说道。 贝尔先生耸耸肩膀。谈话转入另一个话题。只有贝尔先生自己知道他和路易一 亚历山大一恺撤·蓬贝是一个人,只有经历了远征莫斯科和横渡别列津纳河的恐怖 之后正在米兰、波伦亚和威尼斯休养的贝尔先生,才知道那本关于约瑟夫·海顿及 维也纳音乐的书出自他的手笔,是他的第一部文学作品,而其中涉及生平材料的部 分是完全从卡尔帕尼的小册子中抄来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在两位音乐家面前如此 违心地、宽宏大量地为卡尔帕尼先生辩护,这两位音乐家更喜欢贝尔先生编著的海 顿传。 乐队集合时,贝尔先生走进池座。他拿了一本极薄的巴塞罗那蓝纸笔记本,记 下他关于地中海的意义的思想——他认为地中海是世界的摇篮,还把他对罗西尼的 印象也记录下来。“罗西尼是多么了不起的音乐家!……也许,罗西尼将是新的契 马罗萨,”贝尔一斯丹达尔写道。 音乐会进行得极为成功。波伦亚人是细心的音乐鉴赏者,这一天作为难忘的节 日留在他们的记忆中了。 一连几个晚上都在友好的交谈和散步中度过。女演员格拉尔迪对罗西尼的音乐 发表看法说,罗西尼在最华丽、最抒情的地方违反了音乐谱写规则。 贝尔先生指出,他记得,当人们向里瓦罗尔伯爵证明说,伏尔泰犯了违反正字 法的错误时,里瓦罗尔回答说:“这就更证明了正字法的缺陷。”“你们都是雅各 宾党人,”格拉尔迪对罗西尼、贝尔和帕格尼尼说,“革命把你们变坏了。”对此 谁也没有回答,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最不认为自己是革命者的是罗西尼。帕格尼尼 打了一下颤,想起了咄咄逼人的“庞然大物”——想起了阴谋组织的多年沉默。 一个星期过去了。帕格尼尼才得以继续登上旅途。在波伦亚很难打听到寻找那 个杳无音信的女人所必需的消息。 突然帕格尼尼感到,在波伦亚演出以后有一种奇怪的疲惫感。他毅然改变已确 定的路线,一星期后便在威尼斯堤岸边住了下来。 天下着蒙蒙细雨,淡淡的烟雾笼罩着房屋,玫瑰色、白色和浅蓝色大理石的宫 殿变成了一个个灰白色斑点。大黑船刚刚驶近“月亮”旅馆门前,黑乎乎的浅水池 塘、发霉的屋基、水藻和污水的气味,这一切部立即使帕格尼尼感到不舒服。一个 破衣烂衫的老乞丐用钩子拉住“贡多拉”的船头,马上向人要钱。一个穿皮围裙的 人把东西搬进没有生火的房间。墙上潮斑累累,镶金边的天花板上灰泥剥落,窗户 破损不堪,床上的大帐子上满是灰尘和蜘蛛网。 平坦的岸上那些曾经风光一时的房屋,现在却无人居住,在浸入水中的石头屋 基上,依稀可辨的植物象是水藻的斑痕。玻璃厂女工的脸色象蜡一样苍白,仿佛木 乃伊的脸。 第一天,他的心情沉重得难以忍耐,他感到疲倦,渴望安静。起初他很想立刻 回南方去,以便见到太阳,但突然又变得只想休息一下,什么也不看,喝上一瓶红 色的伦巴第葡萄酒,躲进帐子蒙头大睡。睡意过去以后,他又产生了看看阳光下的 威尼斯的愿望。雨停了,隔着白云的太阳象是一面银白色的古镜。沉睡的运河映照 着宫殿、令人叹为观止的寺院以及岸上鳞次栉比的房屋的倒影,还有栏杆和楼梯的 影子伸向墨绿色的河水中。 第一次无目的漫游莫名其妙地拖延了很久。帕格尼尼已四次经过封特哥桥,又 第五次来到这里,寻找回去的路。没有一个行人来往,死一般地寂静。 但第二天,帕格尼尼已经领略到这座城市的魅力。到他第一次在帕尔菲先生的 大厅里举办音乐会时,他更加感到这种魅力了。大厅里的大烛台上烛光萤萤,但在 几百面镜子、雪白的磨光地板和石膏天花板上银饰物的辉映下,大厅显得十分明亮。 帕格尼尼在威尼斯过了一年。这一年如梦岁月过去以后,他慢慢地、不无惆怅 地回到现实中。他有一种奇怪的癖好:在圣马可图书馆里他津津有味地阅读帕列法 特的神话长诗《非凡事件的故事》。他首次读到奥维德的《变形记》,为之惊叹不 已。生物转化为新的形式,生者的死亡和死者的复活把他的想象力吸引到对现实的 特殊感受的领域。这时他觉得威尼斯的暮霭仿佛有了城市的形状和轮廓,而石头城 威尼斯本身却在水上溶化成飘渺的云雾,仿佛变成了某种幻景。以奇异的节奏凝固 起来的音乐,咸尼斯的巴洛克式建筑,上世纪建筑风格的奇妙作用——这一切在小 提琴家的想象中堪与奥维德充满奇思异想的创作相比。 渐渐地,威尼斯变得让人感到象是阻影的王国,河水开始变成忘忧之水。 关于变化的神话使帕格尼尼的思绪沿着幻想的边缘滑行,再往前走一步,幻想 便将转化为癫狂。他发现自己在玩弄想象的神奇游戏,这时小提琴的弦音和安托妮 娅女士的歌喉之间的差别消失了,小提琴变成了女人,女人变成了小提琴。而他本 人,米兰奥菲士协会的创始人,他在这里,在这个阴影王国里变成了什么呢?变成 了一心一意在地狱里寻找欧律狄刻的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