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过了很长时间,根据曹操派往徐州的坐探密报,徐州仍无动静。曹操把荀彧叫 来问:“你的' 二虎竟食' 之计没发生作用,怎么办?”荀彧说:“还有一计,叫 做' 趋虎吞狼' 之计。”“什么是' 趋虎吞狼' 之计?快说于我听。”“一方面, 可秘密派人到袁术那里,告诉他,刘备已向皇帝上密表,奏请批准他吞并南郡。袁 术得知这一消息,必怒而起兵攻打刘备;另一方面,公开诏令刘备讨伐袁术。袁刘 火并,吕布必然要趁机夺取徐州。这就是' 趋虎吞狼' 之计。”曹操听了非常高兴, 立即派使者,分头送信、下诏。 刘备跪拜接诏,开读诏书。诏书令刘备起兵讨伐袁术。刘备谢恩领命,先送使 者回,然后与谋士商量。糜竺说:“这又是曹操的奸计,明公要慎重考虑。”刘备 说:“明知是计,王命也不能不遵啊!再者,我们也不能满足现状,不求进取。二 弟之中谁愿留守徐州?”关羽说:“我愿留守徐州。”刘备说:“我有事随时都要 与你商量,不可旦夕稍离。”张飞说:“那就让我来守城吧!”刘备说:“不能留 你守城。一是你好饮酒,而且酒后发狂,鞭挞士卒;二是做事轻率,又不听人劝, 我怎能放心?”“我从此不再饮酒,不打军士;任何事情都听大家的意见就是了。” 糜竺说:“只怕你说的好听,到时又犯老毛病。”张飞怒气冲冲地说:“我跟哥哥 这许多年,何曾失信?你为何敢轻视我?我敢拿我的脑袋保证。”刘备说:“三弟 虽然下了保证,我仍然有些不放心。还是请陈元龙先生辅佐你,早晚劝三弟少饮酒。” 陈登答应下来。陈登字元龙,原是陶谦的部属,刘备领徐州后聘他为幕官。 刘备和关羽点齐三万人马,择日起兵,前往南阳讨伐袁术。 张飞送刘备和关羽走后,州里的一切杂务,均交给陈登处理,军机大事,自己 斟酌,倒也平安无事。 有一天,张飞设宴慰劳各位官员。张飞说:“我大哥临行时,嘱咐我少喝酒, 怕我酒后误事。今日请大家来尽情一醉,从明日起都回去各自禁酒,帮我守城。但 今日各位可都要尽兴。”陈登说:“尽兴即可,不可尽醉。”张飞起身向众官一一 把盏。当轮到曹豹面前时,曹豹说:“我从天戒,生来就不会饮酒。”张飞说: “战场上厮杀的汉子,哪有不能喝酒的?我命令你喝此一杯!”曹豹害怕,只得喝 了一杯。 张飞自己换了大杯,自斟自酌,一连饮了几十杯,喝得大醉,嫌大家喝得太少, 就又起身为众人把盏。当又轮到曹豹时,曹豹哀求说:“谢谢张将军,我真的不会 喝酒。”“刚才你还饮了一杯,这会儿怎么又要推却?”曹豹再三推辞不喝。张飞 酒性上来了,发怒说:“你胆敢违我将令,该打一百军棍。拿下!施刑。”陈登劝 解说:“玄德公临行时,嘱咐你什么来?”张飞说:“你文官只管你文官事,我的 事用不着你管!”曹豹见要来真格的,哀求说:“翼德将军,看在我女婿的面上, 饶恕我吧!”张飞问:“你女婿是什么人?”“就是温侯吕奉先。”张飞不听便罢, 一听是吕布的老丈人,火不搭一处冒。大喊大叫地说:“我本来不想打你,你拿吕 布来吓唬我,我今天就偏要打你。我打你,打的就是吕布。”众人都劝,谁也劝不 住。军士把曹豹按翻,打到五十军棍,大家又苦苦替曹豹求饶,张飞才下令停止。 席散,曹豹的棒伤疼痛难忍,对张飞恨之入骨。暗想,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连夜差手下亲信到小沛,给吕布送去一封书信。信中说,张飞酒后辱骂吕布,徐 州的文武官员都已大醉,主力都已被刘备带到淮南,城中空虚,让吕布今夜乘机来 袭徐州,机不可失。 吕布接到书信与陈宫商议,陈宫说:“小沛本来就不是久居的弹丸之地,现在 徐州有机可乘,要是错过,后悔就晚了。”吕布早就在留意伺机夺取徐州,立即点 齐人马杀奔下邳,四更到了城下,城上全然不知。吕布派军士到城门边喊叫:“我 是主公刘使君的机密使者,快开门!”城上有曹豹的军士报于曹豹。曹豹登上城楼, 乘着澄明的月色往下一看,见是吕布带领人马来到,便令军士大开城门。 吕布一声号令,众军齐声呐喊杀入城中。 张飞在府中大醉未醒,侍卫急忙把他摇醒,报告说:“吕布带领人马,骗开城 门,杀进来了!”张飞一听大惊失色,慌忙披挂,拿起丈八蛇矛,上了马刚出府门, 正迎着吕布。张飞此时酒尚未醒,只是虚晃几枪,不敢恋战。那吕布早就领教过张 飞的勇猛,也不敢与他死拼。 曹豹见张飞只有十几个护卫跟随,逃出东门,报仇心切,带了百十来人,拍马 来追。张飞回头一看,追上来的是曹豹,怒火万丈,大喊一声,返身一矛刺去,正 中曹豹心窝,连人带马跌落护城河中。 天亮时,战斗已全部结束。吕布派一百名士兵守卫刘备的宅门,任何人不得擅 入。 张飞在城外共聚得几十个逃出来的士卒,赶到淮南盱眙见刘备。对刘备说: “曹豹与吕布里应外合,夜袭徐州……”刘备与关羽及众人都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刘备叹口气说:“吕布这个眼光短浅的无义小人,我一直在防着他,但没想到 这么快他就忘恩负义,反目为仇了。唉!风水轮流转,得何足喜,失何足忧?我们 比这更大的困难都闯过来了,这算什么?”关羽问张飞:“二位嫂嫂现在哪里?” 张飞答:“都陷在城中了。”刘备听了,沉默不语。关羽跺着脚埋怨说:“你当初 要守城都怎么保证的来?大哥又是怎么吩咐你的?现在城也丢了,嫂嫂也陷在里边 了,你说怎么办?”张飞听了关羽的话,羞愧满面,无地自容,拔出宝剑就要自刎。 关羽手疾眼快上前将张飞抱住,刘备夺下宝剑,掷在地上,安慰说:“古人云:'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我们三人结义时 曾发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如今虽然丢了城池,陷了家小,怎能忍心教兄弟中 道而亡呢?况且,徐州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吕布也肯定不会杀害我的家属,还可以 想办法补救。翼德一时失误,不值得寻死。”刘备说完,痛哭流涕。关羽和张飞也 都痛哭失声,于是三人抱头大哭,其悲声感天动地。 袁术见刘备几日来停止了进攻,没了动静,正感到奇怪,突然,侦侯来报: “吕布夺取了徐州,端了刘备的老窝,断了他的归路。”袁术听了仰天大笑:“此 乃天助我也!”他立即修书一封,差快马到徐州下书。许诺给吕布粮五万斛,马五 百匹,彩缎一千匹,金银一万两,让吕布夹攻刘备。吕布接到此信,非常高兴,立 即命令部将高顺领兵五万到盱眙袭击刘备的后路。 高顺赶到盱眙时扑了个空。原来刘备已得到消息,乘夜雨天气,悄然放弃盱眙, 向广陵方向撤去。 高顺与袁术的将军纪灵会师时,问起袁术所许诺的军资一事。纪灵说:“我主 有话,等捉住刘备,一定如数交纳。”高顺只好如实禀报吕布。 吕布大怒:“袁术老贼竟敢耍弄于我,看我起兵灭了他!”陈宫说:“不可。 袁术盘踞淮南,兵多粮足,不可轻敌,且徐州还不太巩固,不宜外出用兵。不如把 刘备请回来,让他屯在小沛,为我羽翼。等到时机成熟,令刘备为先锋,先取袁术、 袁绍,再灭曹操,将军可纵横天下。至于刘备……到时自有道理。”说完与吕布心 照不宣,哈哈大笑。 刘备取道广陵,路上被袁术劫了寨,人马损失过半。这时恰好遇上吕布的使者。 刘备看了书信,与关、张商量。关、张都说:“吕布是个无恩无义的反复小人,不 可信赖。”刘备说:“他好意请我去,我们为什么要怀疑呢?再说,他跟袁术又反 目了,请我们回去为他壮胆,增加抗衡袁术的筹码。我何尝不知吕布和袁术都是小 人,他们是在互相利用。我们为什么不可让他利用一下呢?吕布可以利用小沛' 鹊 巢鸠占'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暂屯小沛呢?难道二位贤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关、张二人也只好点头同意。 吕布怕刘备生疑,派人先将刘备家眷送于刘备营中。 糜、甘二夫人见了刘备,刘备问:“我刘备无能,使二位夫人受惊了。平安无 事吧?”“倒也平安。吕布派兵把守宅门,任何人不得入内;还派他的妻妾送来东 西,使供应无缺。”刘备对关、张说:“怎么样?我知道吕布不会害我家属。我们 应先进城向吕布致谢,听吕布的安排,再去小沛。”张飞说:“我不想见到吕布, 我先保护二位嫂嫂去小沛。”关羽说:“我保护哥哥进城会吕布。”刘备说:“也 好!”刘备进城拜谢吕布,吕布说:“我不是要夺你的徐州,只是因为翼德在此酗 酒杀人,我怕他误了大事,所以进城帮助守卫。”刘备说:“自从你来徐州,我就 早想让位于您。”“我吕某人何德何能,敢居此要位?还请玄德贤弟主持徐州,我 自回小沛驻扎。”刘备极力推辞,告辞吕布去了小沛。吕布随后派军士送来粮草缎 匹等军用物资,两下和好如初。 到了小沛,关羽和张飞都一直闷闷不乐,紧锁眉头。张飞实在憋不住了,就问 刘备:“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是吕布穷途潦倒投奔我们,见他可怜,我们收容了他。 他来个鸠占鹊巢,反宾为主,我们倒变成了寄人篱下,而且还能亲密相处。真是怪 事,教人难以理解。”刘备说:“这有何难以理解的?皇帝都可以轮流坐,为什么 一个小小的徐州就不能更换主人?人们说,享受王侯富贵的人都是受命于天。你们 可知道,苍天并没有专门保佑王者,所以让王侯的使命越来越艰巨。苍天也没有专 门保佑某一个王侯,每隔一段时间,座位就要重新排序。苍天根本不知道谁是王者, 只有战胜王侯的人,才能以王侯自居。不管世道怎么变幻,人事如何更迭,太阳还 是照旧从东方升起,到西方落下,明天还要继续。所以,天下所有英雄,无论是那 些当红的,还是那些失意的,都得自己把握自己,把路走好!你们说是不是呀?” 听了刘备的一番话,关羽那面部紧绷着的肌肉也放松了,他笑着说:“大哥分析得 精辟!使我有了信心 .”张飞虽然听得云山雾罩,也懂了几成意思,为了表示自己 全听明白了,他也连连点头说:“对,对!还是大哥说得对。” 一夜之间,徐州落入吕布囊中,他自命徐州刺史,简直和天上掉馅饼一样容易。 自己本来是投奔刘备,寄人篱下,瞬间倒了个个,主宾易位,自己做梦也没想到这 么快就成了封疆大吏,徐州之主,而徐州的主子刘备反要来投奔自己,甘做羽翼, 这真是苍天幽了一默,这也证明自己一打一拉,手段高明。世人多把我吕布视为天 下无敌的猛将,有勇无谋的武夫,事实证明,我是天下无双,智勇双全的儒将。吕 布的贪欲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想到这里,吕布认为自己应该好好休息几天,以解除连日的疲劳,以放松一直 紧张的神经。他把家眷搬到下邳城的徐州府衙后,办公的府衙与起居的府第毗邻。 他信步向曹氏的西院居室走去。他很少在严氏哪儿过夜,他不愿看她那一张乖张献 媚的黄脸,更不愿意听她那满口醋味,俗不可耐的聒耳唠叨。他一直也没到貂蝉那 里,她总是愁眉苦脸,冷言冷语,全无儿女情长缠绵之意,好象永远摆脱不了过去 的噩梦。偶尔心血来潮也曾到这二位夫人房间,一见她们那副倒胃口的样子,满怀 的冲动和激情顿时烟消云散,要想再做什么,也就力不从心了。所以,大部分夜晚 都是在曹氏的怀里度过的,她头脑简单,没有那么多话说,每每都提前沐浴熏香, 挑灯以待,也无须缠绵细语,一阵狂风暴雨之后,使自己的狂野激情展现得淋漓尽 致,然后酣然入睡,其妙无比。 吕布刚一抬腿,还没有跨进门槛,就看到满目白色,白得像降了一场大雪。这 种景象使他愕然。他稍愣片刻后,突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真该死!这么大的事, 我怎么就给忘了呢?其父曹豹在袭击下邳城时被张飞刺死。屋内设有曹豹的灵堂, 灵台上香炉中,三缕如丝细烟袅袅上升,那是向玉皇报到的表章;灵前一个焚化池 中,金银箔和黄表纸的残角还在继续燃烧,这是为曹豹西天路上准备的盘缠;一对 素烛淌下两行烛泪。曹氏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 吕布见此情景,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就凑上去,上了香,靠近曹氏跪下,磕了 三个头,呼喊着岳父大人干号了几声,使了好大的劲也没挤出一滴眼泪。好在曹氏 也没顾上看他。他站起身来,两手拉住曹氏的一只胳膊说:“请夫人节哀。”曹氏 晃了晃膀子,摆脱了吕布的手,不但没起来,号哭之声突然像决堤的洪水,震撼得 屋顶都在发抖。 吕布说:“我不是已派秦宜禄负责刻碑修墓了吗?明日到老君庙请一堂法事, 为你父超度亡灵。”曹氏这才收住哭声站了起来,扑到吕布的怀里说:“我再也没 有亲人了,死活就得靠您了。”吕布跟她腮贴着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你 放心,我一定与你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两情不变,白首偕老,富贵同享。”曹氏 感到吕布的海誓山盟是使人一生快乐的铁券保障,他那宽大的胸膛像一艘永不沉没 的幸福大船,这使她无比地欣慰和安全。她紧紧搂住吕布的脖子说:“我虽然失去 了爱我疼我的父亲,但有您这句话,我就后顾无忧了。”吕布用嘴唇在曹氏耳轮上 抚摩着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安排,你先回卧室休息一会。”吕布敷衍完了曹氏, 就像脱兔一样迅速走出西院。他立刻把这扫兴的事甩到脑后,重新恢复了欢愉的心 境。到哪去发泄这种情绪呢?边走边想,不觉到了东院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