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再世 张大千认真钻研国画,是从临摹石涛、八大山人开始的。 张大千与石涛的不解之缘,是从拜曾、李二人为师开始的。曾李二人酷爱石涛、 八大的艺术,收藏颇丰。他们对弟子大千毫无保留,倾其所有供他展玩、临摹,使 大千大开眼界。在他们的影响下,张大千深深地喜爱上了石涛。 大千衷情于石涛,其一是他不喜欢陈陈相因缺乏生气的风格,对石涛、八大的 纵横笔墨和勃勃生气大为赞赏,从而确定了他的艺术道路。这也与他豪爽挥洒、不 拘成法的性格相一致。其二,当时的上海、日本收藏界正热衷于搜罗石涛和八大的 作品,拥有石涛、八大的作品成为时尚,这也促使大千精心钻研石涛。 石涛是清初四僧之一,原名朱若极,号大涤子,广西全州人,明宗室。 明亡之时他年龄尚小,后隐蔽为僧。早年屡游安徽敬亭山、黄山;中年住南京, 曾在南京、扬州两次见到康熙皇帝;晚年定居扬州。石涛擅画山水、兰竹、花果、 人物,而以山水画成就最高。他重视学习传统,虽师法无人笔意,但并非泥古不化, 更注重深入自然,在写生的基础上进行创作。所画黄山、庐山、江南水乡、平原风 光,比实际景物更完美。他的画布局新颖,笔墨千变万化,不拘守一种形体,而是 配合多种多样的笔势,根据不同的对象灵活运用,淋漓尽致地加以描绘,表现了山 河阳晴阴灭、烟云变幻、寒暑交替的虚虚实实,千情万态,形成了独特的多样化的 风格。石涛画花鸟、兰竹,多用水墨写意法,行笔爽利峻拔,用墨淋漓简练。他的 山水、花鸟画对后世影响很大。 八大山人名朱耷,清初四僧之一,江西南昌人,明宗室。八大山人19岁时遭国 破家亡之痛,遂装哑不语,后削发为僧。他满怀悲愤之情,誓不与清王朝合作,性 格倔强,行为狂怪,常借诗文书画,发泄其内心积郁。八大山人能诗,善书法,工 篆刻,精绘画。八大山人作画学董其昌,但所创造的山水形象,既无董画的修润明 洁、温静娴雅,更无“四王”的山川清丽、城市繁荣,而是一种苍茫凄楚、剩水残 山、荒寞的世界。由于他那不满现实的独立不倚的孤傲个性,形成了一种豪迈雄健 的笔墨,旨在抒发强烈的身世之感,表达“零碎山河颠倒树,不成图画更伤心”的 情怀。八大山人的花鸟画,大多缘物抒情,或表现自我,把花鸟人格化,以寄寓讽 喻之意。他从古代画家梁楷、吕纪、林良、陈淳、徐渭的水墨花鸟画中汲取营养, 但摆脱了其形式的束缚,创造出了新的面貌。他的花鸟画意境清奇幽冷,构图和用 笔简洁,往往三笔二笔即完成一个形象,用笔用墨达到了极熟练的程度。在立意、 造型、用笔、用墨以及诗韦画印的结合上,达到了水墨写意花鸟画的空前水平,对 后世画坛影响深远。 八大山人和石涛的画,有相同之处,也有各自鲜明的个性:八大山人蕴含凝聚, 点滴似冰,石涛则情发于外,挥洒淋漓;朱耷沉郁而取势,石涛峭拔而流畅;朱耷 长于用笔,石涛则用墨最佳。初八大画名高于石祷,乾隆以后,石涛画名则高于八 大。 张大千在李瑞清处看过了石涛的画,便日夜临仿,有时夜以继日,常常睡到半 夜,醒来时就开灯作画。对石涛之喜爱,真是如醉如痴。每闻哪里有石涛作品,不 计路途远近,必亲身一睹为快,能借者则借,能买者则买,有时身上无钱,典卖衣 物,亦在所不惜。正如张善子所说,张大千为买石涛的画,“甑无米,榻无毡,弗 顾也。”张大千不但画出于石涛,在绘画理论上,受石涛影响也很大。石涛在绘画 理论上有很精辟的见解,他曾说:“似董非董,是米非米,但出但入,凭翻笔底, 今人古人,谁师谁体。”道出了学古人的正确方法,学古人而不泥古,进得去还要 出得来,要不落前人窠臼,要有个人风格。这也是张大千能成大家的原因之一张大 千学石涛,是全面、系统地学,他对石涛了解之深,是当时其他画家无法企及的。 他在临仿石涛的同时,对清初四僧的画法也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认为八大的用笔 非常圆浑,用墨非常滋润,在淡墨中显精神,这是很难得的。石谿的画圆笔中锋, 苍莽浑厚,视其画如见其人。渐江的画法他亦非常称赞,认为其用笔刚健挺拔有英 武之势,画如其人。 张大千效八大而为墨荷,效石涛为山水,很快,他的临摹几可以乱真,连李梅 庵、曾熙都被他骗过。在当时的收藏界流传着大千以假充真的故事。 上海有一位地产巨富,名叫程霖生,此公为附庸风雅,不惜一掷万金。 陈定山《春申旧闻》曾载: 大千偶作石涛画并临其款识,置玉梅庵中,会霖生至,见画以为真涛,大称赏 之,必欲携去。归则赉七百金酬道人(李瑞清),自以为豪夺。道人不能具告所以。 他日出真画值七百金者,令大千往致霖生。大千至,见其广厦宏崇,琳琅四壁,意 复匿笑,遂说之曰:“公收诸家,夥矣而不专,何不专收一家?”霖生曰:“何家 而可?”大千曰:“公爱石涛,何不建石涛堂,此海内一人矣。”霖生大乐,既而 怃然,曰: “事收石涛,必先得其‘天下第一’者,君视我堂高教仞,何求而能得此大幅 石涛,悬吾中堂耶?”大千以目作尺,上下忖度之,归而出古纸,闭门作一大画, 长二丈四尺,署款石涛。装潢之,薰灼之,既旧,乃使书画估某客携之,往售霖生, 且告之曰:“必索五千金”。客往,霖生以为真天下第一石涛画矣,乃叹曰:“五 千金吾不吝,但必得张大千来鉴定,吾乃购也”。 立命驰车接大千。大千至,略一睥睨,即曰:“伪耳”!某客气索舌结,目数 视大千,大千扬扬若无睹,且抨击之曰:“某山气弱,某树笔弱”。霖生谢客曰: “先生休矣,吾不能以五千金购一假石涛也。”某客不知所对,悻悻卷画出门而去, 去即驰往叩大千之门,则大千已在室矣。见客大笑曰:“客有言乎?趣无言!明日 更往见霖生,但言张大千已买此画矣!”客悟,迟教日乃往见霖生,见但抚手曰: “嗬,嗬”。霖生问:“客何为?”客曰:“无所为,但张大千已买此画矣!”霖 生大怒曰:“张大千欺我!”又问:“彼价几何?”客曰:“四千五”。霖生曰: “我倍之,必得乃已!”客固有难色,曰:“容缓商之。”旋复命曰:“大千云前 日失眼,后细看乃是真迹,今为大风堂瑰宝,固非万金莫让!”霖生立以万金署券 得大千赝画。后建石涛堂,收藏石涛画三百余幅,而不许大千造门纵观。大千私语 人曰:“试揭其楮而观其后,十之七皆有我所画花押矣。”及霖生败,大千颇收其 藏,则亦并非尽赝作也。〔1 〕张大千的临摹功夫竟让大画家黄宾虹也上了当。 有一次,曾熙在南市古玩铺里买到了一幅石谿横幅山水尺页,想找一幅尺寸相 当的石涛山水相配,以裱成一个手卷。后来听说好友黄宾虹手中有一幅石涛尺页, 就写了一封信给黄宾虹,求他割爱,但黄宾虹没有答应。一天,张大千送来一幅临 仿石涛的山水长卷,请老师指正。曾熙师徒二人展看之际,黄宾虹来了。一见之下, 黄宾虹大为赞赏,并要以自己珍藏的石涛尺页相换。 曾熙一方面求石涛尺页心切,另一方面也不便将事实说穿,于是半推半就,以 张大千这幅仿石涛山水换取了石涛真迹。 由此,张大千仿石涛的名声渐渐传开了,时人视他为“石涛再世”,誉为“石 涛第二”。时人赞道:“大千临摹古画的工夫,真是腕中有鬼!…… 尤其是仿作石涛,最负盛名。不特画的笔墨神韵和画的真迹一样,题字图章, 印泥纸质,也无一不弄到丝毫逼肖,天衣无缝。”〔2 〕大千所画石涛赝品源源不 断地流入了收藏家之手。 张大千画石涛赝品,主要的目的,大概是想以假换真。以他的刻苦和聪颖,曾 李二师所藏石涛、八大的作品,很快就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了。为了更多地临仿石涛、 八大山人,他到处探听石涛、八大山人藏品,千方百计上门求得一看,练就了过目 不忘的强记背临的本领,因索看常常达不到目的,于是他下决心自己收藏。张大千 收藏古迹,不同于普通收藏家,他是为了学习,为临摹和研究而收藏。 收藏需要大量的金钱,而此时的张大千尚无名气,画还卖不出去。尤其是到1926 年,张家经营的福星轮船公司“大胜”号轮船在长江遇险,损失惨重。不久,又遇 奸商巨骗,不得不宣告破产,家庭对大千的财力资助完全断绝了。当他看到自己仿 造的画竟能骗过名人之眼时,就想出了以假换真的办法。一些附庸风雅、想求真石 涛作品而又不可得的富商,便为张大千提供了财源。 张大千一生中收藏了多幅石涛作品,它们对张大千的创作起了不小的作用。70 年代初,张大千曾说自己收藏的石涛珍品有500 幅之多。实际上没有那么多,据抗 战时大千门人编的《大风堂画目》,所藏精品近200 件,其中石涛作品有40 余件, 八大作品有31 件。1955 年,张大千在日本印《大风堂名迹》4 集,其中第二辑 为石涛专辑,印出立轴10 件,手卷5 卷,册页5 件42 页。到他晚年,所藏石涛 作品大多转让出去了。 1921 年,张大千23 岁,在潜心研究书画、诗词的同时,张大千与张善子在 上海开始收大风堂弟子。 大风堂是张善子、张大千合用的画室之名。关于这个名称的由来,有二种说法 :其一,张大千兄弟非常喜爱明末画家张风(字大风)的作品,又很敬佩他高尚的 人品,因而以其字为堂名,几十年一直未变。其二,认为取自汉高祖刘邦的《大风 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取其气势。 大风堂所收弟子,均拜张氏兄弟二人为老师,称善子为二老师,大千为八老师。 大风堂收徒有着严格的标准:有劣迹者不收;无绘画基础者不收;在绘画艺术上无 前途者不收。 大风堂开门弟子为何人,现说法不一。(据慕凌飞回忆,1920 年张善子在川 北乐至县任盐官,曾收一位师爷为徒;据李永翘《张大千年谱》,1921年,张氏兄 弟在上海收陆元鼎为徒;据刘力上回忆,张大千早年在四川内江曾收郑素侯为徒; 1925 年,张大千曾收吴子京为徒。)大风堂所收弟子遍及海内外,据大风堂同门 录载,共有86 名,其中不少人是活跃在中国当代画坛的名家,可谓桃李满天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