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飞越喜马拉雅山 结束越南战争的谈判,令基辛格大出风头。然而,让基辛格扬名世界的谈判, 却是他秘密的中国之行。但人们在事前绝没有想到,中美关系的解冻会从小小的乒 乓开始…… 1971 年春,有一天当人们一觉醒来时,从报纸上读到了一条耸人听闻的有关 国际解冻的大字标题。这一次,既不是成立了什么新政府,也不是哪一位外交家签 订了什么重要条约,而是美国乒乓球队就要到中国去,进行一次没有美国政府参与 的民间访问。乒乓球是风行全中国的运动项目,在最近一次世界锦标赛中,中国国 家队在7 个项目中夺得了4 项冠军。美国队却名列第24。美国的体育爱好者们相信 中国队秘书所讲的,邀请美国人来“是为了让我们能相互学习,提高我们的球艺”。 然而,那些并不关心球网、球和球拍的人已经意识到,这个表面上不妨害任何 人的邀请是经过了相当长时间的考虑的。事实上,这一决定是毛泽东3 月间在他山 中的别墅里作出的,因为,同美国总统会晤而奠定基础的时机已经成熟。 当时,中国的经济正处在困难时期,需要与那些依赖美国的国家密切关系。另 外,这一年将是红色中国加入联合国的一年。联合国每年都要表决一次,每一次中 国都更接近目标。在接纳中国的问题上,美国的盟国一个接一个地摆脱了美国的投 票集团。只有少数国家继续坚持红色中国不是真正的中国政府,不是他们应当与之 打交道的政府的论点。现在,总统身边有了一位卓越的国际问题权威专家,总统是 会考虑他的意见的。 美国乒乓球队15 名队员和3 名随行记者并不清楚他们的访问是中美关系正常 化的序曲。人们广泛评论说,他们是25 年来第一个由美国公民组成的访华团体, 然而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对周恩来的预言“我们揭开了中美人民之间关系新的一页” 有所领会。 尼克松总统和基辛格立即作出了反应,他们发表了一系列声明,准许美国人按 照同苏联在经济上交往的条件同中国进行交往。国务院明确表示美国欢迎中国的来 访者,并且突然取消了美国企业家在同中国进行贸易交往中所应遵循的外汇限制。 乒乓球队员到了中国,他们游览了一番,拍了一些照片,个个面带微笑,之后 离开了中国。 1971 年6 月30 日,尼克松总统在一次例行的公告中通报华盛顿官员,他的 助手亨利·基辛格将在次日进行一次为期10 天的了解情况的旅行。他将访问南越 以及其他远东国家,同在那里的美国官员和外国代表会谈,交换有关战争和对外政 策方面的各种问题的看法。他将于7 月12 日回来,并直接就他在泰国、印度和巴 基斯坦所举行的会晤情况向总统报告。 一年半之前,尼克松就已采纳了基辛格的建议,要制定一项同红色中国重新建 立关系的计划。这次旅行就是这项计划的一部分。 基辛格的头三天是在西贡度过的,他依照惯例又重述了一遍尼克松对这场战争 的立场。 仅有一名记者看到了远东问题专家约翰·霍尔德里奇的到达具有非同寻常的意 义。约翰·霍尔德里奇是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有人对这位精明的美联社记者说,霍尔德里奇是来考察北越同红色中国之间的 联系的背景材料的。 7 月5 日和6 日,基辛格是在曼谷度过的,他同政府官员们一起照了像,并向 他的外国朋友们保证越南战争不久就会结束。基辛格的下一站是新德里,那里还看 不到即将爆发印度和巴基斯坦战争的迹象。他出席了为他举行的盛大宴会,并且对 贫困地区进行了一番巡视;答应向尼克松总统报告需增加对饥饿的印度人的医药和 粮食供应。 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将军全然知道这其中的秘密。1971 年7 月8 日,基 辛格到达西巴基斯坦离伊斯兰堡8 公里的拉瓦尔品第。突然,他的日程安排有了变 动。一位级别较低的随行官员谨慎地通知在伊斯兰堡等候的记者,说基辛格的胃有 点不大舒服,要在巴基斯坦山区的一处僻静的休养地休息几天。这个地方是省政府 的夏季总部所在地,也是巴基斯坦高级官员和重要外宾常去的一个风景优美的避暑 疗养胜地。 第二天清晨,在巴基斯坦政府提供的最严密的安全措施的保护之下,一位没有 暴露身份的旅客登上了一架巴基斯坦国家航空公司的波音707 飞机向北京飞去,随 同前往的只有少数几位助手。这个人就是基辛格,陪同他一同前往的有约翰·霍尔 德里奇,他的特别助理温斯顿·洛德以及负责东南亚事务的职业外交官理查德·斯 米瑟。基辛格的私人秘书黛安娜·马修斯则在留在了巴基斯坦。 抵达北京机场时,这位总统密使受到了一位高级礼宾官员,一名译员以及军事 委员会副主席叶剑英的迎接。去机场迎接的还有当时任中国驻联合国的代表黄华, 他是安排基辛格这次来访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基辛格立即被安排与周恩来会晤,两 个人谈了几乎8 个小时。 中国在控制新闻报道方面是没有丝毫困难的,外国记者们也受到了一定范围的 限制。所以,当基辛格一行人游览紫禁城时,就连精明的法新社记者也没能到场。 之后,又进行了更多的会谈。7 月11 日,在与周恩来和他的助手们进行了最后一 轮会谈之后,基辛格于下午1 时起程返回巴基斯坦。他又从巴基斯坦飞往巴黎,去 出席一次晚宴和参加另一次讨论结束越南战争问题的秘密会议。然后,他就回到了 华盛顿。 许多政治专家都相信理查德·尼克松是在1971 年7 月15 日在加利福尼亚州 伯班克市获得了他重新当选的保证的。这座城市是《大家笑》节目中关于“中世纪 美国”的俏皮话的嘲弄对象,是全国广播公司西海岸电视台所在地。 向报界发表的简短通告只是说,尼克松总统要向全国发表重要讲话,要讲一件 十分重要的事情。开始时,人们猜测巴黎会谈可能取得了某些进展,基辛格带回了 不久前在巴黎会谈取得的好消息。随后,一种围绕着总统的谣言像旋风般地袭来, 这就是某种与中国有关的问题。然而,就连那些到处追随总统,专门采访白宫消息 的记者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总统开始广播之前10 分钟,才由一名助理新 闻秘书向记者们通报了情况。由于惊讶和时间紧迫,记者们已经来不及提前把这消 息报道出去了。 总统开始向全国讲话,他首先提醒全国人民说,他正致力于谋求持久的和平, “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它的七亿五千万人民的参加,稳定而持久的和平”是不可 能实现的。之后,尼克松平静地宣布说,他已经派基辛格去中国与周恩来会谈,他 就此即将发表的公告也将同时由中国政府首脑宣布。 “周恩来总理和尼克松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于1971年7 月9 日至11 日在北京进行了会谈。获悉尼克松总统曾表示希望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 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邀请尼克松总统于1972 年5 月以前的适当时间访 问中国。尼克松总统愉快地接受了这一邀请。 “中美两国领导人的会晤,是为了谋求两国关系的正常化,并就双方关心的问 题交换意见。”这是一次可能意味着世界实力重要调整的访问。当这个消息广播出 去之后,专家们分成几派各抒已见。一部分人认为,苏联人可能会通过柏林作出反 应,因为,每当美国采取一个外交行动时,苏联军队定会在东柏林搞一次演习。这 是他们戏剧性地表演他们的力量和团结的最后一手。西德人和美国政府是不能小看 他们这一手的。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尼克松的这一手只不过是一种政治姿态,以便 在下一次大选中争得自由派的支持。然而,这两部分人似乎都同意,这将意味着牺 牲85 岁的国民党台湾领导人蒋介石以及他在台湾建立的政权,尽管总统一再强调 “我们寻求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新关系的行动,并不是以牺牲我们的老朋友为代 价的”。 再过几个月,尼克松就要进行他的和平之行了,这个世界将因看到战争威胁暂 时不再存在而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一个小时之后,尼克松、基辛格和几位助手在豪华的洛杉矶佩里诺饭店聚会庆 贺。他们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等着早版《洛杉矶时报》的发行,以便看一看评论 如何。 全世界立刻对尼克松总统的这份关于亨利·基辛格秘密访问中国,为尼克松本 人访华奠定基础的公告作出了反应。南越傀儡政府急忙表示赞同,指出总统这样做 是正确的,应该“使关系正常化,即使是同我们的敌人”。莫斯科没有发表什么评 论。日本表示了赞同,然而企业巨头们却有些不安,他们担心在美国向亚洲投资中 日本所占有的中介地位会受到中国的威胁。最具有戏剧性的反应来自于南朝鲜。南 朝鲜政府表示了抗议并宣布把这一天定为为台湾哀悼的日子。在台湾岛上,甚至连 蒋介石的那些最乐观的同事们也都明白了他们大势已去,他们的奋斗已经告终。如 果美国与红色中国打起交道来,台湾是没有出路的。法国和意大利则兴高彩烈,就 连美国国会中一向爱挑剔的民主党人也热情地肯定了这个公告。这可能是任何一位保 守的总统为获得可使他再度当选的一大批中间自由派的支持所能迈出的最成功的一 步了。 这一密谋是从4 月份开始的。有一天,尼克松总统在白宫举行一次只有男宾参 加的晚宴,当一些人正在说着一些政治笑话,并祝贺总统在盖洛普民意测验中声望 又有提高的时候,基辛格正在西侧的一间小办公室里阅读一张用手写的字条,字条 的内容涉及一件高度机密的事情。这是一位中立的,然而是友好的国家的外交官交 给他的。这位朋友充当了白宫与各国共产党人之间的非正式的居间人。基辛格走进 聚餐室并对尼克松的军事助理说:“不要让总统就寝。我要见他,我必须见他。” 当客人们走了以后,总统吩咐叫亨利到林肯会议室去见他。 读过字条以后,尼克松对基辛格说:“他们希望进行一次非常高级的接触,也 许甚至是最高级的会晤。”总统和博士几乎用了4 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研究这份简 短的信息,分析着每一个字,并开始考虑一份答复的草稿。他们讨论该由谁去中国 为这次访问作准备。国务卿罗杰斯不够热情,他的助手们又太没有经验。哪一位是 既能干而又谨慎的呢? 48 小时之后,正当基辛格在白宫地下室他自己办公室的浴室里刮胡须的时候, 总统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你将去中国。”这是尼克松对基辛格表示的最大信任。 这位助手已深知他的上司考虑问题的思路,并且已证明了自己是这件40 年来最微 妙的外交使命的唯一的合乎逻辑的人选。 基辛格亲自拟定这次行动计划,包括秘密前往中国的巧妙安排以及如何对这次 出国很快找到掩饰的托词。总统在忙于其它更重要的决策问题,他批准了基辛格及 其小组提出的这项计划。需要召开很多的会议,以便使总统密使了解总统想要对周 恩来以至对毛泽东本人所要转达的极其细微的想法和意向。 从收到那张潦草写出的便条并连夜在白宫举行的第一次会议算起,90 天以后, 基辛格已经到了北京。他宣读了那篇尼克松和他花了几乎10 个小时写出的声明。 这项声明是简短而明确的,它告诉周恩来美国总统希望恢复对话和恢复已经中断了 20 年的关系。最后,基辛格说:“已有很多人访问过这个美丽的国家了,对我们 来说却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周恩来举起手来,说道: “你会发觉,它并不神秘。你熟悉之后,它就不像过去那么神秘了。”对于与 周恩来的谈话,基辛格在他的回忆录中说:“两个人在思想意识上是敌人,但我们 各自陈述对世界事务的观点,态度之坦率,即使在盟友之间也是很少能做到的,而 内容之深刻,只有在一位伟人的面前才会经历到。 我们之间的谈话也是哲理性的,饶有趣味的,富有启发意义的。这样建立起来 的关系已经成为当代国际关系的基石之一。”在微妙的外交谈判场合,政治会议室 里的时钟,就如同拉斯维加斯旅馆里的时钟一样,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在赌场,一 般认为只有输家才看钟点,然后决定自己最好去睡觉了。而在国家之间的谈判中, 用提醒注意时间这样世俗的做法阻止会议继续进行,会被认为是失礼的。有一次, 周恩来在译员和私人警卫的陪同下,突然在凌晨4 时出现在基辛格下榻的旅馆的套 间。 这是两个大国之间从未曾有过的一次比较坦诚的对话。这两位具有历史意识的 发言人都能够回顾他们各自国家的文化,并且能平静地倾听对方所谈的问题。会谈 之所以进行得那样好,原因之一是周恩来的精明与气度——他避开了一个是政府首 脑而另一个仅仅是政府首脑助理的这种身份上的不同。 幽默感是一种可贵的品质。根据伦敦《泰晤士报》报道,在会谈一个阶段,周 恩来一口气讲了几乎一个小时,然后为自己讲话时间过长而表示了歉意。这时,基 辛格就邀请他到美国哈佛大学去演讲,并说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不停顿地讲上个把 小时。 1971 年10 月16 日,亨利·基辛格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北京之行。此次之行 已经是公开的了。他是去安排尼克松总统的访问日程和后勤问题的。总统专机载着 基辛格和他的9 名助手,由安德鲁斯空军基地起飞到美国最西部的州的避暑胜地— —夏威夷的希洛。之后,他们要在关岛停留一夜,然后应直飞上海和北京。 为了这次旅行,总统把他个人的旅行工作人员班子让给基辛格博士使用。总统 座机707 型喷气机由总统的私人驾驶员拉尔夫·艾伯塔齐上校驾驶。 白宫的高级军事助理空军准将詹姆斯·德·休斯和尼克松助手德怀特·拉·蔡 平将一同前往。复杂的通讯联络现由白宫通迅处主任艾伯特·雷德蒙准将负责。向 报界发布消息由白宫新闻秘书办公室的蒂莫西·埃尔伯恩负责,安全工作由一名高 级特工人员罗伯特·赫·泰勒负责。 同国务院的人相比,基辛格更信任他自己的伙伴。这次随行的唯一一位国务院 人员是一个二流的中国大陆问题专家艾尔弗雷德·詹金斯。他在级别上低于国家安 全委员会的约翰·赫·霍尔德里奇、温斯顿·洛德和乔纳森·豪海军中校。 在基辛格的两次访问之间,中国正发生着很大的混乱。当基辛格10 月份到中 国时,那时正进行内部斗争,还有关于谁将继承周恩来的种种猜测。中国总理一再 强调内部纠纷不会影响中国的对外政策。这句话是非常现实的,就如同说尼克松总 统在选举年可以不理会民意测验一样。 曾有人问过周恩来,中国是否愿意同苏联谈判。世界各地都流传着这样的谣言, 即如果万一发生世界范围的冲突,中美关系的解冻将成为使俄中彻底决裂的沉重一 击。周恩来这位经验丰富的政治家,是凭借毛泽东的威望同总统会谈的。毛泽东已 经成为一个在某种程度上超出政治家的人物,他已经上升到像一位盛誉哲学家。任 何一位中国政治家若想对这位主席所赞成的事情提出怀疑,那是很难想象的。 尽管存在种种威胁,但还没有具体的行动去破坏周与他的温和的对美政策。基 辛格这次是为了最后敲定一些细节问题,他不认为总统即将到来的访问会遇到什么 困难。 在美国总统出国访问前,有一个问题不曾张扬议论过,这就是安全问题。 亨利·基辛格知道理查德·尼克松在南美之行中曾被人吐过唾沫。如果要对这 个人开一枪的话,也不比吐唾沫困难多少。按照传统的做法,安全问题应依靠东道 国,不管他是不是共产党国家。东道国是应负责全面安全保卫工作的。然而尽管有 这一传统,最后还是商定由美国自己负责对其元首的保护,其中包括特工人员和军 事人员。至于理直气壮为此而动用的秘密警卫人员的人数究竟有多少,这方面的实 际情况要比总统起程的日期更为保密。在中国,总统有一次出席观看体育表演,据 说那次派出的保安人员足足有1100 百人,以防止有某一个狂热的年轻共产党人会 做出什么越轨的举动来。 基辛格到达中国时,已经是相当为中国人民所熟悉的人物了。在中国报纸上暂 时取消了对报道美国许多成就的新闻检查。中国报纸把基辛格描绘成一位英雄和一 位伟大的思想家。在共产党国家,当报纸赞扬一位来访者时,就等于向公众表明他 是一位受欢迎的客人,人们会以热诚对待他。 1971 年10 月26 日,为中国进入联合国而进行的斗争结束了。联合国以76 票对35 票通过接纳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驱逐了台湾蒋介石的代表。美国提出强烈 抗议,坚决主张两个中国代表团都应在这个国际机构中占有席位。 但是,就连美国的盟国也认识到,美国的发言人只不过是在敷衍搪塞一番罢了, 驱逐台湾乃是红色中国和美国开始对话的自然结果。 美国曾经鼓吹过双重代表权。日本、菲律宾和其他一些美国与之建有防务同盟 的亚洲国家也同意这样做。一些多年以来一直得到国民党台湾的技术援助的法语非 洲国家也忠于这项建议。少数几个更加依附于美国的拉丁美洲国家也是这个集团的 组成部分。美国驻联合国大使乔治·布什指出,全体中国人都应有权在联合国派出 代表。他事前曾同亨利·基辛格和其他白宫助手们商量过这个问题。但是,他的话 没有说服任何人。红色中国终于进入了联合国,国民党台湾被驱逐出去了。 11 月30 日,也就是尼克松总统和亨利·基辛格在白宫举行午夜会谈,并决 定了对建议举行高级会谈的潦草便条作出反应的7 个月之后,基辛格举行了一次记 者招待会。 总统新闻秘书罗纳德·齐格勒介绍了基辛格,并透露:“国务卿罗杰斯和基辛 格博士当然将陪同总统一起出访。”此时,在华盛顿市的另一端,参议员赛明顿和 其他一些人一定正在看笑话。他们曾经警告美国人民,说基辛格实际上是一个超级 国务卿,他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权力,做事不需向任何人解释,而只对总统负责。 基辛格向记者们宣布,毛主席将在北京接见总统,尼克松还将访问杭州和上海。尼 克松夫人和一个人数有限的高级助手班子将随同前往。 基辛格一再强调这是一次工作访问,将要同中国领导人举行一系列会谈。这位 总统助理回避了《芝加哥每日新闻》记者彼得·利萨戈提出的,是否这次会谈的目 的是为了结束越南冲突这一咄咄逼人的问题。 报界要求准许对这次访问进行广泛的报道。然而在起初,报道看来是很有限的, 但其结果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希望。世界大部分地区都通过卫星看到了尼克松总统 夫妇同中国领导人互相问候的场面。基辛格还告诉记者们说,在历史悠久的中国, 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新闻界要报道一个美国总统来访这样的 问题。 看着基辛格陷入一个圈套是很有意思的,这就是有人问他共产党中国的权力的 基础在哪里。在记者招待会上,有人对他提出关于共产党政府的内部问题,基辛格 巧妙地回答说,总统的这次访问并不容许美国人有权对那个国家的内部问题进行猜 测。后来,他总是会见那些在即将举行的选举中是“主要候选人”的人。然而糟糕 的是,究竟谁是“主要候选人”而谁不是,要由那些掌权的人来决定。这就好比, 假如毛泽东来到了美国,表示希望见到乔治·麦戈文、乔治·华莱士和特迪·肯尼 迪,而没有把埃德·马斯基包括在内。这点遗漏就会使报纸和政界人士有了大作文 章的材料。 这次访问将是一次工作访问,而不是一次官方的外交访问。基辛格提醒记者们 说,美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此时立即建立外交关系是不可能的。 基辛格多次避开了记者们所设的圈套,显示出了他的才华,因而赢得了华盛顿 记者们的尊敬。但有几次,在他力图摆脱圈套时也有过失言。他有时会对某个问题 予以否定,然而却道出了比用肯定还要多的情况。在那次记者招待会上,一家纽约 报纸的记者想用美国对中国的外交政策这一问题把他绕住。这位记者问他:“您说 我们承认台湾政府。是不是说我们是把台湾政府作为中国政府来承认的?”基辛格 博士回答说:“我已经一再强调了这样的立场,即两个中国政府都认为他们是代表 整个中国的。我们同台湾的政府保持外交关系,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 基辛格努力使报界相信总统的此行访问具有巨大意义。他提醒这些精明的记者说, 我们这两个国家已经彼此隔绝了二十五年之久,这不仅仅是在外交的概念上,在其 他各个方面,如文化、新闻与学术上均是如此。自从尼克松就职以来,这可能是亨 利唯一一次指出总统具有政治品质的机会了。然而,中国之行对于亨利·基辛格来 说,却是他的一次绝妙的“特技表演”。 除了亨利·基辛格以外,还有谁能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安排尼克松总统与周恩 来和毛泽东的会面,并能使这一切都严守机密呢?《纽约时报》赞扬基辛格,说只 有他在神秘性方面的才能能够与东方人相比。尼克松的这位密使的所有已经完成的 使命中,没有哪一件比同中国人的会谈要求具有更大的谨慎、更多的智慧和谋略了。 1972 年2 月20 日,那架被改名为“76 年精神”号的“空军一号”飞机从 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的跑道上滑行起飞。学生、政府工作人员、支持者、电视台摄影 记者、安全保卫人员、观看者和好奇的人挤满了机场向公众开放的各个角落,美国 总统就这样开始了一次在现代史上最具有意义的旅行。陪同总统出访的人有美国最 具代表性的各方面人物;除了尼克松夫人、基辛格、国务卿威廉·罗杰斯和总统私 人驾驶员拉尔夫·艾伯塔章以外,还有一批包括各方面专家的工作人员班子。 1972 年2 月21 日清晨6 点55 分(北京时间),飞机轮子擦落在了上海虹 桥机场的跑道上。飞机经过检修之后,又继续向北京飞去。上午11 点30分,以周 恩来为首的42 名中国官员,在乐队起劲地演奏“星条旗”的乐曲声中迎来了美国 总统。在机场还安排了由500 人组成的陆海空三军仪仗队。 尼克松总统夫妇下榻在红色中国的国宾馆,离他们不远之处是总统助理基辛格 和国务卿罗杰斯的住所。尼克松和基辛格在抵达之后3 小时,就开始了工作,并突 然被安排前往与中国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会见。这次会见持续了一个小时。罗杰斯和 其他随行人员则听取了一位礼宾官员的情况介绍。当晚在人民大会堂为尼克松举行 了盛大宴会。 第二天上午,总统前往参观了45 公里外的中国长城和明十三陵。之后,总统 和周恩来以及他们的译员和助手私下会谈了4 个小时。尼克松总统不喜欢芭蕾舞, 他宁愿看橄榄球而不喜欢听音乐会。然而那天晚上,他还是观看了东方式的皇家芭 蕾舞《红色娘子军》的演出。此后两天,又在尼克松的住处举行了多次会谈。 此行访华的中心内容是基辛格博士和他的中国对手、中华人民共和国外文部副 部长乔冠华举行工作会议。他们都是真正的外交家,共同担负着拟定一份联合公报 的任务。 自从共产党军队迫使蒋介石败退并建立新中国以来,已经快22 年了。从杜鲁 门总统把美国第七舰队派遣到台湾海峡算起,也已经20 年了。 现在,又要求7.5 亿中国人同2 亿美国人和平相处,因为全世界亿万人民有赖 于这种和平。越南战争至少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台湾也还要在一段时间内维持下去。 亨利·基辛格仍将继续是美国第二号最有影响的人物——这可能还不止是一段时间。 基辛格同其他大多数男人一样,喜欢在外出旅行时有漂亮的女人陪着。国际上层社 会的许多人,不论他们到哪里,都宁愿让他们的老相识随行作伴,但也有另外一些 人喜欢试试新伴侣。 亨利第二次去中国时受到了广泛的宣传,这是因为他此行的任务是着手拟定尼 克松总统的旅行日程,他还随身带去了几名30 岁以下的漂亮的女秘书。 在华盛顿,一位美貌动人的女接待员、女秘书或者女办事员,通常还应会做很 多本职工作范围以外的事情。当总统或者其他高级官员到他们上司的办公室时,她 们都应打扮得漂漂亮亮,衣着入时,并且应该做好应付任何意外情况的准备。已故 的博比·肯尼迪任司法部长时,他总是习惯于突然去巡视司法部的各个办公室。而 情况往往是,还没等他视察完第一个办公室,他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各条走廊。 那些从来不脱掉上衣总是一本正经的头头们,这时就急忙甩掉上衣,松开领带, 卷起衣袖,努力作出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不止一位漂亮的女秘书会立刻跑到盥洗 室去取下束缚物,显示出没带胸罩的体态,这样就可能从巡视的肯尼迪那里得到几 句亲切的话。在五角大楼,不止一名女打字员由于向一位国防部高级官员展示了她 那双漂亮的大腿而被提升到一个好的职位。国会的一位助手或者是私人承包商,他 们去五角大楼只是为了得到了一点消息,或者是希望催一催过期未付的帐单,他们 总要向大楼里的女士们送些小小的礼物的。 基辛格在进入白宫工作以后享有的名气使他必须有一个与此相称的办公室,实 际情况也正是如此。华盛顿有很多正值妙龄的可爱少女,也有一些虽然已不能称之 为妙龄,但仍然可爱的女人,她们在白天是女秘书,而到夜里就是一些重要人物的 情妇。美国的首都华盛顿,比起美国的其它大城市,在暴力、犯罪和可供约会的女 人方面,称得上是独占鳌头。 华盛顿的娼妓,由于受到“山姆大叔”的那些既是女雇员,同时又贪婪地追求 男人或者客串卖淫的女士们的排斥,而生意清淡。 基辛格做得恰到好处。在一些高级政府官员的办公室里,那些顾虑重重的保守 派雇用50 多岁的女人,她们的工作能力以及她们那已不再具有性感的体态能够保 证她们的头头享有好丈夫的名声。而一批风度优雅、装束入时、聪明漂亮而又乖巧 机灵的30 岁以下的姑娘则得到机要秘书的头衔。 24 岁的朱莉·皮诺和29 岁的黛安娜·马修斯形影不离她们的上司。而这位 上司则是无所不去的。她们二人都经过了安全审查,虽然基辛格手下的其他合作者 们经常更换,然而她二人似乎能一直干下去。 她们同上司的亲密以及对上司习惯的了如指掌,在公开场合似乎更为明显。不 熟悉亨利的人,都尊敬地称他为“基辛格博士”,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基辛格是宁 愿把哈佛的这顶博士帽子弃掉不用,而只被别人称作“先生”的。 朱莉和黛安娜也都身着《妇女家庭杂志》式的服装,和基辛格一起参加了10月 的中国之行。 在用了好几名助手逐字句地整理出基辛格那次中国秘密之行时与周恩来进行的 24 个小时的最初谈话的记录之后,基辛格叫来了他的这两名女秘书。 她们两个人用打字机把总共35 个小时的会谈记录打印出来,以供总统和基辛 格能够仔细研究与推敲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语气的变化,为国家元首访问做好准备。 中文翻起来很快,然而有些中文提法在英文中找不到确切的表述文字。 还有一些提法,则表现出很多中国人在阐述他们自己的哲学时的那种既正派又 近乎于谦恭和宿命的风格。基辛格的两位称职的女秘书却能帮助重新描绘出一幅基 本准确的图景来。有人曾建议把会谈拍成电影,以便让尼克松和他的心理学顾问能 够看到东道主的举止神态,然而这种做法过于商业化和离奇古怪,不符合周恩来的 朴实的口味,因而被否定了。 据一位消息灵通的记者讲,基辛格很担心他经常与迷人的女电影演员在一起的 名声。他认为有必要以一副较为守旧的形象出现中国人面前。“中世纪美国”是不 会容许吉尔·圣约翰之流的身影出现在为总统特使送行——他是去执行一项高度敏 感的使命——所拍摄的照片上的。在这样的时刻,基辛格还为他1964 年的离婚以 及一个离婚率不高的国家的官员对他的离婚有什么反应而感到担心。他的稳重而落 落大方的举止实际上只是为了掩饰一个人面对一项重大任务时所常产生的不安全感 而已。 基辛格把他的年轻女性助手班子看作是年轻妇女的卓越代表。朱莉和黛安娜习 惯了他的甜言蜜语,拒绝接受他的奉承话,说他会把这些话“讲给所有的女孩们听”。 朱莉给人的印象是那种刚进入社交界,很注意自我修饰的姑娘。为了供她上中学、 读大学、去欧洲旅行以及购买赛车之类,已经使她父亲花掉了一大笔钱。她的父亲 是华盛顿的知名人士,是史密森学会的一位领导人。朱莉作为亨利的私人女秘书, 干着一位工作繁忙的单身汉会交给他的可信赖的女助手去做的一切日常事务。她替 他结算支票存根簿(都是4 位大数),为他储备食品(尽管基辛格几乎总是在外面 吃饭),并负责把要洗的衣服送到洗衣店去。她还在他的盥洗室内准备好花露水和 剃须膏。最近,有一家生产剃须刀片的大工厂想找基辛格,希望在他们的广告中用 白宫来取代垒球运动员的商标,但他闯不过朱莉这一道关口。 黛安娜·马修斯是标准的弗吉尼亚姑娘。对她这种年龄来说,她的工作年限可 以说是很长了,级别也不算低,她的职衔是亨利·基辛格的事务秘书。 这两位姑娘的名字很快就被列入大使馆、企业界和私人社交活动的客人名单之 上,主持这些活动的主持人们相信一句古老的格言,这就是:接近一个人必须先打 通他的女秘书。 基辛格这两位随从女官都已跟随基辛格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办公室工作了两年。 朱莉在1971 年7 月曾陪着她的上司悄悄离开巴基斯坦前往红色中国进行秘密访问, 而黛安娜则留了下来,以便为胃痛的故事增添一点真实感。 在10 月的访问日程中,还加进了一些观光项目。中国的礼宾官员非常老练地 看出白宫这两位女秘书能为陪同总统进行正式访问的帕特·尼克松夫人起开路的作 用。 朱莉在参观一所中医院时失去了镇定。中国人请两位姑娘穿上了白大褂和戴上 大口罩,之后,陪她们进了手术室。那里正用针刺麻醉为一名病人做肺部手术。中 国的这种被称作针灸的医疗方法已经有2000 年的历史,现在正在美国和世界各地 迅速地开创着阵地。然而,当针灸医生把银针插入病人的穴位并用劲地捻动它们时, 这位来自马里兰的神经敏感的年轻姑娘受不住了。朱莉晕倒了。 基辛格从未因其同下属的关系而得到过好评。他撤换他的助手比他的女朋友更 换衣服还要勤。至少,他的一位重要的老助手离开了白宫亨利的办公室而到疗养院 去了。另外一位则因适应不了基辛格的工作节奏而被调去担任一项无声无息的外交 工作。 在那次访华期间,基辛格是一位严厉上司的名声达到了最高点。黛安娜和朱莉 不得不把每次正式会谈的全部记录都抄写清楚,并在会谈之间为总统准备好临时性 的备忘录。黛安娜那使用的是传统的格雷格式速记法。使商业学校那些因循守旧的 人感到遗憾的是,朱莉干着报酬极高的私人秘书的工作,而这只因她用打字机打字 打得快。 当这两位女秘书从中国归来之后,《妇女家庭杂志》请她们发表一些观感文章。 这需要经过基辛格和总统本人的批准。白宫对其工作人员班子的成员用第一人称写 文章的做法是不甚赞成的,然而,这一次的请求却得到了总统关键助手们的仔细研 究。虽然最初的反应是一致的,但新闻秘书办公室的一个人还是说服了这些助手, 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希望他们支持发表这篇文章。这个人指出,两位高雅端庄的女 秘书能说些有关她们上司的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而这有助于抵销基辛格贪恋女色 的名声,同时也有助于改善他对待下级冷面无情的谣传。另一方面,《妇女家庭杂 志》在关键的大选之年,是一本能使美国妇女对总统的中国之行发生兴趣的最合适 的杂志。 经过几个小时的讨论之后,终于准许基辛格的这两位女秘书把她们的访华观感 在“妇女们信赖的杂志”上发表,与拉尔夫·纳德的揭发文章和索菲娅·罗兰的烹 调技术课程一并出现在这家刊物上。 这篇文章终于发表了,有文化的美国人能够随同白宫这两位妙龄少女的脚步一 起走入“竹幕”的后面。女秘书们展现了外交上一些有趣的细枝末节,诸如中国人 在早餐时给她们端上酸牛奶,她们还吃到小芝麻饼和甜莲子粥等等。杂志的编辑和 白宫都没有透露这两位小姐由于她们的绘声绘色的描写而得到了多少钱。杂志社只 承认,为给这两位女秘书拍照而给她们定做的服装事后全留给了她们。 在她们对长城和中国各大公园的回忆之中,随时可见她们对自己上司的溢美之 词,以及述说白宫为什么认定美国某些最好的朋友是中国共产党人并以此制定行动 方针的理由。 尼克松总统动用了麦迪逊大街的全套公共关系技巧,把他的中国之行的意义说 成是为了促进和平。让基辛格向新闻界作一次非正式的通报的这出戏,又给这段故 事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总统本人将在适当时机通过电视网报告这件事的全部细 节。这样一来,公众就会忘记尼克松曾口头攻击过共产党中国,并曾要求美国永远 同美国的台湾盟友站在一起。使美国公众最感兴趣的是那些引人入胜的插曲以及巴 基斯坦之行、胃痛和悄然访华的故事。 这些,甚至可以让那些最有声望的报纸发生兴趣。这样一来,也许会避免使这 些报纸发表一些关于尼克松策划的外交上的大转向的评论文章。 就在两国领导人握手、微笑并暗示在不久的将来有可能恢复外交关系的一个月 之后,中国总理开始猛烈抨击美国对越南的立场。 美国的经济结构是一种奇怪并复杂的庞然大物,它动作迟缓。然而当白宫的公 告造成任何一种政治开放的机会时,它却会在突然之间向前冲去。这一次,那些通 过商品的进出口规定捞到几百万美元好处的人,在尼克松从中国返回48 小时之后, 就开始行动了。 美国商业界人士开始讨好红色中国的经济顾问们,试图从中国在使用日本商品 的犹豫不决的态度之中捞取好处。说来也奇怪,尽管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受 了损失,但它却毫不犹豫地吞进日本生产的各种产品,只要价格比美国自己的产品 略低就行。然而在中国,情况就不同了,一代又一代人对战争的记忆和不信任感都 对中国的经济政策发生着影响。 亨利·基辛格曾告诫过新闻界,这次会谈并不能解决建立外交关系的问题。他 不止一次地强调,这只是一系列的初步会谈,不可能期望两国关系会在一夜之间发 生什么戏剧性的变化,然而甚至就连屡屡告诫进展将是缓慢的基辛格本人也没有料 到,在尼克松总统搭乘的“76 年精神”号座机的的马达在华盛顿机场尚未完全停 止转动之前,中国共产党人竟会转过来抨击起越南的军事行动和在巴黎的外交官来, 从而使尼克松总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美国的政治研究家们一致认为,尼克松的政治背景和他的智慧不足以制定一项 只靠单方努力就可以重建同中国共产党人的关系的计划。完全可以这样说,是历史 赋予总统这位万能的助手基辛格以智慧,使他成功地处理了美国这次放宽对世界上 人口最多的共产党国家的关系的政策问题。当中国进入联合国而国民党台湾代表怒 气冲冲地离开联合国的时候,一些美国人错误地认为,似乎是美国总统的访问给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以崭新的形象。 在纽约,在台湾代表团经常光顾的饭店和酒吧里,墙上挂着的蒋介石的肖像很 快被摘取下来。并没有立刻换上毛泽东的照片,然而几天之后,开始出现中国大陆 风光的照片,美国商业界的小人物是没有时间去搞国际政治的。 当基辛格和尼克松总统游览长城时,中国的一位秘密警察正在华盛顿访问。他 是来与国务院安全官员商议中国外交官不久即将到纽约的问题。有人说,只有纽约 警察才对出席联合国会议的外交官员们的安全关心。然而实际上,涉及国家元首的 和有争议的大使们安全问题的重要决定,都是由国务院和五角大楼共同作出的。幸 运的是,在新中国代表团的成员当中,就个人来讲,没有一个人是名声显赫的人物, 因此,国民党政府的拥护者们和一般的示威者们估计不会搞一些出轨的事。只有当 卡斯特罗或者赫鲁晓夫来纽约时,政府机关才会认真考虑是否可能会发生暗杀的危 险。 在两周之内,联合国内任务最繁重的要属印刷部门了。它们不得不莫明其妙地保 证立刻使台湾代表的名字完全消失,并且使红色中国发言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联合 国总部的一切有关国际活动的读物上。 中国的大门既然已经打开,就没有打算重新关上。无论是作为尼克松总统的国 家安全事务助理,还是作为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博士在中国,都是一位受尊重的客 人。 越南协定在巴黎签署几个星期之后,基辛格于2 月15 日到达北京。在他到达 中国的第三天晚上,大约在11 点15 分,一次长时间的会谈刚告结束,周恩来望 着桌子对面的基辛格很轻松地说:“现在我要说一件可能使你感到意外的事。如果 对你方便的话,毛主席愿意见你。行的话,我想你要回一下宾馆,10 分钟后我去 接你。”这个邀请,正如周恩来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意外。毛泽东通常是只会见国 家元首的。10 分钟后,周恩来的轿车开进了基辛格下榻的宾馆前的环形汽车道, 他们两人便一同乘车前往毛泽东在北京紫禁城里的住所去了。 主席讲了两句英语来欢迎基辛格:“请坐。随便坐吧。”大部分对向是主席在 讲话,从广阔的、历史的观点谈到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基辛格也提出了他的 看法。基辛格感到,毛泽东是想同华盛顿建立较为接近的关系的,但他没有明确说 什么。谈话间,中国摄影师进来把场面拍摄了下来。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准备登在 第二天的《人民日报》上,同时拍了将在全中国放映的电影。这是向群众表明,他 们敬爱的领袖对于同美国和解是继续有信心的。谈了差不多两小时后,毛泽东送基 辛格到门口,互相道别。 周恩来后来证实了基辛格的感觉,即毛泽东愿意允许美国在北京设立一个“联 络处”,这是在没有建立大使馆的情况下最高级的外交代表形式。基辛格原来预期 的是低一些的代表形式,如贸易或文化代表处;毛泽东愿意要高一些的形式,使他 感到高兴,。但是他真正感到意外的,还是听到周恩来说,中国要在华盛顿设立一 个“联络处”,尽管蒋介石在那里还保持着正式的大使馆。 5 月中,戴维·布鲁斯大使到达北京,建立自1947 年以来第一个驻在中国的 美国使团。美国派驻中共那里的最后的官方代表机构,是1944 年至1947年间设在 毛泽东在中国西北部的首都延安的,这位75 岁的美国外交官在北京受到的礼遇, 表明中国在政治上的灵活性。中国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即从长远来讲,历史的 发展是有利于它的。正如当时在北京的斯坦利·卡诺所报道的:“他们正在普遍引 用毛泽东以前的一句语录,大意是美帝国主义正坐在一座‘国内国外的各种不可调 和的矛盾的火山’之上。”这不能看作是指水门事件,虽然那时中国领导人已经开 始注意阅读有关水门丑闻的材料了。 5 月末,中国大使黄镇到达华盛顿,当时他是中国大使中唯一的共产党中央委 员会委员。到达后不到24 小时,他已经坐在椭圆形办公室的金包装潢的扶椅上了。 他同尼克松总统的第一次会见安排得这样迅速是不寻常的,同美国有正式外交关系 的国家的大使,有的还不得不等上一两个月才能跨进白宫呢。尼克松就布鲁斯在北 京受到的欢迎,向黄镇表示感谢。总统对黄镇说: “布鲁斯大使担任过的高级职务比美国历史上任何大使都要多。”接着他表示 希望寅镇在华盛顿好好安顿下来。他开玩笑地说:“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就把 基辛格博士撤职。”基辛格11 月份的访问是他第六次访华,但作为国务卿则是第 一次。他在“赎罪日”战争之后,不胜疲惫地在中东转了一圈,然后进行这次访问。 相比之下,中国则令他感到轻松愉快,兴致勃勃,他11 月10 日到达北京。在当 晚的宴会上,他向周恩来祝酒时回顾说:“我们此行所有的人都不会忘记我们初次 进入中国国境时的兴奋心情。我们当时认为这是一个神秘的国度,直到总理指出, 才知道我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更多地是由于我们的无知,而不是由于中国有什么神 秘。”这时,他早已掌握了使用筷子的艺术了。 那天晚上合影时,基辛格对周恩来说:“你可不知道,不用谈什么242 ,多好 啊!”他指的是1967 年联合国安理会要求以色列撤出其占领的阿拉伯领土的第242 号决议,中国总理笑了。乔冠华副外长接着问道:“那么,338 号和339 号决议又 怎样呢?”这两个是10 月里安理会通过的关于中东停火的决议。基辛格回答说, 他曾听说在联合国讨论中东问题期间,乔冠华同苏联的雅科夫·马立克辩论时曾经 “拍桌子”。乔冠华答道:“不过我没有用皮鞋来拍。”这话是讽刺苏联,他是指 1960 年联大会议上尼基塔·赫鲁晓夫用皮鞋敲桌子的著名事件。 基辛格在11 月份同毛泽东的会见,长达2 小时又45 分钟,这是不寻常的。 《人民日报》像2 月份那样,在第一版突出登载了他们会见的照片。不同的是,这 次报纸报道说,谈话是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使用“友好”的字眼来形容基 辛格同中国领导人的会晤,这是第一次。人们解释,这是北京重视它同华盛顿关系 的一个信号。 经过三天半的会谈(其间夹着一些参观游览),基辛格和周恩来商定了公报的 措词。公报暗示两国不久将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当时有人揣测,基辛格正在力劝周 恩来访问美国。对于这种揣测,周恩来一笑置之。他问美国记者:“只要那里还有 蒋介石集团的代表,我怎么能去呢?”尽管照了相,有说有笑,还有一些善意的表 示,但这次访问还是存在着一股不安的潜流。中国人很关心水门事件,他们担心水 门事件可能会损害他们与之打交道的总统。一个月前,周恩来曾对《纽约时报》的 苏兹贝格说,他希望尼克松总统能够克服他目前的困难。中国总理又说,两国之间 的关系并没有受到水门事件的影响。他说:“这类事在你们的社会里过去有过,毫 无疑问,将来还会发生。最好不谈这个问题吧。”但是中国官员在1973 年秋天同 美国记者私下谈话时则较为明确:他们担心由于水门事件而造成的任何对总统的削 弱,都会有利于“某一个超级大国”——苏联。还有一个官员这样说:“世界上还 有比水门事件更重要的事呢。”11 月13 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最后一次宴会。 基辛格在宴会上设法让周恩来总理放心,他表示就美国方面而言,发展中美关系是 长期的。他说: “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不论哪一个总统执政,我们关系中所取得的进展今 后将继续发展下去。”随同基辛格访问的美国记者把他的保证解释为水门事件不会 妨碍华盛顿发展同中国关系的努力。这位国务卿却否认他的讲话是为了使中国人对 水门事件可能对中美关系产生的不良影响加以放心。他坚称,他想说明的只是,美 国的对华政策是得到两党支持的。 基辛格在2 月的北京之行以后,精神振奋,白宫关于设立联络处的惊人宣布, 被认为是基辛格的又一杰作,成了压倒一切的头条新闻。但在11 月份第二次访问 之后,他那高涨的情绪却似乎带有把握不定的味道了。他对记者说,他不能肯定什 么时候再去北京。而且,他也确实无法断定处于水门事件冲击下的华盛顿将会发生 什么事情。 对中国的访问,基辛格是难以忘怀的,尤其是对他的谈判对手周恩来充满了由 衷的敬意,他在回忆录中说:“周恩来温文儒雅,耐心无尽,聪慧过人,机巧敏捷。 他在我们讨论之际,轻而易举地就点破了我们新关系的实质,似乎除此之外别无明 智的选择。当周恩来逝世时,我深感悲痛。世界将不会那么富有生气了,前景将不 会看得那么清楚了。”与毛泽东的会见,也令基辛格难以忘怀。他在《回忆录》中 说:毛泽东几乎从来不一个人独白,这同我认识的所有其他政治领袖相反。他也不 像多数政治家那样,要旁人给他准备讲稿,然后记诵而装作即席讲话,或者照本宣 科。他轻松自如,似乎随随便便地引导着苏格拉底式的对话,从中表达了自己的真 意。他在开玩笑之中夹带了主要的论点,牵着对话者转来转去,找机会插几句时而 富有哲理、时而冷嘲热讽的话。总的效果是,他的主要意思被包藏在许许多多离题 很远的语句当中,以致意思是表达出来了,同时却规避了义务。毛泽东省略的语句 像墙上的人影,虽然是现实的反映,却没有现实的内容。他的话指点了一个方向, 但却不规定前进的道路。毛泽东有时也下几句断语。这种断语使听者猝不及防,造 成一种令人迷惑并略带威胁的气氛。这个情况竟像是面对着来自另一世界的神灵, 他偶而揭开掩盖着未来的帷幕的一角,让我们瞥上一眼,但从来不允许我们看到全 貌,这全貌唯有他自己才看到过。 然而,毛泽东有时也会无情地揭露一个问题的核心。在我后来的一次访问中, 我对邓小平说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健全的基础之上的,因为我们都无所求 于对方。第二天,毛泽东在见我时提到了这句话,同时表明了他对细节的注意。他 有力地批驳了我的废话,说:“如果双方都无所求于对方,你到北京来干什么?如 果双方都无所求的话,那么为什么我们要接待你和你们的总统?”在谈到另一个问 题时,他表示不满意美国在抵制苏联扩张主义方面太软。他把我们比作是暴风雨来 临前的燕子。从他垮了的身躯中痛苦地发出声音说:“这个世界不安宁,暴风雨要 来了。暴风雨快来的时候燕子忙。推迟暴风雨有可能,但是要阻止它却是困难的。” 这就是我们现在被领去晋见的巨人。他用他特有的斜视的眼光迎接了尼克松,开玩 笑说:“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蒋委员长对这件事可不赞成了。”他用两只手握住尼克 松的手,在摄影记者面前热情地向他表示欢迎——这件事本身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 至少对当时在场的中国人来说是如此。毛泽东评论了尼克松在飞机上对乔冠华说的 一句话,即他认为毛泽东是可以同他谈哲学的人。(这是又一个例子,说明中国人 内部联系特别迅速,而且对毛的汇报很详尽。)他开玩笑说,哲学可是个“难题”, 对于这个题目他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话可说,可能应该请基辛格博士谈一谈。但是他 一再重复这个说法来避免就尼克松提出的国际问题谈论具体的细节。当尼克松列举 了一系列需要共同关注的国家时,毛泽东客气但又坚定地回答说:“这些问题不是 在我这里谈的问题。这些问题应该同周总理去谈。我谈哲学问题。”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