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中东旋风 演这场戏要求有这么个角色:个儿高高的,身材瘦瘦的,具有传统的外交风格, 会检阅阿拉伯仪仗队,精于吃抓饭,通晓阿拉伯的一套规矩,还得是个祖籍欧洲、 信奉新教的美国人。基辛格正是这样一个人物。 可是,经过几个月的飞去飞来,遍访拉巴特、突尼斯、阿尔及尔、开罗、卢克 苏尔、阿斯旺、亚喀巴、安曼、拉亚克、大马士革、利雅得——当然还有恃拉维夫 和耶路撒冷——等地之后,基辛格竟一举而成为中东的英雄。萨达特吻他,称他 “兄弟”;法赫米拥抱他;萨卡夫拉着他的手;费萨尔和他谈话;侯赛因亲自带他 坐皇家直升飞机游乐;阿萨德跟他有说有笑;达扬赞扬他在使以色列撤出阿拉伯领 土问题上所作的努力;开罗半官方报纸《金字塔报》把他誉为“超人”,利雅得半 官方报纸《阿拉伯半岛》周刊称他是“和平调停人”。 1973 年11 月,基辛格为了给中东带来和平,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进行了非 凡的外交努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他抓住赎罪日战争余波未平这一有利的历史时 机,把他的精力、声望和才智投入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方面撮合阿 拉伯人和犹太人达成协议,同时劝说费萨尔国王和他的朋友对美国解除石油禁运。 他打算让以色列撤退,但要确保以色列的安全。他赞成恢复阿拉伯人的尊严,但要 考虑到现实和责任。于是,已经名噪一时的基辛格越发显赫起来,有些美国人竟说 他不是“国务卿”而是“世务卿”了。 连周恩来有一次也风趣地说,日本人曾称基辛格为“中东旋风”。 基辛格看到16 夭战争的伤痕,看到那条很容易重新燃起战火的犬牙交错的停 火线,意识到他的时间很紧迫。以色列军队正在攸缩它对埃及第三军的包围圈,似 乎一心要夺取早先由于基辛格10 月22 日的停火呼吁而没有拿到手的胜利。只是 在国务卿向梅厄夫人提出警告,说再这样下去美国可能放慢援助之后,以色列才允 许护送125 辆载运救济物资的车队通过停火线到达苏伊士城。埃拉扎尔将军一再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由于以色列不顾美国的压力,拒绝开辟一条通往苏伊士城和 第三军的固定走廊,萨达特威胁说,“我的健儿们”如有不测,就要“采取行动”。 美国很快就解除了戒备状态,但苏联的大约5 万空降部队继续保持戒备状态,埃及 领导人随时都可以向他们求援。 基辛格立即安排了去阿拉伯世界的首次旅行。萨达特已同意他在11 月6 日飞 赴开罗会谈一天。第二天,萨达特电告基辛格说,他将派高级特使伊斯梅尔·法赫 米前往华盛顿进行一轮初步会谈。基辛格告诉萨达特说,法赫米此行“时机不成熟”。 萨达恃的答复是,很抱歉,他已经在路上了。 当时基辛格不愿接待法赫米,是因为他已经邀请了梅厄夫人在这时访问华盛顿。 他从迪尼茨那里了解到,梅厄夫人需要尼克松总统再次作出美国支持以色列的保证。 后来的事实证明,埃及和以色列同时计划同美国商谈,是个意外良机。这为国务卿 第一次提供了充当中间人的机会,来全力保持停火和促使埃以之间进行外交接触。 这两个交战国都被战争弄得疲惫不堪,都怕自己沦为大国的工具,所以双方都欢迎 基辛格的这番努力。 萨达特对基辛格的种种表示早已心领神会。他相信这位国务卿是能够创造奇迹 的。他认为,由于基辛格不必担心被人加上反犹主义的罪名,因而可以成为能够说 服以色列放弃其侵占的阿拉伯领土的第一位国务卿。 从梅厄夫人方面说,她深知以色列依赖美国的程度很深,所以她说,以色列对 美国在调解方面所作的真诚努力,既不能也不会从中作梗。显而易见,以色列从1967 年战争以来所采取的战略已经弄巧成拙。萨达特非但没有乞求以色列进行谈判,反 而拿起武器,越过运河,一举打破了中东的军事和心理均势。梅厄夫人还记得基辛 格在1970 年9 月的约旦危机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她但愿,基辛格作为国务卿能 够说服阿拉伯人同以色列和睦相处。在一代人的时间里,阿拉伯人曾四次企图把她 的国家赶下海,但都没有成功。 10 月29 日,法赫米飞抵华盛顿,当时基辛格刚刚出席参议院外交委员会的 一次秘密会议。法赫米是一位举止文雅的埃及外交官,爱吸古巴雪茄。 他即将接替扎耶特担任埃及外交部长。有一位议员指出,埃及和苏联关系密切, 他想知道“为什么法赫米要到这里来”。国务卿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因为他虽然 可以从苏联那里得到武器,但只有从我们这里才能得到领土。”这一简单的现实, 后来成为基辛格在整个谈判过程中最重要的底牌。 10 月31 日,总统刚刚接见了法赫米,梅厄夫人就飞到华盛顿。第二天,她 会见了尼克松,并得到了他的保证。后来她引述总统的保证说:“以色列的安全和 幸福是美国很关切的一件事。”一向钦佩以色列“胆量”的总统,很乐于同梅厄夫 人交往。总统含笑说:“总理夫人,您知道,我们有一点是共同的,我们都有一位 犹太人当外交部长。”梅顾夫人回答说:“是的,可是我的那位外交部长讲起英语 来可没有外国口音。”在以后的三天里,基辛格往返奔波于法赫米和梅厄夫人之间, 常常为了设法缩小两方的分歧而忙到深夜。 埃及要求以色列退到10 月22 日停火线。法赫米警告说,如果不答应,埃及 就不能同意交换战俘。在停火生效后72 小时之内交换战俘,是基辛格在莫斯科达 成的不成文的谅解之一。法赫米还说,如果不答应,埃及也不会同以色列直接进行 谈判。这种谈判是停火呼吁中明确规定的条件。 梅厄夫人争辩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10 月22 日的停火线究竟在哪 里。她还坚持说,如果不交换战俘(这在以色列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问题),如果 不同埃及直接进行谈判(这是以色列长期以来在外交上的要求),以色列就不撤退。 交谈中断了一会儿,因为11 月2 日晚基辛格要在国务院欢迎叙利亚副外长穆 罕默德·伊斯梅尔。当时伊斯梅尔正在联合国,他是应国务卿的邀请到华盛顿来的。 这个小小的迹象表明,甚至像叙利亚这样富于战斗性的阿拉伯国家,也愿意同基辛 格一起进行范围越来越大的努力,促使三个主要交战国开始谈判。 一个美国官员说:“现在我们是三套马戏一齐演,国务卿一会儿会见法赫米, 一会儿和果尔达·梅厄谈话,现在是会见叙利亚人了。”在这三套交谈中,国务卿 没有拿出美国的以埃和解“方案”,但是他的确提出过美国对于弥合双方分歧的一 些“设想”。譬如,他建议把法赫米要求以色列撤到10 月22 日线的意见提到涉 及面更广的谈判中讨论,以使以色列分阶段撤过运河,退入西奈。这个撤退肯定会 使被困的第三军解围,并消除由于有一支以色列军队驻在运河西岸而造成的尴尬局 面。当然,基辛格的言下之意是,这要付出代价,但代价不算高:埃及官员须同以 色列官员当面谈判并交换战俘。 当这些“设想”第一次向梅厄夫人提出时,就遭到她的坚决反对。她问道,为 什么进行侵略的是埃及,它的军队倒可以留在运河东岸,而以色列却要撤出运河西 岸呢?到底谁是被侵略者,谁是侵略者呢?再说,一仗打了下来,是谁把刀架到 埃及部队的脖子上了?是谁打到“非洲”了呢?换句话说,为什么调整战线时偏要 以色列吃亏呢?尽管基辛格可以理解她的论点,但是他仍然认为以色列最终还是从 运河西岸撤退。他解释说,以色列在25 年中打了四场代价越来越大的战争之后, 应该打破这种周期爆发战争的局面,为和平冒一次风险。基辛格从来没有硬把这场 谈判的性质——至少是在谈判初期——说成是公平的,他明知情况并不公平;以色 列会有所失,而埃及将有所得。但是,从长远看,他希望能够形成一种得失相当的 平衡局面。这种平衡不是光用领土来衡量的,而是用双方在谈判桌上和后来在讨价 还价的场所的共同经验来衡量的。这种平衡迟早会使双方认识到,除了老是打仗以 外,也许还有别的出路。 不难理解,梅厄夫人不同意基辛格的论点。基辛格敦促她以较低的条件放弃以 色列在战争中取得的战术性军事优势。以色列并没有发动这场战争,其部分原因是 基辛格本人事先提醒以色列不要采取先发制人的行动。基辛格还劝梅厄夫人调整以 色列的军事和外交战略,以适应他的公平谈判想法。这就要求既要对别人有很大的 信任,又要对自己有很大的信心。而在11 月初,这二者都没有多少。但是,基辛 格感到,他在劝梅厄夫人考虑开辟一条通道,穿过以色列防线给苏伊士城和运河对 岸被围困的第三军运送救济物资方面,他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的。有一天,《纽约 时报》刊登了一幅美联社提供的基辛格和梅厄夫人在布莱尔大厦的照片。从照片上 看,两人都面带倦容,心情沉重。一位记者问基辛格:“情况真是这么糟吗?”他 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的一位助手后来说:“他们经常是这样的。” 但是基辛格同法赫米打交道,运气要好得多。尽管国务卿未能说服法赫米放弃以色 列必须撤到10 月22 日线的主张,他却在一项临时性安排上取得了进展。这项安 排是,在以色列同意开辟一条向苏伊士城运送物资的通道之后交换战俘。基辛格希 望到开罗后能说服萨达特,让他对埃及要求以色列撤到10 月22 日线这一问题采 取一种更有远见的看法。 到11 月4 日(星期日)梅厄夫人和法赫米离开华盛顿时,基辛格总算拟就一 项考虑了埃以双方观点的非正式的六点方案。他希望这一方案可以作为两国进行谈 判的基础。对国务卿来说,奔走于梅厄夫人和法赫米之间,是他中东外交的头一道 难关。有一位记者天真地问道:“你觉得有意思吗?”他苦笑着说:“我跟越南人 谈判时,我不知道我当时干得怎样。但是,那时越南人只有三方。现在阿拉伯人有 四方,再加上犹太人的一方,简直跟但丁的《地狱》故事差不多。”1973 年11 月5 日晚上9 点40 分,基辛格的蓝白色喷气机穿过云层,降落在拉巴特国际机场。 这是基辛格在去中国和日本途中访问阿拉伯世界的第一站,这次要访问五个阿拉伯 国家,为时四天。当国务卿踏上摩洛哥国土的时候,两盏强弧光灯把漆黑的夜晚照 得如同白昼。基辛格一下飞机,就得了三个第一:第一次到非洲,第一次访问一个 阿拉伯国家,第一次检阅仪仗队。 身材高大的柏伯尔部队穿着迎风飘拂的红白色相间的斗篷,戴着黑色头巾,站 在从座机一直辅到贵宾休息室的红地毯两侧。这位新上任的国务卿不自然地跟外交 大臣艾哈迈德·塔伊比·本希马谈着话,缓步走过他们面前时,他们持枪立正。基 辛格显然不知所措。他说了几句见面寒暄的话之后,就和本希马进入一辆黑色高级 轿车,行驶20 分钟,来到郊外哈桑国王那个有高大沙石围墙的王宫。 国务卿在当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发表的谈话中,说明了他在中东谈判中所起的 作用。他说:“你们把我看作是催化剂好了。”基辛格还谈到了他对未来所抱的希 望。他说:“我们头一回有机会既同阿拉伯世界进行真正对话,又同以色列进行认 真对话。”拉巴特的主要报纸把他描绘为一位“祈求和平的朝圣者”。 基辛格离开王宫前,正式检阅了皇家卫队。这是一个很滑稽的场面。军乐队演 奏了一首进行曲,可是基辛格的步伐既跟不上音乐的节奏,也跟不上护卫他的那位 身材高大、留着小胡子、举着一把闪闪发光的笔直佩刀的军士长。检阅完毕后,基 辛格停下来,环顾四周看看还要做什么,然后怯生生地把右手伸向军士长的右手, 而当时那位军士长的右手正举着佩刀立正待命,佩刀离他的鼻子还不到2 时远。这 是尴尬的一瞬间。军士长很快明白过来,把刀插入鞘内,向国务卿敬了礼,然后才 同他握了手。此刻,基辛格想必在心中暗暗记了下来,查一查应该怎样检阅仪仗队! 开罗是基辛格这次阿拉伯世界之行的主要停留地。在从突尼斯到开罗的4 小时 飞行中,基辛格曾两次跑到座机后舱,去找他允许随行报道这次旅行的14 位记者 聊天。这次基辛格同记者们交谈时,情绪乐观。他同哈桑国王和布尔吉巴谈话后已 相信,至少有些阿拉伯领导人赞成“采取行动”去跟以色列达成永久性的解决办法。 1973 年11 月6 日,基辛格的飞机在开罗机场着陆时,基辛格极其悲观,他 害怕在解释以色列关于对第三军的供应方案时,萨达特会发火。基辛格想象着:如 那样的话,他就将不得不对以色列施加更大的压力。 头天晚上刚回到开罗的新任外长伊斯梅尔·法赫米,带领一小批埃及官员出了 灯光遮暗了的机场大楼,通过一长条斜坡,然后走向停机坪;这时基辛格乘坐的飞 机正在徐徐降落。摄影师和记者蜂涌到舷梯下,引擎的轰鸣声一停,他们就打开电 视照明,顿时一道耀眼的灯光照亮熙熙攘攘的人群。基辛格出现在机舱门口,他俯 视下面的灯光,很快认出法赫米就站在舷梯脚下,他的脸上顿时堆满笑容。他快步 走下舷梯,向他的埃及同行走去。他把左臂搭在法赫米的肩上,右手频频做手势, 相互交谈深夜抵达机场的乐趣。国务卿真是活跃极了,他简直把法赫米当作久别重 逢的兄弟,把开罗当作棕榈泉了。 基辛格和法赫米登上一辆黑色本茨轿车,驶向开罗闹市区的希尔顿饭店。路上 花了20 分钟,足够基辛格饱览这个担心战祸再起的首都的景色。各种机动车的车 灯都涂成了深蓝色或黑色。马路上偶尔才可以看到几盏街灯。 虽然已是深更半夜,政府的办公大楼还是由武装部队守卫着,而且还有沙袋垒 起的机枪掩体。军用车队隆隆开过城区,往东面的前线开去。饭店的走廊里空空荡 荡,只看见一些保卫人员和新闻记者。窗户都涂成了深蓝色,玻璃上纵横交错贴满 了纸条。基辛格在便衣保卫人员的护卫下进入顶层的一套房间。从那里,他可以俯 瞰尼罗河这个几千年来使埃及文化延绵不绝的生命源泉。 基辛格说:“我想明天去看看金字埃。”法赫米回答说:“你不看也不成啊。” 然后,两人就国务卿在开罗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天活动反复磋商、安排了约一小时。 “欢迎!欢迎!”萨达特的男中音讲话声在塔赫拉宫的宴会厅里回响。开罗的 这个门卫森严的别墅,原先是属于法鲁克国王的某个妃子的。基辛格笑逐颜开,伸 出右手向这位穿着军服的埃及领导人走去,他们握手足有一分钟,然后在一大个大 沙发上坐下来,这时摄影记者纷纷拍照,记者们凑上前去,想听到一点东西。 “一路上好吧?”“好极了,总统先生。”“欢迎你到这里来。”“谢谢,总 统先生。”这两位政治家从上午刚过10 点开始,谈了三个半小时,其中大部分时 间是单独会谈。这是基辛格的一贯作风。埃及和美国的所有其他高级官员西斯科、 法赫米、艾瑟顿以及萨达特的亲密助手阿什拉夫·古尔巴勒,都被请到花园去了。 他们先是欣赏了一会儿喷泉和垂柳,然后把藤椅围成一囵,坐下来讨论中东的一般 性问题。记者和摄影师在三四十呎外形成了一个大圈圈。 人人屏息而待,只有小鸟吱喳在叫,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不时有人朝王宫的二 楼看看,这时萨达特正同基辛格在那里就战争与和平的问题进行讨价还价呢。 大约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沉寂的气氛突然打破了。有一个保卫人员走进王宫里 去,接着又有一个进去了。其他的人都朝着中间的大回廊走去。大家都站了起来。 最后,萨达特陪着基辛格走到花园里来,记者们一涌而上,官员们则退到后面。一 个小型的记者招待会开始了。这时,基辛格显得异常腼腆,对萨达特表现得很尊敬 的样子,讲起话来音调很低。而萨达待却满面春风,神态开朗。 一个记者问:“基辛格博士,谈得不错吧?”基辛格和蔼地答道:“这是一次 富有建设性的会谈。”“基辛格博士,你还会到开罗来吗?”“会来的,只要情况 需要,我就来。”一阵不甚自然的冷场。 一个美国记者问:“总统先生,美国现在会削减对以色列的空运军用物资吗?” 萨达特微微一笑说:“这个问题应该问基辛格博士嘛。”基辛格插话说:“幸好, 我没听见提的是什么问题。”这番对话引起了一阵笑声,大大超过这句话本身应当 引起的笑意。接着又是一阵难堪的冷场。 “基辛格博士,埃及和美国会恢复外交关系吗?”基辛格笑一笑,有点窘,一 句话也没说。这时萨达特主动回答说:“别急,今天傍晚你们就会得到消息的。” 果然,傍晚时,麦克洛斯基在希尔顿饭店大厅里举行的人群拥挤的记者招待会上, 宣布了两国“原则上”,已恢复外交关系,两周内将互派大使。 阿什拉夫·古尔已勒博士将出任驻美大使,在国务院工作的阿拉伯问题专家赫 尔曼·艾尔茨将出任驻埃及大使。这样一宣布,萨达特就向苏联人表明,他可以直 接同美国人打交道了。麦克洛斯基还宣布,西斯科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班子里的中东 问题专家哈罗德·桑德斯已经飞往耶路撒冷。他们乘坐埃及飞机到达塞浦路斯后, 换乘以色列飞机前往目的地。 麦克洛斯基丝毫没有透露基辛格和萨达特会见的详细内情,但是塔赫拉王宫发 生的情况表明,基辛格在很短时间内已取得了一项成就。他说服萨达特暂缓要求以 色列立即撤到10 月22 日线,而把这个不好解决的问题放到谋求埃以军队全面脱 离接触这一更大的范围内加以考虑。这次谈判一度相当棘手。萨达特曾坚持,只有 以色列军队从运河两岸撤走才能脱离接触,而不是像梅厄夫人在华盛顿建议的那样, 双方都撤到战争以前的防线:埃及军队撤到西岸,以色列军队撤到东岸。萨达特告 诉基辛格,埃及军队绝不放弃东岸,必要时他们将重上战场,解救第三军,这时俄 国会帮助他们的。 基辛格劝告萨达特要有耐心,赞扬他愿意通过外交途径试试看。基辛格对萨达 特的论点一点也不反驳。基辛格从内心深处是接受这种逻辑的——他也认为以色列 最终总得从运河两岸撤出。而且,所谓外交就是为的要避免出大乱子。在以色列撤 到10 月22 日线这一问题上,基辛格推迟摊牌,从而为巩固停火和为双方军队脱 离接触铺平道路赢得了时间。 基辛格后来在回顾这段经历时,把这次同萨达特的首次长谈看作是他的外交活 动中的一次“出色的突破”。他说:“这次长谈给埃及的外交政策以及这个地区的 整个发展趋势带来了重大的转折。”基辛格对这位埃及领导人是十分推崇的。他说, 萨达特表现得“十分明智”,“应该给他记上一大功”。 基辛格同萨达特会谈之后,前往开罗郊外瞻仰就在沙漠边上的吉萨金字塔。他 的身后跟着一大群记者和摄影师。亨利同人面狮身像在一起! 基辛格背着手,朝着那座最大的金字塔缓缓走去。这座金字塔是为了纪念5500 年前统治古埃及的一位法老基厄普斯而修建的。基辛格一边目不转睛地欣赏这座建 筑奇迹,一边听着向导在一旁讲解这座金字塔的历史。他的一个助手打趣说:“他 看得这么仔细,准是也想为自己造一座!”基辛格流露出相当敬畏和惊异的神情。 “他们造金字塔的时候,还没有车轮工具呢,不是吗?”他还说,“他们竟能造出 这样的东西来,我简直难以相信。”基辛格的兴致使埃及记者们洋洋得意。有个记 者问:“基辛格博士,您对我国历史很熟悉吧?”国务卿用外交辞令回答说:“我 一直陶醉于埃及的历史——陶醉于它的永恒感。”记者们把基辛格的每句话都记下 来的。基辛格顺着石阶爬到金字塔的入口处,盯着阴暗的洞里说:“这要是作国务 院新闻发布室倒挺好,是不是?”采访国务院新闻的记者们笑了。基辛格向下望着 石阶说: “这对有心脏病的人倒是一个很好的锻炼。”人们大笑起来。 基辛格回到沙地上后,坐在一张好莱坞导演惯用的好种椅子上,看了贝都印牧 民的骑技表演。随后,当他走近人面狮身像仔细端详时,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抢最好 的角度给他拍照。一个记者问:“你觉得自己像一个阿拉伯酋长吗?”基辛格没等 他说完就说:“岂止觉得?我就是嘛!”他看看人面狮身雕像,沉思地问道:“咱 们俩谁是真正的人面狮身兽啊?”记者们又是一阵拥挤,竞相拍照。“等着我上电 影吧,我现在要找的是一位女主角啊。”基辛格一向喜欢跟记者们开这种玩笑。他 是报上的好题材,他也知道这一点。他的妙语趣谈和他为中东问题进行的严肃努力, 同时刊登在中东大部分报纸的头版上。他深知这种报道在外交上的价值。就是这位 美国国务卿,一个犹太人,却深深沉湎于阿拉伯文明,一心要想解决阿拉伯的问题。 讨好和打动对手,一向是基辛格的特有风格。当时担任《金字塔报》主编的穆 罕默德·侯赛因·海卡尔,在法赫米主持的一次晚宴上同基辛格在一起,后来为一 家法国杂志写了一篇文章,追述了基辛格当时说的话。 他说,国务卿是把中东问题放在他的圭球谈判范围内考虑的。基辛格以权衡的 口气说:“我知道,我碰到的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复杂问题,比同苏联达成谅解还要 难。”然而,基辛格自我陶醉地表示,他打算解决这个问题。 他自谦地说:“我有一个弱点。现在我已经小有成就,我不想丢掉它。这关系 到我的声誉。”基辛格承认,他对“阿拉伯浪漫主义”有点担心。他提醒说:“和 平并不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要花时间才行,得要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才能看到一点 具体的东西。国际政治并不是魔术师变戏法。”基辛格故意贬低美国情报系统,以 示尊重阿拉伯。他承认说:“我们对你们兵力集中的规模所作的估计是错误的,对 你们战斗力的预测也是错误的。”同时,他对阿拉伯国家普遍认为是美国空运“拯 救了”以色列的看法,表示不能同意。他坚持说:“即使以色列人得不到我们运去 的那些武器,他们也不会陷入你们想象的那种无能为力的境地。他们在得到我们的 援助之前,就已经作好了越过苏伊士运河进行反攻的准备了。”有一点是基辛格直 言不讳的:美国永远不会让苏联在中东用武力取胜。 他直截了当对海卡尔说:“有一点不要产生错觉,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美国 都不会让苏联武器取得战胜美国武器的巨大胜利,哪怕是非决定性的胜利。这个问 题同以色列,同你们,都不相干。”11 月8 日(星期四)上午,基辛格同法赫米 热烈拥抱告别后飞往安曼,稍停,续飞利雅得。按照他的日程,他不在以色列停留。 他这次到中东转一圈,部分目的是要为自己充当“一视同仁”的调解人树立威信。 他在飞行中跟记者们说,西斯科将在约旦首都再同我们会合。他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说,如果我们还见得着他的话。”基辛格摸不清以色列对六点方案会作出什 么样的反应。他设想,梅厄夫人为了和平是准备冒点风险的,但不会冒太大的风险。 基辛格在华盛顿就曾劝她考虑,是否能够允许埃及通过以色列防线,把粮食和医药 用品运给苏伊士城的平民和在运河对岸被围困的第三军。对以色列来说,这意味着 放弃任何迫使第三军投降的计划。即使假定以色列愿意放弃这样的计划,也还有另 外的问题。达扬和将军们担心开辟这样一个通道会把驻在运河西岸的以色列军队分 成两半,使他们容易遭受埃及军队的痛击。 有个记者把话题拉到1969 年12 月那个没有成功的“罗杰斯计划”上,他问 :“你是不是要把你的方案称做‘基辛格计划’?”基辛格咧着嘴笑了笑,回答说 :“这要看以色列人是不是买账了。”这个记者盯着问:“如果以色列人不干,是 不是可以改称‘西斯科计划’呢?”基辛格嘴咧得更大了。 基辛格怀着不知以色列会作出什么反应的心情,来到安曼国际机场。在机场, 他受到了他以前的哈佛大学学生扎伊德·里法伊首相的欢迎。穿过停机坪,就是一 队精神抖擞、身穿咔叽制服、头戴红白格子头巾的约旦仪仗队。 仪仗队后面是机场大楼,屋顶上布满机枪手。他们戒备森严,生怕巴勒斯坦恐 怖分子闹事。基辛格即使看到这种特别的保卫措施,也没有重视。因为这是他三天 里第二次检阅仪仗队,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持某种尊严才是。当里法伊陪同他在 哈佛时的教授走过中东最优秀的阿拉伯军队约旦军团的这支精锐队伍时,约旦军乐 团吹着风笛,敲着铜鼓,演奏起一首雄壮的英国进行曲。这一次,基辛格还是跟不 上节拍,踉不上军士长的利落步伐。 基辛格在机场发表简短讲话后,就乘车前往山上侯赛因国王的一所可以俯瞰安 曼全城的王宫。他和国王就此行谋求和平的任务商谈了约一小时。然后,双方官员 坐下来进餐,共有九道菜。就在此时,国务卿获悉西斯科在那路撒冷遇到了障碍, 不能到安曼来同他们会合了,也许能在利雅得赶到。 别人都乘轿车前往飞机场,只有基辛格是乘直升飞机去的。国王亲自驾驶,缓 缓飞越城市上空,最后在离基辛格座机约50 呎的停机坪上降落。国务卿走下直升 飞机时,吓得脸都发青了。他后来在飞赴利雅得途中对记者说: “如果不是为了表示尊重,我宁愿走路。”头天晚上,西斯科从开罗经塞浦路 斯到达耶路撒冷不久,就同梅厄夫人进行了长达4 个半小时的会晤。关于开辟通道 的方案,他认为他已经取得了梅厄夫人的同意。但是,那天上午,这位总理同保守 的反对党利库德集团领导人磋商,有些领导人却故意刁难,提出了许多难题。因此, 梅厄夫人要同她的内阁磋商后才能再同西斯科谈。这就又得花费时间。下午三四点, 梅厄夫人和西斯科再次商谈,这次持续近2 小时,达扬和阿隆都在场。讨论了一会 儿,西斯科总算打消了他们的某些顾虑。联合国将沿通道设立检查站,监督运往苏 伊士城的非军事物资,通道本身仍由以色列军队控制。此外,当物资运到苏伊士城 时,以色列军官有权进行检查——仅仅是为了查明车队抵达苏伊士城之前有没有偷 偷塞进军事物资。梅厄夫人同意西斯科同埃及人商定最后的具体细节。美国的这位 谈判人从梅厄夫人的书房中走出来时,向等候的记者们微笑示意,主动地说了一句 :“我是乐观的。”然后,上车急驰机场。 一架美国陆军飞机停在机场,等候西斯科前往利雅得,但是驾驶员了解到,那 里不准这架飞机降落。利雅得方面的解释是,从以色列起飞的任何飞机,沙特阿拉 伯都拒绝给予着陆权。这个问题耽搁了好几小时,最后还是基辛格的一位随行人员 说服了费萨尔国王宫廷里的一个人,把这次降落作为一个例外,才算了事。 从安曼飞往利雅得的途中,基辛格不时闯进记者舱跟他们说笑一番,这显然是 为了减轻他对费萨尔那个极端反犹的王国将如何对待他所感到的不安。有一次,他 对三个他知道是犹太人的记者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三个最后下飞机。”又有一次, 他半开玩笑地说:“只有祖籍欧洲、信奉新教的美国人才能在这里着陆。”他的眼 睛扫了一下记者,然后问:“你们当中有这样的人吗?”有几个人把手举起来。 “好”,他决定,“那你们先走。”有些人神经质地笑起来了。有个记者说:“亨 利,如果你能下去,我们也能下去。”实际上,沙特阿拉伯政府已经撤销了对基辛 格一行全体人员的入境限制。 在这段飞行中,国务卿不愿谈实质问题。他对西斯科到那路撒冷去的任务能否 完成没有把握,也拿不准费萨尔对他,以及对他要求解除石油禁运会作出什么反应。 所以他再一次设法用幽默的话来回避问题。他微笑着说:“我本想和他们享受一下 利雅得的夜生活,但据我所知,这里的夜生活下午4 点钟开始,过一小时就结束了。” 基辛格的座机低飞掠过原始的土房,在风沙弥漫的利雅得机场徐徐降落的时候,沙 漠上已经暮色深沉,眼前一口油井也看不到。外交大臣奥马尔·萨卡夫,身穿随风 飘拂的白袍,头戴黑头巾和金色头圈,隆重迎接基辛格。他同基辛格热烈握手,介 绍基辛格同一些阿拉伯官员见面,然后陪他去休息室。 记者们注意到萨卡夫拉着基辛格的手。在稼斯林国家,一个穆斯林拉着另一个 穆斯林的手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在这个场合,这种姿态似乎就是一种特殊的 礼遇了,也许这是给其他沙特阿拉伯人的一种信息,表明基辛格是可以接受的人。 甚至萨卡夫和基辛格坐在一张柔软的矮沙发上边喝咖啡边同记者闲谈时,这位外交 大臣还时常伸出手去拉拉基辛格的手。国务卿后来说: “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啦,在利雅得,外交大臣拉我的手;而有一 次在戴维营,勃列日涅夫亲我的嘴。”基辛格在皇家宾馆稍事休息之后,就乘车前 往红宫,第一次会见费萨尔国王。国务卿被引进一间挂着深色帷幔的长方形房间。 基辛格汪香烟镣绕中可以窥见国王坐在屋子尽头的宝座上。两个体格魁梧的侍卫指 引着基辛格朝国王走去,他们身穿黑袍,头缠黑白相间的头巾,手里拿着阿拉伯宝 剑。国务卿走到国王跟前,同国王握了手,国王淡淡一笑。基辛格挨着费萨尔坐了 下来。这时,他注意到,屋子两厢坐着几十个王子,一律穿着黑袍,不少戴着墨镜, 有的在喝咖啡。基辛格应国王之请,站起来同每个亲王都握了手。 随后,基辛格和国王同意饭后进行单独会谈。那次会谈持续了两个小时。 国务卿想给国王留下一种认真和诚恳的印象。他一上来就告诉费萨尔,国王同 肯尼迪、约翰逊和尼克松三任总统的来往书信他都看过。他说,他相信,根据这些 文件,费萨尔国王完全有理由对美国的政策感到失望。约翰逊曾向国王担保,以色 列会撤出被占领的阿拉伯土地;联合国第242 号决议敦促实现这种撤退;甚至尼克 松也是这样主张的。然而,什么也没有兑现。另外,赎罪日战争爆发时,美国马上 向以色列提供了军事物资。就在这个时候,费萨尔最后决定了对美国实行石油禁运。 基辛格对国王的立场表示同情,但他提请国王注意某些“新的现实”。 基辛格把尼克松说成对以色列撤退“承担了责任”。他说,他个人相信,现在 已经有可能解决问题。他把跟海卡尔说过的一席话告诉了国王——他的强烈自负感 使他相信他能够和平解决阿以分歧,他要求费萨尔采取合作态度。譬如,国王是否 支持召开和会?费萨尔说,支持。国王是否支持解除石油禁运?基辛格解释说,这 一点极为重要,因为禁运继续下去,在美国就要激起反阿拉伯情绪,那样一来,他 在外交上为了促使以色列逐步撤出被占领的阿拉伯领土而进行的努力,就会更加复 杂化了。 接着、费萨尔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他说他非常反对共产主义和犹大复国主义。 他反对苏联和以色列,但他撇开近代史不管,对两国的政策不加明显的区分。对费 萨示来说,共产党人和犹大人是一个钵子里的豆子。他说,是犹太人在苏联把共产 主义运动接过去,领导了1917 年革命,最后建立了苏联的。后来,犹大人建立了 以色列国,进一步推行“侵略和扩张主义”政策。 费萨尔眼睛直瞪着基辛格说道,而现在,犹太人“正在世界各地夺取当权的地 位”。他告诉基辛格,犹太人打算统治全世界,但是他要用他的石油武器叫他们住 手。他孽说,犹太人是《古兰经》中唯一没有给说几句好话的人,这一点决非偶然。 基辛格一声不响地听着。费萨尔继续说,犹大人必须放弃所有属于阿拉伯的土 地,包括那路撤冷。对他来说,这才是关键所在。他想在去世之前到那路撒冷的伊 斯兰大清真寺去祈祷。他警告说,他历尽了那么多令人失望的事情之后,现在要运 用他的石油武器,直到迫使以色列从那路撒冷撤退为止。 这是不是说阿拉伯人一天不收复那路撒冷,就一天下解除石油禁运呢?费萨尔 的回答比较含糊,基辛格得到的印象是,一旦以色列开始撤退,就可以解除禁运。 他们的交谈结束时,国王已显出倦容。基辛格在告辞之前,透过“烟雹镣绕” 在欣赏墙上的一幅画。他问道:“陛下,这是阿拉伯沙漠吗?国王那副一向冷酷的 脸上添了一道尴尬的色彩。他回答说:“不,那是我们神圣的绿洲。”基辛格对这 不小心的错误表示歉意。后来他说:“我猜想,为了那句话,使他至少推迟了一个 月解除石油禁运/ 基辛格同费萨尔国王进行了异乎寻常的长谈后,回到宾馆。这时 西斯科刚刚赶到。国务卿想审阅一下六点协议,但时间已经不够了。有三位沙特阿 拉伯大臣来进一步商谈,然后进餐。 等到基辛格和西斯科能够坐下来把会谈内容整理归纳一下时,已经过了午夜。 这包括向华盛顿、开罗、耶路撒冷和莫斯科发电报的问题。最后,快天亮了,一切 都已就绪,只差以色列内阁最后同意。等到内阁同意时,基辛格已经在飞往德黑兰 和伊斯兰堡路上了,这是他在去中国途中要作短暂停留的两个地方。 六点协议规定了埃及和以色列的将军们在开罗—苏伊士公路上101 公里处进行 谈判,这项协议是以基辛格致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信件的方式处理的。具体规 定如下: ——双方将“认真遵守”停火;——他们将“立即”开始会谈,商讨根据联合 国主持下双方部队脱离接触和分开的协议,解决各方回到10 月22 日阵地的问题 ;——苏伊士城将“每天得到粮食、水和药品的供应”;——“不得阻碍”非军事 物资向东岸运送;——沿开罗—苏伊士公路将建立联合国检查站,以色列军官有权 检查运去东岸的物品;——最后,一俟检查站设立后,立即“交换所有战俘,包括 受伤的战俘”。 虽然达成这项协议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成就,但仍然还只是刚刚迈出了一小步。 协议的措词有含糊的一面,双方都可以宣称自己取得了外交上的胜利;另外,也有 明确的一面,足以使埃以之间开始进行直接的外交接触,解决几个随时可能触发一 场新战争的紧迫问题。更重要的是,在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和解的进程中,看来 埃及准备先走一步。没有人会低估进程中的困难或危险,更不用说基辛格了;但是, 每个人都珍视这个机会。基辛格已经赢得了一点时间,好集中精力进行下一步工作 ——召开阿拉伯和以色列之间和平会议。 11 月11 日,在开罗—苏伊士公路101 公里处的联合国帐篷里,一位以色列 将军和一位埃及将军举行了会晤,以实施基辛格的六点协议。这个地方原先是以色 列占领下的一个检查站。以色列方面的阿哈隆·亚里夫是一位杰出的情报军官, 埃及方面的穆罕默德。阿卜杜拉·加尼·贾马斯是一位高级军事战略家。他们的会 晤几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以方要对运往苏伊士的“非军事”物资进行检查, 埃方则认为协议没有给以色列人这种权利。埃方要限制以色列对开罗—苏伊士公路 的控制,以方却说虽然协议规定联合国在公路沿线设立检查站,但公路本身仍应由 以色列控制。 当时正在访问中国和日本的基辛格,进行了三天远距离的幕后活动,才打破了 这个僵局。11 月15 日,两位将军就弥合双方分歧的程序取得了一致意见。在联 合国部队沿公路设立检查站的同时,埃以双方交换了战俘:埃方释放了238 名以色 列人,以方释放了8000 多名埃及人。这项措施为12 月下旬召开日内瓦和会开辟 了道路。 随后,亚里夫和贾马斯继续商谈,主要围绕着双方提出的针锋相对的脱离接触 方案。这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到12 月初,将军们显然已无法达成协议,结果 “101 ”谈判只好中断。这时埃及人开始埋怨基辛格说,萨达特误认以色列将退到 10 月22 日线,是上了他的当。基辛格辩解说,事实恰恰相反,他一直认为以色 列在12 月31 日大选之前是不可能采取任何重大步骤的。 由于出现了这样的误会,基辛格不得不再次打点行装,进行五周内的第二次中 东之行。 国务卿希望能够保持外交上进展的势头。他认为,在谈判的现阶段,为埃以双 方寻求一个彼此都可以接受的除打仗以外的新的解决办法,是最重要的事情。12 月召开和会就是这样一种解决办法。基辛格希望开成一个讲求实效的会议,参加国 包括四个主要交战国埃及、叙利亚、约旦和以色列,以及背后分别支持这四个国家 的两个大国美国和苏联。瓦尔德海姆秘书长将代表起保护作用的机构联合国,作为 这次会议的正式东道主。 基辛格12 月8 日从华盛顿动身,取道北约国家地区途经布鲁塞尔时,会议是 否召开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当时既未向参加国发出正式邀请,也没有订出一个日程。 显然基辛格的第一项任务是,明确会议能在可行的预定日期12月18 日前后召开。 除此而外,他还负起另外两项的连带关系的任务:一项是说服以色列领导人,现在 该从其占领的大部分阿拉伯领土上开始撤退了;另一项是说服沙特阿拉伯领导人, 现在该解除石油禁运了。 基辛格第一次去中东的时候,连飞越阿尔及利亚的领空都不行。这一回,他却 应邀飞到阿尔及利亚同胡阿里·布迈丁主席进行了会晤。这位阿尔及利亚革命领导 人,被一些人描述为“实用主义狂热分子”。12 月13 日,在滨临地中海的一座 高山别墅里,基辛格同布迈丁举行了会晤,从那里可以俯瞰阿尔及尔海湾。这次会 晤表明,对于美国在阿以冲突中起中间人这样一个新作用,阿拉伯国家的态度正在 发生变化。布迈丁身披黑斗蓬,在一间光线暗淡、陈设简朴的房间里接见了国务卿。 布迈丁用法语问道:“国务卿先生,你讲法语吗?”国务卿用英语答道:“我 听得懂,也能够看,但讲不好。”照了几分钟相之后,记者和摄影师们便很快走出 房间,宾主二人单独谈了2 小时,身边只留一名记录和一名翻译。他们讨论了两国 关系,决定开始“新的对话”,以求完全恢复两国外交关系。两国自从1967 年中 断关系以来,各自在对方首都只设立“留守处”,保持一种低级形式的外交接触。 两人还讨论了中东的和平前景,基辛格在召开日内瓦和会这一点上取得了布迈丁的 赞同。 阿尔及利亚外长阿卜杜勒·阿齐兹·布特弗利卡在机场为基辛格送行时说,国 务卿与布迈丁的会谈标志着阿美关系的“转折点”,阿尔及利亚支持他在中东谋求 和平的努力。基辛格离开阿尔及尔前往开罗时的感受是,眼下看来,情况还算不错。 在四小时的飞行途中,基辛格听说,《金字塔报》在一篇社论里对他进行了攻 击,说他使用了模棱两可的外交手法。显然,这家报纸反映了萨达特对“101 ”谈 判仍未能促使以色列撤退感到的失望。这篇文章说:“玩弄聪明的外交手法,故意 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使每一方都可以按自己的方式解释以适应自己的需要,这不是 解决问题的办法。”《金字塔报》接着强调石油与和平问题的联系,它说:“要全 面解决,就要既限制使用阿拉伯石油武器或任何其他武器,也要以色列撤出它所占 领的阿拉伯领土。”这篇社论把基辛格弄得啼笑皆非,因为它把他说成是一个对阿 拉伯人这样讲而对以色列人又那样讲的人。国务卿对记者们说:“那怎么行呢?在 这边这样讲,到那边又那样讲,这是愚蠢的权术政治。”当天晚上,基辛格飞抵开 罗。他同法赫米热烈拥抱后说:“我很高兴又回来了。”这两位外交家接着驱车前 往开罗以北18 哩叫做巴拉吉的一座宽敞的别墅。当基辛格被引进一间大会客厅时, 萨达特满面笑容说:“欢迎,欢迎!你好吧?”国务卿笑着抓住萨达特的右手。当 两人握手时,摄影记者连忙为他们拍照。这时基辛格回答说:“好极了。见到你太 好了。”穿着一身军服的萨达特让基辛格在一张矮沙发上就座。这时保卫人员示意 记者们离开大厅。 萨达特和基辛格商谈了2 个半小时,一直谈到午夜以后。第二天上午10点钟, 两人又接着谈,还是他们单独谈。他们让西斯科、法赫米等助手在一所茉莉飘香、 古榕成荫的美丽的花园里消遣时光。他们只得仍在柳条椅上晒太阳,枯坐以待。 4 小时之后,照例又是保卫人员先打破了沉寂的气氛,然后是摄影记者们走动 起来,最后是官员们走过来。萨达特同基辛格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两个人都面带笑容,神情轻松。这回是基辛格先开口,他流露了萨达特想要以 色列撤退的迫切愿望。基辛格宣布说:“我们一致认为,使双方武装力量脱离接触, 把它们隔离开,这应当是和会第一阶段的主要议题。我将到另外几国去了解一下他 们对如何实现这一点有些什么看法。”他当着萨达特的面,还是谨慎地避免提到 “以色列”的名字。接着萨达特说:“我对我们这次长时间而有成效的讨论确实感 到满意。”一位记者问道:“您是否认为圣诞节以前在脱离接触方面会取得进展?” 萨达特回答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另一个记者问道:“希望在以色列大选 前取得进展,合乎现实吗?”他想探听一下。这时基辛格不安地动了一动。萨达特 接过这个问题回答道:“以色列大选不关我们的事,那是他们的事。反正我们要去 参加和会,希望我们能本着和平的精神继续下去。”“你们会同以色列直接商谈吗?” 萨达恃说,埃及代表会同以色列代表“坐在一间屋子里”。他接着说: “但是,如果你指的是直接谈判,那就不对了。”接着,基辛格同法赫米一起 急忙驶往机场。他已经比原定飞往利雅得的时间晚了2 小时,一路跟随基辛格飞往 沙特阿拉伯首都的记者们很清楚,国务卿对他这次同萨达特进行的长谈是满意的。 他从埃及方面得到的东西是,埃及同意了出席和会,提出了双方军队脱离接触的建 议,愿意协助说服叙利亚派代表去日内瓦,并愿意同其他阿拉伯国家讨论是否有可 能解除石油禁运。国务卿指出,由于叙利亚是否参加仍然是个问题,因此召开和会 可能要推迟“一两天”。不过他又嘻嘻一笑说;“我估计,和会已经在望。”记者 们都记得1972 年10 月26 日他曾说过越南“中平在望”,可是过了3 个月,美 国方面的枪声才停下来,因此他们叽叽咕咕起来:“难道我们就这样老是在几个阿 拉伯国家的首都之间飞来飞去吗?”基辛格正经地回答说:“不会。 就是一两天的事。”351 基辛格把希望寄托在萨达特身上。他说,这位埃及领 导人有“一种长远目标感,一种现实感。他本可以像埃及一些报纸那样采取盅惑人 心的做法。 然而他愿意听一听别人的意见,看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他是很有头脑的。” 基辛格一离开开罗,萨达特就派了一名高级助手阿什拉夫·马拉恩前往大马士革和 波斯湾沿岸产油的酋长国,把他同美国国务卿长谈的情况告知这些盟国。 12 月14 日天刚黑,基辛格再次到达利雅得。萨卡夫在机场迎接了他,在简 短的答记者问的时间里,这位沙特官员再一次拉着基辛格的手,然后同车前往皇家 宾馆。当晚,基辛格和费萨尔在国王书房里进行了会谈。书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 香烟缭绕。国王还是那么冷峻。基辛格开了几句玩笑,想使气氛轻松些,但国王仍 然无动于衷。 他们单独会谈了两小时,大概在解除石油禁运问题上取得了一些进展。 不久以后,一位美国官员推测说,1974 年初取消禁运的可能性“大于50%”。 另一位官员认为可能性还要大一些。甚至萨卡夫本人在第二天上午送别基辛格 时,也为这种普遍高涨的乐观情绪加了一点温。他说:“我认为我们能够搬掉我们 两国关系中的每一块绊脚石。”他还补充了一句:“我欣赏这次同我的朋友基辛格 博士的会晤,我是叫他亨利的。”基辛格同费萨尔国王第二次会晤之后,便开始说 国王是个“非常严肃的人,言而有信的人”。国务卿需要国王帮他一把,所以他说 他欣赏国王所处的地位:治理着一个拥有占世界很大比例的石油资源的落后国家。 基辛格还说,“一旦你理解了他生活于其中、行动于其中的那个天地”,你就看得 出他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 尽管预料到召开和会的日期要推迟,基辛格还是得到莫斯科的通知,说苏联外 长葛罗米柯仍准备于周末到达日内瓦。基辛格还得到联合国的通知,说瓦尔德海姆 虽然已推迟前往日内瓦,但保证开会时如期赶到。当时瓦尔德海姆正在阿以之间的 一场小争执中感到左右为难。阿拉伯人希望联合国在和会上起强有力的作用,而以 色列人只希望它起一种象征性的作用。基辛格在致双方的外交信件中说服了双方, 解决了这一争执。他告诉阿拉伯人说,瓦尔德海姆将负责向与会国发出邀请,并主 持会议的开幕式;他对以色列人说,不管与会国由谁邀请,不管开幕式由谁主持, 实际上,真正管事的还是他和葛罗米柯。 基辛格在飞到大马士革时,他的估计是,“叙利亚的态度会很硬的”。 自1953 年约翰·福斯特·杜勒斯在那里作过停留以来,基辛格是到叙利亚首 都的第一个美国国务卿。他的飞机甚至还没有完全停稳,就被一批身材魁梧、手持 卡拉什尼科夫式机枪的叙利亚士兵围了起来。基辛格走出机舱,迎面一股凛冽的寒 风吹来。他受到一小批叙利亚官员的欢迎,他们很快就把他接到大马士革城里的总 统府。基辛格沿途也许看到了首都郊外的一座巴勒斯坦难民营,还有一些建筑物, 其中包括苏联文化处,据叙利亚人说,它在战争期间挨了炸。 哈菲兹·阿萨德行礼如仪地欢迎这位国务卿。这位1970 年夺取了政权的前空 军司令,在那个由宗教狂热分子、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极端分子和共产党人组成的古 怪联盟中,被认为是一位温和人物。他赞成战斗性的反以色列路线,这当然不免要 反到美国的头上。阿萨德和基辛格留给记者拍照的时间很短。个子高大、一头黑发、 留着小胡子的阿萨德坐在沙发的一边,基辛格坐在另一边,谁也没有同对方多作寒 暄。 记者们被请出房间以后,基辛格同阿萨德会谈了6 个小时,比原定时间延长了 4 小时。国务卿对这位叙利亚的铁腕人物采取了一种开诚布公、别出心裁的态度。 他说:“我走遍了中东,人们都对我说跟叙利亚人没法打交道。 请告诉我,总统先生,为什么跟叙利亚人没法打交道呢?”阿萨德为之一愣,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下才打破了冷冰冰的气氛。阿萨德好像逐渐进入了讨论的 主题,然后又逐渐缩回去了。他时而慷慨陈词,时而又似乎陷入冥想,拨弄手指, 闭上眼睛,哼着阿拉伯曲调。不管怎么着,两人总还是讨沦了范围广泛的问题。他 们同意在对方首都设利益照顾机构,以改善两国之间的联系。从1967 年断交以来, 双方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或代表机构了。他们回顾了在中东谋求和平所走过的道路。 不出所料,阿萨德表明了反以色列的强硬路线,要求以军从戈兰高地全部撤出,而 基辛格则强调和会,他希望阿萨德答应派代表团去。他把邀请书的草稿拿给阿萨德 看,阿萨德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于是他就认为阿萨德已经接受这一邀请了。为 了礼貌起见,他问阿萨德对邀请书有什么意见。 阿萨德回答说:“嗯,有点意见。邀请书写得不错,可是有一句话不好。”基 辛格说:“喔,哪句话不好?”“就是说各方都已同意参加日内瓦会议那句。我们 就没有同意这件事嘛。”基辛格听了不禁目瞪口呆。在谈话中间休息时,他叫西斯 科赶快同萨达特、葛罗米柯取得联系。这究竟是叙利亚采取了新的立场,还是我们 把它原来的立场理解错了?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大部分美国官员和记者都留在国务卿的飞机上没下 来。大家都好半天不见基辛格了,现在是饥乏交加,纷纷猜测国务卿出了什么事。 “他成了第128 名以色列俘虏了?”“他去会见阿拉法特了?”“叙利亚人把他绑 架了吧?”“也许他被暗杀了吧?”直到深夜11 点多钟,远处才传来摩托车声音。 一位睡眼惺忪的记者说:“喏,要不是他来了,就是人家来抓我们了。”几秒钟后, 基辛格从一辆轿车里走出来。他对记者们说,他同阿萨德进行了“广泛、有益的会 谈”,双方“十分坦率地”交换了“看法”。他对叙利亚的记者挥手说:“美国国 务卿不会再隔20 年再来了。”在此以后的18 个小时内,基辛格又访问了三个国 家。他先到约旦,在那里得到了候赛因国王的保证,国王说,即使叙利亚不出席会 议,他也将派里法伊首相去。接着,基辛格又到了黎巴嫩,不过他没有去贝鲁特, 因为那里的反基辛格示威使保卫人员很伤脑筋,而是到了距叙利亚西部边境只有4 哩路的拉亚克附近一个安全的空军基地。他为中东和平所作的努力在这里受到了黎 巴嫩政府的赞扬。最后,他到了以色列,在那里他使尽浑身解数和外交手腕,总算 得到了梅厄夫人同意召开和会和举行脱离接触谈判(他已答应萨达特,和会后就举 行谈判)。 以色列给基辛格提出一个特殊问题。基辛格知道,他不能在美国国务院奉行一 项完全站在以色列方面的政策。但是,他也知道,作为一个犹太人,他也不能奉行 一项可能导致以色列失败的政策。他对朋友说,如果他真被逼到这一步,他就辞职 了事。早在1947 年,当他还是哈佛一年级学生的时候,他就赞成权势集团的观点, 认为在中东建立一个单独的犹太人国家,那就会像他后来所说的,将为历史种下 “一个潜在祸根”。他当时认为,犹太复国主义者“与约旦组成一个联邦国家,日 子会好过得多”。可是他访问以色列后,看法却改变了。犹太人“居然顶住种种厄 运”,建成了一个国家。他们创造了奇迹。无论是从个人感情还是从工作角度出发, 基辛格都决心要帮助以色列生存下来。 星期日下午四五点钟,基辛格飞抵特拉维夫郊外的戴维·本—古里安机场。10 月22 日,这位国务卿带着一项停火协议来到以色列,曾受到大部分以色列人的欢 呼。可是到12 月16 日,以色列人的情绪已经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近两个月的事 态发展使他们受到“创伤”。10 月初,他们还生活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世界,虽 说谈不上理想,可至少还是安全的。到12 月中旬,尽管他们的军队进入了“非洲”, 还把占领范围扩展到戈兰高地以外、快到大马士革的地方,他们反倒感到孤立无援、 岌岌可危。甚至他们的朋友基辛格,也奔走于阿拉伯国家首都之间,同阿拉伯领导 人拥抱,干着他们担心他可能干的那种出卖以色列利益的无耻勾当。以色列报界对 国务卿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敌意。梅厄夫人不得不在12 月初把记者和编辑们训斥一 通,说他们有一种“单挑出某个人、专门跟他过不去”的倾向。她说,基辛格“受 到这样的待遇是不公正的”。在美国,一部分犹太知识分子也对基辛格抱有深刻的 怀疑。 《评论》杂志主编诺曼·波德霍雷茨12 月6 日对国务卿说,他也跟一些以色 列人一样怀疑起来,国务卿“究竟是一位打扮成张伯伦的邱吉尔呢,还是一位打扮 成邱吉尔的张伯伦”? 基辛格走下飞机时,受到了埃班、迪尼茨和其他以色列高级官员的热烈欢迎。 记者们被隔在栏杆外面。示威者被栏杆挡在几百码以外,有18 个人由于想挤过栏 杆,被抓了起来。基辛格、埃班和其他高级官员迅速登上两架军用直升飞机,20 分钟后便到达耶路撒冷。基辛格只打算在以色列停留22 小时,结果谈判就用了12 小时。他同以色列入进行的会谈是紧张的、激烈的、艰巨的,但最终还是有收获的。 后来他把这次会谈成是一个“突破”,为日后日内瓦会议产生的脱离接触谈判铺平 了道路。 12 月18 日(星期二)凌晨3 点,西斯科叫醒基辛格,说埃及和苏联已证实 了他上星期六关于叙利亚可能不出席日内瓦会议的印象。法赫米白跑了一趟,未能 使阿萨德改变主意。 当天下午四五点钟,叙利亚正式宣布抵制这次会议,指责以色列和美国搞了 “一些把我们引向茫茫荒野的阴谋诡计”。另一方面,埃及正式宣布,法赫米将率 领高级代表团去日内瓦,这时,基辛格便迅速采取行动来压倒这两件新闻。他路过 马德里时,指使发言人乔治·维斯特宣布,瓦尔德海姆已经发出了出席日内瓦会议 的正式邀请书,随后美国和苏联从“有关方面”获悉,除叙利亚外,其余各国都接 受了邀请,会议将于12 月21 日在日内瓦开幕。私下里,基辛格则四处放风说, 叙利亚不参加会议实际上是一大好事,因为这一来,便少了那个唯一可能在开幕式 上制造麻烦的阿拉伯国家。 12 月21 日,埃及、约旦、以色列、美国和苏联的外长齐集于当年国联总部 所在地国联大厦,在瓦尔德海姆秘书长的主持下,开始了为中东谋求和平的漫长历 程。会议仪式简单,却戒备森严。25 年来,中东局势紧张,兵连祸结,阿以双方 的部长坐到一间屋子里来,这还是第一次,尽管他们还不愿同对方握手,也不随便 交谈一句话。由于安排座位问题,耽搁了45 分钟。法赫米和埃班一度进行了宣传 战。但谈判总算开始了。 1974 年1 月3 日,以色列国防部长达扬奉命飞美国,第二天上午11 点走进 国务院大厅。那天他同基辛格就脱离接触的概念讨论了4 小时,第二天又讨论了4 小时。当时国务卿对记者说:“双方的立场大为接近。”达扬的话则比较审慎,他 说:“每个人都应当认识到,在这样长时期敌对和交战后,在埃以双方发生激烈的 冲突之后,哪怕是向达成一项协议迈出第一步也是极为困难的。但是我希望我们现 在都愿意在日内瓦最终迈出这一步。”这扬在会谈中以个人的名义请基辛格再去中 东推动脱离接触谈判,这是达扬的希望所寄。国务卿却不想很快再去中东,他致电 萨达特,问埃及政府对这种调解工作是否也感兴趣。萨达特在48 小时内就回电说 “感兴趣”。基辛格这才肯再作一次努力。国务卿决走在1 月10 日(星期四)午 夜离开华盛顿。当时他的想法是设法帮助双方制定各自的谈判方针,使他们在日内 瓦的代表有一次“折冲机会”,以便像达扬所说的那样,“最终”达成协议。基辛 格计划至迟在1 月16 日回华盛顿。他准备同萨达特谈一次,同梅厄夫人谈一次, 也许同萨达特再谈一次,接着同侯赛因国王谈一次,同阿萨德谈一次,途经布鲁塞 尔,向北约组织介绍情况,然后回国。他对记者说:“我的日标就是促使日内瓦会 议顺利进行。”基辛格途经西班牙加油后,就直飞阿斯旺,再度会见萨达特。阿斯 旺位于开罗以南400 里,是一个避寒胜地。人们很自然地会问:“为什么要跑到阿 斯旺去呢?”基辛格解释说,埃及领导人患支气管炎很重,医生劝他到南方上尼罗 河亚热带养病。在埃及同美国的关系中,阿斯旺有着特殊意义。1956年7 月,杜勒 斯曾突然宣布,取消同英国和世界银行一起为建造需费4 亿美元的阿斯旺高坝提供 资金。而修筑这个高坝是纳赛尔总统梦寐以求的愿望。 结果,这位埃及领导人改变了他的国家的外交方针。他转而要求苏联资助修筑 高坝,尼基塔·赫鲁晓夫立即抓住了这一时机。这一行动打开了苏联向中东进行经 济和军事渗透的大门。60 年代理查德·尼克松以私人身份参观高坝时,对纳赛尔 说:“今天我看到了美国铸下的最大错误。”基辛格不时踱入飞机后舱同记者交谈。 飞机临近埃及时,他获悉梅厄夫人得了很重的带状疮疹,也许不能参加这次磋商了。 他不禁大声说:“阿拉伯人绝不会相信这个。如果我们此行有点什么结果的话,确 切的迹象将是大家看到我又咳嗽又搔痒。”国务卿的喷气机飞过沙漠上空后,于星 期五晚上7 点半在阿斯旺附近一个军事基地坎坷不平的跑道上降落。这是一个防卫 巩固的地方,有防空导弹发射场、坦克和军营,只许少数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进去, 不用说,基地的军事部署是为了保护阿斯旺高坝,防止以色列可能进行的空袭或突 击队袭击。法赫米吸着一支古巴雪茄,从冷冷清清的机场大楼附近的暗处走出来, 同国务卿热烈拥抱。这两位外交家同记者说了几句,便坐上一辆乳白色的本茨轿车 驶往萨达特的别墅。这座别墅建在一座小山上,从那里可以俯瞰英国人在本世纪初 建造的阿斯旺低坝。 当基辛格被引进会客室时,这位埃及领导人全副军装,笑容满面地大声说着: “欢迎,欢迎!”深沉而洪亮的嗓音一直响到院子里。这本来是一次礼节性的拜会, 但是,萨达特和基辛格却把它变成了一个一小时半的工作会晤。 基辛格回到了他的下榻处新瀑布旅馆,这旅馆看起来像是60 年代初苏联人盖 的。法赫米前来同他共进工作晚餐。院子的另一边是瀑布旅馆,这是一座濒临上尼 罗河用沙石盖的宝贵的建筑物。高高的天花板,旋转的风扇,昏暗的酒吧间,看上 去像是西德尼·格林斯特里特的电影布景。两家旅馆都几乎是空空如也,战后局势 的动荡使旅游的客人大为减少。但此后一星期,瀑布旅馆竟成了不寻常的新闻中心。 星期六早上,基辛格在去萨达特别墅之前,游览了一番。阿斯旺高坝是旅游指 南介绍的必游之地,埃及人对此引以为荣。苏联人虽然已经离去,还有许多用俄文 写的标语。有一个标语是“欢迎萨达特总统”,似乎阿斯旺是属于苏联人的,他们 是在欢迎一个来参观他们的工程的外国人。具有民族主义思想的萨达特,对许多苏 联人的这种傲慢态度显然感到愤慨,因此他决定采取更为独立的政策。基辛格游高 坝,这本身就说明了萨达待的政策已见成效。 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基辛格还乘船瞻仰了半沉在水中的法伊利古刹(Phi1ae)。 这里是一个小岛,位于埃及东南部尼罗河中,该处有若干古代庙宇,建于公元前600 年至公元后600 年间。有一位记者深为埃及古代建筑的这一奇迹所感动,他对基辛 格说:“看了这个古迹使我兴致大发,我想以后再来专门游览一番。”基辛格回答 说:“别着急,在谈判结束以前,我们会看够的。”上午11 点,基辛格瞻仰了阿 斯旺的奇景后,乘车前往萨达特的别墅继续谈判。萨达特问:“高坝好玩吗?”基 辛格回答说:“给我印象根深。我们过去的做法是不聪明的。”在随后的3 个半小 时中,国务卿和总统探讨了达扬对脱离接触的“想法”,也探讨了萨达特的想法。 譬如,以色列在西奈准备撤到哪条线?什么样的武器可以运入已撤出的地区?可以 运进多少?联合国在两个交战国之间驻扎多少部队?埃及是否同意重建苏伊士运河 沿岸的城市,是否同意重新开放运河,允许国际航运?(以色列要求的是得到某种保 证使运河不再成为作战地区。)西奈脱离接触协议和戈兰高地脱离接触协议两者有 什么关系?这两个脱离接触协议和全面和平解决又有什么关系?双方的意见还没有 形成正式的方案,但萨达特一定已经意识到,只要说服基辛格继续留在这个地区, 就不难把双方的意见变为方案,不用费多大周折就可以使分岐缩小并趋于一致。萨 达特想做成一笔交易,但他想让基辛格出面安排。 萨达特提议说:“国务卿先生,你为什么把目标局限在只是得到一些方案呢? 为什么不能设法在你离开这里以前结束谈判呢?”基辛格在同达扬和萨达特多次会 谈后感到,双方“终于走到一个球场上来了”。他说他很愿意结束谈判,但是不知 道以色列愿意迈出多快的步子。他不久就可弄清楚这一点了。 在从阿斯旺到特拉维夫的900 哩、2 小时飞行中,基辛格显得异常乐观。 他说萨达特的态度是“和解的,富于建设性的”。谈判“相当快就能见分晓了”。 同萨达特的会谈比基辛格原来想象的“还要细致、还要有益”。他说: “我们有可能使双方开始进行认真的谈判,也许甚至可以解决几个问题。”他 似乎在修正他原来的目标。 埃班在机场迎接了国务卿。他们立即登上直升飞机前往耶路撤冷。基辛格问道 :“梅厄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吗?”埃班说,她的身体很不好,无法参加当晚的工作 晚宴。 国务卿对总理作了短暂的礼节性拜访,然后同阿隆、达扬、埃班、迪尼茨等以 色列高级领导人共进晚餐。他告诉他们说,萨达特建议,与其在日内瓦只是交换一 下双方的谈判方案,不如搞一个脱离接触协议。以色列人认为萨达特的想法很好, 当天夜里,以色列内阁就委托基辛格“把以色列提出的武装部队脱离接触方案转交 萨达特”。 1 月13 日(星期日)上午,美国和以色列官员分成小组,对方案再加推敲。 他们开始查看地图,标出部队部署的确切位置。例如,在运河东岸,有5 万埃及军 队,400 辆坦克、大炮和导弹。以色列人认为埃及人要先“削减”东岸的军事力量, 他们才同意撤到运河以东20 哩的线上。讨论的问题错综复杂,午饭时间继续谈, 一直谈到下午才结束。 傍晚,基辛格冒着风雨,乘直升飞机到特拉维夫郊外达扬的住宅参加一个招待 会。即使在这种场合,也是先谈正事再行宴乐。埃拉扎尔提着大公文包,一进挤满 了人的客厅就对基辛格说:“请过来,我把那张地图给你带来了。”国务卿微笑着 说:“小心点,这里可有记者。”基辛格、西斯科、达扬和埃拉扎尔在一个小书房 里密谈了25 分钟。他们从书记里走出来时都显得很高兴。一位记者问道:“进行 得怎么样了?”基辛格赶忙答称“无可奉告”,然后他就把话题叉开了,说阿拉伯 领导人法赫米如何吻他,萨卡夫怎样拉他的手。国务卿说:“在以色列没有受到好 的礼遇是因为埃班没有吻我。”过了不到一小时,基辛格又飞往阿斯旺。西斯科突 然走进记者舱,他说:“欢迎你们参加埃及和以色列之间的穿梭飞行!”2 小时零 20 分钟后,基辛格的飞机又在阿斯旺军事基地的那条坎坷不的跑道上降落了。法 赫米迎接了他,基辛格对埃及记者说:“我希望,我从以色列带来的方案将成为就 部队隔离问题达成协议迈出的一大步。”基辛格和法赫米随后乘车前往新瀑布旅馆, 他们在那里对以色列方案进行了初步的审议,两人商谈到午夜以后才结束。在埃及, 只有萨达特才能作出重要的决定,这是人所共知的。法赫米问国务卿是否愿意访问 卢克苏尔,埃及最令人神往的陵墓就在那里。基辛格谢绝了,他以断然的口气说: “我不完成此行该办的事,就不去卢克苏尔。”法赫米别无他法,只好安排1 月14 日上午基辛格再会见萨达特。 上午10 点,万里晴空,阳光灿烂,萨达特在他的花园里凉台下阴凉的地方迎 接了国务卿。虽然当时气温在华氏70 度以上,他还是芽着全副军装。这两位谈判 对手先让摄影记者拍照,同新闻记者打趣几句,然后就进入别墅商谈了4 小时。西 斯科和法赫米等人则呆在附近的一个花园里。基辛格正式提出了以色列的方案和地 图。他对所有的条款作了极为详尽的说明。此时此刻,只能确切无误,不能含糊其 词。萨达特认真考虑了这个方案后拒绝了。以色列要求埃及作出明确的保证,例如, 苏伊士运河应成为畅通的商用水道,消除它在军事上的潜在作用;先允许以色列货 物通过,以后还让悬挂以色列国旗的船只通过运河;对红海通往印度洋的曼德海峡 解除封锁。萨达特对基辛格说,他对以色列提出的这三个问题都可以作出个人保证, 但他不能明确让他的政府承担责任。在他看来,那种做法看来有损于他的国家的主 权。 萨达特还告诉基辛格,以色列关于埃及“减少”运河东岸“驻军”的想法,他 不同意。他说,他准备减少东岸的人力和火力,但不是减少到达扬所建议的那种程 度,基辛格对限制武器问题的描述是:“难于上青天啊。”看来萨达特很想成交, 但基辛格可以感觉到,这位埃及领导人讨论“以色列的方案”,不论政治上还是心 理上都有很大的困难。国务卿认为,此时应该进行某种创造性的外交,他请萨达特 考虑这样一个设想:美国原先断然拒绝“兜售”一个“美国方案”,现在则愿提出 两个方案,一个是双方部队沿苏伊士前线脱离接触的“美国方案”,这个方案综合 了埃方和以方草案中最能为双方共同接受的东西;另一个是“谅解备忘录”,这个 备忘录记录了萨达特向基辛格所作的各项个人保证,它显然是“美国方案”的支柱。 二者合在一起,构成谈判的基础——外交家称之为“权限”。在基辛格的心目中, 这种做法意味着美国没有承担什么有约束性的义务,但却有助于埃及克服由于不得 不用以色列方案作为谈判基础而在感情上产生的障碍;反过来,对以色列来说也是 如此。萨达特接受了国务卿的建议,他乐观地估计会出现突破,在几天内达成协议。 基辛格说,他也希望如此,因为他想在星期四晚上结束这次在阿斯旺和那路撤冷之 间的穿梭飞行。订出这个时间表也是一种有意施加压力的手法。 下午,基辛格、西斯科、萨达特、法赫米和贾马斯拟出“一个美国方案”和 “一幅美国绘制的地图”。其后,基辛格和法赫米在瀑布旅馆充满阳光的阳台上一 起散步。他们同记者们说笑了一番,然后就按英国人的老习惯“喝下午茶”。上尼 罗河对岸的沙丘上,雄伟壮丽的阿迦·汗陵墓,特别显眼地在日影中闪闪发光。基 辛格侧身对着他的一位助手说:“量一量那座陵墓,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需要一座。” 法赫米听了哈哈大笑。基辛格凝视着尼罗河上的风帆点点和斜晖中的陵墓,颇有所 感他说:“我爱沙漠。”黄昏时分,基辛格和法赫米审议了“美国方案”(它包括 脱离接触方案、谅解备忘录和一幅地图),然后乘车前往萨达特的别墅,以便在国 务卿返回耶路撒冷以前,对之进行最后的、仔细的逐项审查。审查进行得十分令人 满意,纵然基辛格知道埃及和以色列之间仍然存在重大的分歧。尽管他想的作用已 经改变,不再只是一个带着方案和地图奔走于那路撒冷和阿斯旺之间的高级信使, 但他拒绝在谈判中给任何一方充当律师。他告诉萨达特,他将把埃及方面的观点准 确地转达给以色列方面,但他不能代埃及讨价还价。同样,当他在大约一两天内重 返阿斯旺时,他也只是公公正正地把以色列的观点带去。如果不是这样,在今日充 满猜疑、怨尤的中东,他的奔波操劳是注定要一败涂地的。 基辛格回到以色列,已是星期一将近午夜时分。这时暴雨未息,他只好从机场 乘汽车前往那路撒冷大卫王饭店。路上走了近2 小时——倒是让他有充分的时间使 埃班初步了解他同萨达特讨论的情况以及他的新做法。到饭店后,基辛格和西斯科 同埃班、迪尼茨以及以色列的一位重要外交官伊弗雷姆·埃夫龙一起审议了“美国 方案”的要点,然后安排了1 月15 日(星期二) 的会谈日程。 那天夜里,大家都没有睡多少觉。 第二天早上7 点,迪尼茨同梅厄夫人进行了磋商,梅厄夫人又同阿隆、达扬、 埃班和仰利利反复磋商。他们对基辛格的新做法的初步反应是好的,虽然总理了解, 利库德反对派将攻击任何以不成文的谅解(哪怕只是部分地) 为基础达成的协议。 上午9 点,迪尼茨向基辛格说明了以色列的初步反应。随后,美、以官员用3 小时审议了“美国方案”的细节。基辛格对萨达特可能接受什么和不能接受什么作 出了判断,但是他没有力萨达特的态度发议论。中午,基辛格中断了正式谈判,去 参观了以色列现代博物馆,里面收藏着石器时代的人类活动遗迹和死海残卷等无价 之宝。他在这里不仅凭吊了历史,而且引起了思乡的感情。博物馆的教育部主任乔 埃尔·希夫坦是基辛格童年时在菲尔特一块儿玩耍的朋友。他们一起观赏几幅残卷 时,基辛格对希夫坦说,他的希伯来文差不多忘光。这时已是下午1 点1 刻,基辛 格匆匆赶到埃班家里出席“工作午宴”时,已经晚了。这次午宴持续了两个半小时。 下午4 点,基辛格拜会了梅厄夫人,她的身体虽然恢复得比较慢,但在逐步好转。 他倾听了梅厄夫人关于生存与安全的议论,他说达成脱离接触协议是保全二者的一 个好办法。这次谈话用了一个半小时。下午5 点半,梅厄夫人召开了关键性的历时 5 小时的“厨房内阁”会议,这时基辛格回到饭店等候以色列作出决定。他知道, 他取得的进展已经远远超过他原来的最高期望。他不仅已使埃以之间开始进行扎实 的谈判,而且感到双方都希望他促成一项协议,而不必让日内瓦的低级官员会谈判。 基辛格利用以色列内阁开会的时间考虑了双方存在的巨大分岐。在埃及,基辛 格是同萨达特一个人谈判。只要萨达特点头,就用不着再征求别人同意。从这个意 义上说,谈判倒也干净利落。而在以色列,基辛格有时好像是跟整个国家谈判。他 必须取得梅厄夫人的同意,这是必不可少的,但这还不够,他还得使内阁同意他的 观点,此外,他还得让政治上的反对派和报界也同意才行。这种谈判拖泥带水,耗 费时日。总之,埃及和以色列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独裁政权,一个是自由民主政权。 基辛格最大的成就都是同独裁者或强有力的人物打交道取得的,他的最大困难则是 同民选的领导人打交道。 晚上10 点半,除了梅厄夫人,以色列的领导人都来到了基辛格的住所,讲明 他们最新作出的让步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放弃要求埃及公开宣布不再同以色 列处于“交战状态”。他们对国务卿说,在他三顾阿斯旺、重返以色列时,内阁将 就脱离接触问题作出“最后决定”。美以两国高级官员重新对脱离接触的全部规定 进行文字上的加工和推敲时,已是午夜以后了。他们的正式会议一直开到凌晨3 点。 这时,基辛格决定同总统通电话,这是他这次出访以来第一次这样做。 在正常的情况下,他出国旅行时经常都用电报同尼克松保持联系。这次破例, 是因为谈判进展得非常快,而美国即使不作协议的保证人,至少也得充当作为协议 基础的那些“谅解”的见证人。基辛格这位雄心勃勃的外交家,同尼克松这位困守 愁城的总统,在电话中谈了30 分钟。 1 月16 日,星期三,瓢泼大雨下个不停,基辛格和埃班无法乘直升飞机,只 好改乘汽车前往机场。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先到梅厄夫人的住宅,以便把以色列的 最新想法纳入“美国方案”。国务卿觉得以色列的立场已经变得“温和”,交易已 经快做成了。一路上,埃班这位外交家成了旅游向导,他指着那路撒冷郊外的拉特 伦修道院说:“就是那个地方,只允许一人说话,其他的人都必须肃静。”国务卿 微笑着回答说:“啊,这跟国务院的规矩一个样。”他们到机场同记者谈了几句话 后,基辛格就请埃班到他那架“阿斯旺——耶路撒冷特快”上去坐一会儿,以便等 达扬从国防部送来新地图。基辛格向随行记者团说:“埃班认为,谁要是对以色列 只支持到99%,谁就是以色列的敌人。”埃班笑着说:“他说得对。”基辛格转而 一本正经他说,双方的“分岐”已经“大大缩小了”,他们都本着“公平正义的精 神”对待谈判。基辛格说,如果“能够保持这种精神”,那么,“我们最后就有可 能实现和平了”。 达扬终于带着地图来了。他们在基辛格的座舱里进行了短暂的秘密交谈后,国 务卿陪着达扬和埃班回到记者那边。基辛格说:“我们在考虑,是否也把埃班带去。” 埃班和他的妻子1948 年曾在瀑布旅馆度过蜜月。“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向萨达特 解释埃班的想法。现在恐怕该轮到他向萨达特说明我的想法了。”大家笑了起来, 这时埃班下机而去。 基辛格在上午11 点40 分起飞,过了2 小时又20 分钟,国务卿在五天之内 第三次到达了阿斯旺。他在飞机上对记者说,二访那路撒冷是“非常有成果的”。 他估计说:“差不多75%的问题已经解决。”他接着说:“我们还得解决剩下的大 约20%到25%的问题。我现在的劲头越来越大。现在仍然存在一些问题,其中有些 很难办。如果我们在两小时内回以色列,你们就知道,我已经把以色列的想法告诉 萨达特,他拒绝了,谈判就此破裂。但是,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回去的话……”他笑 着只说到这里。 阿斯旺依然是风和日丽,与耶路撒冷的凄风苦雨恰成对照。法赫米在机场迎接, 两位部长照例互相拥抱,随即乘车急驰萨达恃的别墅。埃及总统兴致勃勃地欢迎了 基辛格,对他们二人的饭量开了几句玩笑。基辛格看了看自己的腰围,喃喃他说: “你比我的运气要好些。”然后基辛格和萨达特就按照老规矩到别墅去谈判,留下 助手们在暖洋洋的花园里。他们磋商了一个半小时,基辛格努力使萨达特同意了把 运河东岸的埃及军事力量减到他们认为以色列能接受的程度;8 个营,即7000 人 左右;除留下30 辆坦克外,所有的导弹和坦克一律撤出。近傍晚时,基辛格和法 赫米在新瀑布旅馆磋商,对当天早些时候谈定的安排作了进一步加工。晚上8 点, 基辛格再次到萨达特别墅去,两人进行了一小时关键性的交谈。9 点半,终于谈妥。 国务卿立即飞回以色列。他对记者说:“剩下的路只有10%了,看来我们是能够走 完这段路程的。”有一位记者问道:“你同以色列人的谈判很费周折吧?”基辛格 打断他的话说:“双方都认为他们的根本利益受到了保护,谈不上什么很费周折。” 另一位记者问道,那么你是否觉得你现在“太一视同仁”了?基辛格坚持说:“我 们同以色列的友谊并没有受到损害,如果和平真的降临这一地区,那么,同一方友 好,不一定非得同另一方作对嘛!”国务卿的飞机再次在暴风骤雨中降落。时间已 近午夜。基辛格离开这里总共才12 小时。当他同埃班乘车前往耶路撒冷时,他再 次向埃班简要地介绍了他同萨达特谈判的情况。此时,国务卿已是精疲力竭,但他 抵达大卫王饭店后,立即同迪尼茨会商,安排星期日的日程。迪尼茨离去后,他又 同阿斯旺、华盛顿、莫斯科和联合国联系了一下,以确保履行协议时不致出现不可 克服的问题。 1 月17 日(星期四)黎明,耶路撒冷的气温陡降。基辛格睡了3 小时觉醒来, 发现全市已被一场大雪覆盖。基辛格原订上午9 点乘车前往梅厄夫人私邸作最后一 次会晤,现在只好作罢。基辛格的轿车既无下雪时行驶用的轮胎,也没有防滑链。 达扬于是调用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同阿隆和埃班一起坐车先到总理家,听取她的最 后指示,然后经过刹车打滑、猛然开动、冰上滑行等等,总算在上午10 点半到达 旅馆,同基辛格举行了一次进入高潮的会谈。会谈持续了两小时。最后,埃班从国 务卿的住房里走出来,咧嘴笑着,但又故弄玄虚地宣布傍晚将发表一个声明。有人 问道,是一项协议吗?埃班回答说,是一项声明,但没有透露更多的东西。基辛格 仍想去拜会梅厄夫人。 说来凑巧,到午饭时雪停了,这就使军队有充分的时间把旅馆到梅厄夫人私郧 的路面上的积雪清除。国务卿同她谈了一个半小时,试图解决剩下的问题。 近傍晚时,基辛格对伊弗雷姆·卡齐尔总统作了礼节性拜会,这时总理在她的 厨房里主持了两个半小时以上的内阁会议。由于下雪,有五个部长不能来耶路撒冷。 到会者“一致”同意脱离接触协议的条款。晚上7 点,埃班、迪尼茨和埃夫龙带着 好消息来到基辛格的下榻处。但是这笔交易还没有完成。 仍然有几个问题须在埃及解决。晚7 点3 刻,根据基辛格的指示留在阿斯旺的 桑德斯打电话给国务卿,说萨达恃已最后同意了协议。这时基辛格才一屁股坐到柔 软的安乐椅中,不胜疲惫地对西期科说:“乔,开几瓶香摈酒!”耶路撒冷时间晚 9 点(华盛顿时间下午3 点),尼克松总统出现在白宫新闻发布室,宣读了一项特 别声明。他宣布:1 月18 日,星期五,在开罗至苏伊士城公路上101 公里的地方, 以色列方面的埃拉扎尔将军和埃及方面的贾马斯将军将签订一项关于双方部队沿苏 伊士运河前线脱离接触后具有历史意义的协议。总统说:“这是中东走向永久和平 的第一个重大步骤。”有些记者立即猜测总统又在想分散大家对水门事件的注意力, 但多数观察家对此给予高度评价,认为这是美国在调解方面取得非凡成就的一次努 力。 晚上9 点半,在大卫王饭店,埃班为困顿不堪的国务卿举行了一次小规模的晚 宴。埃班在谈到基辛格所起的作用时说,这是“国际和解方面的一个范例”。国务 卿深知历史上风云变幻之道,回答得谨慎,用一种低得跟耳语差不多的声音说: “在中东究竟是一个插曲,还是一个转折点,几个月后才能见分晓。”至于当晚他 可以说的是,脱离接触协议在阿以关系中是史无前例的,这是埃及和以色列破天荒 第一次将签订一项推进和解事业的协议。基辛格后来承认:“两个月前,如果有人 担心埃及这次出击是要把以色列赶到海里去,我是会同意这种看法的。现在看来, 埃及是准备试试能否和解得了。”脱离接触协议的基本条款规定,以色列撤出苏伊 士运河西岸和东岸,南面要达到苏伊士湾。以色列将把军队撤人西奈半岛约20 哩 的地方。这20 哩狭长地带将分成三个区。紧靠运河的那个区由埃及人控制,可驻 军7000 人;中间的缓冲区由联合国控制;还有一个区由以色列人控制,也可以驻 军7000人。双方的军队和武器配备都是对等的。以色列人将继续控制具有战略意义 的吉迪山口和米特拉山口。 1 月18 日(星期五)上午7 点半,基辛格乘车经过耶路撒冷积雪的街道前往 梅厄夫人私邸。他在一旁看着梅厄夫人代表她的国家在协议上签了字。 梅厄夫人然后转身对国务卿说:“我真诚地、实心实意地相信,你在这个星期 里创造了历史。”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毫不怀疑这一点。”室外,有一批以色 列摄影记者在雪地里等着。他们当中有一位用新词哼着一首以色列古曲《大卫,以 色列王》,只换了一个词。他哼着:“亨利啊,以色列王,愿你长寿永昌!享利啊, 以色列王,愿你长春永昌!”以色列原来对基辛格的重重疑虑似乎顿时烟消云散了。 当天早晨的《耶路撒冷邮报》有一整版连环画,画着基辛格穿得像和平天使一样, 坐在一门沉寂的大炮上。 上午10 点半,基辛格再次飞往阿斯旺。国务卿透露说,“那剩下的10%的问 题”牵涉到”限制武器的某些定义”。三小时后,国务卿站在萨达特身旁,这位 埃及领导人正在一份有梅厄夫人签字的脱离接触协议上签字。(事实上,头天晚上 萨达特已在他的那份文本上草签,代表埃及对这笔交易拍了板。)然后,基辛格和 萨达特一同走到凉台附近的阳光下,以便让记者们都能听到他们的公开保证:为设 法使叙利亚和以色列也能达成一项类似的脱离接触协议而作出努力。萨达特庄严地 宣称,他将“负责为在叙利亚前线实现脱离接触而努力”。基辛格也同样庄严地宣 称,他将一如在埃及战线方面所做的那样,“为在叙利亚战线脱离接触而进行同样 的努力”。 萨达特陪同国务卿从花园走到已经等在那里的那辆轿车旁。他们站了一会儿。 萨达特把他的双手搭在基辛格的双肩上,慢条斯理他说:“国务卿先生,你不仅是 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弟。”埃及总统然后吻了基辛格的双颊。 不到一个月,基辛格又回到中东,着手叙利亚和以色列之间的脱离接触谈判, 这是短短的4 个月中对中东的第四次访问。在开罗停留休息时,基辛格和萨达特又 举行了一次露天记者招待会。有一位记者问道:“总统先生,关于脱离接触问题, 你将对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提些什么建议呢?”萨达特这时把手臂搭在基辛格身上。 这位埃及领导人回答说:“要信赖我的朋友亨利。 这就是我告诉阿萨德的话。要信赖我的朋友亨利嘛。”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