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航空协定的风波 1974 年元旦刚过,身体欠佳的太平外相便带着医师按预定计划启程访华。1 月2 日,大平的飞机抵达香港。大平取道香港,是想表示日中之间的定期直达航线 尚未开通,而这正是他此次访华要谈判的主要内容之一。抵达香港后大平于下午5 时半在文华酒店举行了记者招待会,谈了他访华的目的: 一、访华目的在于签署日中贸易协定,并利用这一机会就日中间的各种悬案同 中国领导人交换意见。关于航空协定,如果也能通过会谈加深理解,那就万幸了。 二、希望航空协定与其他问题一样得到解决。 三、日台航线今后想维持下去,但必须按照新的日中关系的做法去进行。 四、希望能履行包括成套设备在内的对中国出口合同。 这次访华大平感到最棘手的就是日中航空协定的谈判问题,因为它又涉及到日 本与台湾的航线问题。大平很想在维持日台航线的状况下开辟日中定期直达航线, 为此他决心在谈判中尽力争取,但又担心中国方面不同意,所以他在香港对时事社 记者谈到关于航空协定的心情时,引用了《佐渡小调》中的一句:“我的心情啊, 有如干草燃烧,而对方却是湿木不燃……”但他又接着补充道:“湿木也会熔于烈 火的。”表示对航空协定的谈判充满希望。 而且他还对记者说,在航空协定问题上,他与田中首相磋商过,二人之间没有 意见分歧,“我将以自己的责任下决心”。 大平这次到北京的会谈对手仍是周恩来总理和姬鹏飞外长。1 月4 日上午,大 平外相与姬外长会谈,下午又与周总理会谈。与周总理的会谈进行了约3 个小时。 双方以最近发生的中近东战争、石油危机、田中首相对欧洲,苏联、东南亚的访问 等为中心,就国际局势交换了意见。当然,也谈到了日中航空协定这一两国间悬而 未决的问题。会谈内容没有透露。但会谈后大平外相对记者说,这是十分坦率而又 重要的意见交换,在加深相互理解上是有意义的。周总理对日中邦交正常化一年多 以来的时间里日中关系的发展基本上满意。周总理还说:“十年前我说过‘同意外 国元首直飞北京’,这句话永远不取消。我们的确已同意田中首相和你直飞北京了。” 1 月4 日晚,大平外相出席姬外长举行的欢迎宴会时发表了讲话。当他讲到希望早 日签订日中航空协定时,中方几乎无人鼓掌。事后当记者问及航空协定一事时,大 平外相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这些迹象都表明,日中航空协定的谈判遇到了障碍。 那么双方的分歧究竟在哪里呢? 第一个问题是如何处理原有的日台航线问题。中国方面强调应坚持两国联合声 明中“台湾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的原则,要求台湾飞机不能使用过去的标记,日 台航线可以改为地方航线,但不应承认台湾飞机的以远权。日本方面答应日航飞机 不飞日台航线,只允许台湾飞机在东京羽田机场降落,成田机场建成后,中国民航 飞机降落成田机场,在建成之前降落羽田机场,并与台湾飞机在羽田机场起降的时 间错开。但未答应台湾飞机取消过去标记和不承认台湾飞机的以远权的要求。 第二个问题是“中华航空”这一名称的使用,中国方面再三要求日本方面采取 措施,不让台湾飞机使用这一名称在日本降落。大平正芳没有答应这一要求,认为 这不属日本的责任。 双方的谈判难以有所进展。大平回到宾馆对自己的秘书官真锅贤二说: “谈判未像预期那样取得进展。但是,我不准备再作什么让步。”1 月5 日上 午8 点半,应中国方面的突然安排,毛泽东主席在中南海会见了大平正芳外务大臣, 这一消息在随行的日本记者团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毛泽东让外国部长单独进 入自己的宅邸,这才是第三次。毛泽东说: “日中关系在顺利进展,很好。希望今后也要靠理解和信任去建立友好关系。” 当谈到两国航空协定的谈判时,毛泽东问大平外相:“为什么你没有乘直航飞机来 呢?”大平答道:“还未签订航空协定,哪能乘直航来呢?”毛泽东说:“不必那 样介意嘛!”接着他又同1972 年那样问道:“你们吵完了吧?是不是为航空协定 争吵了?”谁知这一问,引起了大平外相与在场的周总理之间的一场唇枪舌剑的争 论。大平对毛主席说:“无论怎么解释,周总理都不予理解,我很为难。”坐在毛 泽东身旁的周总理说:“比起实现日中邦交正常化,这是件小事。”大平反驳道: “周总理总是这样讲,但既然是小事,不那么拘泥不是更好吗?”毛泽东见状对周 总理说:“稍微让一点可以不可以呢?”会见结束时,毛泽东主席从书房里的藏书 中取出唐代高僧、著名草书家怀素的《自叙帖真迹》影印本,赠送给大平外相。《 自叙帖真迹》是怀素亲手写成,记载了他写字的历史。 紧接着的1 月5 日上午,大平外相与姬外长举行了第二次会谈。两小时的会谈 涉及到了航空、渔业、海运等实务协定问题。但会谈后未宣布具体内容,显然是谈 判遇到了障碍。 当天晚上10 点半到次日黎明,大平外相在人民大会堂与周总理举行了第二次 会谈,在航空协定问题上仍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回到宾馆后,疲病交加的大平外相 对驻华大使小川平四郎说:“明天收拾行装回国吧。”1 月6 日上午,太平外相向 姬外长表示,如果谈判维持现状,就准备回国了。姬外长当即劝阻道:“请你再等 30 分钟。”过了一会儿,中国方面拿出了方案,照大平的说法,“与日本方案竟 不谋而合。”中国允许台湾飞机使用过去的标记和“中华航空”的名称,同意准许 台湾飞机自东京的以远权,但日本政府要发表关于台湾飞机的标记和名称的见解。 显然,中国方面在周总理主持下召开紧急会议,重新研究了航空协定问题。并再次 作出了让步,使这一障碍得以突破。大平事后认为,在毛泽东主席接见时,中国方 面已准备打开僵局,大平的坚持最终获得了成功。 从5 日晚到6 日上午,大平外相实际上一点没睡,因此尽管谈判最终成功,他 却显得毫无精神,疲劳到极点,刚上飞机就躺倒在过道上。原来他这次出发感冒就 一直在恶化,他是带着极大的责任感抱病坚持谈判的。 1 月6 日晚大平返东京后,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通过会谈,双方共同确认, 正确地加强日中关系,不仅有利于日中两国,而且对亚洲和世界都是不可缺少的… …双方一致认为,今后应当扎扎实实地谋求前进。双方还一致同意,不仅要缔结各 项协定,而且要积极地发展文化交流及其他方面的交流。”当记者问到航空协定一 事时,大平外相只能含蓄地答道:“这次我访问中国不是以航空协定的谈判为目的 ……事实上,我同中国首脑就这个问题充分交换了意见……但并不是说,已经就每 个具体的项目达成了协议。”1 月8 日,大平外相在内阁会议上作访华报告。他谈 到这次访华签署了日中贸易协定,但航空、渔业、海运等问题未解决。关于和平友 好条约,相互交换了基本的想法,将通过外交途径去深入研究。 大平外相的这些讲话,都未透露出航空协定一事已取得重大进展的情况,看来 他仍保持了稳健的老作风,待事情落实后才向外界宣布。 回国不久,大平又忙于到各选区声援参议院的补缺选举。这时他家中发生了一 件不幸的事。1 月12 日,他在东京濑田的住宅因失火而被烧毁,这似乎预示着今 年他将遇到许多困难。当别人在这天夜里到他在扳出市的旅馆里去安慰他时,只见 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洞洞的房间里发呆,显然心绪十分不佳。 尽管如此,在公开场合记者询问此事时,大平作为一个政治家还是沉着地回答 说:“据说中国称火灾为祝融,也就是重打锣鼓另开张之意。”他的一些朋友也认 为“火烧旺运,这是替大平祓除晦气。”但是,在日中航空协定问题上,大平外相 却遇到了不少的风波。在大平回国之后,政府便决定了有关日台航空问题的方针, 这一方针就是中国方面同意的那些具体原则。当2 月1 日在自民党总务会上提出这 些非常照顾台湾利益的条款时,大平原以为自民党内的亲台派议员不会再有什么异 议了。谁知在2 月1 日总务会上,自民党亲台派的中坚分子、青岚会的众议员滨田 幸一等人带头反对,认为日中之间的谈判协议有损“台湾的尊严和权益”,并开始 就此事猛烈攻击大平外务大臣,声称若大平不改变这些方针,他们将提出对大平外 务大臣的不信任案。 大平正芳接连几天出席自民党交通部会、外交部联席会和总务会,说明日中谈 判过程,请求党内谅解。大平派的议员佐佐木义武、伊东正义等人则准备将协定交 给党的各个部门和下级组织逐个地求得赞同,同时争取了一些少壮派议员来做这项 工作。当时在亲台派议员的猛烈攻击下,一些亲华派议员也有所动摇,但大平外相 仍顽强坚持“即使粉身碎骨也要签订日中航空协定”的立场。他的这种表现引起了 自民党老前辈藤山爱一郎的高度评价:“大平很好地克服了党内外的严重困难。如 果稍许说错一句话,也会出现骚乱,使日中航空协定付诸东流”在争论尚未最后结 束时,2 月6 日,大平前往华盛顿出席13 个石油消费国会议。2 月9 日上午,椎 名悦三郎副总裁、桥本登美三郎干事长等党的领导人就航空协定问题拟定了党的决 议案,下午交总务会临时会议讨论,结果获得通过,反对者仅三人。桥本干事长就 这一决议案的基本内容作了口头说明: 一、以日中联合声明为基础,缔结日中航空协定;二、同时,用缔结民间协定 来维持日台航线;三、使这两项课题并行不悻地完成。 3 月17 日上午,田中首相在鸟取市内某饭店会见记者时说,政府希望尽快与 中国签订民航协定,以便在将于4 月29 日结束的本届国会上获得批准。 政府的态度已非常明确了,但亲台派议员仍不甘心就此罢休。4 月11 日,当 日中航空协定谈判进入最后阶段时,青岚会的众议员藤尾正行在报纸上发表了外务 省的公务电报,暴露了大平外相与中国政府之间有关日中航空协定的内容,企图以 泄露国家机密的手段来攻击大平外相。历来稳重的大平正芳也被激怒了,对这种卑 劣行径感到气忿。 4 月16 日,日本驻华大使小川平四郎与姬鹏飞外长在北京会谈, 17 日达成 日中航空协定。也就在同一天,日中航空协定交付内阁会议讨论。在会上,由党内 各派组成的内阁成员们向大平外务大臣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质问,有些人甚至有意责 难大平。大平外相为了日中航空协定已付出巨大努力,不仅在外交上要进行克服种 种障碍的艰苦谈判,还要竭力应付党内国内的各种指责和攻击。加之2 月访美时又 出现天皇访美的“外交误会事件”和4 月发生的“公务电报泄密事件”,搞得这位 年过六旬的外务大臣心力交瘁。太平从这段时间起,人仿佛苍老了不少,他从脖子 到下巴上的那条曲线似乎突然间松驰了,回答质问时嘴里絮絮叨叨,好像底气不足, 有些穷于应付的样子。他深感外务大臣一职真是太艰辛了。很想立即辞去这一职务。 当他把这一想法后来对田中首相表白时、田中大吼一声:“少说漂亮话!”不允许 他打退堂鼓。大平便收回了辞职的想法。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大平正芳性格上懦弱的 另一面。 4 月18 日下午,自民党首脑在首相官邸召开会议,讨论日中航空协定问题。 会议同意在北京谈判的结果。同意履行缔结日中航空协定的手续。 日中航空协定谈判最后达成的协议主要包括以下具体事项: 一、日中航线,以邦交正常化两周年为目标开设;二、日台航线将通过日本和 台湾的民间协议来维持。但是,日本应以大平外相谈话的形式表明如下认识,即 “台湾飞机上的青天白日旗是‘中华航空’的标志”;三、日本国内“中华航空” 营业所的业务,在日中航线开设之前,一定要委托给代理店;四、日中航线开通后, 停止“日航”飞机飞行日台航线,由另一家民间公司代替“日航”;五、在成田机 场建成使用前,中国大陆与台湾飞机共同使用羽田机场,但日本政府就航班和时间 问题,以中国民航为主体进行调整。 4 月20 日,日本驻华大使小川平四郎和中国外交部长姬鹏飞在北京共同签署 了日中航空协定。台湾当局随即停止了日台航线。 当天下午7 时,大平正芳在外务省举行记者招待会。大平先发表谈话,认为日 台航线停止对双方说来都是不幸之事,很遗憾。但他又表示:“日台航线总有一天 要恢复,而且我相信能够恢复。”当记者问到大平对签订日中航空协定的心情时, 大平说:“今天,在围绕着日本的亚洲这一地区的国际环境下做些事情,任何问题 都是不容易的。这次航空协定的谈判以及处理与此有关的问题,都很不容易,有关 的方面都不满意。我们不能不认为,之所以只能在各方都不满意的情况下达成协议, 是由于难以回避的历史现实所造成的……我不能说,我现在的心情像卸下了一个包 袱那样,感到轻松舒畅,我今后还要不断努力。”对日中航空协定的谈判和签订, 美国方面一直加以关注。美国国务院官员认为,这次航空协定谈判,对大平外相是 一块试金石,据此认为大平正芳是非常可能接替田中首相任自民党总裁的人。 日中航空协定最后于5 月7 日在众议院获得通过,5 月15 日在参议院获得通 过。日台航线经过后来的交涉,于第二年7 月9 日重新开通。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