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硬仗(2)
“包勃总是将自己的节奏把握得很好,”《生活》杂志驻伦敦记者站1943~1945
年间的图片编辑约翰·莫里斯说,“他知道如何保存精力和胶卷。”经历了那不勒
斯的恐怖场面以后,卡帕跟赫伯特·马修斯一起去了附近的卡普里岛。10月12日,
两个人采访了著名的反法西斯哲学家本内德托·格罗齐。9 月初,盟军攻战沙莱诺,
当时,他们发现“仍然住在意大利的最伟大的反法西斯者”、77岁的格罗齐已经被
德国人捕获。一小批英勇的英国军人跳伞深入敌后,将此人夺回,安全带到卡普里
岛。格罗齐告诉马修斯说,意大利经历了“法西斯主义的灾难”,但是,现在可以
带着免疫力行走在“被感染的国家”之间。但是他怀疑,法西斯主义可能是“日耳
曼气质最自然和合适的表达”。
卡普里有最古老的引人之处,卡帕为之感到心灵的震撼,一个星期之后,10月
22号,他又回到卡普里岛,在那里度过了自己30岁的生日。《生活》杂志的另一位
摄影记者、英国人乔治·罗杰跟他一起去的。此时拍摄的一幅照片中,两个人
看上去就是典型和活跃的战地记者:他们的头发都倒在后面,都穿着无可挑剔的制
服,脖子上都挂着相机,手指间都夹着香烟。罗杰的领带让卡帕很是羡慕,因此他
也开始戴上那样的领带了。“根据乔治后来对我说的话来看,”罗杰的孀妇金克斯
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卡帕像(卡普里的)那几天一样开心和放松过。”
10月21日,罗杰在日记中写道:“我和包勃下午1 点坐渔船上卡普里岛,3 点
30分到达……我们在莫加诺旅馆订到了房间,莫加诺本人亲自吩咐人好生照顾我们。”
第二天,也就是卡帕的生日那天,他们“在古老的小城里散步,买了一些东西,之
后,我和包勃一起跟格拉齐娜(另一位漂亮的意大利贵族,根据金克斯的说法,
“是他的另一次女士征服战果”)一起吃午饭,就在小岛最边上她那漂亮的别墅里。
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看上去不像是真实的地方,反倒像搭建的舞台”。
第二天,罗杰和卡帕在一家黑市餐馆吃饭,“胡混了一整天……除开放松
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好做,那里一片宁静,根本没有人谈起战争”。不久,卡
帕就开始称罗杰为“老山羊”了,这是一句逗笑的话,指这位英国人在前线生活了
几周后身上发出的体臭。“听我说,老山羊,今天没有关系,明天也没有关系,”
有一天卡帕告诉他说,“作数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如果你还想玩,那就要看看你口
袋里还有多少筹码。”
在卡普里岛,他们还交流了自己在《生活》杂志工作的苦恼。“我们就是从这
个时候起开始谈到将来成立一个兄弟会的,”罗杰回忆道,“我们在《生活》杂志
不是很开心……这个兄弟会的目的是,我们必须能够不受制于任何一种编辑偏见,
我们将进行自己愿意做的报道,让别人去做本职工作。”
在卡普里岛的最后一天,卡帕和罗杰“坐在一艘意大利产的纵帆船里围着卡普
里岛划船,后面还挂着两条划艇,我们就坐那两艘划艇去探洞”。有一个洞里的水
“呈电蓝色,像蝴蝶翅膀”。当天晚上,罗杰在日记里记下了不吉利的兆头。“明
天,我们将返回那不勒斯。包勃要去前线。”分手之前,他们约好将来有一天能够
在巴黎碰面。无论谁先到,都应该为对方在兰卡斯特饭店订一个房间。
在那不勒斯,卡帕将新胶卷打进相机包里,之后很不情愿地回到了前线。“战
争如同已成半老徐娘的女演员,越来越不容易上镜头,但其危险性却越来越高。”
他对《生活》杂志说。盟军在意大利脊椎地带的进展已经成为代价高昂的苦差,动
作很慢,伤亡极大,丘吉尔和艾森豪威尔现在已经开始担心,攻击“欧洲软肋”
(丘吉尔语)意大利也许是个灾难性的错误。
当年秋季的两个星期里,卡帕跟美军第504 军团一起爬进那不勒斯北面的山区。
冬季很快就要到来了,气温很快下降,部队伤病减员也在迅速上升。每一座新的山
头都比刚刚拿下的山头受到疯狂的德军更严密的防御。他看到的情景让他想起听说
的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损耗故事。乡间已经变成了广大无边的无人山区。树木都
烧成了炭黑的骨架。他爬得越是高,在山坡上看到的尸体也越是多。在田野上和峡
谷边,躺着身体已经支离破碎的年轻美国人。“他们的血都流干了,跟生了锈似的,”
他回忆说,“跟晚秋的树叶混成了同一种颜色。”
卡帕的照片比文字表达得更好,那是意大利那场军事行动最真实的反映。1944
年初,《生活》杂志登载了他关于在潘塔诺一带展开的冬季行动的报道,标题是:
“这是一场硬仗。”“在攻打里利谷的战斗中,《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罗伯特·
卡帕跟第五军在一起。印在这里的由他拍摄到的照片可怕而不带任何感情,但是,
这些照片多少也可以反映在意大利正在进行着的是怎样的一场战争。”卡帕拍到的
照片包括一名受伤的美军士兵接受医护人员治疗的情景,还有用毛毯包住的四名士
兵的尸体。“这个已经死去的美国人,人们能够从他身上看到的一切就只有他的双
腿、一半肩膀和一部分手。”《生活》杂志登出来的最有死亡恐怖效果的一幅照片
的文字说明就是这么写的。
美国读者被卡帕的照片震惊了。“我们需要像‘这是一场硬仗’这样的报道来
扇我们的耳光,”一位平民写信对《生活》杂志的编辑说,“还会让我们对现实保
持清醒。”一名士兵写道:“(卡帕的)照片清晰地描绘了我们打到柏林和东京之
前要进行的那些可怕的战争情景和惨状。这些照片还提醒我们注意,应该尽自己的
一切力量在国内支持那些小伙子们,我们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做好自己的工作。”
12月底,卡帕参加了美军第45师的一个排,其任务是攻击卡西诺山附近的一个
叫维纳弗诺的小村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随大家一起出发,此时,恐惧抓住了
他。他的皮靴比任何时候还要重,每走一步都重一步。第一线阳光预示着死亡的到
来。德军的炮兵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炮弹很快就迫使每一个人立即趴倒在冰冻的泥
地里。当天早晨稍晚些时候,卡帕发现自己夹在一名二等兵和中士之间。他吓得直
哆嗦,被榴弹片击中了三次。走运的是,弹片并没有撕破他的制服。突然间,他身
旁的那名二等兵被打死了,那名中士也受了伤,卡帕写道,“伤得真是重,完全够
得上得紫心勋章”。几个小时后,吓得半死的卡帕想办法回到了美军前线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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