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向米兰达别墅之路 1925 年9 月的最后一天,劳伦斯抵达南安普敦,又来到了伦敦蓓尔美尔街格 兰德旅馆。其时他见到了几位老朋友:“只有卡斯威尔一家和伊德斯一家,不再有 老友帮了,柯特也不在。”凯瑟琳·卡斯威尔欣喜地发觉劳伦斯并不羼弱,只感到 他阔边帽下的那张脸看上去削瘦了点。10 月9 日,他致信年长的霍克夫妇: 现在我在故土已呆了8 天,这里并不十分令人快慰:重雾中透射着很微弱的日 光,人们都很沮丧。有125 万名只靠点可怜救济的失业者。任何地方你都无法找到 一位打杂的人。我的出版商在乡下拥有16 英亩尚好而未割的草料,他无法收割。 他叫场主割了,场主说,尽管小庄上有8 位失业者,但他无法叫人干上一个星期的 活。假如失业者干上一星期,他们就得脱离接济的行列。失业者发觉要重新获得接 济很难,而没有活干更保险些。所以到处洋溢着恐惧的气氛。伦敦物价比纽约高, 开支大。某些方面他们在寻求改革。 一切还较平静,但有雾,压抑极了。 我们将动身去中部,跟我姐妹呆在一起。是否在英国住上两星期以上不敢肯定。 然后我们去德国,找我岳母,再去意大利。 真遗憾啊,要离那牧场、马群和阳光而去!但当一个人要离开时,他的故土就 没有吸引力了。 在一封可能写于10 月13 日给凯瑟琳夫人的信中,劳伦斯再度感到故土未惬 人意:“天气糟透了,我们简直恨极了。”在另一封显然写于10 月17日信中,他 表示:“这里比较富裕,当然是参照原先家庭标准而言。我更喜欢原先的,但不欲 它复现。“他还告诉凯瑟琳夫人他比以前更加厌恶“原先个人家庭的圈子”。 在伦敦,劳伦斯同弗丽达见到了巴巴拉·威克利和她的未婚夫。劳伦斯对这位 巴巴拉最终并未跟他结婚的小伙子彬彬有礼。带着插手别人私事的癖好,劳伦斯对 弗丽达说他们得嘲笑女儿而使她摆脱这种境况:她的灵性哪儿去了? 在诺丁汉观光期间,他们再次见到了巴巴拉。其时劳伦斯着了寒躺在床上。他 从床上支撑起身子跟她交谈。他说,未婚夫老气横秋,就连她负有写作任务的父亲 也较之为强;而她的未婚夫是位见难无为者。她得像狗甩蚤虫那样将他甩掉。 回到伦敦后,劳伦斯和弗丽达住在高尔街凯瑟琳·卡斯威尔兄弟戈登·麦克法 兰家里。长长街道上的盒式房子仅在门牌上有区别而已。劳伦斯邀请几位来高尔街 73 号作客,其中包括流行书《通晓多种语言者》青年作者威廉·格哈迪(现名格 哈迪亚)。威廉惊讶地看到,当她脸上映着环圈似的束光的丈夫忙碌晚饭的当儿, 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弗丽达却平静地坐在一旁。 接着,弗丽达热烈地跟格哈迪以后的资助者比弗布鲁克男爵交谈开了。 劳伦斯说:“别这么火热,弗丽达。”而弗丽达叫喊道:“我爱火热就火热, 去你的!”当格哈迪说出伯特伦·拉塞尔告诉给他的“劳伦斯没魂了”的话柄时, 夜晚的高潮到来了。劳伦斯“嗤”了一声说:“你看见他穿浴衣了? 可怜的伯特伦·拉塞尔!他才是游魂呢!”那就是劳伦斯对同拉塞尔早已逍逝 的友谊所作的墓志铭。但他同莫里的关系还保持着。因为劳伦斯在多赛特未去奔访 他,莫里感到失望,而受了朋友之请去了伦敦,尽管他不愿离开他妻子那怕是一个 晚上,因为她身体欠佳,而且怀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莫里暗地里生着劳伦斯的气, 因为劳伦斯对他已同其成亲的《阿德尔菲》撰稿人维奥莱特·利·梅斯特感到讨厌, 她长得有点像凯瑟琳·曼斯菲尔德。莫里觉得,对他们的小女,劳伦斯会喜欢的。 在伦敦,劳伦斯不赞成莫里主张劳伦斯和弗丽达搞幢同他们相邻近的别墅的想 法,但他邀请一家子去意大利倒合莫里心意,这标志着劳伦斯已“接纳”这位莫里 夫人。劳伦斯和莫里在犹大事上争论起来。在莫里看来,犹大“是位伤透了心的情 人”,是唯一了解耶苏的信徒。待劳伦斯回答时,莫里发觉“他在竭力反对耶苏事 上同他是何等的相似”。 而两位老朋友还是友好地分手了:劳伦斯硬要到附近铺子为搭乘就要始发的末 班车的莫里买袋水果带回到多赛特去。假如劳伦斯回高尔街迟了,莫里就叫辆出租 车前往铺子,在回来的路上同劳伦斯碰面。时间不早,莫里拦了辆出租车,而它走 错了路线。来到铺子,果然“一位削瘦留有胡子的男士”刚走开。晚了,莫里再也 没见到这位削瘦留有胡子的男士。 五天后,11 月2 日,劳伦斯从巴登——巴登写信给卡斯威尔夫人:“旅途真 快,自斯特拉斯堡经莱茵河没有火车,所以只得搭乘汽车……我岳母看上去苍老了 些,行动迟缓,但仍挺硬朗,登高爬坡来到我们旅馆。巴登——巴登寂静荒凉得令 人难以相信——实在是荒芜人烟,自屠格涅夫之时起就人迹未至。 沐浴过墨西哥日光,巴登——巴登不再比英格兰灵多少,不能再住在灰蒙蒙北 方的劳伦斯考虑到达尔马提亚的拉奇萨或希腊的艾尔斯度冬,而最终他选定了同一 的地中海海滨。12 年前当他住在费亚奇里诺时,他已熟悉那儿地方了。可其时他 去了热那亚西部,到了斯波托诺。那儿马丁·赛克保证他能找到若干观光者。从那 儿他给牛津大学出版社的朋友维尔·柯林斯写信。 该社正为爱尔兰学校书市修订劳伦斯的历史教科书: 我正在将草就的传记寄出。当我仔细过目时,我是忧乐各半。在我稍作改删之 前,假如我私下仔细过目而自作主张的话,我早把那些爱尔兰书送进地狱里去了。 帮个忙,在你过目时,请替我保留有特殊标记之处,行吗?可能的话,将稿件寄回 给我。这将有助于激起我的勇气和令我联想起人类的光荣。 这儿阳光充足。我们在旅馆里呆的时间不长。该在这儿找所房子度冬,尽管这 一村庄并不怎么样。但假如阳光映照在地中海上,那就棒了。 我读了卷散文,相当柔软,就像用来喂张着嘴的雏鹅之类的打碎了的蛋糊。天 哪!英格兰的男人们哪里去了?这地方像是嘈杂的育儿室。 莫里的《基茨》真妙,谢天谢地。可我的天,这么颓废。原文可能是: 哦!舐掉莎士比亚,直至将盘子舐干净。你或许想狂喜欲死,而在25 岁这过 早而美妙之年夭折。 我极讨厌这感伤的蠢话,而英格兰为之腐烂发臭。为何有人最终对它不大声叫 道:胡扯! 劳伦斯夫妇向一位伯萨格里尔里的军官租下了伯纳达别墅。当军官来到里居尔 旅舍洽谈条件时,劳伦斯叫弗丽达见见这位小个儿军人。他看上去“这么潇洒”。 因为是皇后生日,他穿着军礼服。弗丽达看到了一位戴着色彩鲜艳的羽毛和蓝色饰 带的威风凛凛的形象,这是她对安吉洛·拉伐格里的初次印象,25 年后她同他结 了婚。 在12 月18 日给威廉·霍克信中,劳伦斯这样描述这个别墅: 它靠海,在里维埃拉,离蒙特卡洛约三英里(实际上更远些)。好个谧静的意 大利村庄。这里我们有朋友(马丁·赛克一家子)。住房条件不错,其正好位于一 大葡萄园的城堡下。村庄的屋顶上有平台,远处是海。我们自己动手干家务:弗丽 达硬不让雇个女仆。但楼下住着位园丁,他包了所有的杂务,每天早晨7 时半去铺 子打好水,随叫随到。我们已搞了幢三层楼房。 我们大部分活动在顶楼,高得很,有厨房、卧室、起居室。起居室有个大阳台。 我们在二楼就寝,底楼藏东西。它有着典型的意大利乡村情调——一种比在美国更 舒适的愉快的生活。气候大致上晴朗干燥,但寒风凛冽。我们到山坡上去蹓跶蹓跶, 其后便是雪山。再干点零零碎碎的事情。昨天我们采摘了些橘子做成果酱,少许焦 了点, 但味道不错。弗丽达的小女儿巴巴拉在阿拉西亚,离这儿25 英里开外。 她老远跑来跟我们呆上一两天。这儿没有马骑,没有汲水的溪泉,蓬松伞形的松树 点缀着潮海多石的斜坡。 住在伯纳达别墅期间,劳伦斯开始进入第四时期,创作生涯的最后阶段。 这一时期的某些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部分章节、诸如 《巴伐利亚龙胆》及一篇随笔的字里行间,劳伦斯运用了他惯用的浓郁的笔调进行 创作。但他的生命接近了终点(他又度过了4 年零3 个月,这是意想不到的),他 的写作退减了——未必在容量上着意,但至少在性质上有差异。早期作品中仅仅时 而显现的因素占了主导地位,一种辛辣、理智而并不总是顺当地溶合在这些早期作 品宏量巨制中的因素。后期的作品,在某些讽刺短篇、新闻随笔和《三色紫罗兰》 诗篇中,这种辛辣、尖酸的笔调时常直截了当地表露出来。所有这些在早期作品中 经常不过是些收敛的注释。 在他写于伯纳达别墅的短篇小说初集中的一篇名叫《太阳》的小说中,劳伦斯 运用了早期创作生动鲜明的笔调。其戏剧化地通过运用象征手法体现他纷繁的中心 学说。就如他的许多短篇诸如《瓢虫》或长篇诸如《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一样,《 太阳》又是民间传说睡美人故事主题的衍化。这儿包围着沉睡中的(潜伏着性欲的) 女子的荆棘藩篱是仙人掌;给她带来生命的吻是太阳的亲吻。且正如伊丽莎白·戈 德史密斯所指出的(在《古代异教象征》一书中),太阳是“普遍的变形者,…… 拯救被囚禁少女的伟大的情人,…… 释放冰姑娘的英俊的王子”。从德比郡的淫雨到瑞士的白雪,在北欧的早秋如 此长时间没有见到阳光的劳伦斯将太阳作为他小说中的“男主角”,并在阳光普照 的伯纳达别墅的阳台上,他把仁慈的温暖转化为女主角的躯体。她成熟地一丝不挂 地躺在顶部摇曳的柏树下:“她想起希腊人说过,一具苍白、不晒太阳的躯体是僵 冷和病态的。”在9 月27 日给年轻的霍克夫妇的信中,劳伦斯利用西西里岛的回 忆来构成小说的中心背景,而开头一段则是他在由纽约开出的船上于深夜写成的寥 寥数行的主题扩充,其使《太阳》成为他创作生涯第三和第四阶段、他生命的40 和45 岁之间的一段航程。 这时,劳伦斯同莫里的关系实际上已终结。莫里答应带着他一家人到意大利看 望劳伦斯,但医生说莫里夫人太虚弱以致于不能平安地旅行。实际上,她一直盼望 的孩子出世后,她就病入膏盲了。 莫里回想起当听说莫里再次取消造访时,劳伦斯给他发了封“怒气冲冲的信” (莫里没有保留这封信)。自此之后,劳伦斯写给他的信寥寥可数。 在写于1926 年1 月的信中劳伦斯对他说:“不要再为耶苏或者人类或者你自 己操心了,……让《阿德尔菲》见鬼去吧,……为着《阿德尔菲》,我不欲理睬任 何人。《阿德尔菲》肯定会扼住双方各自的颈部而互相溺死。松开吧,松开吧!” 但莫里并没有松手。当他收到劳伦斯《关于一只豪猪之死的反思》时,便问他是否 可以重刊而不支稿费。在1 月17 日的信中,劳伦斯表示他不愿莫里在杂志上刊登 他的文章。莫里肯定意识到了他们各自的说法是何等的不投机。“你说你的,我说 我的。但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们不要装着把它们混为一谈。”莫里答复说他同意 他们不进一步交往,这样会更好些。 劳伦斯明显地对此未作答复,尽管在春季若干封信中,他跟布雷特恶意地谈起 了莫里。在开普利的布雷特为劳伦斯而红颜憔悴,但不敢去北部伯纳达别墅触犯弗 丽达河东之怒。劳伦斯说,莫里非常有意思,多愁善感,言外之意甚是糟糕的: “我想,跟那家伙打了一番交道后,你就想千方百计地摆脱他,随附他那种多情放 纵的忧郁,可鄙极了。”大约这一时候,劳伦斯写就了短小拙劣的讽刺莫里小说的 最后一篇小说《微笑》,它显然是取材于凯瑟琳·曼斯菲尔德之死(将莫里和凯瑟 琳来作为马修与奥菲利亚的原型),且很明显始作于里居尔海滨。莫里在1953 年 7月16 日信中告诉本书作者,“关于劳伦斯和莫里于1923 年、1924 年和1925年 的关系的真相距离已发生的一切很遥远了,或者很可能在我生活中发生过。尽管我 苦思冥想,但我不能把它(即真实故事)勾勒得更完美。”关于讽刺作品他说: “我看了你在1952 年10 月2 日信上所说的,你或许受了劳伦斯关于我的讽刺小 说的影响(在《D.H.劳伦斯的生平及其作品》中)。这些现在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 侮辱。而且我仍然认为它们是劳伦斯秉性中最糟糕和最不诚实部分的产物。考虑到 事实真相,我认为这些作品依然是一种卑劣的报复。”“事实真相”当然是指弗丽 达同莫里互相间的态度和莫里的回绝,他拒绝坠入与她私通情网之事,显然不为劳 伦斯所知,尽管他明显地怀疑最糟糕的事情。 在斯波托诺,劳伦斯还创作了、或至少完成了他的短篇《快乐的鬼魂》。 他原先打算为辛西娅·阿斯奎斯的《鬼书》而作,而当《快乐的鬼魂》1926年 10 月刊登后,《鬼书》取替性地刊行了他的短篇《摇木马获胜者》劳伦斯对他的 代理商说,他为追忆西里希亚夫人而创作了《快乐的幽灵》,“但是否合适没底”, 或许因为开始以多萝西·布雷特为原型的卡罗塔·弗尔的性格与辛西娅夫人相似。 已婚的卡罗塔和她的丈夫拉斯奇尔男爵是早期小说《顶针》和《瓢虫》中贵族 夫妇的变体。拉斯奇尔夫妇作为阿斯居埃夫妇化身的结论被劳伦斯·克拉克·鲍威 尔在1937 年一篇文献笔记中首次公开提出。理查德·阿尔丁顿认为假如鲍威尔结 论正确的话,“小说的结局就显得轻率莽掸了。”结局中,当幽灵般的女人在拉斯 奇尔夫妇乡村住宅的客室生下与劳伦斯相象的马可·莫里尔时,梅花取代了《最后 的笑》中的杏花。梅花写得恰如其分,因为拉斯奇尔夫妇后有了个孩子:在东方的 象征手法中,梅花表示不朽和生命的永存,并且它还代表着新年(劳伦斯完成这篇 小说正当1925 年年底之际)。 这一时期,他还创作了短篇《处女吉普赛姑娘》,影射出他近期观赏德比郡多 石的景色的情况。回想起来他现在熟悉的已长大成人的威克利的女儿——巴巴拉就 住在附近的阿拉西俄,而和艾尔萨从伦敦赶来探望他。这大概联想到小说中那些当 他们年轻时,她们的母亲就与情人私奔的妙龄姑娘。 在斯波托诺的马丁·赛克(“文静的小个儿男人,……长得英俊,但不活跃”) 称赞这篇小说,尽管它直到劳伦斯辞世后才发表,又认为它缺乏最终的修改。小说 中的水被赋予了性别和生命,一男子把快要淹死的姑娘按摩活了。这召唤着早期小 说《马商的女儿》,且它是睡美人故事主题的另一种衍化。其中“无知”的吉普赛 人是作为觉醒者的形象。它也期待着未来;这样它还是《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序 曲。 艾尔萨和巴巴拉·威克利抵达斯波托诺期间,埃达·劳伦斯·克拉克和她在伊 斯渥的朋友布思夫人也前来伯纳达别墅观光。她们到了后发觉劳伦斯患了感冒。 弗丽达相信埃达企图与劳伦斯重温旧事。一天晚上,埃达劝劳伦斯闭门不要见 弗丽达。事后弗丽达说,这是劳伦斯唯一深深地伤害她的举动。一天早晨,埃达对 弗丽达说:“我从心底里恨你。”劳伦斯为能从全副武装的女人的敌对阵营中解脱 出来而感到高兴。当他携同埃达去蒙特卡洛远足时,弗丽达对他说了些难堪的话。 刚好就在布鲁斯特一家去印度之前,劳伦斯从蒙特卡洛赶到位于开普利的夸脱 罗·凡蒂的布鲁斯特一家别墅。他帮助他们裹包收藏那些后来成为他描写布鲁斯特 一家一篇刻划精细的猥亵小说《玩艺儿》中主要象征物的古玩。 他围着他们歌唱,跟他们讲新近同他姐妹交谈而使他记忆犹新的故事。他学着 他母亲责备他的样子:“你从前是个乖孩子,伯蒂。”在夸脱罗·凡蒂期间,记者 采访他,摄影师争相为他拍照片。他跟兴高彩烈的布雷特一起散步,告诉她他感冒 未愈,感到疲惫。他是“爬着与”埃达来到蒙特卡洛,现在“一切累得要死”。他 靠在沙滩上。又去费思·麦肯色别墅拜访。费思·麦肯色说她丈夫去了他租用的海 峡之岛。对此,劳伦斯不久就创作了《爱岛的人》,并且探访了开普利理智的流浪 汉查尔斯·埃林汉姆·布鲁克斯。但劳伦斯不再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他性子变得 温和了,尽管他嘴里有时会尖刻几句。 当他3 月中旬离开开普利而打算同他老朋友米莉森特、贝弗里奇到伊特拉斯坎 旅行时,他感冒全好了。米莉森特·贝弗里奇5 年前在塔奥米纳为他绘过肖像。他 穿过大陆在阿·马尔菲与她及她的朋友梅宝·哈里森见面,忠实的布雷特紧紧尾随 其后。在开普利,她已经发现红颜消衰的玛丽·加农叫人恶心而企图将其逐出劳伦 斯的圈子。但在过大陆期间,劳伦斯表露出他对布雷特厌烦了。 在她的记录材料中,她讲得极清楚:在拉维罗旅馆别墅中,他们各自不光有单 独的房间,而且也合住。当劳伦斯转入他的房间度过一个兴奋美妙的夜晚时,而布 雷特却摸索着用火柴和蜡烛找到自己“硬冷的床”。当布雷特接到她被重新许入美 国的定额证件在那不勒斯的英国领事馆的通知时,她试图拖延时间,而劳伦斯却冷 酷地叫她离开。当她的小船离岸驰向那不勒斯时,她见他站在岸边,挥动着她给他 的蓝绿相间的丝中。这是她看到他的最后一面。1974 年,她披露1926 年患阳萎 的劳伦斯两次试图与她同房,她是愿意的,但他却失败了。 同一当儿,在斯波托诺的无花果树间、杏花丛中及激动人心的意大利春季富丽 的景色中,弗丽达同她的女儿们却过得快活。梅宝·洛汉寻到了再次给劳伦斯发函 的借口,他不是劝她出版她的回忆录吗?在劳伦斯不在伯纳达期间,她的原稿断然 寄来了。弗丽达告诉她:“我希望劳伦斯重新生活,《癫狂的毒蛇》夺走了他身上 这一切,这一切几乎太遥远了。”她自信地补充道: “劳伦斯不久就会回来的,我保存着这原稿。”弗丽达对劳伦斯送给她的乔纳 面对着鲸鱼而带着“谁准备吞噬谁”的疑问的照片不感兴趣。但在那些日子里,他 的鲸鱼肚皮是伊特拉斯坎人的坟墓。 他从罗马来到了不称意的阿西西,又到了帕卢基亚、比萨和佛罗伦萨,然后又 来到了拉凡纳,那里他害上了病,只得在床上躺上一两天。 彼得·克温纳尔告诉本书作者,他在那里见到过劳伦斯。克温纳尔为他不熟悉 劳伦斯而感到遗憾,但提供了在拉凡纳对劳伦斯鲜明的一瞥:“他带着两位看上去 结实的中年英国妇女。我尽最大努力偷听他在旅馆餐桌上的谈话。”但所有克温纳 尔对当时情形可以回想起来的是劳伦斯对当地镶嵌工艺品的指摘:劳伦斯不喜欢 “两眼在头部一侧的图案,‘活像条扁平的鱼’。 彼得·克温纳尔还对“(劳伦斯的)浓重的土音留下印象;古怪浓密的胡子, 一副脆弱的样子和对他两位大身量母亲般的伴侣的一种风风火火男学生调皮的腔调”。 复活节前一天,劳伦斯从米兰回到了斯波托诺。弗丽达怒气未消。但当他回家 临近时,她女儿说:“现在合情合理,劳伦斯夫人,你已跟他结了婚,你得缠住他。” 所以正如他所告诉他岳母的,“三位女子穿着节日盛装来车站接他”,“一时我成 了复活节的羔羊”。 4 月2O 日,三位女子随同他一起去佛罗伦萨。两位女儿回伦敦去了。劳伦斯 在佛罗伦萨西南乡下而位于斯堪迪西之中森波罗莫斯辛的一个小别墅落了脚。这就 是米兰达别墅,其成了劳伦斯断断续续两年的家。它是劳伦斯最为著名的住址。在 那里他创作了《查特莱夫人的情人》。 5 月6 日,他们搬入家中。一星期后。劳伦斯将其小说《两只蓝色的鸟》寄给 他在伦敦的代理商们,并预言这将可能对他们是另一种磨难。实际上,这篇短小的 讽刺一位成功的作家和他与妻子及与他女儿秘书的关系的作品并没有使康普顿·麦 肯色夫妇对小说的赞赏程度超过《爱岛的人》。 18 日劳伦斯在给凯瑟琳·卡斯威尔的信中谈到了米兰达情况:“我们住在这 老别墅的半高处,离佛罗伦萨7 英里,一年房租25 英镑。”他觉得他们“可以把 它作为临时寓所,随去随来;当我们走时,把它出租给别人。乡村周围美极了,除 了一家人家外,没有别的客人。这家人叫盖尔—威尔金森,他们是乡村艺人,曾有 一个木偶剧团:他们很友好。他的红胡子使他成为所有“留须者”中的美髯王。” 米兰达位于费耶索尔对面,是“一个典型的农庄。庄主是一位35 岁的男子和他的 妻子,为人很不错,只是露露面。他是个骑兵上尉,但是个文职人员,绝不像你通 常所见的骑兵模样的人。仅仅在周末或某天来看望佃农。住房尽管很宽敞,却空洞 洞的,又不舒适”。如1928 年4 月25 日劳伦斯给伊妮德·希尔顿信所说的,其 地难找:“……乘16 路电车从教堂至弗茵哥,正如乘到终点站。”从那儿“沿着 公路朝前走四分之三路,靠塔有左岔路。”两棵丝伯树“交叉矗立在通向左路的角 落”。转过去,路向山谷倾斜,米兰达山坡上一幢正方形盒箱似的房子便出现在你 眼前,后边是森波罗小教堂。 若我们走开了,就到农舍问我们的保姆吉拉好了,她有钥匙”。(一辆公共汽 车替代了佛罗伦萨至弗茵哥的电车。) 在米兰达的头个春天里,劳伦斯很少写作。是年早些时候,赛克出版了《癫狂 的毒蛇》,劳伦斯新的美国出版商阿尔弗雷德·A ·挪普将它在纽约发行。评论如 常:《时代文学副刊》指出是书“很微薄”;P ·C ·肯尼迪在《新政治家》中认 为劳伦斯已“走向虚无、贫乏、抽象、重复、空洞的境地”;凯瑟琳·安妮·波特 在纽约《先驱论坛》赞赏它是墨西哥鲜明生动的画面,但发觉一场“大变……已侵 袭着劳伦斯”;L ·P ·哈特雷在伦敦《星期六评论》说劳伦斯不再对人与人之间 的日常关系感兴趣了;《观察者》觉得,在这篇迷人、浪漫、纷杂而又冗赘的小说 中,劳伦斯不能创造出个性,他的男女主人公是出自他空乏想像的幻影。 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已显示出,即使《癫狂的毒蛇》是劳伦斯作品中的败笔, 它也是壮丽的败笔。实际上,它是绝妙片断的成功,一种比那时一些小作家著名而 较为畅美作品更伟大的成就。小说头六章几乎是无可比拟的绝妙的散文,但此后却 插入了无聊的叙述,尽管其继续有无可匹敌的描写。再者,它有助于回想起T ·S · 艾略特在他评论但丁随笔中关于一位读者不必为便于欣赏作品而去从和一位诗人的 信念的陈述。 不是所有的评论都持敌意态度的。埃德温·缪尔不管近来对劳伦斯所作的公开 的责斥,而在《民族与雅典娜神庙》中对书中瑕瑜一视同仁地展开讨论。莫里在《 阿德尔菲》的匿名评论的结尾中说:“我们难道需要说此书包涵美好和难忘的东西 吗?花这么多时间去哀叹,“哎哟,现在奇迹就在这儿,我们无法用我们的心灵、 太阳神经丛或尾部去攫住它”。 尽管有贬词,但不管怎样,《癫狂的毒蛇》销路正常。挪普不久将它重印。1926 年至1928 年劳伦斯在世期间和1930 年劳伦斯辞世那年,赛克将它进行发行。挪 普和海因曼将它一印再印,又收入《企鹅丛书》。再回扯到1926年春季,劳伦斯感 到提不起劲来,很少写作。那时他所写的信生动地描述了他在米兰达阳台上那些阳 光明媚又懒洋洋的日子,其周围是粮田和覆盖着银白色橄榄树和绿色葡萄树的斜坡。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夏季。7 月18 日,抵达巴登—巴登的第五天,劳伦斯写 信给凯瑟琳·卡斯威尔:“我厌恶写作与出版,情愿不再刊印什么。无论如何,现 在我什么也不做,也不愿从头做起。”他还告诉她:“我对英格兰颇有恐惧感。” 尽管两星期里他泡在那里作最后一次观光。 在伦敦,他同弗丽达住在契奥西的罗塞蒂花园大厦,一幢高高的旧式的褐色住 宅。在那儿,弗丽达的儿子和她的丈夫第一次结为朋友。弗丽达对洛汉夫人说: “蒙蒂与劳伦斯在楼梯上碰见彼此都显得友好,很友好!”现年25 岁而从小未见 到过劳伦斯的蒙塔古·威克利马上注意到了他中部的土腔。 弗丽达跟洛汉夫人讲了造访理查德·阿尔西顿和“阿拉贝拉”·约克的情况: “阿拉贝拉是小说《阿伦的杖杆》的人物原形。她如此像特立尼达和路费纳的混种 儿,黑色的头发,而理查德这么白皙、蓝眼睛,属日尔曼人种!”曾邀请劳伦斯光 临他在伯克郡帕沃斯的马尔特豪斯别墅的阿尔丁顿在他的自传中回忆道:那次造访 有些不祥之兆,正如劳伦斯所声称的那幢别墅不吉利。”但他们都有过一阵子快乐 时光。夜晚他们哼着法、德歌曲,下午去逛荡旷野。当劳伦斯告诉阿尔丁顿他打算 创作一部关于伊特拉斯坎人的作品时,阿尔丁顿安排伦敦图书馆发送了六卷有关这 一题材的书籍。阿尔丁顿答应在秋天酒季同多萝西·约克去米兰达。 游览了苏格兰和斯克埃岛后(“正如欧洲所开始的那样:8 月当然有大批旅游 者和汽车”)劳伦斯携同他的姐妹去了林肯郡海滨。8 月29 日他自塞顿—昂—西 写信给曾在康沃尔相遇而又在佛罗伦萨加深了了解的书商格尤斯贝(皮诺)·奥利 欧利:“我们在靠着故乡中部的海滨。这里美极了,宽阔平坦的海滨之上是无际的 苍穹,低沉的大海隆隆作响。我喜欢这里远远要超过伦敦。”13 天后即9 月11 日,他41 岁生日,他再次写信给奥利欧利,提及了另种重新的认识:“阿尔德斯· 赫克斯利来伦敦看望我。他已前去多罗迈蒂斯的柯梯纳,在那儿搞幢房子。他看上 去没有以前那么神气。离开塞顿—昂—西而重新了解煤矿地区对劳伦斯来说是一次 令人沮丧的经历。尽管总罢工遍及大部分地区,而矿工仍在出工:“9 月我在我姐 妹处,”劳伦斯后来对;罗尔夫·加德纳说,“我们驱车兜转,我看到了矿工、纠 察人员和警察,它像把穿心的枪矛。”威廉·霍普金在给本书作者信中(1949)年 10月16 日)描述了劳伦斯最后一次访问伊斯渥的情形:“他和我细细打量着故地。 我们来到了费利水坝,他伫立着审视起赫格斯来。我坐在池子边上。我转身看他时, 他脸上有种可怕的痛苦的神色。我们返回时,我问他何时再来重游,他说:‘不! 我恨这鬼地方。’当我们经过布利契住宅时,他连瞥都不瞥一眼。”在伦敦返回大 陆的途中,劳伦斯遇见了艾米·罗威尔的朋友路易斯·恩特梅耶尔,他对其这样评 价道:“由于他没有真正的内核,不朽的犹太人是超凡的。他是不朽的……从摩西 到恩特梅耶尔,那就是整个犹太人的历史。”若干年后,恩特梅耶尔在他的自传中 以逗趣的笔调作了回复说劳伦斯是真正颠沛流连的犹太人。 1926 年在伦敦,卡斯威尔夫人夸耀她小儿子已成为一名出色的旅行家。 劳伦斯摇着头对她说:“不,凯瑟琳,我倒希望听到出色的家居者”!这是最 后一次见到劳伦斯的卡威尔夫人当听说劳伦斯正患着支气管出血症时而为他担忧, 他却向他保证没事:“你知道不是肺部,不过是支气管,太累了,用不着担心。只 是我要尽量避免感冒。”在卡斯威尔一家为劳伦斯举行的告别聚会上,他们一同讨 论金钱。柯特连斯基声称任何不劳而获的收入把受益者同其他人脱离开来。劳伦斯 说,富人们有“一种奇妙的触感而使得一个人感觉迟钝,从而走上邪路”。这是《 摇木马获胜者》主题的重申。是篇小说那年晚些时候被辛西娅·阿斯奎斯收入她的 《鬼书》出版。小说显露了劳伦斯的现代手法,因为小说仪式方面再度表明他归属 了他同时代吸收人类学知识的第一流作家的行列。无论如何,它不是劳伦斯小说真 正的代表作,尽管小说中部分章节反映了他对他“放荡的”赫伯特叔叔的回忆。如 弗兰克·阿蒙开始所指出的,劳伦斯还可能借用了对伯德斯顿、康沃尔和新墨西哥 州印第安人村庄典礼上系着柳条马跳舞的回忆。《摇木马获胜者》是劳伦斯一段创 作萧条时期寥寥可数的作品之一。10月初他回到意大利后,这一萧条时期在可怕地 延伸。10 月18 日他从那儿写信告诉艾尔丝·贾菲,“我想,我将不再创作别的 长篇小说了”。但仅仅隔了11 天,他已写了41 页他创作生涯中力作之一——《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