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17、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青年艺术家到了恋爱的年龄。那年,凌子风21岁;少女18岁。她是一位生在中 国的法国少女,她的中国名字叫周帼芳。 周帼芳这个名字是谁为她起的?又为什么姓周名帼芳?凌子风没有去问她。也 许,她的这位法国父亲以为周是中国的大姓,而“巾国”之“芳”对女孩子来说又 是一个非常吉利的词吧! 周帼芳的父亲是一个很有钱的生意人。他长期在中国经商,福建、广州、汕头 等地他都拥有洋行;她的一位叔叔也在中国经商。凌子风和周帼芳恋爱的时候,她 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她的叔叔成了周帼芳的监护人。 凌子风与周帼芳相识,是因为他们俩都在南京读书,有机会经常在一起:学生 会、同乐会、游艺会……各种各样的学生团体活动,使小小的石头城的学生们常有 机会聚合在一起。 当时凌子风是著名的国立剧专的文艺活动分子;周帼芳在南京汇文中学念书, 两个学校的文艺骨干又常常能在一起排戏,凌子风又能给他们充当导演。凌子风和 周帼芳就是通过两个学校的文艺交往相识了。担当学生艺术活动导演的凌子风很自 然在学生文艺骨干的心目中,是一位才子。 凌子风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给汇文中学排演《九一八之夜》。这个戏周帼 芳没有参加,因为她是一个“高鼻子、蓝眼睛”,不适合演一个中国人。她于是就 在一边看他们排演,同学们都看得出,周帼芳在追凌子风,而且是追得很凶,很主 动,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凌子风和周帼芳相识后,两人经常一起出去玩:上馆子吃饭、上戏院看戏、上 公园、逛马路……两人常在一起,好不开心! 但这一切的费用开销,全是由周帼芳掏钱,因为她有钱;而凌子风则是穷学生 一个! 周帼芳还送给凌子风一张她自己的肖像照片,底色发黄了,但被涂上了彩色。 背面写着:“给亲爱的……”在凌子风看来,这当然是周帼芳送给他的定情物了。 据凌子风的回忆,周帼芳的父亲在庐山有一幢别墅。别墅很美,有花园草坪、 有网球场。热恋凌子风的周帼芳曾约凌子风去庐山别墅整整玩了一个星期。当时他 们都很年轻,在爱情问题上也很守规矩,一周内,虽然在一起玩,同睡在一个屋檐 下,但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真是庐山上的一对纯情少男少女! 热情的周小姐对前景充满了幻想。她曾动员凌子风与她同去美国,将来再一起 回中国,开一家最大的影剧场。 但凌子风似乎对周小姐的这一邀请并没有动心。年轻、热情的凌子风此时有他 自己的追求。当时,他受到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是她的大姐在延安,她来信鼓励凌 子风去延安;二是凌子风年轻的时候看了不少苏联进步的小说,如《母亲》《大学 私生活》等,也向往去延安。 在这多种因素之下,凌子风与周帼芳的爱情就不可能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了。 18、漫步式的恋情发展到了高潮 在凌子风年轻的恋情中,他与杨雨辰的恋爱,应该说,是两人的相互吸引,是 一次真正的动心的爱情。但是,一个动心的爱情并不一定是一次成功的爱情。 和杨雨辰相恋是凌子风人生道路上的第二次恋情。 凌子风爱杨雨辰;杨雨辰也爱凌子风。 他们两人是南京国立剧专的同班同学。杨雨辰是广东人,一个活泼、开朗的女 性,向往进步。据说在广州,她受到国民党当局的通缉,从广州跑到南京来的。喜 好弹琴、唱歌———好动、开朗的个性,也正好和凌子风好动、闲不住的个性相吻 合。 由于是同班同学,凌子风和杨雨辰就有了更多在一起的机会,杨雨辰是一位音 乐爱好者,每天早上,她的歌喉就会在校园空旷的场地上、林子里响起,凌子风已 经很熟悉小杨的声音了,她的歌声一起,他准知道是杨雨辰又在那里练声了。 杨雨辰也会弹琴。有的时候,两人在一起练,杨雨辰弹琴,凌子风唱歌。 凌子风在他七十八岁的时候,与笔者回忆起这段恋情时说:“我与小杨在一起 很开心。我们常一起出去散步,她挽着我的手臂,冬天走在积雪的马路上,听自己 嚓嚓的脚步声,谁也不说话,好听极了,有时到很晚才回到学校。”他深情地回忆 说:“有一天,我记得下大雨,我戴了一顶大礼帽,雨一直顺着帽檐滴下来。在这 样的雪天和雨天里散步,是很有味道的。” 这是一对青年艺术家富有想象的、浪漫的爱情曲。 他们俩如此的“漫步恋情”,一直维持了两个月的时间。直到有一天,在一个 “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南京金陵大学后门的一个坟场,这种漫步式的恋情发展到 了高潮——— 杨雨辰停住脚步,回转身来,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凌子风。 他们有了第一次接吻,一个长长的吻! 这也是凌子风第一次与女人接吻,这一人生中的最为珍贵的与心爱的女人的爱 恋的印痕,令凌子风终身难忘。 凌子风接受了杨雨辰的吻,杨雨辰深情地注视着凌子风,对他说:“我很难过, 我不能不告诉你,和你相识之前,我还爱着另外一个人,我爱你,也爱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凌子风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给凌子风的打击太大了,这 怎么能接受呢?就在一分钟之前,他还沉浸在爱的沐浴之中,而一分钟之后,却要 他接受一个极其冷酷、难以接受的现实。这真是当头一棒,犹如一声响在头顶的大 大的霹雳。 突然,他像发疯一样地朝学校方向奔去,杨雨辰则紧紧地在后面追…… 凌子风痛苦极了,他用剪刀绞自己的手臂,任血在手臂上淌着,并且转动着手 臂,形成了一个鲜红的血镯子。 那天晚上,凌子风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他什么人也没有说,就去买了北上的火车票,他决定去北京,因 为,小杨所爱的那位青年正在北京大学念书,他要亲自去看看,杨雨辰所爱的人究 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19、他从感情的旋涡中解脱了出来 凌子风毅然决定去北京,可见他对杨雨辰的感情之深,但从另一面讲,他也是 一位有理智的人。他这次上北京的目的,是想看一看,杨雨辰所爱的人,究竟是一 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比自己更强? 凌子风来到了北京大学,找到了杨雨辰所爱的另外一个人。他正在拉小提琴, 而且是一个诗人,是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 也许是琴声唤醒了他,也许是诗净化了他,“小杨爱他没有错,爱得对!我应 该离开她,而且是越远越好”!凌子风这样想。 自从在北大找到了“那个人”之后,凌子风决定在他、杨雨辰与“那个人”之 间的“三角”旋涡中退出来,“让三个人痛苦,还不如让一个人去痛苦”,这是凌 子风见了“那个人”之后的真实思想。想到这一点,凌子风的心底坦荡得多了,自 己也显得轻松了许多,他从感情的旋涡中解脱了出来。 一周后,凌子风回到了南京。前后一周,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回到学校后,他却发现杨雨辰不见了。原来,杨雨辰以为凌子风因失恋而不辞 而别,杨雨辰也感到没有兴趣再呆在学校里了,因此,她也退学了。 杨雨辰退学后就上北京与他的恋人结婚了。但是,非常不幸的是,那位新婚丈 夫结婚才两个月后就得了肺病去世了。 小杨的丈夫去世之后,她又回南京找过凌子风,那天凌子风正巧外出,杨雨辰 在凌子风的宿舍里看到一张法国女郎送给凌子风照片,背面写着:“给亲爱的”, 杨雨辰意识到了什么,她悄悄地走了。 还有一次,凌子风在剧场里演出余上沅导演的话剧《威尼斯商人》,他在这一 剧中担任主角。在化妆间里,和凌子风同台的一位女演员董佩告诉他:有一位女性 给他送来一包东西,这位女性见凌子风不在,放下包就走了。凌子风忙于演出,一 时也没有去注意那包东西。等演出完后,凌子风打开包一看,里面全是他所喜欢的 东西,如:速写本、2b的铅笔、两瓶炼乳、衬衣、背心、短裤、手绢等等。凌子风 看到这些礼物,他全明白了,这些东西全是小杨送的,只有杨雨辰才知道凌子风需 要速写本和2b的铅笔,只有小杨才会送给他这些生活用品,除了小杨再也不会有第 二个人了。 凌子风急急地赶出去,奔出门外,妆也没有卸去,身上还穿着“亲王”的威武 袍子,一个人在大街上奔跑,他想去找杨雨辰,想和她谈谈分别后的一切,以及他 对她的那位北大男友的印象,甚至和她一起交流一下对爱情的看法……但是,一切 都晚了,他再也见不到杨雨辰了。 20、第一次有机会正式接触到了电影 凌子风是于“七七事变”之后来到武汉中国电影制片厂的。 武汉半年,他的艺术方面的才华几乎都用在了抗日文艺上了。参加了话剧《夜 光杯》的演出;在武汉三镇的热闹街头,他还演出了活报剧《放下你的鞭子》等等。 在中制厂,凌子风第一次有机会正式接触到了电影———这门年轻的“舶来品” 艺术,在武汉的半年里,他先后参与了电影《保卫我们的土地》、《热血忠魂》、 《八百壮士》等影片的拍摄,使他对电影有了强烈的兴趣,从此,也使他与电影结 下了不解之缘。 在武汉,凌子风、艾青、田间、张仃等一干年轻人,如同所有要求进步的青年 一样,向往进步、向往革命。当时,革命圣地延安,以及北边的苏联,都是青年人 所向往的光明之地。凌子风等青年当时不仅想去延安,还想去苏联呢! 蓝马当时也在武汉,和凌子风在一起,他也被凌子风绘声绘色地叙述圣地的情 景所打动,他坚持要和凌子风一起去圣地。 临走那天,凌子风同时给蓝马也买好了去西北的车票。 两人各自提着自己的行李,奔上了车厢。就在火车即将开的时候,蓝马突然说 要下车,他不打算去西北了。 凌子风说,你不去,那这张票子不就浪费了吗? 蓝马说他舍不得在武汉相识的、他所爱的一个女人。 任凌子风怎么劝说,也没有用,蓝马最终还是提起行李下了车,没有去成。 列车载着凌子风等一批青年,一路朝西北方向奔去。他们走一路,宣传抗日一 路;他们有的是自己的专长:唱歌、表演、演活报剧。 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了茫茫的内蒙古大草原,他们在草原上也进行着抗日的 宣传活动:演街头剧、贴抗日招贴画、慰问抗日将士,以及与当地的牧民联欢,教 他们唱抗日歌曲等等。这些都是凌子风等一干人的拿手好戏。 有一天,凌子风他们走了一天,宣传了一天,累得坐在蒙古包里休息,突然, 远处有一大群马队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坏了,可能遇到土匪了。” 他们的话音刚落,几十匹马一忽儿包围了蒙古包。 凌子风他们一时弄不懂是什么事,心里忐忑不安。张仃忙叫翻译出去与这些骑 士说话。 一忽儿,翻译进来说:“他们要找一位神医。” 神医?哪来的神医?! 21、得了一个“蒙古大夫”的雅号 空气渐渐地缓和了下来,凌子风等人都走出了蒙古包。忽然,马队中的一位骑 士指着凌子风说:“就是他!神医!” 骑士话音刚落,一大队的骑士纷纷跳下马,“扑通、扑通”地一齐跪倒在凌子 风的面前。这下子凌子风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几天前,凌子风他们一干人在路上遇着了王爷的商队,其中有一匹马的 背被驮架磨烂了皮,血红的肉也露了出来。正巧,凌子风身边带着一瓶红汞,他给 这匹受了重创的马涂了红汞后,没几天马就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这使王爷兴奋异常,这天,王爷的侍卫长得了病,王爷说什么也要他的属下把 神医给找来———这就是这批马队前来的原因。 马队带着凌子风飞一般地向目的地驰去。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庄园,有假山、有花鸟、有如花的少女捧出在北方少有的 南方的鲜果……过了一会,有人将凌子风带进一个更深的院子。他看见一群男女围 着一个大胖子,凌子风一看便明白了这位胖子就是患者。这个侍卫长的臂膀肿得像 个馒头,凌子风一看,心里有了底了:这不就是脱臼吗,他小时候看见过父亲给人 治过,这方法就是用滑石粉涂在患处,但是眼下没有滑石粉怎么办?凌子风用碘酒 给侍卫长涂在患处,然后让人将侍卫长按住,凌子风冷不丁地将患者的手臂一拉一 推,只听得“咯噔”一声算是完事了。 然后,凌子风把一包“人丹”交给患者,交待他一天吃一包,然后像模像样地 走人了。 过了几天,这位侍卫长的病也果真好了。好客的侍卫长说什么也要留凌子风等 人吃饭,于是,凌子风带着张仃一行人在王府美美地吃上了一顿。 凌子风得了一个“蒙古大夫”的雅号。 凌子风等一干人组织的抗日演剧团在草原上的活动,也渐渐地引起了当地国民 党党部的注意。于是,他们布置了宪兵队的特务准备抓人。当时国民党驻榆林地区 的司令长官石岩华是一位中间人物,是他将国民党宪兵特务要抓人的消息通知凌子 风他们,还给了他们每人一笔去延安的钱! 去延安,是凌子风人生道路的一个重大转折。 他的文艺活动在抗日民族解放运动、反法西斯的大潮流中,更加活跃了。 凌子风到达延安不久,就与进步女作家丁玲一起组织了“战地服务团”,凌子 风在这个团里任编导委员长,与丁玲一起上前线慰问八路军的官兵们。在晋察冀地 区慰问期间,凌子风被吕正操看中,执意要留他在部队里从事文艺工作。 ------------------ 竹露荷风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