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绝”图 梨园秘笈 本文一开头,笔者曾提到前门外大栅栏胡同内天蕙斋烟铺内悬挂着一幅前清著 名人物画家沈容圃先生所绘“同光名伶十三绝”图。也告诉了诸位,这幅图不是真 迹而是影印件,并说这图跟马连良老先生有关。 眼下可以和各位读者聊聊了…… 这幅极为珍贵的“同光名伶十三绝”图的真迹是马连良发现的,这个影印的 “十三绝”图更是马连良出资付印的,您说,这岂不是马公所作的一件功德无量的 大好事。 此事发生在一九二九年的春天,当时,马连良二十九岁,正在大红大紫之时。 有一天,马公陪一位阔绰的朋友去看一处非常讲究的准备出售的老宅院。这宅子磨 砖对缝,画栋雕梁,房屋众多,间量宽大,看得出当年的气派,只是朱漆剥落,装 修陈旧,看出主人已经破败,无力维修。当他们走到一间客厅时,马连良突然被悬 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古画所吸引。这是一幅绢面彩绘的戏装人物,人物逼真形象,个 个栩栩如生。马连良数了数一共有十三个人物,其中有几位他竟能认出来,但大部 分他不熟悉。他想,反正都是我们梨园行的前辈名人。这幅画好大的尺寸,足有半 边墙壁那个宽大,一个个人物就像是照相机按原大的尺寸拍摄下来的一样。 马连良越看越爱,心想,这到底画的都是谁呀?他下意识地又从头数了一遍: 十三个人,十三个人……呀!突然他想起来了:当年在科班学艺的时候,萧长华老 师和叶春善师傅闲聊天的时候,曾谈到过前清光绪年间有个大画家画了十三位梨园 行里“头沟”的大演员,其中还有萧老师的义父卢胜奎,京剧鼻祖程长庚……并且 说:“光听说过,可谁也不曾见到,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这幅画?若有,也不知这幅 画落于何方……”云云。难道今日自己所见就是昔日萧、叶二老念念不忘的这幅宝 画。想到此,马连良浑身一振,便赶忙问房主人此古画的来历。那主人倒也不甚拒 绝,便一五一十叙述了起来,原来此幅“十三绝”人物图,系清朝咸丰年间的人物 大画家沈容圃所绘同治、光绪年间活跃在京戏和昆曲舞台上的十三个超级“明星”。 计有程长庚、张胜奎、卢胜奎、杨月楼、谭鑫培、徐小香(以上六人除徐小香是小 生、谭鑫培是武生外,其他四人都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名老生)、梅巧玲、时小福、 余紫云、郝兰田(以上四人除郝兰田为老旦外,其他三人都是著名旦角)、刘赶三 (京戏著名丑星)、朱莲芬、杨鸣玉(这二位是昆曲界的大腕儿)。 据说,这位沈大画家虽是人物画家,可颇有点名士派头,脾气挺大,平日轻易 不肯为人画像。不知哪位高人,研究了沈大画家事事都要与众不同的心理,欲擒故 纵,先不说请他画像,而是下帖子请他到琉璃厂一家古玩店聚会,请他鉴赏古物。 等沈容圃一到,一看店中已有十三人捷足先登,正凭几品茗清谈。经店主东——介 绍,沈容圃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都是当世梨园大家,尤其像程长庚程大老板、梅 巧玲梅大老板、徐小香徐大老板那都是梨园会首、伶界班头,在京师也是跺脚乱颤 的人物。今天,怎么会都聚在一起。 那位高人便说,这十三位名伶,都渴望一识沈容圃沈大画家,今日听说沈大画 家要在驾此店,故不约而同齐集此店要一会沈丹青。沈大画家闻此言又得意又激动, 忙问各位要见沈某,意欲何为?大伙说,无非喜爱沈大画家的丹青翰墨,倘能得一 佳作,蓬荜生辉。沈容圃一听沉吟良久,才说道:“沈某既蒙各位如此抬爱,我欲 将各位玉容画于一个图画之内,不知各位尊意如何?”十三位名伶答道:“何不将 我等平日台上擅演人物画出,岂不更妙哉!”沈画家一闻哈哈大笑,言说道:“如 此甚好,岂不成了一幅十三绝图。一个月后,你我仍在此相会如何?那时定叫各位 观看各自的尊容。”古玩店老板也来凑趣,说道:“这幅画自当本店留下,悬于店 中,供后世瞻仰。”一个月后,画成。每个人物都似真人又胜真人,惟妙惟肖、神 韵俱出。 真乃神来之笔,不啻唐代画圣吴道子复生。尤其那时,中国尚无照相机,自无 拍照留影一说。沈容圃的生花妙笔,无疑为中国戏曲留下最珍贵的史料。 这幅图取名“十二绝”图,尚不全面。因为沈容圃的写真,伸形俱佳,画技超 群,也应称绝。故此,此幅画应称“十四绝”图,方为公允全面。 马连良听完这段绝妙的叙述后,大喜若狂。便撺掇他那位今日该称为大款的朋 友,一定要买下这处宅子。但对方必须兼卖这幅“十二绝”图。那主人实在舍不得 出让,但这一方坚持画图的价钱好商量,但若不转让,房子也不要了。经过几个回 合的讨价还价,那位落魄的房主人,终于抵不住优厚价钱的诱惑:祖上遗留的房和 “十三绝”图一齐出手了。 马连良便和这位阔佬朋友商量:“宝画是你高价买到手了,我自然不能夺人之 美,但是奇珍异宝,也不能束之高阁,独自赏玩。能否赐我一用,用毕即还。”那 位朋友便说:“怎样用法?”“我将此缩小影印,然后分送诸亲友好,大家分享得 此珍品的快乐,不知您肯否?”马连良胸有成竹,一口气说下来。并用期盼的目光 看着这位好朋友。 俗话说,欲交其人,先交其友。马连良这位朋友也是非常热爱艺术的,懂得这 样的秘笈珍图,不应一个人独自欣赏秘藏,便一口答应,立即将这幅绢制古画交与 连良。马公便将此“十三绝”图缩小摄制装璜。小样出来后,异常精美,庶几可乱 真,于是马连良便印制了一万张“十三绝”图,分送京、津、沪爱好京剧的同好及 亲友。这个昔日谁也没见过的“十三绝”图便在社会上流传开来,遍及各地。 前门外大栅栏天蕙斋老烟铺悬挂的那一张,不知是哪位老伶工所送,但必然是 那一万张中的一张。这是马连良为研究戏曲史的专家及广大戏曲爱好者送上的一份 珍贵的礼物,故此笔者在本书开篇即提到这幅“十三绝”图。 再附带说一点,这幅“十三绝”图的真迹如今仍在。日伪时期,这幅图辗转流 落在《三六九画报》的负责人、日本汉奸朱复昌的手中。解放以后,梅兰芳先生用 高价从朱复昌手中将此“十三绝”图买下珍藏。梅大师逝世后,梅氏家属将此宝图 献给了国家。故此,该图现应藏于中国艺术博物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