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坛王座上 看过了拜伦的私生活,现在我们必须转过来看看他公* 拜伦最有名的抒情诗《 当初我们俩分别》,就是为弗朗西斯·韦伯斯特而作的。——编者开方面的生活, 那就是他的诗歌创作和政治活动。 诗人拜伦以一卷《恰尔德·哈罗德游记》而跃上声名的绝顶。后世也多因这部 长诗而纪念他。因此,其他的名篇往往有被忽视的倾向。 他所以独占伦敦声名的原因,是由于他连续发表了更为出色的名作。把仔细观 察他恋爱生活的眼光转过来看他的诗歌创作方面,我们不能不惊叹他的非凡的创作 力。他像历史上的巨人一样,有着超群绝伦的精力。一天吃一餐,其余只靠苏打水 和饼干过日子的瘦弱贵公子,过着放荡恋爱的生活,而同时不断地产生永留后世的 名作,这不能不引起我们很深的兴趣。他虽然总是存在着精神上的苦闷,却一天也 没有放下诗笔。不,正因为他有着啮骨的苦恼和忧伤,他那敏锐的头脑才能在纸上 刻出灿烂的奇文吧。 痛苦常是伟大事业的母亲。 我们同情天才儿的激烈的悲苦。但是又庆贺着由于天才儿的眼泪才能在地上开 放出芳醇浓丽的艺术之花。他的悲哀和痛苦不是他个人的,而是亿万生灵共同的苦 闷;他所留下的作品,是人类共同的泪痕,因此才能成为万民共有的世界财富。 看着天才儿拜伦的苦恼,更使我们想看看他的苦恼所生的作品,鉴赏他献给人 类的不泯的业绩。 长久的东方旅行回来后,他失去了母亲和好友马修斯。后来又失去了温菲尔德 和艾德尔斯顿两个朋友。 那时候他隐居在纽斯台德,蘸着寂寥悲苦的情绪,在哀愁中写成了五首短诗, 被称为“赛沙组诗”,都是哀艳凄断、感人心脾的悼亡之作。 你死了,这样年轻,这样美, 是世间难觅的仙姝; 那娇柔的身影,那绝代的妩媚, 太早地归还地府! 用这样几行开头的八节短诗,是为谁而写的呢?到今天还隐藏在神秘之中。 上文说过,他曾在上议院发表过演说,反对处决暴动工人的法案。保守党的报 纸因此对他进行猛烈的攻击。3 月2 日,他在《晨报》上用几十行诗回答了: 人家要救济,他们却送来绞索, 这种蠢材的骨头该首先打断! 他在上议院的演说并没有失败。荷兰德勋爵鼓励他说: “只要继续作这种努力,将来打倒他们的机会一定要到来的。”这对他是重要 的分水岭。像古希腊雄辩家德摩斯梯尼叫喊“实行!实行! 实行!”一样,他有着旺盛的活动欲。他不甘心作一个诗人而老死。他知道自 己有天生的政治才能。他心里有着走向政界、一申宿志的希望。他写信给朋友说: “如果有其他更好的工作,谁愿靠文笔过日子。德摩斯梯尼叫喊说: 实行——实行——实行。多多的实行——多多的实行不是在文笔,更何况作诗?” 后来到意大利去,他又说:“莎士比亚死后得名,拿破仑生前活跃。 两者比较起来,有谁愿意选择做莎士比亚?”他热中于事业方面的活动,决不 是一天两天的事。然而,当上议院演说成功之后,他为什么不进一步投身于政治? 第一是因为他的偏见。他过分地顾虑着自己的跛脚,有着一种“以这样残废的身体 能够参加政治吗”的自暴自弃心情。加以他时常困于钱财。 他虽然有着尽够生活的收入,却始终为负债所苦。因此更不能够专意于需要大 量花钱的政治。但是,比这些更为重要的理由,却是他自身的性格。他不能够压抑 像狂澜怒涛一样的内心的激动。每一件东西,每一样事情,都是他伤心动魄的原因。 他不善于作冷静的策划,不善于隐忍以待时机。却像激流冲下悬崖,奔马狂驰旷野 那样,二十四小时都处在激动焦躁之中。这是不适宜于必须保持头脑冷静的政治生 涯的。所以他失去了一个良好的机会,没有加入政界。 他不加入政界倒是为天下后世造福。因为,即使他几次入阁,由男爵到子爵更 升到伯爵,也终究不能在人类文化史上留下像他的诗篇那样丰饶的成果。 幸而他没有被政治夺去力量。因此,他虽然由于《恰尔德·哈罗德游记》的名 声而变成社交界的宠儿,虽然被夜宴和恋爱夺去了不少精力和时间,却还有着在半 夜执起诗笔缀成许多名篇的余力。 继《哈罗德游记》之后问世的几部长诗更提高了他的声价。从某种意义上说, 那是一些超过《哈罗德游记》的作品。 上面说过他在1813 年发表的《异教徒》。这是以回忆雅典为中心内容的土耳 其女奴隶丽拉的哀歌。 接着,在那年年底,他发表了《阿比多斯的新娘》。这也是土耳其的故事—— 朱丽佳和她弟弟恋爱的故事。 那时候的英国社会各界,对东方各国感到强烈的好奇和向往。拜伦正专心致志 地读着那些国家的史籍、秘录和传奇。他以那些材料为基础,纵横如意地挥动着自 己的诗笔。 《异教徒》出版半年后就印到七版,但是它所叙述的内容是男女私通,《阿比 多斯的新娘》的题材是姊弟恋爱,后来便成了他的敌人攻击他的绝好口实。 第二年(1814)他出版长诗《海盗》。长诗《莱拉》也在同年付印。 《海盗》的主人公康拉德是个剽悍孤独的豪爽男子。他为某种神秘罪孽苦恼着, 却没有悔过和恐怖的心情,专以掳掠和杀戮为生。 虽然有一百样恶德,但是他却有一样美德。那便是他献给恋人梅多拉的深挚的 爱情。 我对你的爱,就是对人们的恨: 因为爱上了人类,就不能专心爱你。 是这种强烈到极点的爱! 他在一座海岛的悬崖上面筑起高塔来安置他的爱人,然后跨海去和追来的官军 战斗,失败后成了俘虏,得到敌军的女奴帮助而逃回来。 他又为救命恩人古娜勒的爱情所羁绊,得救以后,给了她一吻。回到家来的时 候,爱人梅多拉已经自杀了。 结果,他抛弃了所有的财宝、部属、家庭和船舶,飘然远去了。 这凄惨而真纯的爱情故事,在伦敦立即获得了声誉,出版的当天就卖出一万三 千部(一说一万部)。 可是在这本书中,他附印了一首与故事毫不相千的八行诗* ,以至成为他后来 倒运的一个原因。那是抨击摄政王变节的短诗,说他做王太子的时候同情自由主义, 而做了摄政王以后,便勾结托利党,采取高压政策,使得公主* 指《给一位哭泣的 淑女》一诗。——编者夏洛蒂伤心哭泣。 这首诗大大激怒了摄政王,并给了拜伦的政敌们以攻击他的机会。 他虽然遭到托利党贵族的攻击,却赢得了一般民众的同情。他的名声如日中天, 海盗康拉德变成了民众的偶像,不读诗书的平民阶级也变成了他的诗集的热心读者。 他的诗篇流布的广泛程度是前所未有的。 读者们立刻把康拉德看作拜伦自己,把反抗传统社会的侠盗的心情看作拜伦的 豪情,把拜伦看作苦于专制压迫的一般大众的代言人。这是比《哈罗德游记》更为 淋漓痛快的主题,拜伦的名声因而更深刻地印入读者的心中。 而且不止在英国。凡是喘息在专制政治下的欧洲各国民众都热心地读它,把拜 伦看作解放人类的战士。 《海盗》是一篇富于音乐美的、充满清辞丽句的、灿烂豪华的长诗。从此,更 加确定了他凌驾于司各特和托马斯·穆尔之上的第一流诗人的地位。 从此以后,他的诗笔更加熟练,他的想象更加丰饶。1816 年出版了《围攻科 林斯》、《巴里西娜》和《恰尔德·哈罗德游记》第三章,其中《围攻科林斯》被 称为拜伦诗篇中最佳妙的。 《围攻科林斯》、是和梅特林克的《蒙娜凡娜》、普契尼的《托斯卡》同工异 曲的故事,用1715 年土耳其军队攻打科林斯的史实作题材,而配上一篇悲哀的故 事。 科林斯是意大利水都威尼斯的领地,守城的大将是威尼斯人米诺达。攻城的土 耳其军大将阿尔普是威尼斯人,因犯罪被逐,便投身土耳其军,因为一心要向祖国 复仇,所以担任这次战役的指挥官。 被围攻而将要失陷的城内,有一个窈窕如花的美人,她是米诺达的爱女弗朗彩 斯克。阿尔普爱着她,而且在亡命之前和她订有婚约。因为他的才能和勇武成了同 胞们嫉妒的目标,便被祖国赶了出去。复仇的意念像火一样在他胸中燃烧,终于投 奔土耳其军,背弃基督教,皈依伊斯兰教,并带领大军来攻打威尼斯。 进攻的前夜,他想到明天便要残杀祖国的同胞,难免为自责的念头所苦而睡不 着。当他沿着海边走近城墙的时候,不期在月光下遇见爱人弗朗彩斯克。 她的眼睛,像寒冷的波浪,静止不动,那瞥视的目光,虽然明澈,却是冷冷的。 弗朗彩斯克诚恳地劝他再改信基督教,救助祖国的人民,并同自己结婚,建立 快乐的家庭。 而他却劝她离开城边,到自己的住地来,到土耳其去同享荣华。 最后,弗朗彩斯克指着天上的浮云对他说: 等到那片浮云的轻帆不再掩蔽月魄的时候,要是你的心还不肯转变,神和人就 都要报仇雪耻,你就会陷于黑暗的死亡和更加黑暗的无穷罪孽。 但是阿尔普不听: “到这个时候,我还能向凌辱了自己的威尼斯屈膝吗?跟着我来吧,跟着我来 吧!”再一看的时候,弗朗彩斯克已经不见了。像风一样轻灵,她消失了踪影。 第二天开始大会战。 这段描写是精彩绝伦的,使读者发生血涌肉跳的感觉。作为叙事能手,他的特 长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情景的变化,人物的活跃,竟使人疑心文字有色纸有声 了。后来,战败的威尼斯大将米诺达,注视着进攻的阿尔普,大骂他的不义背德。 最后是描写事先计划好的炸毁大教堂,那种火焰万丈、破片如雨、飞腾十里的光景, 是作为拜伦的绝妙篇章而脍炙人口的。 《围攻科林斯》除了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之外,词句也流丽典雅,朗读起来,只 觉得节奏铿锵,韵律精巧,像一支美妙的乐曲一样。篇中的人物逼真而不夸张,字 里行间有一种宏伟的魄力震人心弦。 由于《哈罗德游记》而像明星一样出现在英国文坛上的他,接着又发表了这几 篇名作,使当时的人们不能不对这无匹的天才感到吃惊。人们只有睁大惊奇的眼睛, 注视这伟大的天才怎样继续走下去。 难怪后来德国的诗圣歌德赞赏他是: “英国诗人中的第一个。”他的崇拜者们瞻望着这个年轻的天才儿的未来,心 里想: “他会凌驾于莎士比亚之上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