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娜贝拉·米尔班克 1813 年春,他写信给朋友说: “我想找一个伴儿一同打打哈欠呢。”他倦于那种像触到通电流的铁丝一样富 于刺激性的恋爱了。具有复杂矛盾的性格,又用自己的反抗心理去努力造成与自己 本性相反的性格的他,自人玛丽·安·查沃思的事件以后,只是尽力避开“理想的 女性”。但是在他所写的诗篇中,如《海盗》中的梅多拉,《围攻科林斯》中的弗 朗彩斯克,都是描写成纯洁无瑕的女性的。 现在他不想要这种“理想的女性”作妻子,而想和一个“可以一同打打哈欠的 伴儿”结婚。 他又说: “我所求的是伴侣——是朋友而不是感伤家。我决心要走向幸福夫妇的普通命 运,是因为看够了众多的恋爱和结婚。我所忧伤而惧怕的,是结婚之后没有爱情— —这是很容易发生的。因为,习惯具有左右我的爱情的巨大力量。到那时,我会成 为妒忌的奴隶。——当我心绪不好的时候,很难想像我是个多么不容易对付的人。” 他自己害怕自己。他知道一个很难克制自己强烈感情的人,是不容易和爱人共处的。 他想结婚。然而要谁作妻子呢? 在他眼前有许多候补者。就在这时,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墨尔本夫人的侄女安·伊萨贝拉·米尔班克写来的。时间是1814年8 月。 读了这封信,拜伦不觉微笑了。 故事要回到两年半以前。 当他出版了《恰尔德·哈罗德游记》,独占了伦敦的荣誉的时候,在墨尔本夫 人家的上午跳舞会中,他初次看见这位少女。那是1812 年3 月25 日,《恰尔德· 哈罗德游记》出版后约一个月。但是那天她没有介绍给他。因为有许多女人包围着 他讲话。 几天后,他会见她了。那天他走进去,一看见她,便问同来的穆尔:“那个是 谁?”托马斯·穆尔开玩笑似地回答说: “那是大财主。你如果娶了她,把纽斯台德修复起来,不是很好吗?”后来, 拜伦又从卡罗琳·兰姆那里详细地了解了她的情况。在一次关于宗教问题的演讲会 上,他看见她专心致志地记笔记。又在一次题为《地球的未来》的科学演讲中,看 见她热心地作记录。知道她虔信宗教,爱好数学,有着理性地判断一切行为的习性。 她是拉尔夫·米尔班克男爵的女儿,理应承继她舅父温德沃斯子爵的巨大财产。常 常住在乡下,偶然来到伦敦便住在墨尔本夫人家里。人们都简称她为安娜贝拉·米 尔班克。她是个肥圆矮小,血色很好的姑娘,整个的感觉是稳重而稍嫌严肃。拜伦 和墨尔本夫人谈话的时候,把她叫作“平行四边形的公主”。那是讽刺她的肥壮体 格和爱好数学。 她是和卡罗琳恰恰相反的女子。那时候正是拜伦逐渐厌倦卡罗琳的痴态的时候。 所以当卡罗琳去爱尔兰后,墨尔本夫人劝他结婚,他便说想和安娜贝拉结婚,竟使 夫人也吃了一惊。但是夫人渐渐知道了拜伦的真意。这样一来,她便想到或许这样 两个性格不同的人成了夫妇,对双方都有好处也说不定。 夫人已经是六十岁的人,非常通晓人情世故。而且拜伦又是她所喜欢的。拜伦 也曾开玩笑说:要是你还年轻,我会和你结婚。他很喜欢她,把她当作谈话的对手, 一切都告诉她。拜伦通过夫人向安娜贝拉求婚了。但是安娜贝拉回了一封理论讲得 头头是道的拒绝信。这是出于拜伦意料之外的。 可是现在,过了两年之后,她却寄来了这封奇特的信,信中说: “我能够成为你的谈话对手,真是十分荣幸。你决不可成为目前的感情的奴隶, 也不可把你高贵的冲动寄托于人生的偶然。应该经常地满足你的感情,把握住操纵 你的感情的一定目的。”拜伦不觉微笑了。 她通过墨尔本夫人拒绝了求婚以后,却不能够忘记拜伦。在研究神学和数学的 余暇,总想怎么样从精神上拯救拜伦。她逐渐感到:充当拯救这个浪子的主宰,是 自己的使命。 拜伦写了严肃的回信。信中说:他直到现在还是最尊敬她的,而在上帝面前宣 誓作夫妻的对手,除她以外便没有别人了。又说到她前年的拒绝,对于尝够了人生 苦杯的他,并不是特别难于忍受的。 从此以后,他们时常通信。 拜伦常常把自己的宗教观告诉她。说他是在苏格兰加尔文教的空气中长大的, 而又到过西班牙、土耳其、希腊那样执迷的宗教国度;他声明他并不否定造物主, 只是对神所造的人失望罢了。 这样,她劝他读哲学家洛克的书。她说: “如果宗教能够由人的有限的智慧去理解,那就会变成否定这种智慧的无限知 识。”在她的内心,更加感到把这个可怜的男子从迷途引上正路是她的使命。 墨尔本夫人问她“做丈夫的资格是什么”的时候,她举出了充满大道理的七条。 例如: “他必须自始至终具有这样的观念:他有义务坚强起来,控制感情,将其归属 于道理的指挥之下。我希望我的丈夫把我当作明白道理的忠告者,不要把我当作万 事可以依赖的引导者。我不为美貌所牵动,却被礼仪所吸引。”富有人情味的夫人, 不觉摇头惊叹了: “呀!什么样的姑娘哟?对丈夫只要求干燥的理念和冰冷的正义!”但是拜伦 这时候和夫人来往的信件却是可惊的。他对着安娜贝拉说宗教的尊严,却对着夫人 说: “令侄女如果始终坚信她自身的完善无缺,结果一定大大失败的。”而且,这 时候他正在想法子挽回和韦伯斯特夫人的交情。 但是,复杂而矛盾的他,同时又很感到结婚的必要。他再寄出求婚的信。 那是1814 年9 月15 日,他和姊姊还住在纽斯台德。他等着她的回信,焦急 地过了几天。 她的回信来了。 答应了。 他感到全身涨痛般的强烈的欢喜。因为他对结婚这件事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他 主张无神论,而内心又有着强烈的宗教观念。他无视一切传统,而又对结婚这种传 统礼俗感到喜爱。他否定陈腐的道德,却又对安娜贝拉的贞淑和虔诚抱有敬意。他 也确实有一段时间认为:娶这种女性做妻子是为了拯救自己。 据他写给墨尔本夫人和穆尔的信,可以看出他对这次婚约是很满意的。 堂·璜现在订婚了。他能不能做到对妻子忠实,而建立一个他所希望的和睦家 庭呢? -------- 泉石书库